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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桐:“……”
他见方轻词一脸瑟,忍不住低声道:“你他妈不告诉所有人会死吗?”
方轻词理所当然:“会。”
颜桐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正想着怎么扳回一局,方轻词却又半拖半抱地揽着他向前走去,边走边道:“我知道你从昨天到现在就没合眼过,走,好好休息休息,先睡他妈的一觉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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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桐是真累了先是一天之内情绪大起大落数次,然后又跟方轻词床上床下地胡闹了一番,最后甚至连自己是怎么睡着的都不知道。
他醒的时候,日已西斜。
秋日的阳光极淡,连夕阳都没什么轰烈的颜色,只在墙上映下了一片柔光。
颜桐簇着锦被半靠在枕上,放空思绪。
然后没来由地,岁月静好几个字就蹦进了脑子里。
某种意义上来说方轻词是对的,他信马由缰地想到,慈不掌兵他在边关从军六年,执掌棋盘寨五年,没想到在遇到方轻词之后,又开始变得优柔寡断起来。
归根结底,在剥去所有建功立业的理想,和理想崩塌的绝望之后,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份安宁。
原本他以为终他一生,这样的安宁都求而不得。
他背负得太多,放不了手。
然而方轻词让他重新看到了希望。
方轻词这人,必要的时候可以又疯又狠颜桐忍不住放纵自己这般想着:如果,如果能有方轻词替他撑着,两个人,一辈子
那真是极好极好的。
旋即他自嘲一笑。
金河生死未卜,棋盘寨分崩离析,皇帝病危,淮党和辽党在西京斗得你死我活,萧王正勾结两辽边军密谋造反。
……他和方轻词连能不能活到明天都不知道。
大约越是面对惨淡的局面,越是容易胡思乱想。
颜桐摄心神,翻身从床上坐起,正打算按往常的习惯随便找件衣服罩上,两个守在门外的侍女已经听到了动静,立刻进来服侍他穿衣。
颜桐:“……”这待遇提升得不是一点半点。
他不熟悉贵族的生活方式,因此虽然见这两个侍女身段窈窕容貌标致手脚利落,不像普通婢女,却没有多想。
直到侍女为他取来一件绣工细的华贵锦衣穿上,他才察觉不对。
颜桐知道,自己既然住在萧王的庄园里,身边自然都是萧王的人,于是直接问那两个侍女道:“王爷晚上有什么事?”
侍女正低头为他系着腰带,闻言答道:“青州的官爷们要为王爷接风洗尘,王爷特地交代过,要带着骆将军一起去。”
颜桐心下微凛。
他复职是萧王批示的,原本以萧王的地位,自己任命几个亲信官员再找皇帝批示也没什么然而他是四品游击将军,不是“亲信官员”;他的任命也完全没过皇帝的手。
换言之,萧王这个做法,等若是昭告整个青州:
他就是要明目张胆地反,而骆红眉会成为他手下大将。
萧王贵为皇亲,在某些手段上却和山匪出奇地一致,都是交了投名状再入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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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桐正失神间,一个侍女已经替他整理好了身上的衣物,另一个侍女则推了一面镜子到他面前,仔细地为他绾起头发。
他下意识地看向镜中的自己。
萧王为他准备的那身锦衣是深蓝的底色,肩头袖口等处用黑线绣着梅花祥云的纹饰,做工细,不显山不露水的贵气,很符合萧王的一贯品味。
镜中人腰身修束身姿挺拔,也不辱没了这身行头。
这并非游击将军的官服,不知怎么,颜桐却没来由地想到他要是真想把这身衣服脱下来,大概得鲜血淋漓地连着扯下他自己一层皮。
萧王有备而来,一步一步把他逼上了唯一的那条路。
可惜,这个“唯一”只是萧王自己的想法,他和方轻词对此持不同意见。
颜桐借着侍女替他梳头的时间调整了一下情绪,确认自己看不出什么异常之后,趁侍女不备,暗中往袖底藏了一根削尖的筷子。
他睡醒之后,在枕头底下发现了这东西,想必是方轻词特地留的。
骆红眉能从边境到青州、从边军将领到山贼头目地活了这么多年还没死,归根结底赖以依仗的还是这身武功,却也因此养出来了点儿毛病:手边总得有件家伙才能安心。
他一开始被方轻词捡回去的时候,满身是伤还要爬起来把刀抱到枕头底下。
方轻词大概就是那时候看出来他这个毛病的。
真是聪明得不像话。
于是颜桐在随着萧王赴宴的途中,一路上都在摩挲袖底这根削尖的筷子,摩挲出了一种仿佛僧侣转动佛珠的仪式感来至于具体是因为他的习惯,还是因为这筷子是方轻词留给他的,他自己也说不好。
席间,他就坐在萧王身侧,原本属于武秉宗的位置。
萧王这次出京虽然有几分贬黜的意思在里面,青州却不敢懈怠,有头有脸的官员基本都到了。颜桐甚至还认出了方桢,那个被他在轿子上钉了一个人头的青州司马方桢身为淮党成员,在这种场合下自然是装作没看见他。
何况方桢大概也不想见他。
因为方轻词的关系,颜桐的注意力也不好总放在方家人身上。他正准备再给自己找点别的事儿,萧王却仿佛突然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神色温和,向着方桢说道:
“方司马,令侄的医术,本王倒是很欣赏。”
方桢行礼,回禀道:“那是他的福分。”
他语意恭谨,神色却颇为警惕。
萧王轻笑一声,目光有意无意地从颜桐身上扫过,“如今轻词先生住在本王府上,应该算是本王的福气才对。”
然后他在方桢开口之前又道:
“……不过轻词先生也是通达明彻之人,方先生,你以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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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通达明彻,意思自然是方轻词弃暗投明,抛弃祖传的淮党身份,转投了他萧王麾下。
能坐在这儿的,都是官场上摸爬滚打的人(骆红眉除外),怎么会听不出来萧王的意思。
如果连方轻词都跑到了萧王手下,那方家如何?青州淮党又如何?
暗流涌动。
颜桐觉得,自己大概是最后一个意识到萧王说了什么的人。
他原以为萧王扣下方轻词只是为了挟制自己,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一着棋在。而他从张先生那儿学到的那点权术,放在这些人面前,连看都不够看的。
他对自己计划的信心立刻就少了一半。
因为萧王用方轻词针对青州淮党,颜桐在两次向方桢递出暗号无果之后,放弃了这样的尝试他和方轻词遇到萧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