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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封朴素得多,通共不过十几个字:
蒙面侠士:你上次看到了我洗脚,尽快负责。
“嗯?”这下方思明不看了,把纸条放下来。
“我冤枉!”少年哀嚎起来,“她冤枉我!”
“人家好端端的女孩子冤枉你?”
“真的!”少侠拉拉他的衣袖,手舞足蹈地比划,“那会儿我躲着应天府的衙役呢,那姑娘就端了个洗脚水泼在我脚边,还叫!吓死我了,害得差役的狗追了我大半条街,差点就回不来……”
方思明想到他当时狼狈的情状,没绷住,勾了勾嘴角。少侠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把他手里的信全薅下来,一股脑儿塞进床缝里。一边哼哼还一边摇着他的手,“别生气了,我连脸都没让别人看见大不了我下次把面巾给你,让你去……”
“我没你那么闲。”方思明笑,把少年推开,继续在那团纸中翻找。
“别看了!”少侠捂住眼睛哀嚎,从指头缝里看见方思明从床缝里夹出个灰色的小纸团,在他面前一晃。
“别装了你看看。”
“这是?”少侠本没意识到什么,吊儿郎当地就着男人的手把纸团展开,只扫一眼,脸色霎时变了。
“王富贵失踪了。”
“哦。”方思明挑挑眉,并不大惊讶。
“不知道信是谁写的,大概是个女人。”
没兴趣。
方思明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三个字。
“明白了。去吃饭吧。”他站起来,把缠在身上的少侠撂在地上,起身穿衣。
“咱们真的不去看看吗?”少侠歪头,“跟我去吧……如果是平白丢了爹,小姑娘挺可怜的。”
“人求的是蒙面怪客,又不是我。”方思明联想到那句“剑挑方思明”,眉毛一抖,“到时候又有小姑娘朝你泼洗脚水,我杵着碍眼。”
“她们哪敢!求你了。”少侠琢磨出几分吃味来,心里一喜,“还不是你不肯和我一道的缘故……上次,我一个人被关在马厩里关了大半宿,差点没冻死;上上次,那个奸商的飞镖走得贼快,我要是再慢一点点,只要一点点……”
唉。方思明叹口气,想到偶尔大半夜把他拎回来的情形,觉得脑壳有点疼。
“再说了,你若真不想去,把它找出来做什么呢……”少侠小声嘀咕,没敢说出口。
“就那么一次。”
王富贵其人,和他的名字一样阔绰。乐施好善、富得流油,别说小小的泗水镇,便是整个广陵,十座坝上有八座都写着他的大名。可奇怪的是,没人晓得他做什么发的家,更没人晓得他祖上姓甚名谁,他好像是个鸡蛋似的孤零零地长在这泗水镇,却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传说这家伙抠得很,下了死规矩,饭里一天只能有一颗油星。”说这话的时候少侠已经走在去往王富贵家的山间小路上,田间草长,扎得人脚脖子发痒。望望天边太阳将落,他回过头对方思明伸手,“你小心些,这里还湿。”
“先看着你自己吧,我可没瞎过。”方思明觉得有些好笑,微微一皱眉,“寻常人会把房子盖在山阴么?”
“谁知道呢,”少侠撇撇嘴,仍是把他的手拉过来,攥在手心攥紧了,“若说是你,盖在山阴我倒是不奇怪。可王富贵听风评明明就是挺活泼健康一人……”
喂喂喂。
方思明送他了个微妙的白眼,少侠嘻嘻一笑,脚上正正好被绊了个正着。
“谁把砖头放这鬼地方……”
“砖头”在黑暗中冒着绿莹莹的热气,显出几分可怖。
“别动!”方思明压低了声音,把少侠拉到身后,“这坟头很怪。”
阴恻恻的气息像蛇一样顺着脚腕蜿蜒而上,两人的表情都严肃起来。
“还走么?”少侠偏头,不像是在“问”,倒像是在催促。
“当然。”方思明眯了眯眼睛,“我这辈子见的坟墓也不少了,再多几个也不多。”
“小女孩还在里头呢。”
王富贵的家安在凉山最最中心的拗口里。山道蜿蜒曲折,林子又密,榕树枝跟爪子似的勾人衣衫,走几步便分不得东西。等望见那王宅的灯火时已是日暮,少侠抬头一望方思明,便噗嗤笑了。
那人微微蹙着眉,表情冷淡,本来是冰雪似的模样,可偏生在那把雪白的长发上黏了几颗碧色的卷耳,绿莹莹的,顶活泼俏皮地一跳一跳。
“怎么搞成这样子?”少侠憋笑憋得肚子疼,“不行我忍不住了哈哈哈哈哈低点儿头!”他垫了脚,帮方思明一颗颗取下来,拿在手心跟他眼前一晃,“真是不得了,果然是招人,连招的果子都比人家多些……”
“烦人。”方思明看了那把卷耳一眼,脸不晓得为何红了,甩开他大步往前走。
“诶你等等呀,深山老林的我怕!”少年嬉皮笑脸,甩着手中小绿球,几步跟上去。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
嗟我怀人,彼周行。
“嘘!”
面前是个普通的三进院落,窗户紧闭着,静悄悄的不闻人声,只偶尔有几条树影从屋顶掠过。两人对视一眼,便一齐翻身上了屋顶。屋内没有半点灯火,连月色都比别处黯淡些。在这惨淡的月色里坐了个约七八岁的女孩,红绸衣衫,不动也不笑。
“你去看看。”方思明推了推少侠的手肘,“从大门走。”
“你不走吗?”
“我去别处瞧瞧。两个男人,别吓着小孩子。”方思明说话间系上了少侠那副“蒙面怪客”的锦缎面罩,摸了摸他的脑袋,“有事情喊我。”
“知道了。别拍头,我又不是狗。”少侠嘟囔一声,翻身落地,轻轻扣响了那扇楠木大门。
“有人在么?有人在么?有……”
第三声的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混合着老家具味道的寒气从门缝里溢出来,弄得少侠一个哆嗦。
“请问有什么事吗?”开门的是个面色浑浊的老妇人,口齿却很清晰。
“大娘,打扰了,”少侠冲她乖巧一笑,“晚上路过这里迷了路,敢问可以……”
“进来吧。”妇人一侧身,似是习以为常,“家里只有小姐和我两个人,还请公子不要随意走动。”
她点了一盏风灯,引着少侠穿过庭院。院子九曲回环,遍植夜来香,娇娆浓郁的气味几乎让人头晕。
“是爹爹回来了么?”坐在垂花门边的小女孩此刻开了口。那声音柔滑细腻,轻飘飘地含在口中,不似人声,却像是巧的乐器,一片空茫茫的。少侠心里发怵,心中升起几分戒备。
“不、不是,在下偶然路过借宿罢了。”
“唉。”女孩子幽幽地叹了口气。她说话古里古怪,这声叹息倒透出几分活气。
“你爹爹出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