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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
江明知怔忪片刻,才缓缓地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极轻地捋了捋叶湖的背。
苟活二十载,他一直不知道,原来自己早就有了女儿,而且不知不觉已经长这么大了。如花似玉的年纪,如同她母亲一样美好的笑颜,却可惜,他从未参与过她的成长。
“爹。”她轻声唤道。
“你叫……湖儿?”
叶湖摇摇头:“曾经,我母亲给我留下的乳名为念知。她至死都没有忘记你。”
江明知猛地呆住,下一瞬老泪纵横。
他曾怨过,曾恨过,曾在听到无心告诉他卫菡已嫁人身死时崩溃过,也曾懊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去找她,明明知道的,她那么心善的一个人,又如何会因外物而嫌弃自己呢?
可岁月无情,一切都回不去了。
“菡儿……是我对不住她。”巨大的悲伤汹涌而来,裹住了他的心,他难过地不能自已,“若是当年……当年我去找她,最后也不会如此……”
叶湖从他怀中脱出,目光坚定地望着那双浑浊的双目,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父亲,你放心,我跟沈大哥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在世上重新为‘江明知’三字正名,你是所向披靡的英雄,这一辈子都是。”
江明知替她擦下脸上的泪,想挤出一个笑容,可还是没出息地先落了泪:“傻孩子,我只希望你一生平安。”
世上所有父母,哪有不盼望自己孩子平安的呢?
他突然意识到,当年沈如风将沈无心交给他的时候,想来也是希望上一代的恩怨不要掺杂在下一代的身上,那时的沈如风只是作为一个父亲,相信天下第一正道定然心胸宽阔,不会难为一个幼童。
可他却听信了宋尧的话,为他在身上栽了所谓‘无情蛊’。
是他太自私了,只想拿着沈无心当做复仇的工具,锻造他,利用他,最后还要杀了他。
可沈无心一直无怨无悔地替自己做事,但凡自己说要杀谁,他一定不惜一切代价也会去取了那人性命。
当初害过他的人,皆成为他的剑下亡魂。
可如今事成,想来‘无情’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他愧疚地看着沈无心,若非今日他将叶湖带来,或许他这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女儿,也这一辈子体会不了为人父母的苦心。
“无心,对不起。这些年,委屈你了。”他垂下眼睑,叹了口气。
沈无心没有接话,半晌,他才淡淡开口:“无妨,我会跟叶湖一起,助你有生之年平反冤情。”
叶湖拭去眼角的泪,关怀道:“爹,你随我们出去吧,这里怎么能住得下?若继续让你留在此处,我跟不孝有何区别?”
“我不愿出去。”江明知摇了摇头,“出去有什么好呢?你当外面四大门派若是知道我还活着,哪个不会千方百计要我性命?”
“可是……”叶湖还想再说,却被江明知打断。
江明知平复了一下情绪:“湖儿,我有生之年能见到你,已经很欣慰了。当年我跟你娘在一起,度过了我这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可我最后……连声道别都没有勇气和她说。如若可以,你替我到她坟前上两炷香吧。”
他恍然间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巧笑嫣然的女子,那个让他魂牵梦萦二十年的人,物是人非,红颜枯骨。
“无心。”江明知背过身去,不再看他们,他的背影中仍有当年的从容,“你将湖儿送回落花吧。这里不是她该呆的地方。”
“是。”沈无心顺从答道。
叶湖怎么也没想到,她才刚来就要被赶走,连忙急道:“父亲,你这是何意?我这才刚来,你就要把我赶走吗?”
江明知声音不悲不喜,负手而立:“湖儿,你是落花门的小姐,从小锦衣玉食长大,你能在那里获得自由自在。可我不同,你也看到了,我只能住在此处窝窝囊囊的活着,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叶湖刚刚平静的内心又起了波澜,她的身体都在颤抖,极力解释道:“为什么?爹,我不怕吃苦,但我怕这世上只有我自己孤零零地活着,我从小就没有母亲,难道我的父亲也不要我吗?”
“走吧。”沈无心在一旁拍拍她的肩膀,她不可置信地望着江明知的背影,怎么也没想到最后居然是这样的结果。
她十余年苦寻身世,寻找自己的亲生父亲,又跋山涉水,千里迢迢来找他,可他居然不要她。
但她仍不死心,还是想听他亲口说出答案才罢休,她倔强地复问道:“父亲,你是不是真的不要我?”
仍然没有回应。
“来,湖儿,我送你回家。”凤星文看着情势不对,拉住她的手,作势就要把她往外带,她不再挣扎,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在面上滚滚滑落,只一步三回头地望着江明知,期盼他还能对这个决定回心转意。
可是并没有等到那回心转意的决定。
直到凤星文把叶湖带了出去,江明知整个人才仿佛卸下了一口气,颓废地坐在了地上,楚歌站在沈无心身侧,看这一切变化太快,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不禁抛给他一个问询的眼神。
沈无心开口道:“师父。”
并没有别的话语,但其中想问的问题已经昭然若揭。
“无心,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江明知木然地歪着头,无打采的模样,“湖儿还小,若是外界知道了他是我的女儿,恐怕也不会放过她。除非……”
“除非等你的冤情平反后,她才能光明正大地认你做爹。”沈无心心领神会他其中含义,“你放心,之前我说过的话绝不会食言。有朝一日,我定会为你洗脱冤屈。”
江明知缓慢地昂起头,看着眼前从小养大的小徒弟,如今他已经成人,颇有他亲生父亲的气韵,他亏欠于这个徒弟,可这个徒弟仍然无怨无悔地为了那些许养育之恩报答他……
“无心,好好照顾湖儿。”他老了,已经不复少年意气时的肝胆气魄,如今,他所有的心愿皆系在了徒弟身上。
沈无心点头应道:“我会的。”
江明知听他承应下来,一颗心才放下,他的目光又慢慢挪到楚歌身上,他见此人生的俊秀,一双眸似星辰明亮,那是心思纯粹的人独有的眼神,他从前有过,可后来也不在纷杂世事中变得浑浊。那人一直洞若观火一言不发,只安静地站在沈无心身后,沈无心似乎也特别在意他似的,不由问道:“你是何人?”
楚歌一愣,没想到话题怎么就突然转到了自己身上,忙答道:“江前辈,我叫楚歌。”
江明知将他的话细细品味一番,叹道:“楚歌……倒是好名字。你是无心的朋友吗?”
楚歌不知该如何回答,求助似的看向沈无心,沈无心见他这幅慌乱模样,也不避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