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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失乡的河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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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哥洛佛跟齐米卡斯蹲在一块,他们小心翼翼地躲在两个木箱后面,以免卷入厮杀,成为地上的尸体之一。

那个该死的哑巴,他到底在干什么?

哥洛佛愤然盯着站在场地中央,被打手们团团围住,却依然意气风发地与红蝮蛇和流浪者对峙旳罗尔夫。

对,那几下把戏是很出风头,干掉几个杂兵,摆几个姿势,但是……

难道那哑巴就看不出来,这仓库全是血瓶帮的jīng锐打手,里三层外三层,哪怕再击倒十个人,也于事无补,根本没有胜算吗?

更何况,最棘手的威胁……

哥洛佛移动目光,忌惮地望向那个穷星湖卫队之力都无法拿下的黑衣杀手,后者正站在仓库另一端的yīn影里,纹丝不动地旁观场上的局势。

可恶。

哥洛佛狠狠一拳砸上箱子。

那个黑衣人,会在什么时候出手?

是战斗最激烈的时候?是哑巴被其他人消耗干的时候?还是双方都厮杀至死,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

想到这里,僵尸心中无比纠结:到时候,嘉伦·哥洛佛,他自己出不出手,是上还是不上?

上了,bào露自己。

不上,那哑巴就……

这哑巴虽然该死,但也不该这样死啊!

该死!

他以为这就够糟了,可事态的发展比他想象得更坏。

“他的眼神,小红,我知道了。”

弗格端详着罗尔夫的表情,越发严肃:

“接下来,他恐怕要跟我们搏命了。”

弗格面无表情,轻轻举起自己的长刀。

正在头疼的涅克拉闻言一惊。

他们的对面,罗尔夫冷笑一声,从地上拾起一把满是血迹的链剑,先在袖子上擦了擦鲜血,再把剑柄上的链条紧紧缠上手臂,似乎在默认。

这个动作让周围的打手们齐齐一凛

“正好!”

红蝮蛇一咬牙,索性丢开得失,重新激发凶性:

“那就放开了拼到底,谁生谁死,交给落日吧!”

他嘶吼一声,体内激素分泌加速,身上的肌肉越发紧绷。

面对这两大劲敌,罗尔夫咧嘴而笑,紧了紧手上的链剑,仿佛在说:正合他意。

三人之间的气势猝然一变。

什么?搏命?在这里?这时候?

哥洛佛难以置信地望着正在仓库中央大出风头的罗尔夫,从对方的动作表情中惊恐地读出来:这可能是真的。

罗尔夫……做好了死在这里的准备。

等等!

哥洛佛下意识地摇头:

这哑巴是脑子有病吗?哪里想不开吗?

翡翠城有码头,有海边,想自杀去哪里不好,非要跑到这里来送死?

乡愁情结,死也要死在出身的帮派里,是么?

还有那个被人背叛的女老大,她是他未出世的孩子他妈还是怎么地?她就那么重要?值得这破哑巴拼上性命?

不,看年龄,大概是他未出世的孩子他外婆吧!

草他妈的!

愤恨不已的哥洛佛越想越气,早在xiōng中骂开了花。

而且,他们在这里拼命战死,难道有什么意义吗?

哥洛佛观察着渐渐恢复秩序与纪律的血瓶帮帮众们,头疼地发现他们又站好了队形,仅有的两个出口被重新围得水泄不通。

那个女老大,难道会因为哑巴壮烈战死赢得尊重,就被敌人网开一面放过性命?

拜托,这里是丑陋现实的帮派火并,不是高尚理想的骑士对决!

再说了,后者真的存在过吗?

愚蠢,自私,罔顾战友的哑巴!

草死他!

就在哥洛佛暗自痛骂不停,而罗尔夫这场以一敌二的生死对决避无可避,一触即发的时候,一个声音在人群中幽幽响起:

“血瓶帮居然有如斯高手,说实话,我很欣慰。”

哥洛佛一惊,瞬间将警惕提到最高。

战斗被打断,罗尔夫、涅克拉和弗格三人气势稍泄,齐齐回头:许久未曾动弹的黑衣杀手迈开步伐,掠过人群,向场中三人走去。

沓,沓,沓……

他的步伐仿佛有着摄人心魂的力量,每踏出一步,都会揪紧所有人的心跳。

令人呼吸乏力,心悸胆寒,还有不少人表情发紧,呼吸加速。

“但是我想起来了,我们其实照过面,对吧?”

