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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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世家几乎是大燕朝存在的时间一样久,数百年来繁衍下来的子嗣,不是说你想要诛灭就能诛灭的干净的,若是按照叶缺的想法,这数百年来,单单只是在历史上留名的南宫家子弟就近万人,更别说还有一些旁支。
所谓的旁支,是除了嫡系一脉或者是历来的嫡长子之外的子嗣,他们其中难免也不乏一些惊才绝艳之人,实际上旁支和嫡支不过只是一字之差,和其资质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但是很多的真正有能力或者惊才绝艳之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身份,自己家族的身份。
或者不是为了所谓的旁支和嫡支的原因,而是为了本身自己的姓氏。
就是不知道这个南宫先生,是否就是那一脉的人,若是如此的话,这笔账还真的是难以算清。
不过他现在想的是,为何在元昌帝,宏元帝或者是荣康帝在位的时候,南宫世家没有任何的行动,反而一直延迟了几十年,或者是他们的力量已经及其的衰弱,而用了五六十年的时间来暗中谋划?
然而意外的是,数日后,他接到了师傅送来的飞鸽传书,上面只有很简单的一句话:这是你的试炼。
叶缺很快就明白过来,那位南宫先生定是上山找过师傅了,说起云雾山长春观,属于世外之地,一般不会参与到权利的斗争,有的也只是发现良将,为大燕朝培养出几个人才而已,并不是每一任的观主都会如此,只要在察觉到即将有的危机之后才会行动。
而这次是他在参与这件事,所以京城势必就会留给两位师兄。
很显然,那位南宫先生是知道了有长春观的人插手,所以才去找到了师傅,而师傅也答应过了他不会插手,却让自己找出那个幕后的主使。
说是试炼,实际上是要让他做出最后一件不至于后悔的事情。
而他现在可以肯定两点,一是师傅要他和那位南宫先生斗智,二是他绝对不会失败的。
确切的说,是失败不起。
有时候想想自己是个什么人,他会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真的很淡,若是没有师傅的光芒给与他温暖,他真的就似被整个世界遗弃一般,不知道几年了,他没有过太大的悲喜,没有所谓的仇恨或别的情绪,但是他心中有底限,那位南宫先生能让人下手斩杀近两千口毫无还手之力的平民百姓,这就触动了他的底限。
虽说可以完全的不管不问,但是这其中又牵扯到叶家,就真的无法坐视不理。
或者是当初下山的时候,师傅就已经预见到了什么,否则的话,相比较起有千年累积的云雾山,如何还会比不上皇宫的药库草药之多?
既然如此的话,他真的要向师傅借一个人看了。
很快,写好回信,白色的鸽子忽闪着翅膀,凌空而起,很快就消失在远处的天际白云之间。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等待,因为不知道所谓的南宫先生到底是谁,他也不能轻举妄动,最妥帖的办法就是安静的等着师傅的回信,和静光师兄的到来。
说起静光师兄,叶缺还是很喜欢他的,虽说看年纪足有五六十岁,而且还是在孩童时期被师傅带到山上,但是他却是整个长春观千年来第一个能和百兽交流的人,最初的时候去认识各位师兄,他就很喜欢同这位师兄交流,看着他和动物们叽叽喳喳的说着话,总觉得特别的新鲜,曾经他也想着向这位师兄学习这种本事,却被告知根本就不是想学就能学会的,因为他是被一群包子养到五岁的,当时师傅发现他的时候,他甚至连话都不会说。
