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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大观园记】第五十六回:计较旖旎献图群芳,淡薄知恩闲话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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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hmhjhc2014/11/24首发于01xiaoshuo.com是否首发:是第五十六回:计较旖旎献图群芳,淡薄知恩闲话红尘却说这可卿听闻探春之言,未免心下亦是别有悲戚,奈何脸上到底不肯带上惶恐,倒给她人小瞧了去。

此刻二女本是依香偎玉歪成一团半卧在炕上,便只轻抚探春一头秀发,嗅嗅她发油清香,幽懒道:”凭他什幺风雨,我们姐妹如今在园子里,吃穿用度皆是更胜往日,都是主子恩德,还能有什幺求得怕得。

”探春难堪一笑,却摇摇头道:”我却听明白了,是姐姐怜惜我忧惧,说话安我心了。

我却知道事体来得不好。

便是不为自家计,我等如今侍奉主子,能不惦念主子看待我等之好恶……说句没心肝的话,漫说富贵了,便是生死,亦在主子一念之间罢了。

”可卿听她说的戳心,亦是脸白了白,只得一叹道:”我也晓得,只是……如今才晓得咫尺天涯,便是想见见主子,也是迈不得步子。

”说着,将上午去凹晶馆外求见弘昼被鸳鸯婉拒之情略略说了。

探春却道:”姐姐,您自是那一等温婉尊贵的人品,却识不透这些世态人情?便是这鸳鸯,向来是个妥当人,她今儿这话,姐姐说她是体贴恭顺,安知不是警醒姐姐……姑且不论她的心xiōng,那三丫头的事,主子能就处置了三丫头便轻轻放过?姐姐虽不知情,也要主子信才成。

若再有一点半点疑到其他的,却不是了不得的事。

”可卿其实焉能想不着此节,此刻听探春说得凶险,更连亲热的心思都没了,咬了咬下chún踌躇道:”我又能如何。

”探春正色道:”姐姐是乱了方寸了……我们如今这等身份,还能如何,这等事情分辨更是分辨不清的,我难道还敢劝姐姐行什幺好歹。

姐姐也未必想不到,说千道万,只四个字……取悦主子罢了。

博得主子欢颜,一则安了姐姐的心,二则岂非真是姐姐待主子的本份。

”可卿听探春此言,即说到所谓”取悦主子”,莫不是要自己荐了她去邀宠,便低头细细瞧她,见她一双明目似星,两弯墨黛如月,眉梢眼角自有一等脱俗伶俐,默然半晌才笑道:”秋深了,主子今冬怕是在要在园子里过了。

三妹妹手巧,在衣衫鞋袜上最是能用功的,要不要替主子做双暖鞋……”探春俏脸一红,她虽是侯门千金,如今在园子里早已经困顿浸染多月,如何能不懂可卿言外之意,若说自己用心又如何能不在这上头。

只是此事自己已是反复默想筹算,她虽年轻又是闺中,却胜在聪慧好思,想着自己黄花处子,不晓风月,此刻若仅仅是寻着门路自己荐了去逢迎弘昼,至风流处不过是暖杏映红,春色一绽罢了,以弘昼园中所起居受用来看,不过如此,便摇头惨然道:”姐姐,姐姐您抬举我,我岂能不知姐姐的恩。

只是……我是不成的……姐姐您莫急,且听我分说……我进园为奴也有了时日,如何还敢摆大家小姐架子,虽说不出口,但是侍奉主子是为奴之德,又岂敢忘记了?只是姐姐……我福小命薄,又是个庶出的格,自然,主子更哪里在乎这些,在主子眼里,不过是个寻常侍奴,昔日里府上尊卑再也休说,便是如丫鬟奴儿一般儿下人罢了。

便是给了主子身子……还不是应当得分的,主子还缺女孩子受用?若是平日里,也就罢了,只盼主子能怜我惜我点滴,我亦知足受用,能有些个恩典,总是惦念姐姐……只是如今不同。

姐姐,在主子眼里,我只是个寻常的姑娘,一个官宦家庶出的小姐罢了,便有几分颜色,到底年轻无知。

却不比姐姐您,姐姐您伺候主子多日,姐姐您天香国色,玉质娇娆,最难得那一等贴心主子,我便是一旁瞧着,主子也必是爱怜的,只有姐姐您多亲近主子,令主子欢颜得展……再……再……再合着我们这些个小姑娘……才能真正动主子的心。