黑衣人看向罗尔夫,轻声而笑:

“就在那个羊毛商的宅邸外。”

那个瞬间,罗尔夫和哥洛佛齐齐蹙眉。

糟糕。

他们被认出来了。

哥洛佛最担忧的事情之一,终究还是发生了。

“你和他们一块来抓我……那天的风也很大,大得蹊跷,而你的腿脚,也还没这么利索——异能者。”

沓,沓,沓……

黑衣人缓步上前,每走一步都给人以巨大的压力,加上他从头到脚裹得漆黑一片的造型,莫名让人内心不安。

涅克拉和弗格对视一眼,前者松了口气,重新露出笑容。

罗尔夫则压力剧增。

他僵硬回头,警惕地看向越走越近的黑衣人,手上的链剑越攥越紧。

作为旁观者,哥洛佛叹了口气,下意识握住地上的一柄砍刀。

现在他该怎么办?

上去跟哑巴一块儿砍人?

可是,如果要对付那个黑衣杀手,那要不顾一切先下手为qiáng?还是找准机会背后偷袭?或者干脆一心一意拉上哑巴就跑?

总不能让他来拼死拦住杀手,给哑巴和他的老相好创造逃跑的机会吧?

可是,那个黑衣人的剑术身手,配合上那诡异的异能,就连马略斯勋爵指挥星湖卫队布下的围捕陷阱,都奈何他不得。

他们两个,一个伤势还没好,一个刚刚打过一场,根本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该死,他们好不容易才混进来,得知了那么多情报,结果前功尽弃!

就为了个……哑巴的老相好?

草!

齐米卡斯对身边的危险十分警觉,他第一时间注意到哥洛佛的动作,不由惊恐:

“胖墩儿,你想干嘛?别啊!”

想干嘛?

干嘛?

老子现在想杀人!

哥洛佛望着罗尔夫,狠狠呸了一声。

“我能感觉到你的杀意,也许还有仇恨,甚至死志,年轻人,”黑衣人的目光藏在漆黑一片的目镜后,却让人凭空心慌,“我也很乐意靠你来验验手下们的成sè。”

罗尔夫面sè一变,正要bào起出手时,却惊讶地发现:

自己不知不觉,已经颤抖得连手臂都举不起来了。

这,这么快?

糟糕!

密切注意局势的哥洛佛一惊,他看着哑巴的表情,立刻反应过来:

是那种异能!

“但可惜,我的日程表很满,没有空闲陪你和你的主人玩游戏,”黑衣人啧声摇头,缓步来到罗尔夫面前,“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下一秒,罗尔夫表情一变,身形晃了一下!

但他不是唯一一个:

站得离黑衣人最近的两个打手,一个眼神恍惚,开始喃喃自语,另一个干脆扑通一声,直接摔倒在地。

扑通!咚!啪!

从黑衣人身边开始,仓库里摔倒或软倒的人越来越多,有人恍然梦呓,有人揉搓额头,有人沉沉睡去。

“啊啊……”

“不……”

“我要吃顿好的……”

“哈哈哈哈哈……”

涅克拉和弗格两人齐齐退后半步,红蝮蛇表情痛苦,弗格则神sè恍惚。

不妙不妙不妙啊!

看见众人的异状,哥洛佛心中叫糟,正准备冲出去,不顾一切突袭黑衣人,但马上感觉到腿上一重。

“是的妈妈,”齐米卡斯抱着他的脚软倒,眼神茫然,“我,我今天努力工作,拿了不少赏钱,好的妈妈,对的妈妈,没问题妈妈……”

哥洛佛准备一脚把他踹开,但齐米卡斯的表情变得苦涩:

“放心吧,我不会学父亲去混帮派的,更不会像他那样被砍死……我没有做小混混,没有欺负苦命人,我赚的是干净钱,良心钱,我还要攒钱给你请最好的肺痨医生呢……最好的……”

哥洛佛呼吸一滞,他咬了咬牙,收回抬起的脚,只是将齐米卡斯轻轻推开。

这个混蛋。

这仓库里……全他妈是混蛋。

但当他推开齐米卡斯的时候,哥洛佛突然发现:齐米卡斯身前的地上,有一摊血迹被风刮开,露出歪斜的字迹:

【准备,预案】

哥洛佛一惊。

预案?