静光师兄是个很怪异的人,有时候会很安静,有时候却是个话唠,他说安静的时候是在听树枝上的鸟儿在聊天,动物和人的区别在于,动物很纯粹,不像人有那多的花花肠子。
而在等待的日子,他也没有闲着,将身边的禁军全部都放逐到了颍州府各处,化作各行各业的人,这批禁军是二师兄收下的第七军,当然十二卫不是按照武功高低分的,是按照各自的背景,第一卫大多都是京城的各大官邸子弟,相对的越往下越低。
之后的每日都有各种各样的消息被送进来,他就和姬珩共同研究这些信息是否有值得利用的。
他也渐渐明白了,这座颍州府恐怕还不是那位南宫先生的大本营,他认为即使不是,也是在江北这临近运河的三座府城,江州府,庐州府和颍州府,若是真的如此,这件事情还真的不好办,到时候若是真的临近最后,调动边防大军镇压,已经是可以预见的事情了。
既然能谋划这么久,那主谋势必是个很谨慎小心的人,这次的事情,让叶缺不由得有些头大,整日里想着自己是否有遗漏的地方,若是师傅的话,想必那个南宫先生充其量就是个孩童,根本就是毫无还手之力。
通过这次的事情,他也明白,自己真的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学,师姐说的没错,他想要学会师傅脑子里的东西,真的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叶珵很安静,平时的大部分时间就是在书房里自己琢磨,从来没有说过想要出去或者是别的偷溜之类的事情。
他对于这个同宗的表弟更家的看中,小小年纪就如此沉得住气,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而他今年才只有不到七岁,可见其心性的坚定。
书房内,叶珵正看着面前密密麻麻的纸条,而旁边的宣纸上也被他写了很多的字。
自从来到颍州府,他也只有在第二日的时候出去过一次,若说真的不想出去玩那是假的,但是他这次不是来玩的,而且也明白自己几斤几两,论武功谋略他都隔着表哥差的太远太远,连他现在都有些一筹莫展,自己能如何做?既然知道自己的不足,就要从别的方面补一补,至少不能让自己成为把柄。
所以,他只能安静的待着。
十日后,颍州府姬家别院来了一个灰尘扑扑,脸色蜡黄的汉子,那汉子身材魁梧,满脸的脏乱胡茬,身上还带着一种乱七八糟的味道。
徐总管本来以为是要饭的活着是匪盗,但是听到他要找姬珩,就只能回来通报。
“二少爷,外面有一个虬髯大汉求见。”
叶缺在旁边站起身,笑吟吟的往外走,看到正在院子里转悠的大汉,他上前抱拳道:“静光师兄,你来的好快。”
静光看着叶缺,上前笑哈哈的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那力道让站在旁边的姬珩都忍不住龇牙。
“小师弟,接到你的信之后,师兄我可是马不停蹄的过来了,这一路骑趴下六匹马,才这么快到了,话说你的处境很糟糕,也幸亏你现在还没有接任,否则的话这种事哪里有你插手的份。”
给他介绍了姬珩之后,一行人就走进去,徐总管给几人上了茶水,就将人遣走了。
“师兄都知道了?”
“本来是不知道的,也知道的不是很清楚,只是听说这里出了很大的人命案,死的人,连那些小家伙都懒得靠近。”
“我以为它们不挑食的。”叶缺轻笑道。
“嘿,就算不挑吧,就那种情况也太难为他们了。”
叶缺和他说了一会,才正色道:“师兄,这次师弟真的是一筹莫展,所以还想要请教师兄,可否让它们帮我查一查那位南宫先生到底是谁。”
“是个二三十岁的男人,身材很高很瘦,长的比师弟好看,但是似乎有病,肤色比普通人要白得多。当然这是小黄说的。”
叶缺苦笑,小黄是经常找师兄讨要粟米的麻雀。
“也许是易容呢?”
“这个倒不会,虽说我也有两年没上山了,但是小黄说在这种酷热天气还穿着黑色的连帽斗篷,既然如此,定然不会再易容,若是如此就不用如此的捂着自己了。”
“那那些小家伙有没有说他和师傅说了什么?”
