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5章 宝石斋
庭关道是一个怎样的地方,陈常惺是有一定了解的。
那个地方乱象丛生,很多势力甚至会为了一块稍微能多赚一些灵石的地方都能打生打死。
甚至庭关道新势力的诞生速度以及老势力的灭亡速度,堪比青天境的逐放之城。
逐放之城里面全都是凶神恶煞、气焰彪炳的罪恶之徒,而庭关道这种正儿八经的修行之地,势力诞生灭亡的速度却可以与前者相比,可见庭关道的竞争力激烈到了何等样的地步。
陈常惺完全没想到陈塾三关的第一关居然会设在庭关道这种地方,怪不得很多陈家子弟会老死在陈塾之中,第一关都那么难,后面两关还给人留活路吗?
不由得,陈常惺想起了在嵇岘山脉遇到的陈回菱。
陈回菱的第二关任务居然是去拥有魔族据点的嵇岘山脉深处在“老虎脸上拔毛”,若不是陈常惺横插一脚,最后连李文宏也带着洪竹君赶了过来,陈回菱不仅任务完不成,命也要丢掉。
这还仅仅是前两关而已。
陈塾第三关是什么?
陈塾第三关是不是要用“变态”来形容了?
这也怪不得陈家能够一直兴盛,所有能从陈塾走出来扛大鼎的陈氏子弟,都是精锐中的精锐,陈家能不兴盛吗?
而且能从陈塾成功出来的陈氏嫡系子弟那么少,帝都很多王孙贵胄的圈子里不见陈氏嫡系子弟的影踪,也就不足为奇了。
现在看来,端木将军府那位大小姐能够认识陈回菁,还真是一件值得吹牛皮的事情。
可一念及此,陈常惺又有些为陈回菱担心。
她闯第二关尚险些丢掉性命,第三关能过得去吗?
毕竟是生死之交,陈常惺不可能对陈回菱的生死漠然不问。
陈常惺忽然冲着一旁的陈印章问道:“先生,您能告诉我陈塾三关的第三关是怎样的吗?”
陈印章乜了他一眼,道:“第一关你都过不去,还想着第三关?”
“我呸!”
陈常惺立马翻起了白眼儿,道:“哪个说我第一关都过不去?咱们要不要赌一赌?”
“不跟你赌。”
陈印章激怒了陈常惺后立马眼观鼻、鼻观心,不再搭腔了。
陈常惺仿佛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被陈印章憋得有火难泄,甚至痛苦。
在篮羊道,拥有一条十里长街,那也是篮羊道的修行坊市。
同样,在百里道、黄金道、余裕道、仙人道、庭关道都拥有一座修行坊市。
只是因为庭关道的一流势力实在太多了,竞争力也实在太大了,所以庭关道的修行坊市占地面积是篮羊道修行坊市的六倍。
而且,这修行坊市不仅纵向六十里,甚至又在六十里长街里面横向开辟出了三条长达二十里的街道。
在庭关道,这条纵向六十里横向三条加起来也有六十里的组合大街,又被称之为庭关道的万花长巷。
万花长巷,当真有万花齐开之景,因为这里真的坐落着数不清的势力。
在拥有无数奇迹与商机的万花长巷里,也许一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小商贩,背后都靠着侯爷府的大树呢。
在万花长巷里,真可谓是一根树枝从天而降,砸中十个人,其中九个有显赫背景。
堂堂帝都顺天府都搬迁到了庭关道,也可见那座与六城接壤的帝心城王宫对庭关道的重视程度。
陈印章带着陈常惺来到的一座商号,说是商号,却一点奢华的气派都没有,仅仅是一间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铺子,牌匾的镶裱方式也非常普通,上书“宝石斋”三个大字。
这样外表门头都格外普通的店铺,在篮羊道修行坊市里也仅仅比那些摊贩走卒好一些,根本上不了大台面,可在庭关道,却绝对是会被数十乃至上百个势力紧盯着的油水充足之地。
能在万花长巷里拥有店铺的,背后靠山都不会是善茬。
当陈印章带着陈常惺进了宝石斋后,里面的景象就更让陈常惺瞧不上眼了。
这宝石斋从外面看朴素之极,门头朴素,装裱朴素,装扮朴素,如今进入宝石斋内部才发现,连空间也促狭得可怜。
如果用德隆宝器坊与这宝石斋相比较的话,德隆宝器坊里面可以放下十个宝石斋。
除了空间狭小,宝石斋里面的货也并不新鲜。
看着墙角堆积的灵石、天石以及各种各样有助于修行的宝石,陈常惺的眼睛眯了起来。
陈常惺虽然心中有太多疑问与不满,但始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跟在陈印章的后面,看着他与店里的人进行交涉。
店里有两个人,一个人穿着棕褐色的绸布长袍,是一个蓄有胡渣的中年人,面色看起来有些疲倦,但眼中的神色却充满了坚韧。
另外一人,穿着普通的粗布衣裳,年纪轻轻,样貌端正,目光清澈,想来是店里的普通伙计。
眼看陈印章走了进来,那一直坐在账台后面的绸布中年人立马眼睛一亮,连忙抖了抖衣袂,迎上前来,热情而又激动地道:“陈先生?您怎么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快请坐快请坐!虎子,还不快点给陈先生上茶!”
