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老娘尚在
马车已经不能再前行了,微胖男人一家下了车。
是该分别的时候,大伙儿都松了一口气,微胖男人付了车钱,车夫笑容满面,驾着车缓缓掉头。
“恩公!”微胖男人拱手道:“不如,去我那里歇歇?”
鬼哭看了一眼村庄,点头道:“也好。”
许久没回来了,看着周围的一切,微胖男人显得有些兴奋,直接抱起了一双儿女,为他们讲述自己幼年时在这里生活的经历。
天空偶尔飘下雪花,风声也小了许多。周围是一片洁白的田野,不过也有许多地方露出暗色的大地。
周围树木不少,有的光秃秃的,而有的依旧坚挺,长满绿叶。
前方的村庄,一片寂静。偶尔冒起袅袅青烟,有了几分人气。
近乡情怯,微胖男人越走越慢,最后,甚至是一小步一小步的在挪。
风韵少妇以为丈夫累了,接管了两个孩子。但即便如此,微胖男人依旧越走越慢。
背上的行李,似乎有千斤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呼吸急促,胸口仿佛拉动的风箱,一阵阵剧烈的喘息声甚至盖过了周围的风声。
终于,跨进了这个村庄,犬吠声响起。
然后,是一个男人的喝骂:“叫丧啊叫!”
接着,门开了,低矮的平房下,一个男人现出身形,用力的拽着狗绳,把狂吠的狗拖到脚边,然后看到了微胖男人他们一家。
“你是……”
他感觉微胖男人有些熟悉,却又不敢相认,微胖男人穿的太好了,一身锦衣是他一辈子都穿不起了。
微胖男人感觉眼眶有些湿润,喉结蠕动,他的声音是如此沙哑:“二哥,是俺啊,小条子。”
“小条子?”那个男人有些不可置信。
“嗯。”
“我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那个被叫做二哥的人如此说道。
微胖男人有些汗颜,他实在是太久没回来了,怪不得别人如此说。
“俺娘呢?”微胖的人问道,同时心中一阵惊惧。他有一种感觉,自己的娘,恐怕已经死了。
时间太久了,真的太久了,这个世界的人本身就活不长,乡下的村民,寿命更短,毕竟贫穷是寿命的克星。
十二三岁就算成年,可以结婚娶妻,20多岁就是壮年,0多岁就是中年,说不定连孙子都有了,能平安活到40岁,就已经是长寿了。
如果娘还未死,此时都已经50多了。
这些,微胖男人都清楚,只是以前一直没敢往这方面想,在欺骗自己。
“你娘这些年过得是真苦,快回去吧,她应该会很高兴的。”二哥如此说道。
娘还活着!
微胖男人再也忍不住了,扔下了包裹,朝着家里的方向飞奔。
离家将近20载,村庄的一切有了些许变化,但变化并不大。
一切,都是如此熟悉。
这一刻,微胖男人跑的是如此的快,就像是年幼时,被娘追的满村跑的时候。
风韵少妇紧紧的抱着两个孩子,她在紧张,也在为自己的丈夫欣喜。
但是她没发现,怀中的两个孩子,却满脸恐惧,不敢看四周。他们想要说话,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手足发软,只能任由母亲牵着,如同提线傀儡般跟着。
“娘,小条子回来了。”微胖男人一边跑一边大叫,低矮的茅草屋,斑驳的土墙,破旧的木门,一切还是那样,微胖男人忍不住热泪盈眶。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条缝,一个苍老的面容出现在他眼前。是娘,她老了好多。那苍老的面容先是迷茫,然后被惊喜覆盖。
门被彻底打开,一个苍老佝偻的老妇人彻底出现在微胖男人的眼前。
她好老,身体卷缩佝偻的不成样子,拄着一根木杖,浑身颤颤巍巍。她好瘦,瘦到皮包骨头,满头枯草般的长发纠缠在一起,单薄的破旧衣服挂在身上,就算是晾在竹竿上,看起来让人心惊,生怕她下一刻就散架了。
看到这一幕,微胖男人惊呆了。他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娘,小条子…小条子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后面,风韵少妇和两个孩子迟迟而至。
微胖男人拉着自己的两个孩子就到了自己的娘面前:“娘,您看,这是您的孙子孙女。”
“好好好……”微胖男人的娘已经高兴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但是,这两个孩子,已经吓得失声,脸色不自然的苍白。
“在下鬼哭。”铃声轻响,鬼哭突然出现,当着两个孩子面前。
两个孩子的眼中,鬼哭的身形无限拔高,瞬间,周围不再那么恐怖,他们苍白的脸上也开始泛起健康的红晕。
微胖男人的娘不着痕迹的退后一步,扭过头,不去看鬼哭,微胖男人却高兴的介绍道:“娘,这是恩公,这次多亏了他,不然孩儿恐怕回不来了。”
此时此刻,另一头,车夫停下了车,眼中带着疑惑的看着四周,四周是如此的熟悉。
他跳下了马车,皱起了眉头,接着,瞳孔猛缩,马车的后面,一个村庄静静地卧在那里,就仿佛一头噬人的猛兽。
“等等……我怎么回来了。”车夫心中惊惧,连忙跳上马车,扬鞭抽打马臀。马儿发出嘶鸣,也顾不得地面的光滑,连忙扬蹄狂奔。
冬日,白天很短,夜却很长。
没过多久,天色就暗了下来。
外面下起了灰色的雪,那雪的模样,仿佛燃烧的纸钱中飘起的灰烬。不仅如此,明明下起了雪,村中的温度却并不低,相比起外面,甚至还有些温暖。
油灯被点燃,米粒大的火焰悠悠晃动。
桌上没有肉食,只是些野菜,碗中的饭也很糟糕,散发着淡淡的霉味。
风韵少妇笑容变得勉强,两个孩子也根本吃不下饭。微胖男人同样吃不下,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吃惯了香喷喷的大米饭,自然吃不惯这样糟糕的饭食。
只有微胖男人的娘一个人吃的痛快,她的胃口很大,一点也不像个老人,不仅吃光了碗中的饭,连桌上苦涩难以下咽的野菜也一并吃光。
而鬼哭,就仿佛一个局外人一样。
抱着长刀,站在屋子一角的漆黑之处,除了两个小孩,谁也没有注意到他,就仿佛,已经被人遗忘。
而车夫那边,他已经停下了,两匹马根本受不住,开始口吐白沫,任他如何鞭挞,也不愿再跑。
车夫无奈的跳下了车,看向马车后面。
夜色中,那一个村庄依旧在那里,安安静静的蛰伏着。雪花飘落,却只落在了村中。
心头寒意四起,车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开始后悔,后悔不顾朋友的劝告,贪图钱财,接了这一单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