“没听到,师傅你也不是不知道,他最了解我,怎么肯做出这种事,再说我当初也不是很在意,毕竟这里距离云雾山有千里之遥,鸟雀自有她们的活动范围,南迁北还都有一定的规律,不过我带来了小黄。”
说完,他曲起手指放在唇瓣,一声尖锐的哨声在正堂响起,没多久就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进来,一直灰色的麻雀飞进来,落在静光的肩膀。
“这不是小灰?”姬珩说道。
静光瞪了姬珩一眼,然后抬手摸了摸肩膀上的麻雀,道:“小黄不喜欢别人叫他小灰。”
“那这件事就劳烦静光师兄了,有你在探听的消息我就放心了。”
静光抖抖衣衫,顿时满室的灰尘飞扬。
“你呀,这才在山上呆了几年?就算你聪明,世间之事也管了这头有那头,若是你以后还这样,要那些官府中人做什么?咱们的地位你心里应该很清楚,这次师傅纵容你,师兄也要说道你几句,以后若是你做了观主,还是如此割舍不下,咱们长春观的千年基业,可就要毁在你的手里了。”
“师兄说的是,只是这件事是师傅授意的,当初师傅让无尘下山,必定是已经知道了大燕朝将会有一场浩劫,不过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无尘觉得自己所学还有些匮乏,莫说与师傅,就是和各位师兄也是差的甚远,这次事情结束之后,自然闭关修行,若不是这次的事情死的人太多,无尘是绝对不敢惊扰静光师兄的。”
静光挥挥手,“行了,就你理由多,一般人都能被你绕进去。”
说完站起身,对姬珩道:“小娃娃,给贫道准备一间房吧,虽说是道士,可也还是爱干净的。”
姬珩站起身,唤来徐总管,让他带着这位道长离开了。
看着姬珩那有些扭曲的脸,叶缺笑道:“静光师兄今年已经快六十岁了。”
所以喊你小娃娃,也不算什么。
“……六十?明明看着就像不到四十岁。”
“师兄平时除了偶尔喝点酒,没有别的爱好,心中想的事情也不多,没听说过无事一身轻?操心的少了,活的自然长久。”
再说山上不是还有一位天下第一的神医嘛。
当晚,静光就放出了身边的小黄,之后,似乎江北的天上地下就忙碌起来。
叶缺的想法是,虽说若是没有静光师兄,他也会解决,但是现在的情况有些不同,若是没有外人的参与,死的人现在会少,以后却会天下动荡,而参与的目的就是为了保证大燕朝根基稳固,幕后之人势必要被连根拔除,但是他依旧想保全大多数人的性命,毕竟人命是可贵的。
只有早点把这可毒瘤拔出,才能永绝后患。
若是当朝天子是个昏庸无能的,也许叶缺根本就不会管,毕竟就算是朝堂如何的动荡,于他们云雾山都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但若是改朝换代,那就未必了。
曾经在山上他看过一本云雾山的历史册子,上面就记载了千年来的三次改朝换代,都让云雾山损失惨重,如今安静了五百年,师傅也不想看着天下血流成河,百姓流离失所。
三日后,收拾的干干净净的静光就和他们几人坐在一起,看到叶珵的时候,可是好好的“宠爱”了一番,只因为他知道这是小师妹的儿子,而当初小师妹在山上的时候,将他的一个小朋友的毛给拔得一个干净。
“师兄,可是有消息了?”
静光点点头,“这天下人防人防鬼,就没有见有防着小鸟的。那位南宫先生现在就居住在吴王府,应该说他一直都是吴王府的人,说的再精确一点,他是你的大哥,叶铭。”
“……这怎么可能?若是如此,不可能隐瞒这么久。”叶缺有些难以置信,“再说他既然是叶铭,为何还要冒充南宫先生。”
“所谓的南宫先生,真名叫做南宫寻,而他就是货真价实的南宫寻,你可知道你的嫡母是谁?”
“庐州府的大户梁家的嫡出大小姐。”
“是了,那梁家的前身就是曾经的南宫世家,五十八年前,南宫世家被诛灭九族,但是却留下一个活口,确切的说是曾经的慧珏公主在南宫家灭门之后,才生下来的孩子,是个女儿。”
姬珩也被这个消息震得不轻,他对于南宫世家的一切,都是从父辈或者祖辈的嘴里听到的,听说当时南宫世家数百口人全部被斩首在午门,当时的血足以淹到脚踝,之后数月血腥味迟迟不能消散,有人说南宫世家是被冤枉致死。
后来因为元昌帝手段强硬的将这件事压下去,下旨谁再提起,就直接斩首,这才在高压下平息了。
没有想到真的会有南宫家的孩子存活,而且还是正宗的嫡支一脉。
“师兄是说,吴王妃梁氏是慧珏公主的女儿?南宫世家嫡支一脉仅存的嫡女?”