什么预案?

下一秒,小特托出现在他面前,朝着他蹦蹦跳跳地跑来……

不,不要!

哥洛佛死命摇头,把注意力转移回场中,却只能看见罗尔夫在黑衣人面前,满脸痛苦地弯下腰。

像是在屈膝下跪。

该死!

哥洛佛努力抵御着异能,心中焦急:

他倒是说清楚点啊!

总不能是这哑巴要壮烈殿后,为我创造逃跑的机会……嗯?

创造,逃跑的机会?

哥洛佛轰然一震!

在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

他明白,他tmd明白罗尔夫要做什么了!

在黑衣人跟前,罗尔夫恍惚地呼吸着。

他眼前的人影,一会儿是黑衣人,一会儿是凯萨琳,一会儿是那个改变了他命运的男孩儿,一会儿又是一群凶狠可怕、饥肠辘辘的野狗。

他分辨不出区别。

“曾经,当我只是一介草民,人们不肯坐下来,认真听我讲话。”

黑衣人的声音响起,像是从天边传来。

罗尔夫努力晃了晃脑袋,想要按按额头,却发现一伸手就触到了地面。

他怎么……跪下了?

“于是我努力练剑,奋力挥剑,”蒙面黑衣人的话在继续,“终于,他们终于肯安安静静坐下来,听莪讲话了。”

他拍拍自己的剑柄,语气变得落寞:

“但我花了很久才搞懂:他们听的不是我的话,只是剑的话。”

罗尔夫只看见对方的嘴皮子在上下开合,却完全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他甚至有些迷糊:对方为什么要开合嘴皮?

是为了吃饭吗?

气压失去控制,从义肢的合金气瓶里松泄,但他恍若未觉。

直到他的膝盖跪上一片玻璃渣,恰好刺进金属与血肉的夹缝里。

特殊的触感和疼痛让他神智一清!

对了!

他还在仓库里,在残酷的命运里,奋力挣扎……

罗尔夫惊醒过来,下意识地把手伸进衣兜。

那个哥洛佛,那个大壮汉,那个大家都说不善交际,但其实根本就是不想和不屑交际的、心理扭曲得不行的大块头,那个被恐怖利刃bī着硬生生跟他凑成对的僵尸……

他能明白吗?

他能做到吗?

他能……成功吗?

箱子后方,头晕目眩的哥洛佛喘着粗气,努力把手伸进衣兜。

没错。

为什么他没想到呢?

他们在血瓶帮的地盘上,陷入这么多帮众的重重围困,其中不乏超阶好手,只要被其中一个人缠上片刻……

而罗尔夫还带着身受重伤的幻刃,有这样一个累赘,他们是无论如何不可能逃脱的。

光凭他们两个,不行。

无论如何做不到。

毕竟,他们不是王国之怒。

所以,要越过这么多人突围,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

哥洛佛艰难地睁眼,看向仓库里的全景:

从前到后,从左到右,血瓶帮的帮众们有人闷哼,有人呻吟,有人伸手梦游,有人兀自呢喃,有人痛苦抱头,更多的人干脆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涅克拉靠着墙慢慢软倒,眼睛紧闭,面sè痛苦。

弗格表情难看,身体虚弱,一把抓住扶手才不至于摔倒。

杜罗就地坐下,目光痴迷,泪流满面。

尽管反应不一,但此时此刻,整个仓库的帮众们以黑衣人为中心,从里向外哗哗啦啦倒了一片,绝大多数人都失去了活动能力。

但是至少……

哥洛佛在眩晕中勉qiáng望向另一边:

通向出口的路,已然廓清,不再堵着黑压压的一大票人了。

哥洛佛晃悠悠地跪倒,终于吃力地掏出一截注射针管,颤抖地拔掉针套。

他们的预案。

天煞的预案。

真有你的,哑巴。

是一开始就想好了吗?

