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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
凌晨两点,何惜伏在窗台,看着窗外零星的几盏灯火,强撑着睡意。
被随手放置在床头的手机震动了几下,好几条消息跳了进来。何惜知道是谁发来的,甚至猜到那人说了什么,但他不想理会,只闭了眼感受着徐徐夜风。
电话短信来来回回连翻轰炸,何惜不动如山,那人似乎也感受到何惜此刻不愉的心情,便再没打过来。
那点动静沉寂下去,周围的空气好像都凝滞了,夜晚寂静得可怕。
但这寂静很快就被打破。
楼下的大马路上,两个小混混骑着噪音巨大的摩托从街头钻出来。车载音响开到最大,夜店的口水dj一路不知道扰了多少人的清梦,风驰电掣般消失在街尾。
一楼浅眠的阿婆打开窗,朝摩托车的背影扔了双拖鞋,带着浓重口音大骂了几句。骂完了,嘀嘀咕咕叫老伴去把拖鞋捡回来。
何惜看着这一幕,勾起唇,想笑却笑不出来。
他忽然想起了许之羽,那人也曾在夜深人静时带他穿梭过大街小巷。只是那时两人不敢张扬。悄悄把所有动静都憋在喉咙里,只用炙热滚烫的肢体语言来表达内心的喜悦。
那个夜晚比今天还要静谧,只有路灯还在坚守岗位。那在马路上碾过的车轮,落在唇上的亲吻,还有那时互通心意的两个人,都不曾料到,他们的未来会是天人永别。
不知不觉又回想起那些陈年旧事,何惜阖上眼帘,夜风更加温柔了,轻轻抚摸他的鬓发,好像哄人入眠。
意识沉入黑暗的那一霎,整个身体似乎都被温水包裹住,舒服至极。
何惜睁开眼,眼前是一间窄小的出租房,与四年前没有丝毫变化。而坐在他身边的,是和当年一般青涩的许之羽。
许之羽偎上来,一手揽住他的肩膀,另一手轻抚何惜略长的鬓发,眼神温柔,一如两人感情正浓,如胶似漆的那段时间。
许之羽还是当时的许之羽。何惜却已经独自走过了四年光阴,由少年蜕变为青年。
何惜很清楚,这就是一个梦境,也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的手心已经渗满了冷汗,眼角瞥到矮几上的水果刀。
许之羽将自己的身体挡在何惜面前,半蹲半跪,好似什么都未察觉,问他:“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晚?睡不着?”
这便是何惜不愿意入睡的原因。
自从许之羽死后,这四年来的每个晚上,何惜都会梦到他。不管岁月如何变迁,梦中的许之羽永远是那个偏执而疯狂的少年,一遍又一遍地询问、渴求、威胁、歇斯底里,一遍又一遍地在何惜眼前上演着死亡的戏码。
有时候梦太过真实,便成了心魔。
何惜寻求过心理医生的帮助。他自问对许之羽的感情不至于浓烈至此。
在许之羽死前,两人已经大吵了一架,那些怦然心动早已在忍耐中慢慢磨灭,这段感情只差分手两个字,便可以一拍两散。
可令何惜想不到的是,许之羽宁愿死,也不同意分手。
他活着的时候,无法留住何惜。死了,反倒成了何惜的心魔。
或许这正是许之羽所希望的,正是他不惜用生命换来的奖励。
心理医生对何惜做了一段时间的心理辅导,但一点用处都没有,反而越演越烈。
梦里的许之羽不再只是单纯地重复着死亡的过程。他甚至能够和何惜聊天,问他白天去了哪里,晚上去了哪里,见过什么人,吃了什么,说了几句话,都是和谁………
就好像许之羽并没有死,他只是在另一个时空等着,一旦有机会,就纠缠到底。
从那以后,何惜就再也没看过心理医生。
活着的许之羽也喜欢问这些。何惜心情好的时候会敷衍了事,心情不好就假装没听见。
可许之羽喜欢追根问底。在何惜眼里这些鸡毛蒜皮不值一提的小事,却令许之羽在意到了骨子里。每当涉及到这个话题,两人都不欢而散。
梦中的许之羽又在问了。他直起身亲亲何惜的唇瓣,语气温和却眼神不善:“我看到胡天给你打电话了?他找你做什么?嗯?”
何惜一愣。他不禁怀疑,这真的只是梦吗?一个梦会如此具象化?
何惜久不回话,许之羽眼中的戾气一点点升上来,原本光滑的手臂上凭空冒出一道道血痕,鲜血如断线,流个不止。
这一幕渐渐和四年前重叠。许之羽跪坐在地,手中是一把并不锋利的水果刀,暗沉的血液淌了一地,而他却丝毫不在意,只用发红的双眼盯着何惜,哑声问:你还走吗?走吗?你敢走,我就死在这里!
而原本坐在床沿的何惜,此刻却被撕裂的床单束缚住了手脚,这令他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许之羽血色尽无,一点点失去生命的气息。
这个场景何惜已经经历过千百遍,从一开始的惊惶无措,到如今的麻木旁观。
等到喉咙上的束缚退去,何惜还是抱着微薄的希望,说出了那一句聊胜于无的话。
何惜说:“我不走了。”
许之羽摇头的弧度如以往没有半点变化,这令何惜心里那点可笑的希望迅速消弭,心中没有半点波澜。
许之羽摇头,嘴唇蠕动,浑身乏力之下,只有一只手紧紧扣着何惜的脚腕,就像一只镣铐,严丝密缝锁住。
没有人比何惜更清楚许之羽说了什么。那三个字轻飘飘的,却仿佛在何惜耳边炸开。
他浑身一颤醒了过来,床头柜上的闹钟正好响了一声,何惜脚步虚浮扑上床,一把捞过闹钟摁停。想了想,又把闹铃提前了十分钟。
醒来后何惜架不住睡意,毫无形象可言在床上又眯了几分钟。他知道白天的浅眠状态下不会梦到许之羽,便放心地让自己陷入混沌里。
早上六点半,胡天的电话准时打了过来。何惜迷迷糊糊睁开半只眼,昨晚已经无视了他,今天不能再继续任性下去了。
“喂…”何惜把手机开了扩音放在床上。
电话那边一阵车门开合声,胡天靠在车上往三楼窗户看,一手伸进车里按喇叭:“又熬夜?不是提醒过你熬夜对身体不好吗?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停!”何惜赤着脚坐到窗台上,冲楼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别嗦,等我五分钟,我马上下来。”
话音刚落,何惜把电话一挂,冲进洗手间里一顿操作猛如虎,五分钟不到就把自己拾得清清爽爽。
他走到玄关处换鞋,穿上一只后想起东西没拿,光着一只脚蹦蹦跳跳拎起昨天准备好的贡果烧纸,在楼梯间一路疾奔。
坐上副驾驶,胡天递给他一盒早餐,何惜开了盖,香味扑鼻。他举起筷子夸赞道:“不错不错,四年了,我的口味你还是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