“是!”
“那叶铭……有两个身份?”
“确实如此,梁王妃是个很厉害的女子,在他儿子还小的时候,就已经谋划到今天,从梁王妃出生之后,慧珏公主就把托人秘密的带出京城,当初公主的意思恐怕是要让梁王妃平静的长大,但是很显然那被嘱托的人似乎并不想这么轻易的算了,他的图谋也许就是借着梁王妃的身份,谋夺天下,但是后来的事情想必你清楚,梁王妃的养父母同一天去世。”
“是,庐州府的人都说梁老爷和梁夫人是伉俪情深。”
“哦,若是这样说的话,也算是吧,能同一天去世,也算的是了。只是却是被叶铭杀了才正确。”
“师兄,当时梁家二老去世的时候,叶铭才十岁。”
“所以说,一个人若是真的要隐忍,能隐忍,他才会真正的可怕。”静光淡淡的说道。
叶缺沉默了,原来是这样,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叶铭真的是个很厉害的人,难怪府里不论是长辈还是晚辈,嫡出还是庶出都特别喜欢那位温柔有担当的大哥,或许这一切都是表象,但真的如此的话,他确实是厉害的。
如今听到这些话,他心里突然有些凄凉。
“殿下,你准备怎么做?”他轻声问道。
叶珵看了看叶缺,才道:“都带会京城让爹爹处置吧,若是南宫世家真的是愿望的,爹爹定会为他们平反昭雪的,但是他杀掉那么多的百姓,恐怕这件事不会轻易就结束……大叔,他们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
“因为那是铁矿,也因为幕后真凶心思细密,容不得半点疏忽。”
他是怕那些村民做出什么不利于他的事情。
“可是全部杀死,岂不是告诉别人,这里有问题?爹爹是不会不管不问的。”
那样的话,岂不是早晚会暴露?
“嗯,他们中间出现了内鬼,有人反水了。”
“谁?”
“苏云苍。”
“江北首富现任的当家?”姬珩一惊。
“是,因为上任家主的庶出的女儿是吴王府的妾室,而且还生下了一子一女,这就是把柄,既然苏家肯和吴王府结亲,必定是不打算闹翻,但是好像苏云苍的做法不同,所以他冷眼看着那苏家女母子三人被折磨,却始终没有松口。”
“苏家富贵冲天,却始终都是白身,想要找个人依靠那是人之常情,若是如此,他们为何不同意?”
“因为吴王府要造反,苏家不想被牵涉在内,苏家百年基业,嫡支一脉就有数百人,更不说旁支,总计也有近千人,不能因为一个吴王府的仇恨和贪念,将我苏家满门置于死地。”门外,走进来一个风光霁月的男子,一身银白的锦袍包裹住那挺拔的身材,五官明朗却带着内敛的气度。
静光点点头,让他在旁边坐下。
“人是我带来的。”
“江北苏云苍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姬大人。”
“好一个苏云苍,坐吧。”姬珩指指旁边的位子,“过府可是有要事?”
“是,如今苏家之人有近半都被叶铭软禁,被斩杀有不少,苏某是在府里几个亲信的护送下才逃出来,想必苏家的产业有大半落到叶铭的手里,而那座铁矿山因为苏某从中作梗,已经无法使用,叶铭就暗中联合了北域斥凉国,从他们手中采购兵器,想必造反之日,不会太久,这件事成王也在内。”
“他们有多少私兵?”叶缺问道。
“统计近四十万。”
“四十万?”姬珩大惊,“藩王最多可以豢养私兵五万,就算是两位藩王也只有十万,那三十万是何事组建的?”