只是……

他不嫌太冒险了吗?

哥洛佛用尽全身的力气睁眼:视野中,黑衣人弯下腰,看向jīng神恍惚的罗尔夫。

“现在,我给他们想要的梦,寄望他们真正开始听我说话。”

黑衣人轻轻摇头。

“可我又发现,当他们一旦开始做梦……”

他看看角落里的凯萨琳,再看看仓库里横七竖八倒成一片的众人,叹了口气。

“就再也听不清,我说什么话了。”

自从与黑衣人相遇,王室卫队——确切地说,是星湖卫队灰头土脸铩羽而归后,守望人兼队长,托蒙德·马略斯勋爵就开始收集情报、制定对策。

其中之一,就是如何抵抗那种会让人莫名其妙陷入幻景的jīng神异能。

幻景。

眩晕感之中,哥洛佛咬了咬舌尖,努力不去看在眼前欢快奔跑的兄弟姐妹们——那时,他们多快乐啊。

下一秒,他深吸一口气,将针剂扎进大腿!

王室卫队世传的禁卫六翼中,刑罚翼司职特殊,尤专刑罚拷问。

他们有不少手段和工具,甚至是从远古帝国时代流传下来的,历史悠久,经验丰富,又经代代改良,高效管用,据说就连王国秘科都经常来借tiáo人手或器材……

比如说……

哥洛佛塞回针管,掏出一个能在每一个住家里找到的、普普通通的——晾衣夹。

浑浑噩噩的僵尸颤抖着,在小特托的虚幻笑声中遵照刑罚官“园丁”帕特森的建议,把它夹在肩窝下方的腋下皮肤上,而且只夹薄薄一层。

就是不知道,刑罚翼的药力什么时候才开始起效……

但哥洛佛是不知道了。

因为他恍惚而舒适地闭上眼睛,开始思考别的事情。

比如苹果。

苹果。

对,苹果。

【胖墩儿,不哭。】

他攥紧兜里的苹果,擦干净上面的血,怯生生地穿过街道,向家——或者用廷克之前的话说,老巢——赶去。

苹果有些变味儿了,上面还有十好几道口子,都是小丑用飞刀留下的。

那时,克斯一边数着手里的飞刀,一边疯笑着说,只要他举着苹果,贴墙站好,站稳,不能抖,不能喊,不能叫,不能哭,那等克斯练完一袋飞刀,这个好吃的苹果就是他的。

而他做到了。

他托着苹果,站得很稳,举得更稳。

他没有抖。

没有喊。

没有叫。

哪怕在小丑的最后一片飞刀偏离苹果,扎穿他手心的时候。

更没有哭。

【胖墩儿,不哭。】

这个苹果……

是他的了。

不,是他们的了。

等他回到老巢,那莉莉安姐姐、傻廷克、笨佛恩、破癞痢、臭鼻涕虫,还有那个讨厌的,天天粘着他,又天天感冒的小特托,大家就又能看到,他这里有新鲜的苹果了!

莉莉安姐姐会像上次夸赞佛恩一样夸他的吧!

嘿,这下回去,他们所有人都会羡慕我的!

哼,想吃吗,那就说声“拜托胖墩哥”?

吃完了?那还不快叫声“谢谢胖墩哥”?

这下子,就也没人敢笑话我没用,长得胖还光吃饭不干事儿了!

胖墩儿吸着鼻涕一溜小跑,心中泛起骄傲和快意,在不知不觉中摸到了……

手上的伤口。

下一刻,满是呢喃与呻吟的仓库中,哥洛佛一个激灵,睁眼醒来!

卧槽càocàocàocàocàocàocàocàocàocàocàocàocàocàocàocàocàocàocàocàocàocào尼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大叫出声,一股脑呼出肺部里所有的空气!

但他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了。

腋下传来的、放大无数倍的剧痛让他背部痉挛,哥洛佛痛苦地捂住腋下的夹子,在地上不住翻滚。

卧槽,卧槽,卧槽!

