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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响了钟声,连绵不绝。
“丧钟敲响……”尉迟真金猛地抬起头看向皇宫方向:“圣上驾崩了!东来,立刻随我入宫面见天后!”
侍者都被赶出寝宫,天后握着圣上已经失去暖意的手,静静坐在床边,没有高高的发髻和耀眼的珠宝,身着素服的她苍白得如同黎明前的一抹残霜,跪拜在地的尉迟真金与裴东来却完全不敢觉得她柔弱。金色的火焰在天后沉静的眼底燃烧,九条金色的细翎从她裙底蔓延而出,直透天际。
“陛下,驾崩了。”天后闭上眼睛,仿佛说出这五个字已经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静儿受了伤,已经扶下去安歇了。”
沉默片刻,她睁眼看向裴东来:“我能感觉到你身上的气息……你们深夜前来,是看到异象了吧?”
“是。”裴东来低下头,不敢正视天后背后那巨大的凤凰虚影。
“也只有你我这样的人能看见。”天后淡淡道:“本宫不希望听到什么谣言,尉迟卿,你明白吗?”
“臣遵旨。”
“你们回去吧……明日,太子便要登基了……”天后挥挥手让二人退去,伏在夫君的尸身上,闭上了眼睛。
“媚娘……弘儿去得太早,贤儿心思不纯……显儿不是当皇帝的料子……媚娘,你要好好看着他们,不能由得他们败坏了我大唐江山社稷……”
“媚娘……这江山只有交到你手里,我才放心……”
“媚娘,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你为父皇驯狮子骢……我还记得你穿着绯红色的胡服,戴着一顶小帽,美如朝阳灿烂……”
“媚娘,我走了以后,你要好好的……”
泪水濡湿了李治胸前的衣襟。
“九郎……媚娘一定,好好为你看着这万里江山……”
第三十三章、人事多错迕(上)
皇帝驾崩的噩耗震动了满朝上下,所有人都在为皇帝死后哀荣以及奉太子即位的典礼而忙碌,皇帝寝宫的侍者一夜之间几乎全部消失这种小事,如一颗石头丢进了神都旁的运河,无声地沉了下去,没能翻起半点浪花。
“陛下驾崩时,我听见天后喊了一声,然后不知哪里突然冒出一股大力,把我撞得飞了起来,头碰到柱子上,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静儿乖乖接过裴东来递来的碗,闭眼一口气把乌漆漆的药汁喝了个干净,皱着脸回忆道。
“磕了脑袋就好好养伤,别脑子想这个那个。”郭行真艰难地从脑后拔出几根银针,脸皮抽抽了好一会儿才缓和下来:“为了给你疗伤,天后硬逼着道爷我进宫来,要不是会点儿易容术,估计在宫门口就直接被拖出去砍了!”
“郭真人,您还有这本事哪,”静儿一双大眼睛崇拜地看着他:“也教教我呗。”
郭行真挠了挠脑袋:“最好不要,小姑娘不适合学这个,疼着呢!静儿啊,你别以为这回只是受了点小伤,那寝殿里除了你,可是一个都没活下来!凤凰威压,你当是开玩笑?”
“可是静儿这不是没事吗?天后护着我呢。”静儿小脸微红:“可是天后怎么突然就变成凤凰了呢?”
“她一直都是,只是以前不完全是……哎你们别看我,这是李淳风、李仙师和我说的!当年在长安,李仙师夜观天象,突见皇宫上空有九色祥云,继而雷霆大作,便知有异,次日便闻武昭仪之女夭折。仙师观武昭仪面相至尊至贵,推算数日才发现她是一只并未完全觉醒的凤凰……”郭行真说着,叹了口气:“而现在,皇上驾崩,天后终于完全蜕变了……”
一直沉默在旁的裴东来怀疑地看他一眼:“真人,您说得头头是道,可是那天晚上的异像,您什么也没看见啊?”
“我就是看不见!”郭行真没好气道:“虽然各种典籍都背得滚瓜烂熟,真要做法也能瞒天过海,但是没生一双阴阳眼,我又有什么办法!”他瞪了裴东来一眼:“小子,你怎么没跟着你师父?”
“恰逢多事之秋,师父坐镇大理寺,好让一些别有不太安分的人心怀顾忌,不敢生事。静儿受了伤,真人您也不方便抛头露面,东来自然要帮衬一二。”裴东来看看静儿脑袋上厚厚的药巾,面上浮现出一丝忧色:“真人,不会留疤吧?静儿可是女孩子!”
“放心吧,保证一点儿疤都没有!”郭行真龇牙咧嘴地把银针插了回去:“静儿,你快躺下歇歇吧。我把药方交代给他们了,就按这个吃五天,我再来给你调方子。东来小子,跟道爷走了走了。”
他拽着东来一路出了宫门,这才低声道:“静儿头上那点伤好治,但是她脑子也震伤了,或许会忘记些事情。以后要是她想不起来什么事,只要没大碍,你也别提醒她,不然她脑袋会疼得厉害。”
新帝登基,因先帝遗诏,政事皆决于天后。新帝重用妻族,京兆韦氏一时间风头无贰。即位不足一月,新帝欲以其岳父韦元贞为宰相,受遗诏辅政的宰相裴炎坚决反对,新帝大怒之下竟道:“我以天下给韦元贞,也无不可,难道还吝惜一侍中吗?”
天后听闻此言,雷霆震怒,扬言要废去新帝,一时间朝中政局波诡云谲,众臣或上表劝和,或附议天后,独侍御史狄仁杰上书,直言天后乾纲独断方是此事祸根。众人揣测纷纷,天后却似浑不在意,只将此奏折压下不提。
“沙陀哥,我要跟郭爷爷走了。”谛听趴在门框上,看着沙陀忙来忙去拾那些放得乱糟糟的药材。
“啊?怎么突然要离开了?”沙陀抬袖擦了把汗,抓了把麦芽糖递给他。
“我也不知道,郭爷爷好几天没回来,一回来就说要走,让我跟他一起去巴州。”谛听将糖块拿手帕包了拴在腰间,抬起头看他:“沙陀哥,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沙陀笑着扯扯孩子的独角辫儿:“不行呀,师父在这里,我得照顾他,怎么能去那么远的地方呢?”
“那……沙陀哥就在鬼市陪着王老爷,不出去了?”谛听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也不是,现在是请了假,等师父安顿好了,我还是要回大理寺销假的嘛……小弟乖,以后有了空闲,沙陀哥叫上那个小胡子狄叔叔一起去巴州看你哦。”
“哦……”谛听垂下头,眼中幽紫光泽流转如水,“沙陀哥还是在鬼市陪着王老爷的好呢。”
“知道啦,你这小家伙,马上就要远行了,行李拾好了吗?别替我操心啦,你自己也要好好的啊。”
“嗯,我这就回去拾。”谛听眯起眼睛对他一笑:“沙陀哥,我走啦,你要记得我哦!”
孩子蹦蹦跳跳地回到家里,郭行真已经把家当打点干净,自己背着个藤箱,塞给谛听一只小包袱:“道完别啦?走吧!”
在码头雇了行船,老小两个站在船头,转头看向越来越远的都城,默然无语。
“要变天了……”郭行真摇了摇头,率先钻进了船舱。小小的谛听静静看着曾经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