“他们自有其渠道,别忘记曾经的魏亲王祖上可是赫赫有名的战将,说起来殷家都比不得,而且梁王妃绝非泛泛女流之辈,叶家子弟有的聪慧,她从来都不缺。”
“那为何要杀掉那么多人?”根本就没必要。
“所以说这也是变数,或者说,他们终究要为那两千多人陪葬。”苏云苍低声道。
叶缺点点头,对姬珩道:“引蛇出洞,京城重兵把守,而且全部都是精锐,绝对不是普通的私兵可以相抗衡的,而一下子死掉这么多人,皇上必定会派精锐才查探,最坏的就是皇上亲自出宫。”
“难怪,皇上当初说这是调虎离山计,看来他心中早有打算。”姬珩点点头。
“是,所以说叶铭真的是歹毒,就为了一个不确定的计划就要斩杀那么多无辜之人,而兵器也许他从来都没有打算去开采矿洞,毕竟大燕朝金银矿是有,但是铁矿却少之又少,若是真的如此,皇上必定会派重兵前来,届时皇城真的会松动不少。”
“这就是你当初不让我上奏的原因?”
“也只是碰巧,当时我没有想到那么多。”
说完,又道:“现在可以上奏了,最好可以秘密调动西北大军,我想着三座府城的兵力,大概已经全部被叶铭所掌控,好在师兄在,否则的话奏折能不能送出颍州府都是未知数。”
“自古谋朝篡位就是铤而走险,他能走到这一步,想必也是费劲了心计,最后居然就毁在这两千百姓的手里,因果轮回,自作自尝,无量天尊。”静光做了一个手持,高声说道。
叶缺淡淡笑道:“这一切还都要感谢师兄,也许就因为师兄的本事,才能这么快解决,恐怕他们做梦都想不到吧。”
“是了,所以咱们云雾山才是铜墙铁壁。”静光眨眨眼说道。
八日后,大军压境,西北大军在殷大将军带领下,将庐州府和江州府团团围困,总是那些私兵也进行了反抗,但是如何能与殷家军想抗衡,他们可都是在战场上下来的悍兵,个个手上沾满了不知道多少敌军的鲜血。
等到叶缺几人来到庐州府吴王府的时候,大部分人已经被关押,梁王妃更是悬梁自缢,而这也是叶缺自九年前离开庐州府第一次见到叶铭。
推开门走进那四周被堵得如同水桶一般的房间,就看到一个高瘦的男子坐在书桌后面,兀自出神。
“好多年不见了,没想到居然会是这种境地。”他缓缓的摘下面罩,左半张脸是一片红白交错的疤痕,虽说已经淡了些许,但依旧是看一眼,就觉得坑坑洼洼的,更别说手感了。
叶铭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疑惑,好一会才明白过来。
“原来是你。”
“是我。”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叶铭长叹。
“只是来问你,为何要做出这等事。”
说完叶铭就放肆的笑了起来,温雅的五官此刻变得格外的狰狞,但是叶缺却从他的笑容里听出了很深的寂寞和荒凉。
“为什么?因为我命不久矣,若是不做点什么,我这一生会变得毫无意义。”
他上前攥住叶铭的手腕就探查了一下,然后脸色就带着微微的惊讶,“中毒?”
“是啊,中毒了,已经有很多年了,虽说是慢性,但现在也撑不到年底。”
“何人所下?”
“你说呢?你觉得会是谁?当然是叶弘和我那个生下我的母亲。”他挥手扫光桌上的书册等,然后下一刻就剧烈的咳嗽喘息。
“就为了天下?连自己唯一的儿子都不管不顾?”
“哈哈哈,唯一的儿子?叶缺,你离开不就,府里就添了一个嫡出的小少爷,他才是那两个人心里的宝贝。”叶铭微微平缓一些,才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道:“坐吧。”
“曾经在京城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外公是几十年前被满门抄斩的魏亲王世子,藩王世子要在京城待到娶妻之日才能回京,然后生下孩子之后,还要被送回京城,皇帝是为了江山,而叶弘同样也是为了江山,当初娶我母亲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我母亲的身份,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有意取而代之,我在京城的时候,过的日子自然是好的,但是再好,这也是空的……”他抬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即使是母子父子又如何,若是一年只能见一次,那种亲情也会变淡,后来我就成了他们的傀儡,梁家二老是我杀的,因为我不喜欢他们在我面前说我曾经的身份,魏亲王府的外孙?呵呵,也是逆臣之后,有什么可风光的,也许你会觉得造反的背后有魏亲王府被冤枉的说法在。”
“难道不是?”