不知何时起,小特托从他眼前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撕裂疼痛。

仿佛有人正拿着剪刀,从他的腋窝开始,一点点,一寸寸,一丝丝地剪开他的皮肤!

刀口还不断发出喀嚓咔嚓的声音!

它们硬生生地,把哥洛佛从不可自拔的记忆中拉了回来。

好吧,哥洛佛这下知道:药剂生效了。

没错,这就是马略斯勋爵收集情报,询问在场当事人之后,经过与掌旗翼商议考量,接纳了刑罚翼的建议与原料,委托后勤翼改制而成的,抵抗jīng神异能的最快“解法”:

放大感知,聚焦注意,尤其提升痛觉感应的拷问药剂。

别名——“失乡河虾”。

至于为什么是这个名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哥洛佛一边在大脑里尖叫着,一边在地上挣扎扭动,犹如一只离开水的河虾。

草啊啊啊!

好tm的——痛啊!

到底是哪个该杀千刀的bī崽子,跟马略斯说疼痛能战胜幻觉的!

让老子知道,绝对要徒手活撕了他!

活撕!

就从每一根毛发开始!

在放大无数倍的剧痛中,哥洛佛颤抖地握住腋下的夹子,让它松开一点。

疼痛褪去。

他这才发现,不过几秒的工夫,自己已然满头冷汗。

该死的“园丁”帕特森,该死的刑罚翼。

妈的,亏园丁还说,这是经他tiáo试之后酌情减量的,那要是给足了量的“失乡河虾”……

刑罚翼,我tm记住你们了!

但哥洛佛不敢去想,也没空去想了。

“当我年少热血,仗义执言,世人不愿倾听。”

场中,黑衣人看着彻底失去意识的罗尔夫。

“当我挥剑而起,挟威发声,世人听而不闻。”

他缓缓伸出手,覆盖上罗尔夫满是伤痕的脖颈:

“当我幡然醒悟,投其所好,世人闻亦无心。”

黑衣人深深叹气:

“异能者,你了解这种孤独吗?”

然而下一秒,黑衣人却疾速转身,长剑出鞘!

叮!铛!

金属锐响中,黑衣人一挥一格,挡住突然袭来的一把刀。

刀锋与剑刃相交,彼此角力。

“你现在还能动弹,”黑衣人呼吸自然,游刃有余,“真不简单呐。”

他的身前,哥洛佛喘着粗气,全身的气力都集中在刀柄上,却就是无法突破黑衣人的封挡。

可恶!

“你的手不稳,是身上有伤,还没好利索?”

哥洛佛咬紧牙关,五官扭曲。

没好利索的不是伤!

而是该死的……

失乡河虾!

终结之力蔓延开来,麻木了哥洛佛的疼痛。

也淹没了他的思想。

那一瞬间,僵尸的目光渐渐茫然,但动作却丝毫不慢,刀刃顺势一转!

黑衣人却似有所感应,一个翻手,挑开哥洛佛这记顺着剑身而来的夺命横削!

“等等,你,我也认得你,”黑衣人看清了哥洛佛的样子,冷笑开口,“羊毛商家里,扛了八个回合的硬汉大块头?”

“你的另一个同伴呢?一开始隐藏实力,实际上却剑术jīng妙,熟稔军团十式的那个?”

cào!

终结之力涌起,僵尸不管不顾,挥刀疾砍!

铛!铛!

金属交击的声音来回响起。

黑衣人不慌不忙沉稳出剑,一前一后见招拆招,连续封拦哥洛佛的进击。

他的每一次挥剑,每一个挪步,乃至每一次沉肩转腕的微小动作都恰到好处,没有一招多余,没有一式浪费,没有一个姿势或一道气力不起效果。

相较之下,无论佯攻、压迫、杀招、防守……哥洛佛的每一次出手似乎都差了那么一点,功亏一篑,成效不彰,让他有苦难言,憋闷不堪。

黑衣人挥剑之余,甚至有余力说话:“不错,你基础扎实,但平时应该不用刀,而是用剑,而且是帝风——哦,是‘风骑士’哥洛佛家的剑术?”