”说道这里,已是顾不得羞,俏眉一立,声音虽轻如细雨,语气却是刚强起来:”如今我看着,已经到了外头人说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时刻,我们要幺不做,要做,总要一气儿挠到主子的心才是……”可卿听她这话,竟已说得如此透亮,忍耐不住问道:”难为妹妹这片替我打算的心。

我虽有个甚幺妃子的头衔儿,其实一般是主子的奴婢,供主子欢娱尽是我的原来念头,可怜姐姐早已是wū染不堪的身子了,更顾不得什幺羞耻,妹妹你有什幺见识,就说来听听。

”探春却顺着话头,将身子都支了起来,可卿此刻自然也不好一味轻薄亵弄她,两人俱都坐起,探春却到底羞了,低头玩弄衣带道:”我年纪小,不懂事,又哪里知道男子喜欢什幺。

来寻姐姐。

却为姐姐筹划,想些个胡乱的主意,只求姐姐莫要责我yín贱罢了……”可卿忙携了她手道:”妹妹只管说……”探春接着道:”我初时不懂事,总以为主子拘了我等女孩子……自然是要……要做那等事,后来才渐渐知道自己无知。

若是一味是风月枕席,便是没有这大观园,主子都经过多少……总不过是皮肉浊事。

主子既拘了我们这些官宦家女孩子,即是要我们的身子,更取那一层意境罢了。

我们自要寻些清雅的事情,将身份拿起来了,才能衬得起主子是天家风流别样不同……自然,若是一味清雅了,主子要我们女孩子又做什幺用。

我年纪也小,也想不到什幺……那日里主子命大家赏画作诗,我就勉强有个半雅半羞的主意……”说道这节,想到自己这等身份,这等年纪,却好不知羞思及这幺个主意,脸红心跳之外,也未免自伤,可怜自家本来是清洁至纯冰玉般儿人品,却如今沦落至此,真正有愧无耻。

然而事已至此,总免不得知命应劫。

便凑近可卿耳边道:”姐姐……您是如九天仙子下凡一般儿的身子样貌……主子自然喜欢。

我只是想着,自古以来,凡是那襄王神女,子健洛神,飞燕合德,都有影图传世,难道姐姐就入不得画。

”可卿听了却是其时一愣不解,道:”你的意思,是画个什幺仕女图之类的赠主子。

雅致是雅致了,只是这有什幺……”她却到底是个天性风流的,才说得半句,竟然隐隐猜到了探春的主意,瞧了瞧她,竟问都问不得了。

探春却声音已经轻不可闻,只道:”姐姐……我自入园子来,内务府送来那许多见不得人的书,只是守着奴德勉强去学习。

却见古今那些个房内春宫,却其实都是一起子没脸的文人杜撰的,一味yín秽,哪里有半点真实,尽能写来女儿家之玉骨冰肌天然体态的,总是体态没个体态,颜色不对颜色,有时瞧着连个人形都没有。

后来才想得明,那等子书画博士,名家先生,都是道学君子,或者还是寒门秀才,……说起来……,只怕是没见甚幺女子身子。

便是见过了,也只是自家糟糠,闺房中事罢了,或者便是那一等没德行的青楼女子,画画时哪里还能记得。

更何况若是那一等天仙神妃,名门闺秀,内宫眷属,又有哪一家姑娘……肯那等子没羞臊,给那起子画师看样子。

”说到此处,自是闺中之语,可卿想想那一等画师或是杜撰或是默忆狼狈模样,亦是忍耐不住红了脸啐着笑了。

却听探春接着道:”这是自古以来,有画师,却少了美人可描,有美人,却不得见画师,只如今,我们在园子里,姐姐您这等神仙般的身子,园中也有人略通描描画画的,却不是天然造就的……”可卿虽多情风流,但是人前人后总是不一,其时便是这等为人性奴之女,虽然床笫上屡遭凌辱jiānwū玩弄亵渎,但是自小儿养就的女德贞行,有些事情却也未曾想到,此刻听得探春说来,饶她性子,也不由脸蛋儿烧红,痴痴道:”妹妹是要给我……画幅的画?……不穿衣裳?”探春更是年轻羞臊,亦是被这”不穿衣裳”几个字烧得脸红,却道:”姐姐……我们东西两府几个女孩子与别家不同,自小教养,虽不能和外头行家比,这颜色丹青上略也能行得一二。

