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九十四章 再相见,刀剑如梦
气势之雄浑浩渺,远胜当初在胭脂河上花灯会时,拦下那水下床弩一箭。
这段时间以来,刘元又不是虚度光阴,实力自然是有所提升,虽然习自那听也不曾听说过的烂驮山的纯阳霸体诀,没能更上一层楼,但于山荒刀法上领悟颇多。
此刻这一式‘山刀开门见山’使来,端的是浩大,令对方躲无可躲,仿佛躲去哪里都在刀口之下,非逼迫其硬接此刀。
窦岐初先后那几句话,也是彻底的惹怒了刘元,好,既然你要战,那便战!他刘元倒是不怕手上再添一条元御阁的人命。
当初在晴川县,死在他手上的金大同,就是此刻窦岐初的前车之鉴。
对方也不是什么昂藏大汉,更没拿厚的棺材板一般的大刀,但在这一招之下,平添几分渺小之高,好似眼前便是有大山封路,也能一刀以开之。
观这一刀之威,窦岐初双目精光四射,竟不惧反喜,迅速的提起了手中长剑。
站在原地双脚微分,窦岐初一头黑发披散开来,身体里的内力奔涌流淌,就像煮开了的一锅沸水,翻滚至右手经脉,又逐渐平息下来。
像是静静流淌的小溪,却更显三分恐怖,平静的水面下暗藏汹涌。
一点点的白雾迷茫开来,隐在雾中的白玉剑比这凛冬还要森寒,一点冷光时隐时现。
出剑,并算不得如何迅速,甚至随便一个普通人都能看清其运动的轨迹,是那般的优美,衬着白日青光,更显几分悠悠。
但一剑即出,身周温度骤降,空气中,一点点的冰渣簌簌落在地上。
凌月,霜至——
此剑招亦有名字。
比起‘开门见山’这样粗暴直接的名字来说,窦岐初的凌月剑法听上去就要精妙一些。
元御阁自成立伊始,便差不多算是与整个家江湖为敌,至今屹立不倒,当然有其独到之处。
窦岐初的凌月剑法,就是在元御阁习得。在元御阁诸多的武学秘籍中,他一眼便相中了这门剑法,大概是一种惺惺相惜。
自习练剑法以来,窦岐初日日勤苦,从无一日懈怠,武功与人两相契合,才有如今的他。
这一招在当初和夏象对敌时,一剑便将后者劈成了重伤。此刻面对极负盛名的鬼面,更不敢大意,使上了十二分实力,剑招之凌厉比起那日来说尤甚。
通过先前短暂的接触,窦岐初便发现了对方的刀,与那日小莲花山弟子的武器不可同日而语,乃是与他掌中之剑不分伯仲的宝刀。
少年郎的年轻气盛,在窦岐初的这一剑中发挥的淋漓尽致。
炎与寒的对立,二人刀剑相交相错,两人已然换了方位背对而立。
劈向面门上的一刀,终究是被窦岐初一招‘霜至’上挑给拦住了,一剑点在了刀身二寸的位置,接触的一瞬间,对方悍然无匹的劲力便直接轰在了他的胸口。
血气翻滚,喉头一甜,一口心血上涌就要喷出,被窦岐初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他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岂能在敌前咳血,再说,若让鲜红还带着腥味的血液染上他洁白的衣袍,那比受伤还要让他来的难受。
背对着窦岐初,约莫十步的距离。
“哈”刘元张嘴缓缓吐出一口气,喷在面具里却全是冰渣,那一剑端的是了得。
即使是刘元也不得不承认对方之强,比起当初的金大同不知强出多少,乃至今为止,他所遇到的敌人中,实力最强者。
对方的剑气依旧在他体内肆虐,沉寂了不知多久的‘源’再次有了反应,且无比剧烈,整个颤动起来,一丝一缕的能量在徐徐释放,不断改造着刘元的肉身,让其开始向着纯阳霸体第四层迈进。
难得的突破之机,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让这一战打的再长些,可惜,任务在身。
断去一截衣袖的左手手腕处,两个黑色的圆圈像是两道黑线一般,清晰显露,那是袖里箭。
转身,抬手,发射,一气呵成,微弱的光芒在半空中一闪而逝,朝着窦岐初的后心直追而去。
