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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辞看着心惊,莫名感到不安,他心想,即便是法力,也有消耗殆尽之时罢,倘若……
在含辞忧心之际,那些草人倏忽消失不见,地上的灰烬亦如是,来时毫无预兆,去时不留痕迹,若不是尚且身处千风屋内,倒当真是宛若一梦。
屋外传来鸡鸣之声,天光渐明之时,千风的屋里才有了动静,紧接着又沉寂了许久,的声响躁动了多时,天大亮了,才见千风披着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黑斗篷推门而出。
在楼下落座后,小二乐呵呵地迎上来,不多时,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便端上了桌。
千风拿着小瓷勺舀了一勺,搅一搅便漾起雾气氤氲。
一碗馄饨吃到一半时,店里客人渐多,登时热闹起来。
小二招呼了客人落座,那些人等待之余聚在一处唠嗑,叽叽喳喳,像一笼子麻雀。偶有只言片语传出来,含混不清,只隐隐约约能听出是哪户钟鸣鼎食的人家在张罗什么稀奇事。
千风坐在一隅,俨然有种与世隔绝全然不为外界所扰的感觉。
他起身后,听小二急急唤了一声“客官,您的帐还没结呐”,千风顿了片刻,却见小二迈着小碎步擦着他的肩膀直奔他身后那桌。
他没大在意,走出客栈又听身后有人呼喊,这回倒真是喊他的,金蕊笑吟吟地与他打了个照面,问他往哪儿去。
千风礼貌地笑了笑,道:“在下做惯了捕风使,实在闲不住。”金蕊闻言眉梢微挑,侧身让他过去,脚下却不动声色地使绊子。
千风毫无察觉地中了招,整个人往前踉跄,差点摔倒,含辞忙扶住他,讲:“千风施主,你伤还没好,我与你同行。”
所谓三个男子一台戏,按照俗礼应当推辞一番,再十分勉强地答应,然而戏台子在客栈门口,众目睽睽之下挡人家生意总归是不好的,不知是出于何种识大体的考量,千风没有推辞。
坊间传闻,捕风使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且行踪隐蔽身份成谜,因此一些不入流话本上常常将捕风使描述成“左牵黄,右擎苍”的人物,莫名其妙地有了神秘色。
然而捕风使阁下千风却一直维持着吃饱了饭没事做的姿态,在各处摊点均要流连一番,不时买下一些小玩意儿,颇有雨露均沾之博大胸怀。唯独在刀剑摊子上,他多留了一会儿,放下手中的剑时,千风几乎微不可察在含辞边上低声道了句“有人”。
言下之意是,有人跟踪他们。
千风似乎被跟踪的经验颇丰,反跟踪也玩得游刃有余,依旧闲闲地走街串巷,与先前毫无二致,然而几番左弯右绕之后,跟踪之人已晕头转向,全然迷失了踪迹。
含辞原本猜测,对方大抵是先前追杀千风施主的仇家,可是千风却摇头,他道:“对方是冲含辞小师父来的。”闻言,金蕊冷哼了一声,似乎已有答案。
三人停下的位置也是巧,不远处隔着高高墙壁传出一片哭丧的声音,吵吵嚷嚷,哀哀戚戚。顺着高墙延伸而去,开了一扇华丽的大门。庄府偌大的牌匾威武神气,高立于漆金大门之上,两朵白花簇拥,几只白纸灯笼悬着,伴着里头人的哭腔,凄惨之情状顿生。
一小厮自府外匆匆赶来,在门上贴了一张黄表纸,府内人来人往哭天抢地,府外也聚了不少人,皆削尖了脑袋竖起耳朵听风声。有不少与庄府有干系的大户驱车赶来,个个都是还未进门,哀叹声已经连绵不断。
(四十)五羊晚报:惊梦枯骨误两仪3
庄府已然乱成一锅粥,不断有人进进出出,甚至有一名家僮打扮的男子抄着大木棍子带着一伙人就冲出府门,嚷着要上山捉妖道。
含辞觉着这人瞧着有些眼熟,不曾想对方瞧他亦如是。
那家僮正是丰庆,在降香寺门口与含辞有过一面之缘,打小就做服侍人的差事,丰庆认人的本事了得,可谓是“过目不忘”,因此他一眼便认出了含辞。
眼波一转,丰庆瞧见含辞身边站着个黑衣人,当下便想起了降香寺外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妖道算命郎,一时间天雷勾地火,他大喝一声,怒不可遏地吩咐旁人将千风给捆了。
丰庆见到含辞也没好气,瞪着眼睛啐道:“你这秃驴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原来跟妖道是一伙的!那日当着我家少爷的面,你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当真是好生默契啊!”
含辞一边挡在千风身前,一边询问其中因果。
却听丰庆红着眼道:“少装蒜!都是你们这群装神弄鬼的邪魔歪道,不知使了什么阴招儿,害了我家老爷的性命!”
他亲自拿了粗麻绳,要将含辞一并捆了押进去,金蕊眼睛微微眯起来。
这时忽闻小厮通报“修善堂常仙师与其弟子到了”,丰庆先是一怔,接着又听身后传来温和的一声:“丰庆,将人都放了。”
庄扶邑一身孝服,一张原本就白的脸被衬出一股子恹恹病态,只是他天生一副温柔眉眼,憔悴亦自成一种风流。
丰庆不解地盯着他,咬牙道:“少爷!”
主仆二人无声地对峙半晌,丰庆手一松,麻绳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其他人以为他总算肯松口了,哪晓得丰庆毫无预兆地扑向千风,一双手死死掐住他的颈子,大有要置他于死地的意思。
千风个头本就不大,丰庆提起他如同提鸡仔,几番挣扎之下,千风罩在头上的黑斗篷倏然滑落。
与此同时,他竟然挣脱了丰庆的桎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斗篷压回头顶。
极短的时间,甚至来不及眨眼,再看清时,只见丰庆狼狈地摔在地上,而千风捂着喉咙连连咳嗽。
自家手下不听从管教,庄扶邑微微有些动怒。他生气也只是皱眉,稍微说了丰庆两句,为致歉意,将三人请至府上,以好茶招待。
堂内停放着庄府的老爷的灵柩,府里大小仆从丫鬟忙着招待来人。庄扶邑身为庄家唯一的子嗣,琐事更多,只能指了一个小厮招待千风等人。
金蕊啧啧道:“捕风使当真敏锐,比乌鸦报灾还灵。”
他这句话说得很是刻薄,千风洞悉他言下之意,歉疚道:“将二位牵连进来,实在是对不住。”
言下之意即是,他来到庄府并非是机缘巧合误打误撞,而是有的放矢。
“庄府老爷庄扶登未及花甲乃溘然长逝,外头传言是病逝,然而庄扶登此人查无宿疾,我料想事有蹊跷,遂来察看。”千风道。
正说着,见丰庆领来二人至灵前。
为首一人年岁稍长,着一袭狐青开襟的衣裳,紫黑发冠将墨发高束,一绺细长碎发自额角垂下,背上背两把长剑,眸光沉沉,瞧着颇有气场。
而此人身后紧随着一位白衣少年,额上点了一抹朱砂,嘴唇薄红,眼尾朦朦胧晕开一抹桃花色,如霞映澄塘,目光沉静,自有一股子疏离感。
那少年的手纤长且指节分明,正握着一张三寸长、两寸宽的黄纸。
千风讲,这二人是修善堂来的,年岁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