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别把自己当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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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风波来也汹汹,去也匆匆。
李重福来的时候盛气凌人,去的时候却是夹着尾巴灰溜溜的。而因为这么一件事情扰了兴致,韦后也没有再多逗留,吩咐了上官婉儿几句便走了。值得注意的是,这回去的路上,她身边的两个宫人都是上官婉儿这仙居殿的人。也就是说,她昨儿个晚上在这里住下的时候,竟是根本不曾留下自己的人,哪怕是贴身侍女。
韦后的离开让仙居殿上下全都出了一口大气,僵硬的面色都有所好转。然而,和下人们中间渐渐活络的气氛有所不同,上官婉儿死绷着一张脸,没有半点缓和的迹象,那种硬梆梆的表情很是让珠儿等几个心腹为之惴惴然。最后,她终于看见了某处角落中探头探脑的凌波,这才露出了一个没好气的笑容。
死丫头,人都走了,还躲在那里看什么
凌波闪身出来,先往殿外望了一眼,这才笑嘻嘻地道:谁知道今儿个居然会撞见这么一幅情景,我不是吓得难以动弹么那位谯王殿下来的时候威风八面,却原来是中看不中用的。
不过是个小角色,某些没眼光的敬他如今是长子,他还真的抖起来了少说废话,跟我进来,我有事情要问你。
上官婉儿嗤笑一声转身往里头走,心中的恼火却仍没有消去。想想祖父上官仪出身名门,曾经官至宰相,母亲郑氏亦是荥阳郑氏的嫡支,却因为祖父上官仪一步走错,她生生沦落在掖庭,所以她最恨的就是人家揭她短处。倘若她昨天夜宴上对韦后提出驱赶谯王李重福不过是政治上的示好,那么今天,她确确实实恨不得杀了那个可恶的家伙。
凌波走在后面,虽然不知道上官婉儿要问什么,但她做贼心虚,自动联想到了昨天晚上那一场闹剧,心中不免惴惴。到了里间,她便发现这里尚未收拾过,无论是妆台抑或是地上床上,都显得凌乱不堪。显然,她刚刚来时那宫人说上官婉儿和韦后尚未起来并非说谎。只不过,昨晚究竟是不是商量国事,那就很值得商榷了。
她正胡乱猜测,却忽然看到上官婉儿上前把帷帘一掀,没好气地唤了一声:还躲着干吗,难道准备在我这仙居殿赖着不走不成皇后都已经走了,你也赶紧从后头出去能帮的我都已经帮你了,今后怎么样就看你的本事了
随着这个声音,凌波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帷幕后头敏捷地闪了出来,一下子瞠目结舌。这这这这不是梁王武三思么虽说以前她不止看到过一次,但像今天这么赤条条的还是第一次。话说回来,细看之下,她这位伯父的身材还保养得不错,至少没有大腹便便赘肉无数。
昨晚上折腾了整整一夜,这早上难得的补眠却又被搅和了,武三思的眼睛下头自然而然就是两个黑眼圈。当他看到凌波满脸惊愕地杵在那里,脸上的肥肉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不安地瞥了一眼上官婉儿,发现她只努了努嘴做了一个让他走人的暗示,他这才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谢了一声,旋即抓起一件衣服胡乱披上,便匆匆出门让人去穿戴了。
这时候,凌波方才醒悟到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登时头皮发麻心跳加速。上官婉儿和武三思有私早就不是秘密,可如今是什么时候,这位新任婕妤总得把这私情暂且放放才对可上官婉儿居然把梁王武三思引荐给了韦后,天哪
使劲吞了一口唾沫之后,凌波终于用无比艰涩的语气问道:姑姑是有意让我看到他的
上官婉儿施施然在妆台前坐下,拿起玉梳缓缓梳头,满头青丝秀发有的顺滑地贴在她的背上,有的滑落在肩头,从后边几乎看不见杂色。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忽然叹了一声。
我十四岁离开掖庭,就此跟随则天女皇,至今已经有二十六年了。这二十六年来,我形形色色的官眷看到过无数,其中不乏有机敏聪明的千金,我却从来不曾和她们有过什么更密切的往来,你知道是什么缘故
凌波本能地觉察到一种临近的危机。她和上官婉儿相识相善很是自然,当交情深厚之后,上官婉儿做事情从不避她,三年下来,她登堂入室更是从来没有多思考什么。然而,现在被人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她便忽然醒悟到当年十二岁的她固然比同龄人更聪明更老练更圆滑,但比起在深宫女皇身边浸淫二十年的上官婉儿来说,这根本算不得什么,为什么上官婉儿会那么轻易地接受了她
第一,你姓武,好歹是那个混球的侄女;第二,你聪明但识时务懂分寸,和那几个一味野心勃勃的武家千金不同。
上官婉儿仿佛是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句,随即取下了贴在额心的花钿,轻轻拨开了垂下的卷曲额发。镜子中间那张秀丽脸庞的额头上,赫然是两个漆黑如墨的字。她苦涩地笑了笑,从妆盒中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金银贴箔,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贴在了额上,旋即又放下了那一缕头发。
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上官婉儿额头上的刺青,但凌波还是感到心里一阵发慌。对于这黥刑的缘由,上官婉儿从来讳莫如深,她当然也不知道。这梅花妆和上官鬓她倒是熟悉,据说就是如今上阳宫那位昔日女皇,亦是对这样的装饰赞不绝口,仿佛忘记了昔日是谁下令行的黥刑。
所以说,这么多年来,能入得我眼的,也就是你了。
上官婉儿这才转身站了起来,慵懒的眼神中却流露出几分令人捉摸不透的戏谑:我若是真看不透你这个小丫头的小心思,岂不是白活了这么多年不论其他,加上今天这一桩,仅仅是这宫中的隐秘事,你知道的只怕不比任何一个人少,对不对
这是提醒抑或确切地说更是威胁
尽管知道上官婉儿说不上有多大的恶意,更多的是善意提醒,凌波仍不免感到一种无力。难道,这就是阅历和气势的差距么
昨晚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虽然洛阳令的人只是说相王身边还有个少女,但我料想必定是你。想必不用我说,你也知道陛下和皇后有多痛恨裴炎。你居然管这种闲事,难道不记得平时我怎么教你的相王固然是老好人不假,可你需得明白,纵使陛下和相王是兄弟,但先前的事情,不是所有人心里都没有芥蒂的记住,女人要站得高,首先就别把自己当女人,心肠该硬的时候就得硬
对于这样的教训,凌波早有所预料,倒没有刚刚那么吃惊。她也知道这些话纯粹是为了自己好,遂低头应了。然而,紧跟着,她的耳朵里就钻进了一句平淡却冲击力更大的话。
则天女皇退居上阳宫,韦皇后正好说要找个人进去看看状况。你聪明是好的,但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不妨去上阳宫好好呆一阵子冷静一下。我已经对陛下和韦皇后说了,你回去收拾一下东西,晚上就挪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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