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嘈杂的人声好似一刹那绝了迹,耳畔轰然作响却一片空茫,心中一块沉重的巨石骤然落地,砸得人好像当初被抽掉了骨头,瘫软在了粗糙的地面之上。
顾声爬起来往江知涯那儿挪了几步,那个还活着的警卫挣扎着去摸索掉在一边的枪,顾声深吸了口气,一膝盖跪在他的手上,男子发出凄厉的惨叫。
其实那是顾声也虚软得站不起来了,极端的恐惧与愤怒充斥着他的整个脑海与灵魂,他所做的一切似乎都不经过他的大脑,他极力喘息着摸过枪,双手哆嗦得几乎拉不下保险栓。
他没想过再杀人的,不论对方无辜还是不无辜,他在今天早上的时候已经想好了自己今后的归途,他和江知涯同样是活不太久的人,某种意义上感同身受,他不愿再缔造杀孽,而那近乎疯狂的念头却在一刹那毁天灭地而来。
他没有放下,他至今如此深重地憎恨,一切的苦难都将变成他手上殷红的鲜血。
今天的人未必是江知涯安排的,他得罪的人太多势力也太大,很多人明里暗里寻找机会报复他,顾声现在的状态和周围的条件也不足以他去推断那个杀手的方位,并用手|枪确打击。
他只是把三人身上的四把枪都搜了出来,直接火力掩护自己撤到船上!
这在战场上是利弊两存、甚至弊大于利的方式,但顾声当时没有办法,对方是狙击手还是混迹人群的流窜人员都无法判断,火力会暴露他的位置,却也能威慑对方,尽可能的减少现场不必要的伤亡。
不知过了多久,弥漫整个码头的声响又一次回到了江承的意识中,下巴错位剧烈的痛疼将神志勉强拉了回笼,身边空空如也,他惊骇起身,环顾四周。
客船鸣笛起航,最后一个挤上轮渡的身影没入人潮,在甲板上朝码头挥手的人中时隐时现。
岸边一双双交握的手随着轮渡起锚离岸分开,涟涟泪点飘洒在空气之中。
江承没有回头,跌跌撞撞地分开人群扑到栏杆边,孤雁盘旋于青空之下,凄厉的悲鸣犹如千万冤魂同一刻发出啸叫,地狱霎那重现人间。
“顾声!”
第51章誓言
51.
那是乱世硝烟尽处的美人,留下的每一个画面,皆是京沪繁华迷梦中的惊鸿一瞥。
《京华戏谱言生》
1931年9月18日,震惊中外的“九一八”事变爆发,江承联合东北军组织抗日,国难当头,一晃期年,无心分神他事。
1932年年中,江承首次暗中遣人往香港追踪某人行迹,查无此人。
1932年年关,江承首次得到该人消息,对方已通过大不列颠留学生语言测试,赴英进行预科学习。
1933年初,该人正式进入剑桥三一学院就读于数学系本科一年级,并于次年初春获学院奖。
1933年年中,江承第一次得到对方确切所在地位置,战乱平息其间,多次亲笔书信发往该地址。并自该年起,三年书信未断,间或有电报发抵,虽杳无音讯,仍坚持发函,每月一封。
整整四年,每一天的时间都在战乱与煎熬的等待中被无限拉长,江承对他的恨意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达到了不可理喻的顶峰,又在时间的反复冲刷下稀释下来。
当年追杀顾声的人那么多,当天的杀手江承后来也查到了,是冯家人。冯征作为沪上大亨,在江南的眼线自然比远在京北的多得多。
可是江知涯本来就是活不久的人了,顾声非得再补一枪才罢休?
他和顾声之间的关系明明已经有了缓和,甚至在瀛州相当的一段时间里,江承都以为这样平静的关系会持续下去,顾声最终会被他打动……或者妥协。
他曾经真的那么天真地以为过,陈年的血海深仇都可以揭过去,他亲自走一遍顾声七年前走过的路,他就能和他处在平起平坐的位置上,他们之间可以两清,一切可以重头再来。
而顾声拔出他的配枪,用他自己的枪黑黢黢的枪口指向他,字字清晰地告诉他:
不可能。
他父辈对他家庭的伤害无法抹除,而江承本人曾经做过的事情,亦是死有余辜。
江承把顾声打到送医院过,在床上把他弄到休克过,甚至如果不是顾声自己命大,他可能早就死在了江承手下。他凭什么,他怎么可能,想着通过后面那些他自以为的补偿和想象中的美好,就妄图被原谅?
他折磨顾声至死,顾声却又是救过他命的人,他们之间的纠葛已经不可厘清,全是令人想起来就只觉悲哀的苍凉。
江承给顾声写信,撇开最早的几封,一半出于透骨的自虐般的思念,一半出于无处可申诉的纠结。
他没有一日忘记过顾声,而顾声早就成了京北的传奇,他在司令的位置上领兵作战千人拥护,却没有一人分享他决心抗日,乃至后来与革命军合作最私人的原因。
因为那是顾声的理想。
民主自由反帝反封建,顾声曾经为了自己热爱的事物背叛了他的出身,江承为了他也曾背叛过很多东西,最后,当然也包括出身。
整饬兵力力排众议将自己的武装编入国民军麾下时,江承给顾声专门给顾声写过一封信。如果当时顾声拆开过那封信的话,就会发现那张带着陆军徽标的信纸,有些如同被水沾湿过而凹凸不平的痕迹。
江承不知道顾声会不会看到,这件事本身也不值得夸耀,他只是单方面地想告诉他。
就宛如……宛如那本身就是一个誓言。
爆炸声从窗外陡然响起,玻璃震碎,江承的思绪尚停在顾声近在眼前,身体已经抢在了意识前面,扑上去一把将人拖过来,护在身下避开了窗口!
“少将!这边走!”
“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快撤”
后面跟上来的几个主任高声叫喊,江承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心跳如擂鼓,这些年里他亲上战场,轰炸机在头顶盘旋,底下和参谋部署计划也实属寻常,一瞬间竟分辨不清是因为战事吃紧,还是其他更加难以言说的心情。
杜寒当时在赶往中州战场的路上,他后来一直在教会医院任职,江承和关南开战后当过一阵子的军医,此时正从后方医院转移到前线。
他心情非常沉重,而司令部的调令这时候刚刚递到他手上,司机猛打方向盘,掉转方向直奔城北而去!
杜寒盯着从医院赶上他来传话的人,大惊:“紧急调令?谁出事了?”
“去津州殷安第三军区红楼。”该男对司机报了地址,转头对杜寒说,“是江承少将,您前脚刚走,少将就往院里打了电话,红楼遭到了沈军突袭,叫您务必带上急救药品和手术设备立即到殷安一趟,就您一人!”
“什么?”杜寒的话音猛地往上一提,“江少?他怎么会在殷安?他不是早上就到中州临时司令部指挥作战了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男孩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