那目光清澈的伙计倒也是个勤快的主儿,没有丝毫拖沓,听到绸布中年人的命令后立马收起了正在打扫灰尘用的掸子,应了一声便小跑到了茶几前,开始为陈印章沏茶。
见这手脚麻利的小伙计,陈印章笑道:“新来的?”
中年人笑道:“是啊,新招的。”
陈印章笑道:“来多久了?”
中年人道:“四个月了。”
“呦?”
陈印章打量着那小伙计,饶有兴致地道:“这店面平日里一天也不见得有两三个人上门,在店里待过一段时间的伙计都会变得懒惰无神,整日里不是趴在桌子上睡觉就是在桌子上看一些男女动作书画,这伙计来四个月了居然还能那么勤快,真是不可思议啊。”
中年人当即有些欣慰地道:“这孩子是我一个远方亲戚的儿子,在家里帮着爹娘干活的时候就勤快,一直是乡里人最看好的娃娃。他爹娘不希望他一辈子种地,像他们一样没出息,就托了很多层关系找到我,我毕竟也是从那个村子里出来的,这些年也没为村子做些什么,也就干脆就收了他。说起来,这小子还得唤我一声表姑父呢。这小子今儿能得先生一声夸奖,我这个当表姑父的也就没白把他带出来。”
沏茶的虎子听到这话,不禁开心地乐了起来。
“傻乐。”
中年人拍了一下虎子的后背,笑道:“你知道这位陈先生是谁吗?他就是我常给你提起的那位陈塾掌事,能得这位大人的一声夸赞,我告诉你,那是你修了几辈子的福分!”
听到中年人介绍出了陈印章的身份,虎子本来只是开心地笑着,忽然就瞪大了眼睛,然后便有狂喜之色涌上眼眸。
他除了兴奋,动作之间还有一些局促,显然一直崇拜表姑父口中经常说起的那位陈先生,却一直无从得见真人,如今好不容易瞧见,而且那位大人物还夸赞了自己,自然是激动无比的。
“好了好了,别激动了,我来沏茶,你去将咱们管事请来吧。”
中年人无奈苦笑,生怕虎子因为太激动,反而打翻了茶水惹得陈印章不开心,便将他支走去办正事儿,自己代为沏茶。
在宝石斋已经呆了十多年了,他什么大人物都见过,虽然见到不同的大人物会拥有不同的情绪,但起码拥有一份气定神闲的功夫,沏个茶还是完全能够稳定不晃的。
而听到中年人说让那目光清澈的伙计去请管事过来,站在陈印章背后的陈常惺扬起了眉梢。
他一直以为这穿着棕褐色绸布服装的中年人就是管事,没想到宝石斋的管事另有其人。
“陈常惺。”
正在陈常惺愣神的时候,陈印章忽然冲着那中年人介绍起了陈常惺,而听到喊话,陈常惺立马从愣神中惊醒。
陈常惺看向陈印章时,陈印章已接着介绍起来。
“这小子是巧字旗支脉的,该他挑战陈塾三关了。怎么样,近期宝石斋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呵呵……我这句话倒算是废话了,在庭关道开店铺的商家,哪个不是经常遇到麻烦?”
闻言后,那相貌忠厚的中年人也忍不住苦笑起来,道:“没办法啊,普通的修行坊市,资源是有限的,可有资格争夺资源的修行势力也是有限的。咱这万花长巷吧,资源是有限的,但修行势力却着实是无限的啊,每天都有大批量的修行势力退出历史舞台,又有数不清的修行势力重新诞生。如果说庭关道的乱象是其他城的十倍,那么万花长巷的乱象就是庭关道其他街道的十倍。”
听到这话,陈印章冲着陈常惺幸灾乐祸笑道:“小子,这位是咱宝石斋的掌柜胡九先生,地位仅次于能够与嫡系直接联系的管事人龚愚一。如今胡九老先生都亲口说了,这宝石斋经常遇到麻烦,你怕不怕呦?”
