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人生一浮萍
公主府。
庭院中的躺椅上，李铮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无聊的看着天空。
不时伸出两根手指夹住草根，嘴里吐着热气，神色惬意。
好像那狗尾巴草有什么特别的味道一样。
一旁的林修竹裹着冬衣，好奇的看着他。
忍不住从地里拔出了一根，擦一擦含在了嘴里。
“呸呸。”
她擦了擦嘴，皱眉道，“我还以为这草根有什么味道呢。”
“你不懂。”
李铮夹住草根，吐出的热气在寒风中缓缓消散，眼神变得迷蒙。
一向强大、洒脱的他此刻看起来就像个孤独的孩子。
林修竹看着眼前这个忧郁的少年，心里没来由的一疼，此刻突然想将他拥在怀里，揉揉他柔软的头发。
她叹了一口气，学着他重新含住草根，躺在他身边默默的看着天空。
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晚，眼看快到霜元节了却一场雪都没下，让人总是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霜元节。
看着蔚蓝天空的林修竹，眼睛悄然模糊。
霜元节是白狄最盛大的节日，上至王宫天子，下至民间百姓，在这一天都要祭祀祖先和求神赐福，并举行仪式来驱邪逐疫，庆祝丰收。
家家张灯结彩，各种游艺丰富多彩，是百姓为数不多的休息享乐之日。
也是举家团圆之日。
每年的霜元节，父王都会带着他们去城郊冬猎，林修竹还记得她射中第一只兔子时的雀跃，以及父王摸着她脑袋宠溺的神情。
自从父王中毒后，这项活动便取消了。
她走出皇宫，跋山涉水，就是希望能治好父王，重拾家的温暖。
但从此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国尚存，家安在？”她喃喃的说道。
“这世上，没有人会陪你走完这一生，”李铮轻声说道，“哪怕你治好了父亲，他也只是陪你多走一程，却不能走完全程。”
“父母陪你走完前半生，爱人陪你走完后半生，从始至终一直在路上的，只有你自己。”
林修竹愣住了，若有所思。
李铮看着她笑了笑，继续说道，“你虽然失去了父王，但你好歹还有个靠谱的弟弟，至少你在这世界上是根的。”
“不像我，如无根浮萍，不知来处，不见归途。”
“没人能证明我曾经存在，也没人在意我何时归来。”
李铮在地球就失去了父母，来到这个世界依然无依无靠。
亲情到底是何种感觉？母亲的手是什么温度？
他永远都没机会知道。
林修竹看李铮笑容干净，眼眸却深邃的看不分明。
终于忍不住轻轻的握住他的手，温暖而踏实。
“浮萍怎么了？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而且你怎么知道没有另一朵浮萍想和你一路同行？”
李铮看着少女黑白分明的眸子，轻轻握住她冰凉纤细的手掌。
“相看万里外，同是一浮萍。”
“同是一浮萍。”林修竹点点头，笑的十分开心。
“再说了，谁说浮萍不好了？无根所以无缚，扎到土里固然安全，却错过了这么多瑰丽的风景。”
李铮说话间，已经调整好了心态。
林修竹见他不再阴霾，心情也跟着开朗了很多。
这时她才注意到两人的手还牵在一起，感受着大手传来灼灼热力，俏脸一红。
却悄悄握的更紧了些。
“此间事了，你准备去哪？”林修竹沉默了半响，开口问道。
“还没想好，这世界太大太好玩，既然来了我可得好好看看。”李铮说道。
林修竹默然，她心里清楚李铮不可能一直待在白狄，但听到他这么说还是难免心酸。
“你呢，浮萍姑娘？”李铮反问道。
“我？应该会留在皇宫吧，白狄经历了这么磨难，风雨飘摇，我身为白狄公主，应当和泓阳一起挽救白狄吧。”她低头说道。
其实林修竹多想说，我和你一起走！
但世事岂能尽如人意？她有必须承担的责任。
李铮摇摇头，说道，“愚蠢的责任感。”
“你觉得皇宫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白狄似乎如大厦将倾。但你去外面看一看，在百姓眼里白狄还是那个白狄，他们的生活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他们依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需要任何人拯救。”
林修竹皱眉，不赞同道，“可是父王驾崩，皇室离析，这难道不是大灾难吗？”
“你觉得这白狄，是谁的白狄？”李铮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是……”
这么简单的问题，林修竹一时间竟然答不上来。
“白狄，是天下人的白狄，而不是你林家的白狄。”
“遭受磨难、风雨飘摇的是林家皇室，而不是白狄国。”
“倘若林家这次没能撑过来，就此土崩瓦解，换成了张家、李家、王家，白狄依然是白狄。”
“别将所有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没人需要你来拯救。你能拯救的，只有你自己。”李铮一字一句的说道。
他的话或许自私，或许偏颇，但这就是他的心里话。
他不想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一身侠气的少女消失，变成一个从此困锁宫中的雀鸟。
这对她不公平。
李铮的话中信息量太大，让林修竹一时间想不明白，但有些事情，只能她自己慢慢消化。
“你觉得一个强盛的王朝能存在多少年？”李铮问道。
林修竹勉强抽回思绪，思索道，“不知道，白狄至今也有三百年了吧。”
“有的两三年，有的几百年，最长的一个跨度不过八百年，这已经是历经时间最长的一个王朝了。”
“他们最终无一例外，全部被历史的长河淹没，记录他们的存在的只有冰冷的文字。”
李铮说的是地球上的数据，实际上这边一个王朝存在多久他真不知道，不过没关系，林修竹也不知道。
她点点头，没明白李铮想表达什么。
“那你觉得，一个人能活多少年？”他继续问道。
“最多不过百年……”
刚说完林修竹好像想到了什么，没再说话。
“娜辛，蜕凡巅峰，寿命最少三百年，和整个白狄王朝一样长。”
“若修行能更进一步，归元成丹，寿命再加八百年。若是能神魂离体，以身合道，那将与天地同寿，不死不灭。”
“人，是可以长生的。”
李铮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林修竹头皮微微发麻，眼睛明亮，似乎一个全新的世界在朝她缓缓打开。
“所以，你是想囿于皇宫，匆匆百年。”
“还是想摘星揽月，看遍沧海桑田？”
他声音低沉诱惑，像极了正在给人洗脑的cx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