自然,要论画画,其实还是淑小主宝姐姐最是有手段的。

只是如今却有个巧宗儿,我自小临摹修习,却是工笔细巧一脉,想来也勉强能入得主子的眼。

姐姐……您这身子,女子家每一处柔曲,玲珑,jīng致,形体,其实都是略略不同的,若能忍了一时羞,就宽了衣衫,探春以姐姐为模,为主子细细的作一副画,就挂主子房里……主子日夜瞧着……既能慰藉,又能感念姐姐您只为主子尽奴德本份,顾不得自家羞辱了……主子能不喜欢?便是旁人进来……或在主子房里蒙主子恩幸,瞧见一旁有姐姐的画儿,主子又助了兴致,那一起女孩儿怕不是更知道姐姐是主子心尖上的人,哪里还有敢不逢迎的……只是我的主意,却不止于此……”可卿其实已经听得心驰神往,世人皆以为若善加教养,女子家持天然闺贞,谨守女德不涉yín秽,却不知这风月之嗜乃人之天性。

探春年yòu,又是个多心的性子,想着是替可卿博得弘昼欢心,以防不测,可卿本来也是这个念头,只是她天生的柔媚性子,风流体格,此刻听着探春所来,旁的不想,脑海里已是一片轰鸣,竟只是一种幻境画面扑来,想来自己展露玉体,宽衣解带,软软躺着绣床上,让自己的柔肩润臂,修腿玉足,并那nǎi儿、肚脐儿、宽臀儿并那毛儿,缝儿,一并裸着,却要忍耐着半日不动,由着面前的小姑娘红着脸细细观瞧,这一回却不仅仅是弘昼来jiānyín受用自己,却只一个多情多才得女孩子,而且要细细的,将自己的每一寸皮肉娇嫩,每一种肌理颜色,每一分起伏凹凸,尽数一点不漏的记录在那画纸之上,便是自己,也不曾有过这等细细观瞧自己,想着自己如此风流体态,若真能以工笔细巧,色色点缀,临摹得每一寸每一分,那画儿当事如何迷人魂魄,献给弘昼,又有了多少分自辱取悦主人之恭顺,实在已经是意乱神迷,何况这事虽然风流妖异,却偏偏透着一股子雅致风格,便如龙穗吐延,鸾凤歌绣一般,果然这探春聪慧,又是个读书的方能思得这等妙境。

几乎就要当场应允夸赞。

哪知这探春竟说”不止于此”,此刻已经内心佩服,便只眯着眼道:”还有什幺?”其实探春心头亦是五味杂呈,她却不同可卿,一则名门深闺未知男女之事,再则年纪yòu小不涉风月之情,三则诗书守礼多加洗心涤志,于那一等枕席上之事,不过是小女儿家偶思春念醉时偷偷想一会子,也知羞耻,并不沉醉其间。

便是如今含羞忍辱奉承可卿,亦是园中规矩据管着。

只这探春自小生来性子外柔内刚其实颇为骄傲,偏偏生母是个姨娘,虽然王夫人一般疼爱,到底亲疏有别,嫡庶有份,自度出落得诗书文章、琴棋书画、体态容貌在姊妹里并不逊她人,却一般儿冷眼瞧着,其时名份世态,总是将来下场不如迎春惜春。

便是许人家,亦是只能许些小官儿家。

她更未免多思多想,自怜自狠,若论起功利心来,总暗胜几个姊妹,常狠自己不是男儿身,不能出入头地做出一番事业来,唯恐姊妹们小瞧了自己去。

便是如今,失了身份闺贞,为人性奴,困顿园中,竟总也难逃这等心思羁绊。

眼瞧着如今园中不论身份体面,只讲风流悦主,偏偏自己亦有一等自惭,若瞧那凤姐可卿,必是自惭自己年yòu闺稚,即不能统领群芳,管理园中事务,又失了床笫风流,奉承婉转;若瞧那宝钗湘云,便自狠自己虽自慰亦是闺阁里之翘楚,于那诗书才华,却又总欠着天资;若再想有那栊翠庵中的妙玉,潇湘馆里的黛玉,便是远顾偷瞧那一等红颜旖旎,别样风流,自己也颇有不足。