陈常惺翻了翻白眼儿,道:“怕能怎么办?我难道还能等到来年开春吗?”
“哦对了。”
陈常惺说完这句话,掌柜胡九也才反应过来,道:“陈先生,往日里那些闯陈塾三关的陈氏子弟,不是都要每年开春才来吗,怎么这位陈公子那么早就来了?”
陈印章端起茶杯,用指肚摩挲着温热的茶杯壁,大笑道:“这一点就说来话长了。不过胡老哥,这小子可就交给你了,我还有事情要办,可没时间在这儿等那姓龚的来。那家伙脾气臭,每次见他都像是谁欠了他几百万块灵石一样,我还是早走为妙。”
说完,陈印章将滚烫的热茶一饮而尽,若是凡人,早已烫得肠穿肚烂了,可他却舒服地拍了拍肚子,一脸满足。
修行者,终究与常人不同啊。
饮完茶,陈印章站起身子,作势便要先一步离开,只是还不等他离开,就有一道雷鸣般低沉却炸耳的声音响了起来。
“印章兄弟,怎么刚来便那么着急离开呢?”
听到这话,陈常惺发现堂堂陈塾的掌事人,居然猫见了老鼠也似,恨不得直接钻进桌子底下才好。
虽说这一天的功夫,陈常惺见过陈印章变脸许多次,比如在老宋包子铺时的抠门样,比如面对三供奉时的羞恼样,但那些样子都是做出来给别人看的,可这次的变化却像是发自内心深处的。
陈印章看样子……真的很怕那雷鸣般声音的主人啊。
那人,便是龚愚一吗?
龚愚一,又是怎样的人呢,居然还能压陈印章一头?
“咳咳。”
在陈印章想要躲进桌子下面之前,那声音的主人已经露面了。
率先走进宝石斋的,是一道魁梧霸气的身影。
他的身材有九尺高,身体雄壮如铜浇铁铸,面色黝黑刚毅仿佛血火中淬炼出的铁板一块,并未蓄有长发,短短的头发根根竖起,充满了爆炸性的雷霆气势。
此人仅仅是看一眼,便给人一种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的感觉。
而就在陈常惺打量这钢铁之人的时候,又有一道娇小的身影从他的身后钻了出来。
那是一个女孩子,一个花一样年龄的女孩子。
她的个头并不矮小,甚至比寻常的妙龄少女还要高小半头,只是站在龚愚一的身边便显得有些“渺小”了。
她看起来拥有二八妙龄少女独有的朝气,穿着一袭棕红色的纱裙,腰间并没有悬挂细窄的长剑,而是配着两把装在蛇皮鞘里的圆月弯刀。
她很引人注意,不仅仅因为她拥有二八少女独有的朝气以及一丝十分独特的狂野魅力,还因为她的容貌无论放到什么地方都算得上出众。
这样的女孩子,当然在什么地方都很引人注意。
虽然陈常惺仅仅是以欣赏的态度去打量她,眼神一直很清澈,但捕捉到了他目光的少女,依旧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甚至还下意识地扬了扬小拳头,仿佛在说“你若再看,姑奶奶随时要你好看”。
对此,陈常惺只能苦笑一声,赶忙转过头去。
此时,从门外走进来的黝黑钢铁大汉已经将目光投到了陈印章的身上,淡淡地道:“怎么每次我还未来,你便要走。你做了什么亏心事,要如此避我?”
陈印章立马讪讪一笑,道:“老龚……”
“噗。”
刚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的掌柜胡九一口茶水喷了出来,然后立马歉然摆手道:“对不起对不起,不用管我不用管我……”
虽然胡九一直在道歉,可陈印章还是一脑门黑线。
龚愚一姓龚,作为老朋友,陈印章称呼他为“老龚”实在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胡九这么一笑,情况立马变味道了。
“老龚”岂非已变成了“老公”?
面对龚愚一本就有些犯怵的陈印章,这下更是面色全黑,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看着陈印章的窘态,黝黑大汉淡淡地道:“你我毕竟兄弟一场,不该为一个女人闹得连为陈家做事都要一个回避另一个的结果。小鱼当初既然选了你而没有选择我,那么我尊重她的决定,你不必因为我喜欢她而觉得对不起我。”
陈印章有些愧疚地道:“可毕竟是你们先认识的……”
龚愚一沉声道:“你我之间,老祖宗也是先收留的我,但却只有你被赐予了陈姓。你先一步当了陈塾的掌事人,我却只能来到庭关道,管理陈家嫡系在庭关道的产业,与庭关道的那些势力勾心斗角。如果要以先后论成败,你早就拍马也追不上我了。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造化,就算你我际遇一样又如何?你若处处避我,倒显得我龚愚一小气了。”
陈印章缓缓抬起脸面,面上情绪复杂,但感动居多。
他咧了咧嘴,道:“这些年,是我狭隘了。怎么样,老……老兄弟,要不咱们再喝一场?自从我与小鱼……咱们已经二十年没在一起喝过酒了吧?你现在酒量如何了?”
