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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都是压在冰雪下的高大植物,青石小径在叶底纵横交错,将视野切割得凌乱。那道黑影在前面奔跑纵跃,谢衣追了不算短的一段距离终于赶上,而后便是一场乱战。
暗褐色法袍。镂空面具。左手握着短剑。
术法速度一般,但灵力算得强劲。
右手臂上装了护甲,不知道是不是有机关。
谢衣在躲闪的间隙里一一看过去,心里便有了几分底,趁着对方聚力的空档纵身向后一跃,双手横空将他的横刀召出来。
对方又射出数道火球,穿空而来嗤嗤有声。他也不躲,指上凝聚了灵力,沿着刀锋一抹就挥了出去。
一时间清辉满目,火光消隐,仿如东风过境绿了重山。
他的术法承自流月城修为第一人,虽然不如偃术学得勤,每回挨罚也练了无数遍。几个回合下来,对手退了又退,渐渐连防御都勉强,觉得自己简直要被周身重重叠叠的刀影吸进去。
……只要……只要一个间隙……
谢衣还没刀就听见背后喀啦啦一阵乱响,四下土石冰屑纷飞。回头瞥了一眼,一只通体漆黑的偃甲兽正窜出地面,朝他的头顶直扑过来。
蠢材。
距离这场打斗几丈远的一道树影里,风琊一面观望一面想。
……在他面前搬弄偃术,是嫌事情败露得不够快吗?
不过……倒是件好事。
风琊朝偃甲房的方向看了一会儿,又转回头来,嘿嘿笑着好像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
也许不召唤偃兽还能多支持一时半刻?
偷袭者站在谢衣对面,看着自己的偃甲先是摇摇摆摆不听使唤,后是一阵灵力乱窜滋滋作响,最后临阵倒戈朝自己摆了个准备攻击的姿势。
二对一变成一对二,完了。
他痛心疾首地想。
谢衣看着那张摘下面具的脸孔,心想果然如师尊所料。暗自叹了口气,撤了刀说,你走吧。
那人的神情似乎有些难以置信,继而却浮上一丝冷笑:
“破军祭司的偃术果然无人能及……不过,已经晚了。”
远处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爆裂的声响,好像什么东西被点着了一般。
停了停,又是一声。
又一声。
四周的空气也被这不大的动静敲得波荡起伏,仿佛在为迫近的危机做铺垫。
谢衣纵是想到会有人来破坏,也没料到他们胆大到去碰那块五色石。
……也或者,这些人根本对事情的严重性一无所知?
他盯着那人的脸,眼神一瞬间变得锋利起来,仿佛里面夹杂着风暴,逼人的压迫感竟然与沈夜有三分肖似:
“你可知那块五色石中封有焚天灭地诀?一旦爆裂,此层城体都将化为齑粉!”
他看着对方瞬间变得惨白的脸色,深吸了一口气:“快走!”
说完一咬牙开了传送术,朝机关偃甲房返身而去。
也许是被那些禁锢在法术中的植物欺骗了眼睛。
它们虬结交错,茂盛葳蕤,定格在最繁盛的时刻罔顾四季。然而毕竟只是假象。花上有冰,叶上有霜,枝干顶端覆盖着皑皑白雪。穿过重重枝蔓吹来凛冽寒风,呼啸着宣示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时节。
谢衣想这大概是他使用传送术最快的一次,比师尊要他半个时辰巡遍全城还要快得多。
时间紧迫,他也不知道如何才能阻止那块即将爆发的五色石。他知道的是,能做这件事的,此时此地唯有他一人。
响声还在持续,像一枚裹着许多层坚壳的果实一层层爆开。而那声响之间的间隔也渐渐短促密集,敲得嘈乱如雨。
终于连成一片。
[仓皇]
华月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远处的石台,脸色有些发白。
石台上一片残垣断壁,半面石墙撕开崭新的缺口,向下延伸出数道狰狞裂缝,冲天的赤红色光芒在上方明灭变幻,也从砖石缝隙里漏出来,映得整个视野一片刺目的红。
烈风从那里铺天盖地袭来,将她的长发和衣裙扯成一面翻飞的旗帜。
她不敢擅动,却不自觉地将手中的箜篌握得更紧。
此前在神殿,沈夜说着正事忽然没来由地问了句谢衣,华月听得讶异,但仍旧恭谨回道,应该还在机关偃甲房,如果尊上不放心,属下这就派人过去看看。
沈夜点点头说好。
她便起身开了传送法术,然而人还没动又被沈夜叫住。沈夜说,不必派人了,你陪我过去一趟吧。
她顿时觉得紧张。虽然沈夜面上不动声色,但她看得出他有些急迫。
刚踏出主神殿大门就听见一声闷响,像是一声炸雷从地底弥漫过来,带着震耳的隆隆声,脚下的地面都被震得有些摇晃。与此同时,远处的天际线亮起一道红光,正是谢衣所在的那座机关偃甲房的方向。
出事了。
她跟着沈夜匆匆赶去,仓皇间几乎跟不上他的速度。
沈夜命她在外面等候,她在汹涌弥漫的烈风里朝着那个背影喊了一句“阿夜”,也不知他听没听见,她驻了足,看着那片墨染一般的长袍消失在斑斓刺目的光芒之中。
大概是焦灼把时间拉得那么长。
饶是谢衣聪明绝顶,也想不到自己平生第一次用尽全力的战斗对手竟是一块五色石。然而这场对决却实在不容小觑,赢了便罢,输了,就要赔上自己连同数百族民的性命。
他双手结印,全神贯注在眼前的法阵上,竭力要把那块不安分的岩石压制进去。五色石在法阵中央剧烈颤动着,由内而外透出变幻的光,巨大灵力迸射出来,冲得人气血翻涌。
之前赶回来时,五色石上的咒文已经残破不堪,只剩几丝灵力淡淡漂浮在外围。
时间紧迫,偃甲又尚未完成,他只得重施封印,虽然无法阻止五色石继续爆裂,至少可以将爆发禁锢在封印之中。
然而这消耗实在太过巨大。
就像一场拉锯战,每每淡青色法阵缓缓拢起,中央的光芒就会更盛一些,将法阵压下去,此消彼长,纠缠了不知多少时间。到后来,法阵的亮度渐渐弱了,而五色石的躁动还在增强。连续几次巨大的冲击掀开了屋顶,四壁断裂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谢衣想这样下去只怕要前功尽弃,与其坐视法阵耗竭,还不如用尚存的力量孤注一掷。
他勉强空出一只手来,将剩下全部灵力凝聚在掌中。
说是生死之搏,事到临头也没有什么想法,脑海里一片空白,虽然隐约还有些无法言说的期待。
运气这东西大约总是要跟人作对,火烧火燎地等待期盼就总不见踪影,死了心认了命破釜沉舟它就偏偏出现在眼前。千钧一发,才要出手就听见身后一声低喝:
“谢衣,撤手!”
沈夜想这真是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