结束了发射的一瞬间,刘元在心里如是想到。
然而,异变突生,就连刘元自己都没能捕捉到袖里箭的轨迹,却听得叮的一声轻响。
不知何时,依旧背对着他的窦岐初反手握着长剑挡在了后心位置,那一发箭矢,精准无误的刺在了剑身之上。
被挡住了,竟然被挡住了,刘元在心里念叨着,这还是第一次袖里箭失败,他甚至没有看清窦岐初的动作。
曾经刘元拿自己推测过,大概是两个月之前的事情,若是袖里箭朝他而来,他断然躲不开也来不及挡,即使现在也如是。
若落叶诀身法大成,倒可试试能不能躲开。
不过,凭借他现在纯阳霸体的境界体魄,当能硬抗这一箭,虽只是感觉,但应该错不了。
一箭被挡,倒也不完全是坏事,至少,刘元心里总算是摸清了袖里箭的上限。
至此,这一万满意值换得的暗器算是走到头了,真再遇到如窦岐初这般的强敌,只能起到骚扰的作用。
“卑鄙。”窦岐初转过身来,双目饱含愤怒看着鬼面说道,右手手背上清晰可见一道鲜红的伤痕,却是被刚才那一刀所伤。
再朝剑身上看去,光亮的剑面没留下丝毫痕迹,果然宝剑。
眼角的余光朝地面打量了几眼,窦岐初没能发现任何暗器的痕迹,但刚才他是清晰的感觉到了一根针样的事物朝他袭来。
顷刻间,窦岐初想起了什么,目露恍然神色,脱口而出道“我元御阁死在晴川县的那位玄级御使,是你杀的。”
语气不带丝毫疑惑,窦岐初已然笃定。
刘元没言语,不过是握紧手中刀再次冲了上去。
眼前这位实乃生平大敌,既然一刀和暗器袖里箭都不能速战速决,索性刘元将所有的想法都抛开,全神贯注的对敌,否则,真有可能死在这里。
既然一刀不行,便两刀三刀,彻底凝神倾注在战斗中的刘元是恐怖的,像个疯子,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太清山上与铁牛拳拳到肉的时候。
山荒之刀法,于气势上本就突出,刘元拼了命的打法,一刀刀的完全将窦岐初给压倒。
对方步步紧逼,窦岐初便步步后退,神色间看不出如何慌张。
反倒是每一次的出剑都开始变得刁钻,让刘元防不胜防,后者干脆也就不防。
锋利的剑刃划在刘元的肉身之上,衣服破开一条条的口子,下方的皮肉绽开,留下一道道血线。
还不过纯阳霸体第三层的肉身,挡不住窦岐初凌厉的剑法,但清晰的感受到‘源’的动静,刘元不痛反喜,恩,心里不痛,还是痛的。
无论是在体内肆虐的冰寒内息,还是那划在肉身上的一剑又一剑,都在为他实力的提升添砖加瓦。
唯一的缺点,便是稍不注意就有可能魂归地狱,‘源’被逼迫所释放出的能量毕竟是缓慢的,改造提升他的肉身得有个过程。
若是东风压倒西风,窦岐初的攻击大幅度的压过了这个过程,也就是刘元告别这个世界的时候了。
即使如此,刘元的喜意依旧控制不住的从眼睛里透露出来。
冰冷的注视着鬼面隐在面具下的眼眸,窦岐初疑惑的皱眉,他诧异的发现鬼面竟然在高兴,好似这一剑剑的是劈在空处一般。
不,即使是劈在空处,都不可能如此高兴,每挨上一剑,鬼面的眼神,简直就是比劈了他窦岐初一刀还要来的开心一般。
对方的眼神让他觉得可怖,让他觉得变态,让他觉得鬼面是个疯子,亦或是窦岐初想起了青楼妓馆里某些嫖客的特殊癖好,不由得浑身一个激灵,一阵恶寒。
和这样的人战斗,窦岐初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越看越难受,忍不住道“你疯了?”鬼面不答,反而趁窦岐初说话分神之时,抬起右手一刀斜斜的劈了下来。
先前一直都在挨打为主防守为辅,进攻次之,以积蓄提升实力的刘元,终于抓住机会一刀而出。
若说先前的‘开门见山’是浩大磅礴,那这一刀便是险峻!有奇诡突出之险要,窦岐初反手一剑后,整个身子旋转着腾空而起。
几个翻身落地,眼神里含着浓浓的不解,他从未见过甚至听说过这样的刀法。
但这刀法如此厉害,不可能不在江湖上留下名头,难道这鬼面真是师出无门的野路子自成一派?