“造反是真的,而我的外祖母慧珏公主也是明白的,慧珏公主天资聪慧,丝毫不逊色于当时被她护着登基的元昌帝,后来在南宫家的潜移默化下,她就有了做女帝的心思,也许曾经的南宫世家真的是名门,但是几百年下来,人心早就腐烂发臭,权利的*,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压下去的,尤其是在知道南宫世家曾经有可能做皇帝的时候,更是在心底强烈的发酵,最后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那你呢?可有那种心思?”
“我?”叶铭微微挑眉,“我若是有的话,就不会身中剧毒了,叶弘用我的儿子威胁我,他是个恶鬼,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连自己的亲孙子都能当做筹码,母亲心中也有执念,梁家二老就是她的心头刺,堂堂慧珏公主的亲生女儿居然是被那种人养大的,这是她一辈子的耻辱,所以她才逼着我动手。”
“为何是你?别的人同样可以。”叶缺微微拧起眉头,“还是说,那梁老爷的身份不一般?”
“自然不一般,他曾经是大内高手,年轻的时候,就连殷老将军在他手下都吃过无数次的败仗,武功很高,却也同样野心勃勃,若说母亲也不算是错,她不愧是梁老爷教导出来的。”
“就算是你的儿子被当做威胁你的筹码,你也不用杀光两千人,在我心里,你从来不是那种心狠手辣之人。”
“所以说,你现在脱离了吴王府,也是你的造化,若是我不这样做,你今天就不会抓到我,我是做了两手的准备,若是朝廷查探不出来,我就毁掉让叶弘垂涎的大燕朝天下,让他一辈子的心血付诸东流。若是查出来,我就用整个吴王府的人,为他们陪葬,这是他们逼我的,也是他们欠我的,我不能让我妻子和孩子的血白流。”
“……他们死了?”
“是啊,被折磨死的,玉兰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日子,悬梁了,而敏哥儿是被我那个同父同母的亲弟弟,给活活的折腾死的。”
“可是据我所知,你根本就没有被叶弘控制。”
“除了妻子和儿子,以及我深重剧毒,确实没有被控制,吴王府和成王府的私兵总计十七万,另外的二十三万全部都是我的人,兵力悬殊,他们又以老持重,自然不是我的对手。叶缺,我活不久了,既然知道,何不让更多的人为玉兰和敏哥儿陪葬,他们因我而死,我是被叶弘所害,而叶弘是被大燕朝的权利所累,归根结底,还是生错了身,与其这样死掉,何不毁掉一切?你能找到这里,说明你真的很厉害了。当初长春子老先生是要带我上山的,但是最后却选择了你,也许他看出来,我就不是个心思纯正的人。”
“……或者说,你比我更聪明。”
“我喜欢安静,喜欢闲云野鹤,对于人心不想过多的揣摩,师傅说过,自己有时候都不会了解自己,何苦要去费尽心思的了解别人,但若是你明白了自己,别的心思与你来说也就根本不重要。曾经我也费劲脑汁的想南宫先生到底是何人,也想过他就是南宫世家的人,却始终不明白,嫡支一脉被斩杀干净,旁支必定不会做出这种蕴含极大风险的事情,权利在诱人,也比不得自己的性命宝贵,嫡支一脉都死的那般凄惨,旁支的子嗣又何必去冒风险,成功的几率本就不大,却忽略了那个人还有第二重身份,叶家子嗣。”
“是啊,极是叶家的子嗣,又留着南宫家的血液,天下还有比我更可笑的人嘛。”
“可是当初就算是绕过了慧珏公主,为何还要留下她腹中的孩子?”这才是让他所不明白的。
“外祖母是元昌帝的亲姐姐,当初皇嗣夺嫡何其的惨烈,若是没有外祖母,现在皇位是谁的还不好说呢,也许是真的念在这一点,才让她生下了腹中的骨肉,就是不知道他是否预料到,他的这一决定,会让多少人的命运跟着改变。”
“人心不足,何必怪罪于人,如此说来,苏家众人被斩杀软禁,不是出自你之手。”
“呵,不过是个苏家,我若是想弄垮他,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我明白,否则邢一鸣满门也不会死的那么干脆。”说完,他站起身,带着所有的答案往外走。
叶铭看着他的背影,他已经带上面具,“你现在过得可好?”
