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圆滚滚的上帝来了(中)
第七章、圆滚滚的上帝来了(中)
作为一种驯丨养历史悠久的宠物,猫咪在人类社会之中的地位,也是几经沉浮——有时被捧上云端,尊为顶礼膜拜的神兽,有时却又堕入地狱,沦为人人喊打的邪魔。
猫儿的地位曾经十分尊贵——在最早驯化家猫的古埃及,古埃及人不但视猫为重要的家庭成员,更视其为灭鼠的专员,以及尼罗河谷仓的优质管理员。因为猫对谷物囤积的重要性不而喻,所以随着时间的推移,古埃及人逐渐把猫给神化了起来,创造出了猫头人身的猫咪女神芭斯特,每年春季,古埃及人都会举行一场盛大的祭祀活动,聚集数十万人一同歌颂猫咪女神芭斯特,堪称是最古老的猫娘ia秀。
但问题是,随着基督教势力逐渐掌控欧洲大陆之后,猫的神圣崇拜就在西方世界迅速变成了历史——某些“愚蠢的人类”开始隐隐觉得猫这东西似乎哪里有点不对,总是带着点儿邪气。尤其是到了中世纪后期,不少欧洲人开始坚信,根据记载,上帝创造万物,都是来服侍人,受人统治的,但猫却不像狗或其他家养动物那样听人的指挥,而是徘徊在熟悉和陌生之间的某种不可捉摸的生物,加上它碰巧又是夜行动物,于是就被当时的基督教狂信徒们,把猫咪跟魔鬼和巫婆之类的玩意儿联系了起来。
在现代世界的西方奇幻卡通或电影里,那些邪恶女巫的身边之所以往往趴着一只黑猫,或者女巫自己就会变成一只黑猫。然后在黑夜中从事各种邪恶的活动……最初就是起源于中世纪欧洲的封建迷信。
——不管两者的关系为何,女巫与猫都是撒旦的写照,都是邪魔的化身,必须受到审判及残杀
于是,轰轰烈烈的全民屠猫运动,就这样在宗教氛围浓厚的中世纪欧洲各国上演了。
最初,这还只是民间的自行为。但在黑死病降临之前的半个世纪左右,某位仿佛“虐猫狂人薛定谔”附体的教皇,居然也出来凑热闹,公开宣称猫是一种“非基督教的邪恶动物”,是那些可怕女巫的伙伴,要求全体基督徒用仿佛未来中国人除四害的劲头,齐心协力地把猫儿从欧洲的土地上赶尽杀绝
至此,屠猫运动得到了官方鼓励,变成了事实上的法律义务。根据上帝的教诲,猫是邪恶的,任何人——尤其是女人——如果表现出对猫的喜爱,就会被每一个人怀疑是异端或巫师,有被活活烧死的危险
在那个虐猫成狂的惊悚年代里,如果一位虔诚的基督徒于夜里外出遇到了小猫,就一定要用尽各种的残忍手法把这种猫杀害掉,若留下活口或杀猫的方式不够残酷,则是被认为是对基督耶稣的不尊重和不崇敬很多虔诚的基督徒还会把残杀过后的猫尸堆砌在建筑物的墙边,表示自己跟邪魔永远势不两立
每逢盛大的节日里,十四世纪的欧洲基督徒更是会以各种奇葩的方式把猫残杀至死,以示自己成功地杀掉了“撒旦/魔鬼”,而增加自身对神的使命感,还有为盛大节日增添欢悦,亦表示对其所相信的神一种高度的尊敬。更让人感到头皮麻的是,为了取悦神明,各种挖空心思的虐猫技巧也都被明了出来。
举例来说,有些基督徒会仿照处决异端的方式,把抓到的猫绑在微型的火刑架上,将其活活烧死,以示对“撒旦/魔鬼”的憎恨及厌恶;另一些人则会准备一大碗水,把猫放入碗中将其活活溺毙至死;有些人会把猫活生生地开膛破肚,挖出它的心脏;有还有些性格最扭曲的虐猫狂人,喜欢非常复杂的杀猫方法,他们用各式的尖利硬物割开猫的喉管,又在所割开的喉管位置塞进铁器,堵塞住这只猫的呼吸道,再硬把猫舌头挤出来然后割掉,最后还要将垂死的猫高高吊起,让这只受尽折磨的猫儿万分辛苦地慢慢死去。
——直到二十一世纪,比利时的某些地区还存在着“烤猫”的风俗,每逢节日都要弄些猫烧着玩……
实事求是地说,那年头的欧洲基督徒,基本上个个都是空前绝后的虐猫狂人。当日后的欧洲学者们,指责美洲玛雅人和阿兹特克人花样百出的杀人祭神技巧,是何等的灭绝人性之时,却忘了他们似乎刚刚把上述这些虐杀手段,统统在可怜的猫儿身上实践了不知道多少遍……当然,猫命总是不如人命值钱的。
归正传,根据欧洲中世纪的相关文献记载,仅仅是被火刑烧死的猫咪,在黑死病爆前夕就超过了一百万。而死于其它虐杀手段的猫,则更是不计其数。尤其是到了1348年黑死病大爆的时候,屠猫运动的业绩已经达到了最顶峰,整个欧洲都几乎找不到家养的猫咪了只有少数地区还有一些野猫幸存。
