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1937年1月27日。梨树县,郭家店。
梨树县位于沈阳和四平之间。现在,梨树县还隶属于奉天省,而且,四平街还没有从梨树县划分出去。小路之所以选择梨树县,就是因为工作队在这里曾经失利过。这里是工作队的一个重点,因为是产粮区,还因为这里靠近铁路。
工作队失利也不算严重,只是当地百姓不很欢迎他们,不太接受抗日主张,伪警察家属也不太肯对他们的警察孩子进行劝导。工作队认为,问题就处在当地名声很好的刘家大户身上。
郭家店距离铁路不远,在原来的南北通道上,正好在公主岭和四平街之间。郭家店原来有个大烟贩子常老三,被先遣队‘逼’迫的走投无路,把土地低价卖出‘交’了赎金,本人则去了大连。
先遣队把土地分给了无地的农民。十几户百姓感‘激’不尽,有几户人家给关内老家写信,把家人接来。开始的时候,他们不相信,后来,队员们跟他们说,我们是抗日的秘密队伍,土地是没收汉‘奸’的。只要你们抗日,不种鸦片,再‘交’两成公粮,土地就是你们的。
接着他们不敢,说常三爷没死,万一回来收回怎么办?队员说土地已经不是他的了,是王老爷名下的。
真的吗?有啥凭证?
看看,这是我们王老爷从常家卖土地的文书。
我不认字。
你找一个认字的人帮你看。找一个你信得过的人。
我去找刘老爷帮忙看。
可以可以。
刘老爷就是刘家大户的户主。
十几户百姓跟先遣队关系倒是好了,但是当地大户找到了他们,很是不满,说东家都这么干,这么少的地租,那我的佃户该心里不稳了。再说了,不让种大烟,上面来收大烟,我们怎么应付?
小路这次去了这十几户农民家里看了看,这些人对他们都很感‘激’,一再保证抗日,保证‘交’公粮,绝不种大烟。
当地这家大户叫刘新亭,家里有四十晌地,都是好地,沿着大道的土地都种鸦片。他不太和日本人合作,因此,工作队把它列为团结对象。
这样的团结对象有几个,都是人员很好的士绅。小路之所以选择它,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他家的生意做的很好,声誉很好,虽然不大,但经营得不错。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和东北一个生意人同名。
历史上还有一个刘新亭,是东北有名的生意人之一。
刘新亭,乐亭县城北的刘石各庄村人,生于清朝道光年间。幼家贫,吃苦耐劳,身强体壮。成年后,刘新亭闯关东。
此人头脑灵活,生‘性’机敏,现东北普遍缺农具,特别是锄板子,土布、棉‘花’等较乐亭昂贵。
这时候,东北虽然没有大规模开移民,但移民数量已经很多了,辽南,沈阳道成‘春’一线农民已经很多了。
刘新亭看准机会,遂向亲友借贷,肩挑贩卖。获利后,雇车贩运。去程销锄板、棉‘花’、土布,回程运粮豆土烟兰靛。凡十余年,获利万贯。
刘新亭子刘如,承父业。先在龙湾开广合商号,经营百货钱粮。后经兼营汇兑,积累资金达千万贯。
就是今吉林农安。
刘如三子分家,各立堂号,在宽城子同时开设了泰合、益合、东合三商号。人称“合”字号的买卖。
宽城子就是如今的长‘春’市。那时候,长‘春’有宽城子等几个小城镇而已。
如此子承父业,到清末民初,合字号买卖的分号达几十处,遍于东北,其财势跃居东北商界之。在乐亭县,刘家乃京东第一家的富户,名闻京畿。
刘新亭家是个大院套,土墙高两丈,四角有炮楼。正南是大‘门’,‘门’很厚重,有上马桩和下马石。
还不等小路叫‘门’,‘门’就已经开了,一个穿着臃肿棉袍的中年人快步迎接出来,道:“原来是路队长到了,快请进。”旁边战士介绍,他就是刘新亭。
小路道:“刘先生,打搅了。”
进了院子,小路仔细打量院子的布局。南侧靠着围墙有一排房子,‘门’窗简单,似乎是伙计家丁住的。迎面一排房子,正房,六间房子,两个‘门’。西面厢房一排四间,东侧厢房也是四间。厢房和南墙之间是粮仓,马厩和工具房。正房的‘门’窗窗格细致,每扇窗子中间都有一片玻璃。
刘新亭道:“路队长不是本地人吧,好像对我的陋室很好奇。”
小路道:“刘先生真是善于观察。不错,我去过很多地方,每去一个地方,都要留意当地民居。你看,这种户枢,很有意思。”
刘新亭道:“乡下地方,没什么好东西,屋子粗陋,见笑了。”
小路道:“一个地方的民居,是和这里的气候,生活方式都有关系的。”
说着,进了灶屋,灶屋阳面左右两个灶台,北面几个大缸。进了正屋,刘新亭道:“请坐。”正午北墙有一排木头柜子,中间是八仙桌子,摆着两个青‘花’瓷瓶,中间是一幅杨柳观音画,两侧对联道:“瓶中甘‘露’时常洒,素心慈颜保平安。”
小路道:“刘先生原来是积善之家。”
刘新亭指着八仙桌两侧的椅子道:“哪里,哪里,请坐。请茶。”
小路坐下,道:“刘先生的名字恰好和清朝刘老家主相同,不知道是否是刘家的本家?”