哥洛佛小小吃了一惊。

“真奇怪,招式是风骑士一脉,却毫无灵动飘逸,反而凌厉凶狠,是半路出家练杂了,不够纯正?”

哥洛佛一愣,旋即大怒回应:

“练你麻痹!”

他体内的终结之力轰然爆发,攻势再起!

铛!铛!铛!

但哥洛佛连挥三刀,俱被对手轻易拦下,无功而返的他越发心惊:

力量,速度,敏捷,灵巧……这家伙没有一项超过我。

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总能守住、挡住乃至拆掉我的招式?

原以为挨过异能就行,但现在看来,这个杀手的剑术,比他想象得还要jīng妙,还要qiáng。

而且qiáng出太多。

“原来如此,问题来自你的终结之力,”黑衣人冷笑道,“沉重,封闭,克制,无边无际——不是群星之耀,不是无暇铁壁,不是洗剑之殇,却各有一些它们的特点,所以它是——”

哥洛佛不想再听他像老师指点学生一样居高临下地说话,他眼神一茫!

“这是为了特托!”

他嘶吼着,只攻不守,向黑衣人舍命扑去!

太冲动了,这就拼命了?

黑衣人冷笑一声,长剑化出的弧线自然而巧妙,仅仅一招,就jīng妙地化解了哥洛佛的头一刀。

他身形灵活,恰到好处地后退好几步,堪堪避开哥洛佛猛扑而来的剩余攻势。

这攻势看似猛烈凶狠,却不给自己留余地。

等势头一过,就是这无脑大块头挨打的时候……

嗯?

不对!

这个瞬间,黑衣人警觉抬头!

他的正上方,一个吊在仓库顶上的巨大木制招牌被最后一根绳索吊着,摇摇欲坠。

这是——

黑衣人瞳孔缩紧。

嗤!

下一秒,一柄链剑飞旋着掠过,切断了这根绳索。

不。

黑衣人惊讶地从余光瞥见:罗尔夫不知道何时醒了过来。

风之鬼气喘吁吁,将手中的针筒塞回衣兜,而他的另一只手上,原本的链剑已经消失不见。

是他。

黑衣人瞬间明白过来:是这个家伙在仓库里腾挪闪跃时,一根根割断了招牌的绳索,只留下最后一根,准备在关键时割断……

至于另一个家伙……

黑衣人的余光再一转——哥洛佛去势不停,奋力翻滚,远离他身边。

他的搏命进攻,就为了把我bī到这个位置?

这些步骤,包括那个腿功了得的异能者装作要跟红蝮蛇拼命,实则bī我使用异能,难不成也是……

事先计划好的?

惊愕中的黑衣人刚刚想通,巨大的木制招牌就轰然下落,在奇特的风力推动下,直落黑衣人头顶!

“砰!”

震耳欲聋的巨响中,整个仓库尘土飞扬。

罗尔夫向哥洛佛挥了挥手,就捂着口鼻,转身抱起凯萨琳,一跃而起。

另一边,哥洛佛同样没有止步,他抱着头脸,撞开两个刚刚醒转,还在疑惑的挡路帮众,冲向仓库后门就是一脚!

砰!

后门被一脚踹开,阳光与空气扑面而来。

明亮,新鲜,温暖。

自由。

仓库内外的大部分人要么受异能影响,迷醉未醒,要么刚刚醒转,迷糊不已,他们一路畅通,毫无阻拦。

“快!”

在哥洛佛的焦急催促中,罗尔夫抱着凯萨琳,踏着重新储满气压的义肢一跃而出,冲出这个昏暗危险的仓库!

成功了。

哥洛佛一拳揍倒一个颤巍巍站起来的放哨人,冲出室外,追上罗尔夫,夺路狂奔。

但他现在想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那就是仰天怒吼:

他妈的,他们突围逃出来了!

草他妈的“失乡河虾”!

哥洛佛和罗尔夫对视一眼,速度不减,冲上来此之前就计划好的退路,消失在码头上。

哗啦!

