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秘密
祖孙俩走下长长的阶梯,厚重的大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闭,几乎没出一点声音。摇曳的火光中,他们的影子拖在地上,四周成堆的宝石流光溢彩,令人目眩神迷。
这里是夏林霍尔的藏宝室,唯有国王和他选定的继承人持有开门的钥匙。
银牙山脉与黑岩不同,这里有各种宝石,但并不盛产金属,银牙矮人的宝藏便以各种各样的宝石为主。铜焰族矮人与人类的交易也远不及黑岩矮人。他们珍爱自己挖掘和创造出的东西,少量的交易仅仅为交换他们生存所需的物品和必要的金属。
巨大的石室中央,矮人们崇拜的神明之一,守卫山岳的安都赫的石像沉默地坐在他的宝座之上,两个由黄金铸造的火盆安放在他的宝座两边,其中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火焰。矮人们相信安都赫创造了矮人并赐予他们财富,而火焰与锻造之神,又被称为矮人之神的霍克,则赐予他们将埋藏在群山中的财富打造成各种物品的技艺。他们把霍克的标志,一把被燃烧的火焰环绕的铁锤,镌刻在他们引以为傲的创造物上,同时也谦卑地把他们拥有的一切都献于安都赫的脚下。
莫克和寇根一起单膝跪地,向安都赫简单地行礼,当他站起来的时,寇根却趴了下去。
老国王取下了一颗镶嵌在宝座下方,安都赫双脚之间的宝石,用另一颗散着珍珠般柔光的宝石代替——它原本就挂在他的脖子上。
寇根的身下,宝座前的一片空地上,柔光流过无形的线条,一条冰龙的形象迅速出现又消失。寇根爬起来,退后几步,念出一个词。
令莫克惊讶不已的是,那是精灵语中的“银牙”。
他们面前那一小片地面突然向下陷去,形成一条黑暗而狭窄的黑暗阶梯,通往安都赫的宝座之下。
莫克一不,意识到真相比他想象中更为复杂。他经常出入藏宝室,却从来不知道安都赫的脚下还隐藏着这样的秘密。如果不是最近生的这些事……寇根大概会把这个秘密一直隐藏到他临死之前。
老国王异常地安静,他长久地瞪着那个黑暗的入口,像是里面有什么噬人的怪兽,最后终于摇了摇头,在火盆上点燃一根火把,向莫克招招手,嘟嘟哝哝地走了下去。
下面的空间并不是很大,几乎被各种箱子塞得满满的。
寇根向左边走去,打开了其中一个箱子。
“它曾经就放在这里。”
他盯着那空荡荡的箱子,神恍惚,然后他回过神来,故作轻松地向莫克摊了摊手:“这就是啦!”
“……这就是什么?”莫克耐心地问。
“宝藏!”老国王大声说,似乎那样就能掩饰他的不安,“曾经属于一条龙的宝藏!在我们拿走所有宝石,熔化所有能熔化的金属之后,就只剩下了这些。”
他偷偷看了一眼莫克。他的孙子,他王国的继承人,正面无表地摸着自己的胡子。
“……说点什么!”他忍不住吼道,“问问我们如何得到这些!”
“银牙,那条死掉的冰龙。铜焰族的矮人们来到这里时赶走了它,将它的宝藏据为己有,并且用那些宝藏换来的东西建立了夏林霍尔,我们的家。”莫克说。他早已从精灵那里得知银牙山脉因何而得名,再看看眼前的一切,真相似乎呼之欲出。
“……猜得不错。”老国王表从未如此沉重,“但如果那就是一切,又有什么需要隐瞒?我们会在莫林霍尔的大门上刻上那伟大的一战,让所有后代都记得我们曾经的荣耀,甚至在自己的姓名前骄傲地冠以屠龙者的称号——矮人们对自己的胜利从不谦逊。”
那也正是让莫克疑惑不解的。
“银牙说我们隐藏这个秘密是因为害怕,害怕一条巨龙的宝藏会引来太多贪婪的目光。但它错了,我们害怕的并不是那个,我们的恐惧源于羞愧。”寇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六百年了,那一天所有矮人都誓会让这个秘密烂在心里,到现在……活着的已经只剩下我一个。”
他的声音低下来,肩膀也垮了下去,显得苍老而疲惫。那个秘密把他们所有的胜利都变成了耻辱,让他在面对银牙时满怀羞愧,也让他对另一条冰龙的故事无法释怀。他不能相信生而为龙并不就意味着邪恶,那会让他们曾犯下的错更加不可原谅。
“我曾想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而不是让你像我一样,永远生活在它的阴影之下,但我从未想过会银牙会回来,也从未想过……莫克,我的孩子,你不会想知道我们是如何战胜银牙,又是如何得到了它的宝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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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克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沉默了多久。
他宁可自己从不曾追问,宁可这个秘密永远埋藏在岩石之下,在黑暗中腐烂成灰。他觉得厌恶,羞愧,无地自容,无法相信那些传说中勇敢、坚毅,缔造了这个王国的英雄们——他的祖先们,会犯下如此血腥而卑劣的罪行。
即便是在暴怒之下的失控,也依然无法原谅。
内脏在沸腾,血液却是冰冷的。如果能就这样化为一尊雕像,或许还幸福得多。但他的老祖父还站在那里,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目光看着他,他没有逃避现实的权力。
“这件事永远不会再有人提起,永远不会再有人知道。”他挺直了身体,接下这不会因时间的流逝而有分毫减轻的重担。
老国王沉重地垂下头,并没有因此而觉得轻松多少。
“让我们离开这儿。”他烦闷地说,“我都快喘不过气啦。”
但莫克站在原地,平静地看着他:“你是不是还忘记了什么?祖父?”
寇根不愿地停下了走向出口的脚步,很想装作没听懂,但从莫克的语气里,他知道自己没办法再敷衍过去。
“好吧,”他哼哼着,转了回来,再次站在那个空空如也的箱子前面,一脸懊恼:“我真该把它留在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