龚愚一不屑地道:“捂着半个蛋,也能喝你两个半。就你那破酒量,每次喝过酒就叫嚣着‘会须一饮三百杯’,别说三百杯了,便是三十杯你也撑不住。跟你喝酒,安能尽兴?”
陈印章立马跳脚道:“我呸!姓龚的,咱们敢不敢比一比酒量?二十年不一起喝酒,你还真以为我酒量和以前一样差?知道哥们现在在陈家的外号是啥不,陈氏酒仙,屹立酒间!咱们不挑人间烈酒喝,就喝修行酒楼里的仙人醉!谁先醉,以后谁见面就喊另一个大哥!”
“可以。”
龚愚一轻蔑地道:“你我都是被那位老祖宗捡起来并收养的弃婴,没父母提供个出生年月日,这些年来便一直没论出个兄与弟来,既然你想要认我当兄长,我便给你这个机会。只是咱们可说好,二十年来第一次喝酒,这一场酒我不会请你喝。”
陈印章撇了撇嘴,道:“二十年没一起喝过酒,谁先请倒好像是谁先低头认错了一样。我虽然有些愧疚,可却没觉得我错了。你不请我喝,难道要我请你喝?”
眼看这二位每次见面必然要吵架的家伙,刚有和好的趋势就又有谈崩的危险,宝石斋的掌柜胡九没办法,只能跳了出来,清了清嗓子,道:“那个……两位先生,能否容我给出个主意?”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双刀少女立马扬眉道:“什么主意?”
胡九再次清了清嗓子,道:“我知道二位都是陈家排得上号的大人物,都不在乎区区一顿酒钱,在乎的无外乎是面子而已。既然你们谁都不愿意先放下这个面子,倒不如先赌一场,谁输了谁请喝酒。”
听到这话,陈印章与龚愚一倒是来了兴趣。
龚愚一沉声道:“赌什么?”
胡九一指陈常惺,道:“赌他。”
“我?”
陈常惺忽然被胡九这么一引,立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指了指自己的下巴,瞪了瞪眼,有些发愣。
那双刀少女也撇了撇嘴,冷哼道:“他有什么好赌的?”
胡九笑道:“这位陈小公子与旁人不同,旁人都是每年初春来闯陈塾第一关,可这陈小公子却正值夏秋相间之际来闯陈塾第一关。也就是说,半年之内,也只有这位小公子会来闯陈塾第一关,那么两位大人为什么不就他闯第一关一事比一比呢?一个赌他能过,一个赌他不能过,岂不是有趣得很?”
“我去!”
陈常惺瞪着胡九,恨不得将这货一巴掌拍到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这家伙看起来挺忠厚老实的,谁能想到是一马屁精啊?
为了讨好陈印章与龚愚一,怎么能殃及他这么一个可怜的池中小鱼儿呢?
而不等陈常惺拒绝,陈印章已第一个不乐意,道:“不行不行!陈塾第一关能不能过,掌握在你姓龚的手里,你让他过他就过,让他过不了他就过不了,这对我忒不公平了!”
龚愚一眯起眼睛,淡淡地道:“你是信不过我,还是不敢和我赌?”
两个问题同时提出,一瞬间就堵死了陈印章所有的退路。
陈印章气得手指乱颤,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冷哼一声,道:“我可以同意这个方法,但你得发誓,绝不会因为赌注而对陈常惺的评论有失偏颇。”
龚愚一倒也是个爽快人,立马就就此事立下了个道心毒咒。
虽然道心毒咒在修行界是非常狠毒的一个咒语,是会影响心境的,但龚愚一胸怀坦荡荡,自然不用在乎刚才立下的道心毒咒。陈印章也了解龚愚一的为人,之所以让他立下道心毒咒,也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陈印章乜了陈常惺一眼,沉声道:“小子,你在陈塾的表现让人惊讶,我信你一次,你可千万别给我搞砸了。”
陈常惺无奈地道:“三关难度你也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自己会不会砸?”
“我呸,你倾尽全力就是!”
陈印章瞪了陈常惺一眼,然后看向龚愚一,大声地道:“我赌他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