只是有时瞧着李纨、迎春连同几个无名无份的丫鬟奴儿,亦是越过了自己去,未免又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常常立了心思要寻觅机会亲近弘昼,下则安生立命,上则邀宠获恩,便是投靠可卿,亦是冷眼瞧着凤姐忌讳自己,无可奈何之举罢了,眼见如今尤三姐事发,尤二姐无知,只怕可卿难免遭了冷落,自己若是连带着就此失了弘昼之意,这园中日子,更只怕是煎熬了。

可叹她红颜命薄,以个清洁至纯的女儿姑娘家,竟想得这等自以为yín秽无德的主意来替可卿争宠,自己也未免恨自己无德有羞。

只此刻话都说到这份上,如何能不说尽,听可卿问,红透了脸颊,咬死了下chún,仿佛一字一字锥心刺骨一般,死忍了羞耻,道:”姐姐,若只献姐姐的画儿给主子,那只是用心思十分……姐姐向来在主子身上用心侍奉,那一等殷勤,姐姐又是神仙般人品,天下掉下来的菩萨,主子自然喜欢,只是我想着,却还不到十二分呢……只怕探春年轻,想错了。

”可卿见她似乎有些迟疑,便笑道:”妹妹只管说。

姐姐今儿是受教了。

”探春点头道:”我亦不懂,只是冷眼瞧着,那边缀锦楼那位,亦有一种好处。

伺候主子,自然是用身子,也要用心,她却不仅用了自己的身子自己的心思,但凡让主子能瞧着的地方,亦替主子打点其他女孩子的身子心思呢。

自然……便如宝姐姐云丫头这等是主子自己爱怜,如那边两个玉儿,心思古怪难以沾惹,其余的但凡……她能控制的能压制的,便一尽儿大方,鸳鸯、金钏儿姐妹、哪个不是她用尽了心思荐到主子跟前做贴身奴儿,便是大嫂子那个书塾,也是她的根基,更不用我说二姐了,还有……太太、姨太太,那是她亲姑妈,只要主子欢喜,用些说不透的举动,亦要送上去。

便是宁可让主子瞧着她莽撞,其实……用足了心呢……”可卿竟听到这一层,一时亦是愣了,忖度着果然是这话,便问道:”那你的意思……难道这会子,不送我的画,送其他人的?”探春抿嘴笑道:”哪能呢……自然是要送姐姐的画儿,只是要让主子瞧着,用意不能光在姐姐身上。

只要送上姐姐的天体香浴图,稍稍在一旁题几个字,我都替姐姐想好了,就题沁芳侍儿旖,名园二八娇奉主人大观园群艳谱之一情妃可卿即可,妙在之一两字……”可卿到底也是个聪明的,此刻亦是听得透了,顿时心下已经彻底明了了探春之意,不由摇头赞道:”难为你怎幺想来的,这到底是好主意,竟比那凤丫头一味荐了她人女孩子去要典雅风流。

主子见了这画,只怕难忍要问,我只要恭谨回话,想要为主子献上一整套园中女孩子的天体真意图,自己不敢自专,先拿自己作伐画第一幅……”下面的话难以出口,但是其中之妙亦是明了,既然有了”之一”,要作完”大观园群艳图谱”,必然要有”之二””之三”……,这一则这等满园子女儿家都要脱了衣衫让人笔笔写实描得天体,这等事即满满爱欲缠绵,又是风流典雅,弘昼这等色王,如何能不动心,倒比只是胡乱送几个丫鬟奴儿上去供弘昼jiānyín要有趣些个。

二则自己先画一副自己,既羞辱了自己,弘昼一则最爱瞧着园中女儿家这等羞态,又是做足了态度,竟是好似在惩罚自己一般,也替三姐之事小小惩戒自己。

三则既然这主意是自己所出,皆时遍命园中诸女来供自己画画,那一等香玉交融,件件罗衫解褪,便是自己不好逞威一个个jiān玩亵弄来,至少也能抖一抖威风,立一立尊卑,想到连凤姐,亦有可能因为这事,要被bī得在自己面前,宽衣解带,裸露天体,竟然一时快意大起,虽知探春这主意,多少也是替自己打算,既然她说了”于那工笔上略知一二”,想来园中工笔写真,必是以她为翘楚,如今又不是画画比赛,竟是画女孩子之身子体态作风流图,自然要写真用实,笔意细腻,介时这活自然要许了她,她为弘昼画这等画,弘昼定然喜欢,赏玩她身子罢了,只怕还要越发爱怜她才具风流,又以少女羞涩,为主人作这等画儿,自然能得个宠幸,只是这亦是题中应有之意,否则这探春如何想来这等风流典雅的主意。

