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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易觉察的寂寥,一字一字敲在耳膜上。
谢衣在衣袖中将手握紧。
“你我师徒之义早已断绝,往日种种如川而逝,不必重提。”
的确是天黑了。
如果不是光线太暗,怎么可能看不透眼前人的心绪。如果不是风声太紧,怎么可能听见一句绝情至此的话。
沈夜抬手看了看自己掌心,心想,原来下界好过流月城如此之多,多到你早将旧事忘得干净。
既然不肯回头,也再没有问下去的必要。却又怎能就此了结。
他敛眉挥袖,双手盘结召出法阵,金黄色的光从脚下环绕漫溢出来,将四周重新照亮。
胡杨林外的岔道上,马贼头领一面大口喘息一面回头张望。
那些见鬼的铁玩意儿并没有追上来,他松了一口气,头上被砸过的地方隐约有些疼,伸手一摸,全是沾了沙土的血渍。
首领首领。一个兄弟叫嚷着从后面赶上来。
喊什么,有话就说!
首领,那边,那个方向,快、快看!
黛青色的夜幕,苍茫无边的沙海。漠漠长风从天穹扫过,推着流云朝地平线下涌去,而更高更远的夜空中,正显出一轮皓月。
马贼头领觉得自己是眼睛花了,遥远的夜空下闪烁着一团交织的光辉,璀璨夺目,旋转的图案和色泽交错变幻,最明亮的时刻,似乎还能听见金属相交的鸣响。
首领,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搞不好就是那个人
一把刀背啪地一声重重落下来,将后半句话拍了回去。
白痴!你是不想活了?这个方向不能走了,兄弟们,掉头!
缰绳勒紧,马头掉转,凌乱踢踏的马蹄声绕过胡杨林,朝另一边远去了。
夜风掠过耳畔,远处忽然传来巨大的爆裂声,仿佛整个天地都在震颤。马贼头领忍不住又转头朝那个方向张望了一眼。
一道赤红色光柱直冲云霄。
将他惊魂未定的狼狈的脸照得一览无遗。
二十二年前的那场对决,谢衣并没动用偃术。
是因为师徒情分不愿用术法以外的技能,还是认定即便用了也无法改变局面,谁也不得而知。
然而这一次他没有避开。
一人半高的偃甲蝎在他身边摇动着硕大的爪钳,蝎尾竖起像一面昂然的旗帜。沈夜的链剑化出巨大幻影瞬间刺到,这只蝎子就迎面挡上来,双螯一并将之挡在外面。
而谢衣自己也没有丝毫停顿,手挥横刀就是一串浮光。隔着透明的灵力罩壁能看见那张脸上的神情
专注的。平静的。心无杂念。
不像是生死对决,也不像是预谋逃遁,没有杀意却用尽了全力,好像全心全意就只想打这一场,是输是赢都与他无关。他将灵力凝聚在指上,沿着刀锋抹过去,而后倒转刀尖用力戳下。
偃甲蝎轰然炸裂,瞬时赤红满目,热浪劈面而来。
谢衣。你究竟在想什么。
沈夜想这数十年来,能让自己用出全力的,大概也就只有这一次。
砺罂虽然时不时会来一次袭击,不过只是试探,盟约尚在,底细未明,双方都不会动真格;沧溟沉睡已久,城主血脉虽然灵力高深,终究抵不过病魔侵袭。
除此之外,流月城中值得他认真对待的还会有谁。
这唯一的徒弟将他的招式道法都承袭了,延续了,演绎得风华绝代,甚至那份冷绝到底的心性……如此拼尽全力,他是真的将过往一切都弃之不顾。
沈夜挥开瞬华之胄挡住眼前的热浪,胄上的咒文光轮急速旋转,亮得刺眼。
还不等偃兽爆裂的冲击褪去,就有一道泛青的白光袭来,如柳岸风起,带着漫天雪片般的残影。
……谢衣你当真是……不错!
他将链剑一,数截剑刃锵锵作响,强悍灵力灌注在上面,在暴涨的金黄色光芒中直刺出去。
并没有预想中那一声巨大灵力相撞时的激鸣。
雪白的刀光一触就散了,好像不过是一层清浅的幻觉,毫无力道。
穿过去,迟滞钝涩,剑锋刺透血肉的声音。
世界忽然安静下来,四周的光芒渐渐黯淡,壁障失效,法阵旋转着隐没于虚空。
血沿着剑身淌过来,温热的。
刀落在沙地上。没有声响。
发丝擦过脸颊,一晃。
很近。非常近。血腥味弥散开来,能听见短促的无法连续的呼吸。
戴着偃甲指套的手抬起来,抓住剑身,留在外面的那一截不过一寸。
是心脏的位置。
链剑消失的同时血就溢出来,将雪白衣衫染成一片瑰艳斑斓。
整个人失了支撑逐渐滑下,又被一只手臂一把揽住。
大漠里的月色似乎比中原更加明亮。
只是轮廓却是模糊的。
而身边的人也一样……虽然离他那么近,近在眼前,却怎样也看不清楚。
这一场对决其实没有那么重要,结局注定,过程又有什么要紧,然而谢衣还是用了全力。不是为了获胜,也不是为了逃走,更不是为了伤害他毕生最爱的这个人。
只是想要这场重逢再长一点罢了。
说什么都是虚妄。
人生既已到此为止,这数十年的生命里他是为了什么,又是为了谁执着,也只有自己知晓。虽然经历了那么久的分别,却也还有这一次相遇……命运并不算薄待自己。
眼前的影子重重叠叠,像矩木上面繁密的枝叶。
恍惚想起自己小时候偷偷跑进寂静之间,攀爬矩木被发现的事。那时候四周就是这样层层密布的树影,他为了逃避责罚故意从树上跌下来,没有摔伤,反而被沈夜抱着走了不短的一段路,甚至还蹭到一个似是而非的,回想起来总觉好笑的吻。
他想笑,然后发现似乎连这点力气也没有了。
很冷。也很累。呼吸艰难。眼前的一切都在迅速变暗,像要堕入沉沉的梦境。
……对不起,师尊……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凝聚了最后的力气,朝他勉强能够辨认出来的那个方向伸出手去。
黑暗笼罩下来,像一整个宽广的盛大无边的夜。
他看不见。也听不见。看不见自己,大概也看不见其它的一切。
沈夜伸出手去,将那只停在空中的手握在掌心。
那人的血还在从伤口处渗出来,潮湿的,温热的,将他身上挨着他的地方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而他的身体却在他怀里越来越冷,冷得没有一点温度。
眼下这情形如果立刻带回流月城救治,运气好的话也许还能再撑几日。
几日而已。
他不动。
胸腔里有怒火翻涌着,熊熊烈烈,烧得他几乎没了理智。
谢衣。
谁给了你这样的胆量让你中途撤去攻击?
谁准许你在这个时候这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