“自然是好的,虽说没有吴王府的富贵,但是日子充实,师傅和师兄师姐也都对我关怀备至,比这座奢华而没有半点人情味的王府,好的太多了,宛若重生。”
“如此就好,吴王府总归还算是没有做到太绝情。”
“曾经我是真心把你当大哥,但是如今想来,吴王妃能这么死掉,也是她最好的归宿了。”
“嗯,叶弘就不会有那么容易了。”叶铭说完这句话,就停住了,然后许久之后看到叶缺离开,才轻轻的叹口气,轻而缓慢的声音,在房间回荡:“玉兰,敏哥儿,我终究还是没有错到底,本来明日就要发兵的。”
说完,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
吴王府私牢内,叶缺看到了一个头发花白,满身血污的男人。
“几日前还不是这个样子的。”静光做了个手持,嘀咕了一声。
他看到里面躺在木板上的男人,虽说已经很是苍老,但是依旧能认得出来,正是吴王叶弘。
他的手筋脚筋全部被挑断,脸上也是被利刃画的皮开肉绽,格外的狰狞,但是却还顽强的活着,他在里面“嗬嗬”的发出声音,很显然嗓子也被毁掉了。
叶缺微微闭上眼,压下心底涌上来的丝丝酸意,转身离开了。
院外,也停放着几个木板,上面是死掉的人,死的人五一全部都是被一刀割破喉咙毙命,他知道,这是叶铭下的手,而且喉咙处的血液还是新鲜的。
这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而走到一个*岁的尸首面前,他心中有了答案,这就是叶铭的嫡亲弟弟。
微微闭上眼,在心中长叹一口气。
他不知道当初叶铭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心里是如何想的,也许有快意,也许有痛苦,也许还有犹豫,总之最后还是死了。
“师兄,总觉得还是咱们云雾山好,没有这些勾心斗角,宛若世外桃源一般。”
静光点点头:“你明白就好,千年来,云雾山没有一个叛徒,全部师兄弟都宛若一家人,等以后我和众位师兄弟老了,山下的七十二护卫也是要慢慢换人的,以后一切就交给你了。”
“师兄,咱们云雾山存在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的声音没有太多的疑问,反而感叹居多。
“为世间保留最后一块净土。”静光缓缓的笑了。
临近八月,众多官兵押解着参与这次时间的近百人奔赴京城,叶珵则是坐在马车里一句话都没说。
“珵儿,作何沉默?”叶缺轻声问道。
“表哥,我总觉得心里很难受,堵得喘不过气。”
叶缺给他检查了一下,身子没有任何问题,才说道:“以后这些你还是要面对的,这就是身为帝王的悲哀,一代贤明帝王的悲哀。”
“那南宫先生总觉得很可怜,也可悲。”
“是啊,他也是身不由己了,有些事情没有真正面对的时候,谁都能说的慷慨激昂,但是若真的设身处地,也许有些人根本就没有活下去的勇气,甚至会做的更极端,他也只是做了想做的事情,到底最后后悔或者是失望,都与咱们无关了。”叶铭没有在随行的囚车,他在叶缺离开后不久,就直接自缢身亡。
而对于此事,他也直接将他葬进了他妻子的墓里,看到旁边还有一座小小的凸起的坟包,当时他到底是什么心情,都已经忘记了。
“回去之后,我还要更努力才行,不能让爹娘失望,不能让表哥失望,也不会让大燕朝的百姓失望的。”
“好,我对珵儿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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