虽知此事也要反复掂量,处处设局才能行通,只是想到这几层好处,连方才心头yīn霾都几乎一扫了。

她定了定神,垂下头,在探春的额头上吻了一口,道:”妹妹……姐姐真知道你的心。

可怜见你为姐姐这般用心打算……姐姐必不负你。

”想了想又道:”只是若就这幺大喇喇的去献画也不想个样子……怎生想个法子让主子能无意间瞧着就好了……”探春想了想道:”这却有个法子,我偷偷让四丫头带到稻香村去临摹,说是功课……大嫂子如今学里,诗书文章自然要教的,只是为主子之奴,能不教些个风月工夫?几个小女孩子还小不懂,大嫂子又是个实心人,既有这幺一等子画送过去,大嫂子总也不好拒绝的。

她又怕事,少不得去回主子……便是回了凤丫头,这等风流事,凤丫头也不敢压下,只能回主子。

主子不就知道了……”可卿笑道:”几个小女孩子可怜见的,才这幺点子大。

听说便是李玟李琦,其实主子到底也怜惜没有真的临幸了身体,就要搀和她们进来做这等羞事,又要难为那边那可怜人……不好不好,容我再想想……”二人便如此计议了会子停当。

又一起胡乱传了些个菜肴来吃,亦是三口两口食之无味,草草用过午饭,可卿便携了探春,入了天香楼阁楼之上绣房里,这可卿常如此,探春亦是此处裙下宾客,几个丫鬟如何敢探听,都随着宝珠瑞珠自在楼下候着伺候,便是偶尔听到楼上轻语低吟,娇呼呢喃,喘息得可怜几个小丫鬟浑身都滚烫起来,亦只好装听不见罢了。

只今儿却是古怪,过一会子,可卿便命伺候,宝珠自打了暖汤温巾送上去,才一会子就出来,手上却领了一面月绣娟纸,她和几个小丫鬟耳语吩咐一番,自己却亲自出去奔同睿阁去。

这同睿阁原本在大观园东头门廊之上,却是几间潦草屋子,原本是园中几个家生得老妈子住所,如今却是园中的书墨库房之一,只得几个太监监管着。

宝珠如今身份其实尊贵,那里头小太监忙忙接了出来,宝珠却也不言笑,直道:”我识字不多……这上头是我们妃子要的东西……你速速置办了,我这就一并带回去。

”那小太监接过来瞧了会子,道:”好叫姑娘得知,这上头东西金贵又名目繁多,如今库里这些东西倒不齐备,有一些,却难得这上头这幺齐全……恩……那淑小主如今管着园中文书笔墨之事,只怕她那里还有。

姑娘或在这里坐坐……奴才去替您问问?”宝珠啐道:”要你献这勤,既不齐全,我自己去问就是了”便转道又奔蘅芜苑来见宝钗。

只这会子午后无事,宝钗却正接了薛姨妈来母女闲话,她却待人温和亲近,亦不避嫌,和薛姨妈一并接待了宝珠,又命文杏上了茶,听说是可卿差事,才接过那娟纸来细看,上面写得却是:”头号排笔四支,二号排笔四支,三号排笔四支,大染四支,中染四支,小染四支,大南蟹爪十支,小蟹爪十支,须眉十支,大着色二十支,小着色二十支,开面十支,柳条二十支,箭头朱四两,南赭四两,石黄四两,石青四两,石绿四两,管黄四两,广花八两,蛤粉四匣,胭脂十片,大赤飞金二百帖,青金二百帖,广匀胶四两,净矾四两。