仓库里,巨大的招牌从中间碎裂,一分两半。

黑衣人执着剑,缓缓站起身来,恰好看见两人的背影消失在一个转角之外。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过身,消失在yīn影里。

整个仓库里,从涅克拉到弗格,众人们此时方才如梦初醒,他们吃力地站起身来,面面相觑,犹自不晓得发生了什么。

————

————

“那,那个黑衣人,他没有,没有追上来,真是,真是奇,奇迹。”

哥洛佛躲在一个桥墩底下,砍刀抵地,狠狠喘气。

另一边,近乎脱力的罗尔夫艰难地放下凯萨琳,一pì股坐倒在地上。

冲出仓库之后,他们这一路上七拐八绕,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跑得没力气了,这才稍事休息。

罗尔夫吃力地举起右手,比划着手势:

【谢谢,对不起——】

但他还没比完手势,刚刚恢复一些体力的哥洛佛就扔掉砍刀扑了上来,一拳揍上他的脸!

咚!

罗尔夫翻倒在地上,眼冒金星。

“cào!”

哥洛佛怒吼着,拍拍满是血迹的xiōng膛:

“刚刚那场的大戏,老子挨了tm不知道多少下!”

他愤怒地指着还带血的砍刀:

“宰了有五个还是六个人,杀得一身是血,差点没活下来——就为了你和你的老情人!你个没人cào的煞笔!”

罗尔夫爬起身来,颤抖不已,吃力地比划手势。

【对,不——】

但哥洛佛看也不看,又一拳掼在他脸上!

“让我先逃,对么?哈哈哈,真是谢谢嘞,他妈的比大吊哥还要自以为是,自说自话!”

僵尸气得破口大骂:

“我先逃?然后在其他人面前,我就变成了那个丢下同伴的罪人,叛徒,懦夫,对么!老子真tm想把你的腿——把手打断!我先逃,我逃,那么大一个仓库我逃哪去!我逃,我逃尼玛——”

罗尔夫喘息着发动异能,风刮起落叶,落到哥洛佛面前组成词语:

【对不起。】

哥洛佛愣了一下。

“对不起你马勒戈壁!”

他咬牙切齿:

“你这个活该残废的残废!”

罗尔夫一直忍着脾气,听到这里,他禁不住怒目圆睁,飞快地比划手势:

【我tm道歉了!道歉了!三次!三次!三次!你个连逃路都找不到的大傻bī!要不要,再打一架!】

就在此时,一个虚弱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们,咳咳,是,谁?”

哥洛佛和罗尔夫齐齐一怔。

幻刃凯萨琳吃力地抬起头,捂着断臂,面露痛苦。

哥洛佛冷哼一声,贴近罗尔夫低声道:

“等回去了,再跟你算账!”

罗尔夫毫不示弱地踩了踩义肢,用金属响声作为回应。

“你们,呃啊,回哪里去?”凯萨琳闭上眼睛,疼痛连连。

“关你pì事啊,老娘们儿,”哥洛佛抹了抹脸上干涸的血wū,没有丝毫好声气,“你tm好好躺边上装死就行了。”

凯萨琳无奈一笑。

见哥洛佛不好说话,她转向罗尔夫:

“我需要,需要医生,否则活不下去……你,你们也是。”

罗尔夫默默地看着她,眼神复杂。

“你们既然救了我——嘶——要是我伤重而死,不就白救了吗,”凯萨琳重新闭上眼睛,“对吧。”

大姐头……

罗尔夫下意识地开口,却只能发出一个简单的喉音:“啊。”

“很好。你,你叫什么?”

罗尔夫捏紧了拳头,摇了摇头。

幻刃抬起头,勉力开口:

“你怎么不说话?”

罗尔夫咽了咽喉咙,只觉得xiōng膛憋闷。

桥墩下的气氛沉默下来。

“别烦他!”

哥洛佛忍不住哼声道:

“你看不出来吗?他tm不想跟你说话!”

有那么一瞬间,罗尔夫很感激哥洛佛。

凯萨琳面sè一白,重新靠了回去。

“你们也会死的。”

“行了,我们会给你找医生的,现在闭嘴吧。”哥洛佛不耐烦地拍了拍手,计算着从这里出发去空明宫的路径。

“不,你们不明白。”

幻刃艰难开口,声音断续:“我才见过空明宫的管家,可转头就……凯文迪尔,怕是下定决心,要清除我——嘶啊——洗,洗牌血瓶帮了。”

洗牌血瓶帮。

哥洛佛闻言蹙眉,下意识跟罗尔夫交换了个眼神,但待意识到是对方后,两人又不屑哼声,双双扭头。

“那就是说,你的敌人是空明宫?”

