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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略略咀嚼了两次,立刻就一惊:此人竟是家里排行第十二叔的杨师道,高祖李渊第五女桂阳公主的夫婿,当今天子李世民的妹夫,现任灵州都督。
江承紫立刻向杨师道行了大礼,道,“不知是杨都督前来,晚辈失礼。”
在唐朝最高的礼数,是叫对方的官名品级。江承紫此番便称呼杨师道为都督。
杨师道温和一笑,说:“在祖宅,无须虚名。我们是一家人,你还是叫我一声十二叔吧。”
“是。十二叔。”江承紫脆生生地喊了一声“十二叔”,但心中却有无数的疑问:首先,杨师道作为灵州都督,是在灵州上任,何时离开灵州,竟然没有一点风声。再者,他是驸马爷,就算是回祖宅,也是有公主仪仗的,可祖宅许多人似乎都不知驸马爷回来了。第三,他就算秘密潜入,监视着弘农杨氏的蜀王府的侍卫也应该知道。
可是,没有任何的风声。杨师道忽然回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江承紫只让这些疑惑在脑海里跑了一圈,几乎就是一抬头一眨眼的时间,杨师道却已看出端倪,笑道:“阿芝,我知晓你有很多疑问要问我,但现在,请你在落叶再度落地之前,去做你应该做的事。”
杨师道的声音依旧温和,但话语却很郑重其事。
江承紫看着他坚定的神色,忽然坚信这位初次谋面的十二叔是站在杨氏六房这一边的,站在她这一边的。
“是,阿芝谨遵十二叔之命。”江承紫说完,整理好衣衫,快步入了祠堂大门。
祠堂大门进去后,就是五六百平米的天井。天井都的地面与台阶都是用青石板砂石铺就。每块青石板都被石匠用凿子切割得一般大小。
每块青石板上都雕刻着花鸟虫鱼的图腾。天井里还用青冈石大缸养了六缸莲花,莲叶才出水不久,露出卷卷的嫩叶。有游鱼在鱼缸里来来去去。
在天井的那一头,是一方红色砂石做成的九级台阶,台阶之上,是个大廊檐。
大廊檐下,有粗大的楠木架子,有一面巨大的黑钟,上面铭刻着一些文字。江承紫并不能辨识那些文字,现在也没心情去研究这一口钟。
她只知道这一口钟是第一任家主放置在这里的,这钟一旦被敲响,就预示着杨氏有事发生。如果被敲响十二下,那么,杨氏即将会迎来大的变故。
江承紫在天井中央停了片刻,快步越上台阶。
“阿芝,需要我帮你么?”杨云看着瘦削的女孩,总担心她力气不够。
江承紫回头对他笑了笑,说:“云叔,报仇这事,我亲自来。”
说完,她便敲响了钟声,足足十二下。几百斤重大钟被敲响,那声音袅袅,在杨氏祖宅回荡,传得非常非常的远。
清晨的露珠还没来得及消散,在树叶尖儿闪着日光,如同颤颤滚动的珍珠。
祖宅里的人才刚刚用完早饭,各房的请安还没开始,钟声骤然响起,杨氏祖宅的每个人都吓了一跳。
简直这一石头千层浪,且这浪头完全没有停歇的觉悟,在祖宅的每个角落里荡漾汹涌,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正躺在床上装病的老夫人听到这钟声,心里像是被什么重重锤了一下,一个机灵就翻身坐起,自语道:“是哪个杀千刀在这个节骨眼上闹事。”
起初,她以为只是普通的各房纠纷,估计是哪一房矫情了。毕竟,昨日大房跟三房闹那么凶,大房也没有敲祠堂的钟。这宅子里有什么事,还能大得过昨天的事?
“我就看看哪个妖蛾子。”老夫人喃喃自语。
外间的丫鬟听到动静,连忙问:“老夫人,可有吩咐?”
“等钟声听了,去瞧瞧,哪个挨千刀的敲了祠堂的钟。”老夫人做戏做全套,先是假装咳嗽两声,随后就对那小丫鬟说。
小丫鬟应了声,老夫人忽然愣神了:这,这谁这么恶心,这都六下了还不停。
“十二下!!!”最后,老夫人的脸色陡然就变了。
那小丫鬟正要去打听一下是谁在敲钟,老夫人在屋内朗声喊:“紫陌,你回来。”
那小丫鬟战战兢兢地跑进来,伏地道:“老夫人,紫陌现在就去打听。”
“不,你让紫嫣来为我梳妆更衣,你去请大老爷来一趟。”老夫人吩咐。
这么将近一千年的时间,这口钟还没有敲响过十二下。这钟响了,是狠狠地打家主的脸啊,这明着是说自己的长子不得力,其实不久拐着弯说她失德么?
老夫人气不打一处出,让紫嫣速速弄好,拄着拐杖就上了辇轿。
而在三房,昨日刚刚劫后余生的一家用完早饭,正各自沉默回各自屋里。因昨日的事,老夫人让他们三房没事别出来晃荡,请安也不必了。
一家人都很沮丧,跟丧了考妣似的。就在这种要命的沉闷中,祖宅的钟声忽然响起了,三夫人陡然从罗汉床上站起身来,手上的珠串也忘了数数。
“母亲,这,这是祠堂的钟声?”大儿媳妇战战兢兢地问。
三夫人扫了她一眼,仔细数着钟声,一共十二下。
“十二下,这,这什么情况?”三老爷也喃喃自语。
三夫人垂眸沉思,片刻后,唇边露出一抹笑。
“夫人,你笑什么?这十二下钟可不是儿戏。这得是事关杨氏前途命运的大事。”三老爷不明所以,很是严肃地提醒三夫人。
三夫人讽刺一笑,说:“昨夜吵吵嚷嚷大半夜,想必是有人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见不得人的事,也不至于敲钟时十二下啊。”三老爷还是不明白,只觉得敲钟人真是大惊小怪,太过任性。”三老爷继续说。
三夫人懒得跟他说什么深刻道理,只说:“你也是杨氏嫡出,代表观王府三房,去梳洗一番,与我一并去祠堂瞧瞧。”
“这事,我自是要去的,你且等我。”三老爷说着,就喊丫鬟翻箱倒柜地找那件蓝色旧袍子。
三夫人看着三老爷远去的背影,缓缓进屋仔细描眉,更衣沐浴,然后换成压箱底的粉色衣衫。
她做好一切,才施施然走到院落里,看着碧蓝的天,不自觉地就唱:“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与此同时,长老会的氛围就凝重得多。大长老走来走去,眉头聚成耸立的山峰。
“情况到底如何?”头发全白的王之姜不悦地质问。
杨氏大长老杨金和没有说话,依旧是来来回回地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