矾绢的胶矾在外,顶细绢箩四个,粗绢箩四个,担笔四支,大小乳钵四个,大粗碗二十个,五寸粗碟十个,三寸粗白碟二十个,风炉两个,沙锅大小四个,新瓷罐二口,新水桶四只,一尺长白布口袋四条,浮炭二十斤,柳木炭一斤,三屉木箱一个,实地纱一丈,生姜二两,酱半斤。

”她却不露声色,亦不探问打听,只笑道:”这即是妃子要的,我用心置办就是了……只是颜色不齐全,如今凤姐姐安排了雀思帘禁了奴儿们乱走动,出入园子多有规矩不便,便是赶着去买办来了,市面上买来的怕不纯耽误了妃子的事。

最妥帖只有央那外头的公公去大内取了……若可耽误一日,妹妹先回去,我命人赶明儿必送来就是了……”宝珠忙道让小主废心了,她也不肯失礼,连薛姨妈这里都万福问候才要告退。

那薛姨妈如今却不敢受礼,好歹墩身回了半礼,只红着脸对宝钗道:”宝珠姑娘不可行这个礼……小主,如今身份地步都要依着园中的规矩,宝珠姑娘如今是奴儿,我连身份都没有,受不得她的礼,就我送送她才当得”,宝钗亦是勉强笑笑无奈,便道:”既然如此,便母亲替我送送”,宝珠昔年只是可卿房中丫鬟,和这薛姨妈身份实有天壤之别,如今不想竟是如此之情境,亦不免可叹之余,小女孩家也有三分得意,只是再三逊谢,薛姨妈送她出来,直到门口方回去。

薛姨妈才走几步,却见莺儿同着一个小丫鬟取了那娟纸出门,见了薛姨妈却死活行礼道:”小主让我去那门上见见外头公公要采办些物什,太太就进去和小主说话”,这莺儿是家生的丫鬟侍女,薛姨妈亦不好总是拘泥着,便笑笑让她自便,才自己回到内厅。

却见女儿宝钗一身内室才穿的暖绣粉白背心褂子,内里衬着淡黄色冬绒棉衫,下身素月色窄幅褶裙,足蹬一对绣鞋,薄施脂粉,淡扫蛾眉,连秀发上金钗玉摇一概都不用,只素素簪了一弯包头发笼,就这幺歪在炕上看书,偏偏却是脸若玉滴凝脂,体似仙娥倦妆,身上虽素净却自有一番别样风流。

一时想着女儿如此神仙般人物,薛家上下本为掌上明珠一般,知书达理通晓人情才华横溢,更有那性子温柔婉顺恭忍谦让,实在是个难得的,可怜受长辈牵连,如今沦为人奴,二八年龄,却早已被主人反复jiānwū玩弄过,想她这等贞洁知礼,含羞守德的天仙少女,那童贞遭破,玉体亵辱之时是何等悲戚,如今还要在这园中维持着礼貌脸面,只为依着礼法德行上安心为奴,又要照付自己这个如今已经无能为力的母亲,却伦常全无,母女同侍一人,心下不由一酸,上前亦只能强打jīng神寻来话头来闲叙道:”这可卿……情妃却要什幺……还要莺儿去大内寻?”宝钗见薛姨妈还是免不了尴尬,便笑道:”母亲坐……若有人瞧着……如今在主子跟前身份有别自然要依着园中尊卑,若没人瞧着,母亲还拘谨,这园中时日,我们该怎幺熬呢?”薛姨妈亦只好笑着在一旁胡乱坐了,却听宝钗道:”好叫母亲晓得。

如今不必往日,园子里的事,其实说不清也道不明,倒比昔年更要繁复些。

我昔日只为了让母亲能脱得苦海,才不得已和凤丫头寻觅些机缘求主子超生,现在想来,其实是大僭越的事。

本不敢望主子那幺大恩典的,竟不想还有母女团聚之日。

只如今我们女人家可怜……已经落得这等没羞臊的下场,如果每度一日便是主子恩德,只求岁月静好,并不好沾染园子里的是非的,想着更多的……”薛姨妈亦不是笨人,便道:”你说的极是。

我听的明白。

亦想得明白。

你向来懂事知礼,如今我瞧着好歹主子也肯看你几眼。

却不是好过那一等下场。

若依着规矩,可怜你这等人品……呜呜……我便是此刻被主子发去边疆受那等刑弄死了,也是心甘情愿再没个念想了……”宝钗亦知母亲必是想到哥哥,忙上前抚着母亲背脊安慰道:”母亲别伤心……倒让我更不安了。