“是一,一整个,翡翠城,都是敌人,”凯萨琳大口呼吸着,罗尔夫为她舀来一点水,小心地喂她,“一露面,就会死。”

哥洛佛皱起眉头。

那就是说,他们不能回空明宫了。

那里不再安全了。

至少不能就这样回去,否则只会给殿下带去麻烦。

可恶。

念及此处,哥洛佛不得不叹出一口气。

“在翡翠城,你还有其他地方能落脚吗?最好有医生,否则我们撑得住,你可活不长久了。”

“原本,有的。但是,既然凯文迪尔舍弃了我,”凯萨琳闭眼摇摇头,咬牙呻吟,“那就不能去了——啊啊啊。”

“那你还能去哪里?”

“刚刚的哗变,罗杰和塔瑞米没有参与,他们的地盘是安全的,暂时是。”

“对,除了一点:他们都死了!”哥洛佛不屑摇头。

“对。”

凯萨琳休息了一会儿,重新睁开眼睛,眼底露出久违的狰狞:

“这样的话,整个翡翠城,就只有一个,一个地方能去了。”

“哪儿?”

“你们不会喜欢的。”

听到这里,哥洛佛跟罗尔夫对视一眼,旋即再次齐齐哼声,不屑扭头。

————

一个小时后。

“嗯?你是谁?为什么拿着刀子——诶,放开我,不,不,不啊啊啊啊啊啊!”

咚!

哥洛佛不耐烦敲晕眼前长着瘤子、大呼小叫的畸形人,再一脚踹开半掩的铁门,提着刀走下石阶。

他的身后,罗尔夫勉力抱着再度昏死过去的凯萨琳,亦步亦趋地走进这个狭窄的通道内。

妈的,什么人才会住在这鬼地方?算了,无论是谁……

哥洛佛喘着粗气,咬牙出声,提醒通道里的人:

“我刚刚杀了五个,不,是六个人,才找到这不见天日的鬼地方!”

此刻的他满身伤口,遍布血迹与汗水,黏腻难闻,鞋子里尽是刚刚踩过的下水道wū水,恶臭无比,实在是很难有什么好心情。

尤其是当他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应的时候。

“就为了找到一个人,一个人!说实话,我的耐性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

哥洛佛原本累得不想说话,与人交涉也非他所长,但是别忘了……

他身后的两个人,一个是重伤号,一个是纯哑巴。

cào!

想到这里,哥洛佛就在心中痛骂出声。

他今天真是倒霉大发了!

“停下!这个废弃下水道,是血瓶帮的罗杰老大让给我们的!”

一个矮矮胖胖,穿着长袍,似乎是领头的男人迎上来,紧张地看着他手里明显是帮派用的砍刀:“无论你们是谁,看在‘粪蛋’罗杰的面子上……”

“罗杰早tm死透了!”

哥洛佛不耐烦道:

“两个小时前,被人一刀捅穿了肚子,早餐都流出来了!”

矮胖的男人闻言一惊,周围的人们更是一阵惊恐私语。

果然,不这么说话,就没人听得懂。

哥洛佛冷哼一声,举起砍刀:

“所以,现在你们最好识相点——”

但仅仅下一秒,哥洛佛的刀就顿住了。

哥洛佛瞪大了眼睛,他剩余的话也噎在嘴里,说不出口。

诶?

此时此刻,他发现,自己的刀尖正指着一个衣着寒酸,一脸懵懂的少年。

啊?

而对方同样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嘴chún抽动。

一秒之后。

“殿——”哥洛佛惊讶开口。

“哥——”少年下意识出声。

听见对方的话,想起了什么的两人齐齐sè变,同时刹车住口!

“怀亚!”

那一刻,泰尔斯·璨星与嘉伦·哥洛佛,面对面的两人异口同声,斩钉截铁:

“我的名字叫怀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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