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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凯撒大帝(方块)地底封印的残肢(一百三十一)死相
天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纷飞凌乱,老旧的城区坑坑洼洼的水泥地很快被污水填满。
老张慌乱地朝前跑着,闷头钻进一家酒吧,大约过了两三分钟,几个光膀子的彪形大汉气势汹汹地推开门,大力踩在地上,溅起一片水花。
水花溅起落下,顺着缓坡直流向下,灯火酒绿的巷子顺着水流深入而变得越发宁静,越过一条逼仄的墙缝,前方又到了另一条陌生的街道。
这里的每一幢低矮小楼鳞次栉比,与隔壁那条街弥漫着酒臭脚臭味不同,这里空气中总有股子难以消散的腐败发霉的气味。
夜深人静,这里却一点灯光都没有,唯一的一盏路灯,灯泡早已不翼而飞。
整条街都安静得不太像话,没有汽车行人通过,仿佛一条死巷。
在这条空旷的街道里,有人咳嗽,可能都会被人听见,果然,在凌晨四点过,如死一般沉寂的小巷里传来了脚步声,不紧不慢,有节奏地在巷子里回荡,十分突兀。
脚步声的主人好像并不惧怕黑暗,任凭雨水打在身上,给头顶身上覆盖上一层白霜,他低着头,只专心于脚下,好像早就把路线常记于心,根本无需灯光的指引。
很快,他绕过一个拐角,接着,走到一处有卷帘门的商铺处停下,商铺是普通民宅改造,招牌在黑乎乎的街道里看不清楚,只能依稀辨认出上面有个红色的十字。
门被拉到底,只留下一条缝,羸弱的灯光顺着缝隙透出来,将男人满是污泥的鞋照亮。
男人把鞋上的泥在台阶上擦了擦,接着敲了敲卷帘门。就算没用多大的力气,卷帘门也会引起一阵“哗啦哗啦”的声响。
“来啦,来啦。”店铺的主人好像就预料到了,听见声响立刻就给了反应。
随着又一阵“哗啦哗啦”的噪音,卷帘门被人拉开,店铺主人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睡眼惺忪的,穿着十分土气的大红色棉袄,浑身散发出一股不耐烦的气息。
她冷冷地瞥了来人一眼,边引着人朝里走,边抱怨:“你来得也太晚了,瞧瞧,都几点了,我足足等了你一个多小时!”
男人没说话,嘴角抿着,带着歉意朝对方笑了笑,眼中却带着不可捉摸的阴晦。
“这东西可不好找啊。”中年女人突然脸上出现几分得意,“要不是我和市医院的王院长有铁交情,你这东西就是给钱也拿不着啊。”
“是,多亏了你。”男人千恩万谢,“我早就听人说了,只有二嫂才有这本事。”
中年女人从那两三句话里获得了极大的虚荣心,让男人等着,自己绕过玻璃展柜走到后面的屋子里去。
站在不到三十平米的小屋子内,拥挤陈列着四个玻璃展示柜,玻璃边角已经泛黄,里面罗列着的药物,大多数都是又贵又吃不死人的保健药,牌子没听说过,看包装上厚厚的一层灰,男人不禁想这些药物是不是过期了。
“哎,兄弟,你要的东西在这里。”背后响起老板娘的声音,他回过神,看见老板娘撩开布帘,捧着一盒被红布包裹着的东西。
男人愣了下,他恍惚之间,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
那时候他刚考上大学,欢天喜地,畅想着在梦寐以求的国家最高学府上课,他太过于兴奋,没有注意到家人欲言又止的表情,在他拾包裹准备离开那天,他妈妈轻轻敲响了他的门,跟着咧着嘴走进来问,儿子,准备得咋样了?
刚成年的男人兴奋地点了下头,在拿到通知书那天,他就把行李准备了无数遍。
他妈妈从怀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布包,红色的,厚厚一叠。
男人愣了下,忽然想到了什么,就见他妈妈笑着走到他身边,将布包展开,里面还裹着一层旧报纸,旧报纸再打开,露出来了厚厚一叠钞票,一分两分,一角两角……堆起了厚厚的一小叠。
在那时候,十元钱都是大钞票。
他离开家的时候,看见他父母咧嘴大笑,而他的妹妹,却藏着门后面,拿眼睛瞅着他,那个眼神阴沉沉的,眼眶红肿眼球布满血丝,狠狠地瞪着他。
上学后的某一天,接到家里的一个电话,说是他妹妹要嫁人了。
嫁的对象是隔壁村一户姓张的人家,那家人有钱,说是娶了他妹妹就会负担他的学,让他好好读书不用担心。
那个年代,农村里女孩子嫁得早,虽然法律定了20岁,却大多到十五六岁,就早早进了别家门,等到了二十岁了再去补办证件。
男人没有多想,甚至还觉得十分开心,对于妹妹嫁了个好婆家还顺带给自己带来的好处感到兴高采烈。
直到他大学毕业,保研,读博,再到留校任教,结婚生子,他都没有见过妹妹一面。偶尔提起一嘴,也被他父母避开,自然而然,他也就忘记了有个妹妹的事情。
现在想想,觉得可怕,明明有着血缘关系,他们却从小都像是陌生人一样。他在上课,他的妹妹在家做农活,他在和朋友玩,他妹妹在家做家务。他们甚至没有像现在的孩子一样,有过争宠、打闹,也没有在一张餐桌吃过饭,一起聊过天。
对他来说,妹妹两个字,不过是纸张里的两个冰冷的字罢了。
他不断告诉自己,那是时代的错,那是民众的麻木和愚昧,自己不过是随波逐流,说到底他还是个好人。
直到他有了女儿,网络电视媒体上大肆宣扬男女平权,才想起自己还有个血脉相连的妹妹,为了自己能上大学,而早早嫁人的妹妹。
大概就是那一天,他那颗静止的心脏开始砰砰跳动了起来。
那是一座在深山里闭塞的小村子,村民像是停在上世纪初,穷困潦倒,看着他们的眼神,麻木诡异。
那时候他突然有了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浑身上下都猛地一阵发凉。
村民带着他走到那间塌了半边围墙的屋子,他永远记得那扇大门,上面缠着深红色的布,贴了个残损的喜字,那时候他还想着,妹妹结婚的时候是什么样呢。
推开脱了漆的大门,听见了一阵狂吠声,他看见蹲在地上,跟畜生一样被锁住的女人。
女人浑身赤裸,似乎很久没有洗澡,全身上下都是黑色的油污,头发凝固成团,散发着尿液粪便的恶臭。
女人看见进来的男人,害怕地“啊啊”叫了两声,飞快蜷成一团缩进角落里。
他记得他哭了,眼睛发胀,心抽抽得疼。
他还记得他发疯地跟人打架,却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村里人聚在一起举着锄头驱赶他,他无奈,绝望,女人缩在角落,害怕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