我念着母亲,母亲念着我,本来人伦便是如此。

主子能接母亲进园子,我……我便是磨成粉也图报不了这份恩之万一了。

母亲自yòu教导我知恩,守份……是要紧的……,只是我依着这念头想来,主子恩典太重,我们说到底,只是女人,能有什幺报答主子的,有些难以消受才能真的……”薛姨妈听她话头,亦不由低头沉思宝钗这话,却道:”你说的却极是。

有些人不晓得厉害,有了这样还要那样,有了那样又不知足……却不可叹。

”宝钗亦是点头道:”我也想着母亲这话呢,园子里如今富贵繁花,更胜往日。

都有了凹晶馆里那等子没脸的事。

我只是日日想着,说到头上,自己和母亲,还有园子里这些女孩子,应该还是罪余该处于极刑的人,便是主子这会子一时恼了,依旧按着大逆的族人一般儿发落我们,也已经是宽余了我们几个月了,难道不该感念主子恩德?只是主子加恩太多……我们不好消受呢。

听说主子……还赦了蝌儿……”薛姨妈叹道:”我是不敢想居然还有这等恩典的。

我本以为薛家满门再也休提。

不想居然还能一血脉留下……”说道这里,又想起园中便是亲属男子,提及也是大忌讳,便只能停了口,只是说到薛蝌,不免想起薛蟠,又忍耐不住流下泪来。

忙换了话题道:”如今我还能想什幺,心头肉只有你一个,只怕难为了你……”宝钗聪慧,顿时明白母亲话里头”难为了你”的意思,一则自己清洁女儿家,要遭弘昼jiān玩yín弄,二则母女同侍主人,自己向来是个知书达理安命守份的,怕自己哀羞心伤,没脸见自己。

若论起来,母亲能脱得苦海,接进园子,已是大幸,只是偶尔想到可怜自己母女,两个身子都要遭同一个男子jiānyín玩弄,亦果然是悲哀羞苦,只是她侍奉弘昼多日,已知这等”悲哀羞苦”就是弘昼要的,自己只管越发”悲哀羞苦”弘昼越是满足,她早已一心侍奉只求报答弘昼恩典,便是更加由得自己去”悲哀羞苦”,只是母亲在上,不得不安慰几句,只好干脆寻些风流话头来宽慰母亲道:”我……如今很知足……莫说主子待我等这般恩德,便是如何来折辱我们,亦是心甘情愿的。

并没有什幺难为的……能再和母亲见着,一般儿这幺守着度日,又不缺吃穿的……既然主子用……用……用我们的身子能快活一点子,岂不是我们能报主子恩德的万一了,在母亲面前我也说得这等小孩子话,我只盼着哪日能和母亲一起侍奉主子,用尽些羞事才能报答主子一二呢……母亲也莫再说自己老了这等话头。

既然入了园子,再死再活不能服老的。

何况母亲你的年貌颜色,本是天人一般的,总要好好将养打扮,供奉主子才好……我听金钏儿说……那日……那日……主子甚是受用呢……”薛姨妈便知她说的是自己和王夫人一起侍奉弘昼蒸浴,想着自己母女,昔年多少闺中指教,今日居然要有这等对话,虽是羞臊叹息,也未免有些五内里麻痒痒得激荡,便知是女儿懂事,故意说些风月话头,以告慰母亲自己是不介意的,只得寻些话头来支开这等羞人的jīng神,便笑啐道:”胡说……对了,听说那里的林妹妹,神仙般人品,居然还没有侍奉过主子?……”宝钗才要答话,却听门外莺儿敲门其进,宝钗便命进来,莺儿却是近得二人身边,轻声施礼,薛姨妈依旧是还了半个礼,莺儿亦是无奈,只得对着宝钗道:”小主,奴儿去门上办差,已经托付了内务府的公公们去采办,明儿必能送进来的。

只是……偶尔听道公公们说话,说是宫里出大事了……”预知出了何等事体,请候下文书分解。

这真是何人看破荣辱谁可识透祸福蝼蚁尚自努力安知前生命数汹涌算计心智淡薄岂如朝露红尘一醉风流谁人怜惜罪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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