刘新亭道:“就是巧合。就是巧合。不是本家。人家可是河北大富户,我是山东来的。请问路队长这次来是?”
小路道:“我有话直说,听说刘先生对我们的做法不能认同,想当面讨教。看我们哪里有做的不到的我们改正。”
刘新亭道:“听说路队长也是洋学堂毕业的?那一定就接受了一些外国的思想。可是这白白给伙计土地的事,收这么低的公粮,我可是从来没有见过。要是都这么干,佃户就不用辛苦干活攒钱买地了。只要租地种就可以了。”
小路道:“您的想法很有意思,请说下去。”
刘新亭道:“这一晌地可以出不少钱,够养活一家人吃喝了。他们就真地白得到手,我敢保证,不出两年,就有卖地顶债的。”
小路道:“那为什么?”
刘新亭道:“那十五户里有一家是‘抽’大烟‘抽’穷的。当初还卖给我十垧地呢。”
小路道:“多谢您提醒,我们还真得对他们进行教育,提高文化。您的意思是普通农户想把这些地保住不容易。”
刘新亭道:“其实我跟你们的人打了几次‘交’道。知道你们是好人,就多说几句。咱们关外的地主东家,看起来有钱,其实不一定。租子太少,养活不了一家人。就拿我家来说。我们这一辈我是当家的,还有兄弟三个,还有个老叔一家三口。这样,我们一大家子是五户人家,三十口人,你算算,一个人合着就一晌另三亩地。”
小路道:“加上一个管家一个大厨,两个护院,还有长短工,平均下来一个人还不到一垧地。”
刘新亭道:“我们这个一家有两三垧地的也有好几户,日子过得都不如我们好。为什么?其实,我们也不容易。”
小路道:“您说说。”
刘新亭道:“举了例子说,现在快过年了,腊月前要蒸豆包,对吧。我们家要蒸几十锅,其实,不都我们自己吃。你看,过年了,这和尚庙里送一车,道观里送一车,伙计家一个人一筐,这又是半车。还要卖一车,剩下的家里刚刚够吃。”
豆包,是一种东北的传统食品,‘色’黄,是用粘小米面掺‘玉’米面后中间包红豆馅蒸熟后在户外冷冻,徐徐食之。
豆包状如谷仓,球顶圆身,因为在笼屉上蒸的时候变形,相互粘连,距离紧密,因此,出锅时要用木片工具蘸水分离,因此,身子通常是六角形的。底部为了不粘连,要放一块‘玉’米叶子,就是包裹‘玉’米‘棒’子的那种。
小路道:“原来这账是这么算的。”
刘新亭道:“还有,各路人物来我这里,我得留吃留喝,走了还得拿点。伙计们是长工。在我这里好吃好喝,一定管饱。饭菜都按照规矩来。你要是在吃的上亏欠了他,他就在活上亏欠你。”
小路道:“我明白,这世界不太平。”
刘新亭道:“过年了,农闲了,那一年,我们都要请秧歌板子,请二人转板子给大家唱戏扭秧歌。”
小路道:“明白了。”
刘新亭道:“想辞退长工,要多给一个月工钱,还得陪好好语。我们这里康二爷,对一个长工稍微刻薄了点,那个长工有个表弟是胡子,把康二爷给绑了,一只耳朵割下里捎回家。最后还不是卖地赎人,结果就破产了,现在家里只有两垧地了。十几个人,粮食都不够吃。”
小路道:“康二爷家我们有人去过。你的意思我明白,你们农忙的时候还要雇短工,也是一笔很大的开销。这都不算,现在满洲国税收很苛刻,还得种鸦片。不破产就很不容易了。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把日本人赶出去。”
刘新亭道:“你们跟我说这些,我知道这是相信我。可是这东洋人可不好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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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此处以刘新亭名文中人物,略表对开拓‘精’神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