——在吞噬众生的鼠疫降临前夕,作死的中世纪欧洲人亲手消灭了他们的天然救星
在这种况下,可怜的穿越者李维即使想要弄一些猫儿来捕鼠,在欧洲也没地方可以采购。
除了作死无极限的屠猫运动之外,对待另一种灭鼠能手——猫头鹰,由于它们在夜间出没,同样容易跟邪恶女巫和魔鬼联系起来的缘故,中世纪欧洲人的态度也是甚为厌憎,时常扑杀。而且,猫头鹰一般生活在乡下,很少在人烟稠密、缺乏植被的中世纪城市里出没,指望它来代替猫咪也是不可能的。
虽然还有其它的一些灭鼠方式,但想要在这年头推广,同样也有很大的难度,比如动画片()里面经常出现的那种弹簧式捕鼠夹子,其实要到1899年才会被明出来——中世纪欧洲的铁匠根本没法大规模量产出那种弹簧钢
至于中世纪欧洲人使用的所谓“捕鼠器”,其实就是用一根细细的枝条把一块沉重的大木头顶起来,下面撒一点食物——就像鲁迅小说里他儿时玩过的那种捕鸟的玩意儿——当某只倒霉的老鼠来偷吃食饵的时候,如果它动作比较笨拙的话,就有可能不小心推开枝条,然后被落下的大木头压死。当然,这只是理论上的应用效果。至于实际况么……嗯,虽然这么笨的老鼠实在罕见,但至少心理安慰作用还是有一点的。
还有一种后世常见的灭鼠办法,是在屋子附近洒一些有毒的老鼠药。但问题是,眼下黑死病已经爆,遍地都是腐烂的死人,到处都是无人看管的食品店和堆满面粉咸肉的废弃厨房,你觉得在各种美味大餐唾手可得的况下,那些机灵的老鼠还会看得上你那些拌了毒药的食饵吗?
在李维看来,眼下真正比较现实的灭鼠办法,还是动员大家一起动手,亲自去打老鼠。可这样又会面临一个悖论:如果不告诉人们打老鼠的真正原因,那么习惯了肮脏邋遢的人们大概会以为你脑子有病。但如果想办法让他们相信了老鼠是黑死病的源头,然后再命令他们亲手去抓老鼠的话……在黑死病已经泛滥成灾的况下,这么搞岂不等于是让人主动扑到传染源边上去送死?有哪个人愿意牺牲自己的小命啊
总之,在没有特效药,也没法搞“爱国卫生运动”的况下,即使是穿越者,也对黑死病束手无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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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叔叔的棺材被缓缓放进墓穴,然后被填上泥土,竖起十字架,李维不由得感到一阵无力和茫然。
——这场空前绝后的大瘟疫还要持续多久?我和我太太能够活着熬过这一劫吗?
叔叔死的时候,有我们来送葬。万一等到我死的时候,还有人能给我操办丧事吗?
很遗憾,上述这些问题,似乎只有上帝才能知道答案。
他在墓园里默默地站了很久,直到太阳西斜,才转身离开,但却没有直接返回庄园,而是沿着一条鹅卵石铺砌的小路走了很远的路,来到一座同样挂着医院骑士团红底八角白十字旗帜的高大石屋门外。
接着,在贴身仆人的提醒声中,李维骑士从衣兜里摸出一块手帕,浸泡到石屋门口的水缸里蘸了蘸,捂住自己的口鼻,这才抬脚走了进去。
进门之后,李维放眼望去,冰冷的铁栏被跳动的火炬拖拽出不断晃动的阴影,满是污渍的石灰岩地板上,睡着十几个衣衫褴褛的病人。把这个原本还算宽敞的房间塞得满满当当。有不少人的身上还淌着黄绿色的脓水,一部分最严重的甚至已经丧失意识,大小便失禁,臭烘烘的屎尿流了一地。因此,房间的地板上满是脓血、痰痕、屎尿、呕吐物和垃圾,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一股血污与腐臭的刺鼻气息。
听着这一声声仿佛凄惨怨灵般的痛苦呻吟,饶是已有心理准备,李维骑士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间弥漫着死亡气息的阴暗石屋,就是医院骑士团驻马赛办事处开设的慈善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