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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能够穿过结界落进土壤。
为什么浮云能够自由来去逍遥天地。
为什么人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念想,越不可得就越向往。
也罢,就交给他吧。如此自己还可以为这全城族民做一件,也许是唯一一件……有用的事。
沧溟无声地微笑起来,像一朵充满水分瞬间绽放的花。
那一年流月城的夏季如常来临。空气少有地潮湿闷热,酝酿着一场前所未有的暴风雨。
沈夜单手抚胸对沧溟行下礼去,城主首肯,结盟事定,从此不可回转。谢衣从大祭司殿的侍女口中得知沈夜去看望沧溟,心里有一点忐忑,却又说不清所为何来。
命运之轮吱吱呀扭转,在他们面前铺开通往未来的路,此端彼端,道长而歧。
谢衣的二十二岁也已经来临。
[歧路]
太初历六千五百七十八年。大暑。
许多年后再回想,分别的确就是从那天早晨开端的。
与往常一样的流月城的清晨,天光乍破,在朝露上留下清亮的影子。而那对师徒之间,一个有关左与右的选择早已分岔而去,徒然留下两道清晰的车辙。
师尊,我们烈山部身为神农后裔,怎能与心魔沆瀣一气,戕害下界黎民!
残害下界百姓,让整个烈山部都成为半人半魔的怪物,这样做,当真值得?
再密的偃甲毁去后还能重造,而生命,哪怕是虫蚁也只能活上一次,无法复制,永不重来。
我们怎能用别人的苦难和性命,来交换一线渺茫希望?
谢衣从来没想过,他会有对自己师尊兵刃相向的一天。他跪在大祭司殿长长的绒毯上,那一道绣着金线的墨色衣裾离他不到三步。
却像是隔了几重山。
他想他并不是不懂全族的处境,也绝不会愿意将拯救烈山部的机会白白放走。然而事到临头那些话还是冲口而出,好像它们原本就在那里,不需要想,不需要考虑和权衡,无论代价如何深重都不会改变。
沈夜对他的反应并不十分意外,只是淡淡地说,如果你还想不通,不妨起来与我一战。
说出这话的时候,烈山部刚刚经历了一次动乱。
心魔入侵,人心惶惶,局势不稳。
两名高阶祭司在祭典集会上猝起发难,突袭得手将沈夜缚在一团血红的光茧中。彼时谢衣就在台下,华月和瞳也在,他抬手召出横刀就要冲过去,却没想到对手还有第三个人。
事后回想起来还觉得凶险。
如果当时慢了一步,如果没有留意天玑祭司赤霄的拦截,如果事态真如当时所见……
光茧爆裂成赤红光柱,却只余下一缕一缕散逸的光屑,祭台上空无一人。直到灼灼剑刃从赤霄背后透胸而出,一片熟悉的墨色法袍显现出来。
他远远望着,心里安定下来,嘴角不自觉地浮起了笑容。而沈夜也只是瞥了他一眼,语声平稳,杀伐决断一如往日,仿佛这刺杀不过只是一场秋风落叶,扫过去便没了踪迹。
而现在出言反对师尊的人却是他自己。
他匆匆进来时差点将端茶的侍女撞倒,语声急促几乎有些失仪,要是平时沈夜少不得要说他冒失,今日却没有理会。好像他们之间不知何时已拉开了距离,师尊还是师尊,却再不是他触手能及。
动乱平息后牵连甚广,参与者各怀图谋,沈夜丝毫没有留情,一句“倘还有人意欲违逆,杀无赦”言犹在耳,整座流月城再无人敢轻举妄动。
然而若说拯救,他烈山部子民的性命是命,下界百姓的又如何不是。
……苍生何辜。
谢衣终于起身,再行一礼,说弟子万死,请师尊恕弟子僭越。
视线一俯一仰扫过衣袍,满眼都是与矩木叶片一般的苍翠。
那天主神殿的祭司们都听到了中庭传来的巨响。
大祭司下令不准任何人靠近,然而这禁令挡得了人却怎么挡得住好奇心。
整个中庭上空接连旋转出数个大小不一的法阵,光华流溢,像倾塌了中天的星河。刀光剑影在其中时隐时现,纵横呼啸,宛若逶迤细浪,翻卷碰撞溅起千堆雪。
沈夜想这孩子究竟是什么时候长得这么大了。
想起他跟在自己后面一句一句背神农心法,背错一字被打了手心三天没说话。在殿前教他召火法术,盯着他时做得像模像样,一转身就乱七八糟烧了衣襟。一个千柱之阵他练习了两天就发动成功了,然而隔了数月再问,却连口诀都忘了一半。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么。
眼前的人招式流畅刀法迅捷,优美的身姿比当年祭祀之舞也没差多少,而威力却实在惊人。更难得的是,这一场师徒对决谢衣既没有迟疑也没有手软,进退攻守,每一招每一式都被他发挥得淋漓尽致。
……这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徒弟。
来来去去对峙了小半个时辰,流光骤散,重重光影瞬时消尽,只剩下师徒二人对立的身影。
谢衣单膝跪下来,横刀倒插入石板地面发出一声金石摩擦的轻响,沈夜在他对面也有些喘息不定。
召你的偃甲。沈夜说。
谢衣不动。
沈夜便又说,已战至此,再不用偃术本座不会再给你机会。
谢衣抬头望了望他,眼中闪烁的东西让人不知如何形容,他了横刀拱手成礼,低低的一句:
“……弟子输了。”
沈夜目光一凛:“谢衣,你清楚自己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
对战之前沈夜说,若你赢了,整个流月城便由你裁夺;但若你输了,从此不得再有半分异议,否则本座决不饶你本座唯一不能容忍的,就是背叛。
谢衣想自己与师尊动手本就是错,即便他有天大的理由,也不该用这种方式。然而他又想不到还有什么别的途径能够阻止这场结盟,结界是他破的,造成这后果有他的责任,可他却只能坐视而无可挽回。
心里乱成一团,只得默然点了点头。
沈夜知道他必然会对放入心魔的事内疚于心,他朝他走近,也许是想要像平时那样将他拉起来,语调也柔和了些。
“……不必自责,起来吧。”
“可是师尊……”
“还有可是?”
本已舒展的眉头又蹙起来,带着微怒。
“你是要出尔反尔?”
“弟子只是……不想让我们……背负无数血债恶果才得以生存……”
谢衣在那道目光的压迫下还是一字一字将这句话说了出来。而后他就听见沈夜以一种不轻不重的,乍听上去甚至带着几分讥讽的口吻回他:
“谁要你来背负。”
六月。盛夏。阳光正烈。
这短短六个字却像一瓢冷水当头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