原本压下去的伤势,伴随着血气又翻滚而上,这次再难以抑制,噗嗤一声,鲜红的血液喷吐在了地面上,竟冒起一缕缕的白烟。
可见其温度之高,不是血液本身,而是蕴含了‘鬼面’灼热的刀力。
“你这一刀又叫什么?”窦岐初用舌头舔去嘴角的血迹,好在衣袍上并未沾染上什么污秽,疑惑问道。
“巫山。”鬼面轻声答了四个字。
“巫山?”
低声念叨着这四个字,再想起先前那鬼面挨剑时的眼神,还有某些人的癖好,窦岐初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古怪,紧接着更是一阵恶心,站起身来怒声道“你敢戏耍于我!”
刘元满脑袋雾水,完全弄不清楚窦岐初是怎么一回事,只是下意识的道“这一招的确叫巫山。”
“混账!”窦岐初感觉自己受到了羞辱,身形一个俯冲,整个身子就犹如一柄利剑般刺来,速度比之先前快了一倍有余。
好快的速度!刘元瞳孔骤缩,来不及思考,身子不退反进,不过在利剑临身之前扭过半个身位。
一剑,穿身而过,半空中带起一捧血雾,落地便碎成了冰渣。
噗——
这是一刀扎穿的声音。
却见刘元的右手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反转过来,眼还看着前方,握在手里的刀就已经捅进了窦岐初肩下一寸位置。
然而刘元的左肋也被破开了一道三寸长的血口,眨眼之间伤口位置已然结冰,失了血色变得半青半白的嘴唇,止不住的哆嗦着,上下牙咔咔的打架。
刺骨的穿堂寒风刮在身上,都不如他此刻的身体冷。
低头,望着穿过肩头一点的刀尖,其上还带着他窦岐初的血液,倏忽间,刀尖收回,一丝丝的血液不住流淌,到底是染红了白袍。
恶心屈辱难受,这是窦岐初与那‘鬼面’一战之后的所有感受。
转过身来,四下望去,除了地面上的血液,哪还有‘鬼面’的身影,那人收刀之后立即跑了,此刻早已是鸿飞冥冥。
“这一刀,我记下了。”窦岐初眼神冰寒,低声呢喃着。他没有去追,对方残留在他体内的刀气同样烦人,当即盘膝坐下开始调理身子。
刚才一战,两人不分胜负,可谓是平分秋色。
不过刚刚调息了两个大周天的功夫,窦岐初豁然睁开双目,眼露震惊之色,先前他自以为是刀气,其实不然,竟是刀意!
对方一直伤他的都是刀意,没有一丝一毫的刀气。
再细细回想刚才的过程,窦岐初发现了一个怎么都不可能,但的确是事实的情况,那鬼面与他对战竟不使内力!完全靠着刀法与肉身就和他打了个平分秋色。
屈辱,深深的屈辱感盈满心头,窦岐初觉得对方是瞧不起他,是在蔑视他。
“混账啊!”窦岐初上牙咬破了下唇,从缝隙间吐出三字。
双手撑着地面,十指缓缓收紧,深深的插进了泥地里。
如此举动对于他这样喜洁的人,是不可想象的,但窦岐初硬是压住了心里的难受,要以如此方式将今日之屈辱深深的烙印进脑海里。
“可杀不可辱,无论上天入地,穷尽四海八荒,我窦岐初此生必追踪尔真身,毙你于剑下!”
已经远在三条街之外,一间破屋里的刘元,啊的一声打了个喷嚏,他还不知自己这个天生绝脉修不出内力的废人,给一个年轻俊杰天之骄子,一个多么骄傲的人,造成了如此大的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