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这句话我记下了
三天后，天昏沉沉的，下着蒙蒙细雨。
青云镇上每家每户，都身着素服，右臂缠着黑纱，默默离开了家门，陆陆续续来到了学院广场上，祭奠死去的亡灵。
那日铁臂蜈蚣在这里的屠杀，可谓是青云镇有史以来的最大灾难，多少家庭的孩子死在了这场祸乱之中，尤其是镇上庞邵两大世家的家主，更是惨遭不幸。
叶天谬低垂着脑袋，款步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耳畔是阵阵痛哭撕心之声，不觉双拳微微紧了紧，将脑袋垂得更低了。
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堵着一般难受，发泄不出来。
庞世杰和邵雪珊立于人群最前头，双眸红肿，面色淡漠，没有任何表情，似乎傻了一样，可见这次二人爷爷的惨死，在他们心中造成了多大打击。
这时，随着一道道窸窣的脚步响起，人群渐渐分开，在文院长的陪同下，天龙卫统领马如龙，郑重庄严地来到了众人前面，仰首望了望天，向着死难者的英灵躬身一拜，叹道：“抱歉，我来晚了！”
之后又将右拳置于心房位置，轻闭双眸，默哀三分钟后，便一转身，静静地离开了这里。
还是第一次见到金衣卫统领如此大人物，特别他还是安定第一卫的领军人，如此响当当的角色，若是在平时，必然会万人空巷，争相围观。
但是现在，所有人却没有那个心情了，只是轻瞥了他一眼，便兀自沉浸在死去亲人的痛苦中，久久难以自拔。
“天谬，跟我来一下，院长要见你！”
雨水一步步将他全身淋湿，雨滴顺着他湿漉漉的头发，颗颗低下，叶天谬只是静静垂头站在人群中，不移一步。
忽的，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抬首看去，却见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教导他十年的马老师无疑。
眼中闪过浓浓的哀色，叶天谬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点点头，就径自跟着他离开了。只是那步伐，却是蹉跎了许多。
说到底，青云镇这次大难，都是他招惹来的。对于这万千生灵的伤亡，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包括对两位家主的死也一样……
穿过一条幽静的走廊，二人来到了院长房间门前，也没敲门，马老师径自推开走进。叶天谬则跟随在后，面色踌躇。
但是当他看到房内的众人时，却先是一愣，接着又哀伤地低下了脑袋，似乎不敢面对似的。
那里面，除了文院长外，马如龙正襟危坐在正中间，而他的对面还有两人，正是庞世杰和邵雪珊。
见人都来齐了，马如龙先是让叶天谬坐下，和庞世杰他们并列坐一排，才清了清嗓子道：“咳咳咳……本统领此次本是出公务路过这附近，一月前突然听说这里二十二队天正卫被无声无息地抹掉，觉得不妥，便快马加鞭赶来。可没想到，还是晚来一步。如今惨剧已成，还望节哀顺变。”
没有说话，三人都默默低垂着脑袋。
“我听文院长介绍，你们三人都是学院的佼佼者，可造之才。虽然这个时候说这种话有些唐突，但老夫还是想确认一下，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紧接着，马如龙眼中精芒一闪，郑重道：“是在经此一役后，彻底心灰意冷，想要过安生的日子，还是……呵呵呵，最近镇上已经有许多人为孩子办理了退学。虽然天正卫的名字听得很响，光宗耀祖，但真正面对其中的风险，却又是另一种体验了。安生立命，人之常情，我也十分理解……”
嘎巴！
然而，不等他话音落下，但听一道脆响发出，庞世杰已是紧捏着拳头，赤红着双眼道：“马统领，我们的爷爷惨死，我们怎么可能还苟且偷生？那铁臂蜈蚣虽死，但真正将他引来的狂风老魔却不见踪影。我庞世杰发誓，就算穷极一生，也要找到那老家伙，将他碎尸万段！”
“没错，此仇不共戴天，不拿下那老混蛋的狗头，我邵雪珊绝不罢休！”邵雪珊同样咬牙切齿，眼中散发着浓浓的杀机。
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马如龙心下暗暗点头。
这两个小家伙，倒的确如文院长所言，挺有骨气，是颗苗子。
蓦地，马如龙又瞥到一旁闷不作声的叶天谬，不觉奇道：“叶天谬，你呢？”
“狂风老魔本就与我有父母之仇，这次又害死了两位家主和这么多镇上的乡亲，我自然也不会放过他！”
眼中闪着淡淡的精芒，但他的脑袋却始终低垂，似乎并不像另二人那么愤恨，反而如爆发前的火山，隐隐不发：“若是有一天再遇到他，我绝不会让他再逃了，我发誓！”
拳头紧抓，指节发白，指甲似乎都扣到了肉里，但叶天谬的面色，却依旧淡漠，似乎时刻保持着冷静与自制。
一直上下打量着他，马如龙心中疑虑更甚，问道：“你父母的事，我听文院长说过，银衣卫英雄，惨死狂风老魔手下后，出于队内规矩，两年后才将尸身运回家乡，与亲人团聚。如此煎熬与愤恨，我心里明白。这么说，你跟那老魔头的仇怨才是最大的吧。”
“是，他想我死，我也想他死！”眼皮轻抖，叶天谬淡淡点头。
“那为何在面对铁臂蜈蚣时，你那么悍不畏死？其他学子的实力如何，我不很清楚。但是以你的身法，有文院长他们开路，保你逃离那妖怪的铁壁铜墙，应该有这个可能。你是有深仇大恨在身的人，即便不在乎自己性命，难道还不在乎父母之仇吗？为何当时不寻找生机，留得有用之躯，而要以自己为饵，为别人创造逃生之路呢？”
马如龙紧紧盯着他的双眸，等着他的答案。
眼眸轻轻抖了抖，叶天谬思量少许，喃喃出声，却是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文院长道：“文院长，你是先父母的副统领，现在您可以告诉我，我父母如何死的吗？”
“当时我并不在场，但是听其他队员说，他们中了血影楼埋伏，为了掩护他们撤离，叶欢叶笑才独自留下对敌的。那场大战很激烈，二人力战而亡，最后我们找到他们尸体时，他们还屹立不倒。之后，所有银衣卫称他们是雌雄双英，甚至后来那次与他们交战过的黑道中人，也敬畏得称他们为雌雄双煞，可见他们给当时所有人留下的震撼。”
“是么！”
嘴角划过一道淡淡的微笑，叶天谬眼中闪着泪芒：“很小时候，父亲就跟我说过，他和母亲是站在所有人身前的人，不管他们要面对的是什么，都必须牢牢站在那里，否则就是失职。当时我不懂，后来慢慢明白了。那天铁臂蜈蚣在大肆屠杀时，我是可以趁机寻找出路，也能凭着文院长的疼爱，让他帮我逃生。但是，留下复仇之躯的我，却成为了一个逃兵，辱没了父母英灵。九泉下的他们，还会认我这不争气的儿子吗？”
身子狠狠一震，马如龙和文院长看着叶天谬那双眸含泪的面容，不觉都有些动容。
“那这么说，你也愿意如你父母一般，挡在所有人面前，即便落得你父母的下场？”
“当然，这就是我们叶家家风！”
“好，叶天谬，你这句话我马如龙记下了。包括你的名字，老夫也定会铭刻于心，绝不忘记！”不觉大赞一声，马如龙双眸闪动着异样的颜色，激动地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