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几天来,武铁匠都在为一个重大的行动忙碌着。
几个月前,她带人闯了白水镇,死了三个弟兄;李家村又与潘西武血战了一场,得顺子死了。
铁笼山与游击队一齐射杀潘西武不说,影屏山伏击潘西武,本是三个手指捏田螺——稳拿,结果潘西武依然活了下来。
她想这无疑是上苍的安排,上苍让这个恶魔还活在世上,继续祸害他人。
但是她是个刚强的女性,她不想接受命运的安排。她要顽强地斗争下去。
此刻,武铁匠坐在屋后的芦棚里,正在用心擦拭着她的驳壳枪。
这把枪,是她从包一天的团兵手中获得,在影屏山又是她的救命恩人,丈夫的把兄弟周云还给她的。
说起丈夫的这个把兄弟,她在心里赞着呢!在影屏山,她担心他,她想帮助他。可是当梁红玉一杀进清风寺,她连影子都没见到他了。
那时候她多担心呐!她很想去尸体中找寻,看有没有他的尸体。可是她不敢,她怕被梁红玉发现。她只能眼巴巴地在旁边看着!
也就是在影屏山,她用这把枪差点要了潘西武的狗命。她抚摸着枪把,默默地把一粒粒子弹填进枪膛!
武铁匠边装子弹边想到无数的事情,过去的,现在的,抑或是将来的。她想得那么多,那么细。
是的,她是想把希望寄托在游击队身上,希望他们能为自己报仇,所以她要高松去请他们下山来。
但是现在她却是无端地觉着,她请他们来,无疑要付出昂贵的代价,或者即使付出了代价,也不一定能如愿以偿。
她气馁过,她叹息过,自然就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这种压力又逼得她去想另一些事,做另一事。
正当她觉着彷徨无助的时候,她的救命恩人出现了。
那是十多天前,她正在祠堂里教徒弟们习武,突然小山子领进一个人来。她展眼一看,当即认出他便是周云兄弟。
“哟嗬!什哩风把你给吹来了?周云兄弟。”武铁匠高兴地说,“我一直在担心你呢!清风寺之战,你没事吧?”
来人果然是周云,窦乐山的二当家。这时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西装,风度翩翩,却与周围的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周云听了武铁匠的话,现出很受感动的样儿:“嫂子,难得你一直惦记着我。放心吧,我没事。清风寺之战,我没丢一根毫毛。我好好儿的!”
“是吗?那就好,谢天谢地!”武铁匠欣慰地说,“周云兄弟,你是不知道,梁红玉打你们的时候,我就在场。我和师兄还看到过几次你呢!我真替你担心呐!”
“真的吗?你们就在场?那多危险呐!”周云感动地说,“我知道,你是去影屏山找潘西武报仇的。潘西武是你的杀夫仇人,同样也是我的杀兄仇人。”
他们彼此说着话,显得特别亲切。周云表示,他这次下山来,就是想助嫂子一臂之力,杀了潘西武,为大哥报仇。
武铁匠自然非常高兴。她把周云引荐给高松这些师兄弟们,也让她的徒弟们、丈夫的徒弟们,以及所有的相关人员都来认识认识这个师叔和朋友。
周云的出现,确实令武铁匠高兴了好一阵。然而她又说不清楚。她的脑海里时常有两个脸像在晃动着,一个清矍、火爆、腼腆;一个肥胖、谦恭、睿智。
无论如何,这两个脸像无法在脑海中准确定位。或者说她的感情天平不知倾向哪一个。唉!她又叹了口气,深深地叹了口气。
然而她又兴奋起来了。当那张清矍的脸在那个憋人的夜晚消失在她面前,消失在茫茫的黑暗里时,她恼恨的只是自己。她的内心受到深深的挫伤!
当她从高松那里知道这个清矍的人现在还在芦花湖,他并没有走!这既使她感到慰藉,又使她感到不安。
因为现在不仅仅是潘西武,还有包一天,他们强大的势力已经把芦花湖地区搞成白色恐怖的地狱了。
几天前在白水镇,她亲眼看见保安团在追捕他,那时她就站在店铺里,她甚至感觉到了他向她投过来的目光。
当时她确实很想过去打招呼,或者关心他们的处境,或者表示自已的歉疚。可是周云过来了。她打消了这个念头,跟着周云进屋去了。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事情的发展来得那么突然,他那么快就暴露了。这令她感到震惊!也令她感到茫然。
后来听说他突出去了,还打死了不少团兵,她才放下了心。
可是就在刚才,小山子来告诉她,说游击队的田班长要见她。她却违心地拒绝了。她在拒绝的同时,脑海里浮现出那张谦恭的脸。
在小山子走后的刹那间,她心里再一次出现歉疚。为那个清矍的人,为他的游击队。
好啦,不管怎么样,她即将进行的这次行动,会多少弥补她心底的缺憾。这得感谢她的周云兄弟。
芦棚顶上筛下来的阳光,斑斑点点地缀在她身上,使她的身子显得多少有点迷离。
她是丰满的,尽管结过婚,由于还没有生养过,她还像才出清水的芙蓉,滋润、鲜亮。
她装好枪,掀起大面襟的衣襟,将枪掖进腰间。她用手拢了拢乌黑的鬓发,走出了芦棚。
这座芦棚,就是前次与潘鬼头遭遇时呆过的。如今潘鬼头收缩了兵力,收敛了杀气,白天里不常到这一带来。
表面上看似乎是平静了。但是她心里清楚,潘鬼头又在施展诡计了,一场更大的血雨腥风将要来临了。
包一天调集了几个县的保安团一千多人,扬言要在短期内消灭芦花湖的共产党游击队,消灭武铁匠他们。
这些人现在全都蹲在县城和各乡镇里虎视眈眈,说不定哪天就会猛扑过来。
武铁匠站在棚边的一个土墩上向四处张望。村子西头是她家的老樟树和屋子。自从潘西武收拢了兵力后,她白天在家里干活,晚上便离开它,变换着地方歇息。
过去的那种虽然清苦,但还算稳定的生活从此告别了。她现在已经过起了那种漂泊不定的日子来了。
田野里秋庄稼早已收拾完了。荞麦还未出土,田畴里已是空荡荡的了。
脚下的这个土墩很高,白天看得远,是最容易发现目标的。她站在土墩上放眼望去,几里地皆在视野中。
年景不稳,到处显出一种破败、凄冷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