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七章 使者(下)
拉开的弓弦拨动了夜色。月光下,阴影中,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地方,十几支利箭指向那有恃无恐的精灵。
被包围的“使者”早已撕下优雅从容的面具,眼中闪烁的光芒冰冷而锐利他的确不像是个以言辞为武器的使者。
“是你拒绝了陛下的好意。”他毫无惧色,垂下的细剑漫不经心地轻拍着小腿,“是你养的畜生先来攻击我。”
俄林的心沉了下去。
帕纳色斯出现的时候他就已经觉得有些不对纳瓦尔,帕纳色斯那头才刚刚成年的、总是过于活泼的花豹,既没有紧随着那柄匕首直扑向敌人,也没有守护在精灵身边。
他飞快地扫了一眼。帕纳色斯的衣服并没有破损那根本不是他的血。
淡淡的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之中,悄无声息地围上来的花豹们发出低沉的呜咽,它们或许不会因为失去一个同伴而感觉到太多的悲伤,却可以本能地感觉到危险与敌意。
帕纳色斯的脸苍白地浮在夜色之中,目光沉沉,渐渐冷却却丝毫未减的愤怒,比爆发时更令人生畏。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指责,只是无声地发出了命令。
箭尖几乎在同一时刻撕开空气,却并没能钻入敌人的血肉。精灵一跃而起时轻得就像个被风吹起的影子,细剑在身边划出一个完美的圆弧。
细剑灵活但不够有力,并不适合用于格挡,然而疾射而至的长箭以微妙的角度被拨开,一半落了空,一半相互撞击着偏离了方向,跌落地面。
没有魔法的帮助,就算是精灵也不可能敏捷和精确到这种地步。俄林放弃了近身攻击的打算,毫不犹豫地射出另一支箭。
他们所面对绝对不是什么单纯的使者,也不止是一个训练有素的战士。在他造成更多伤害之前,他们必须得制住他。
控制,而不是击杀,那也是帕纳色斯的命令。不管对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死亡都会让格里瓦尔和鹿角森林之间的关系迅速恶化那绝不是他们想要的。
“使者”落地时如一片树叶般平贴向地面,避开了另一轮攻击。然后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弹向离他最近的精灵。
俄林不得不承认他的动作在不合常理的迅捷和灵活之外,也简洁有力得赏心悦目鹿角森林不像格里瓦尔那样有精心挑选出来,特地加以训练的剑舞者。他们每一个都是足够优秀的猎人和战士,却并没有那种被特意打磨出的出类拔萃。
他们有的是进退如一的默契,相互间紧闭的配合和他们美丽而强大的伙伴。
一头花豹猛扑过来,撞向“使者”略显削瘦的身体。精灵在半空里硬生生地改变了方向,几个起落之间,已经退出了很远。
为了避免误伤花豹而暂停的箭雨并没有再次落下他退到了那块石碑前。
即使只是个象征,也没有谁敢对着神明的标志射箭。
“使者”看了看身边灰色的岩石和那巨大的符号,唇边泛起一丝带着嘲弄的笑意。
他伸手拍向石碑,不知是为了借力还是纯粹的侮辱但在触及石碑的那一瞬间,他的笑意僵死在脸上。
一支长箭就在那一瞬直射向他的咽喉,而他没能避开。
月光下喷溅出的血液几乎像是黑色的。
精灵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脸上一片空白。
片刻的僵直之后,他缓缓跪倒,半靠着石碑,再也没有声息。
一头花豹喷着鼻息向他靠近,却又浑身紧绷地伏地在了几步之外,眼睛在黑暗中微微发光。它紧盯着从已经失去生命的精灵脖子上涌出的鲜血,那些血迅速浸满石碑上深深的刻痕,又蜿蜒而下,染红石碑下正在盛放的野花,浸透泥土,在夜风中散发出腥甜的气息。
那气息对它充满诱惑它却不敢再前进一步。
俄林垂下双眼。不知为什么,那质朴无华的灰色石碑,在这突如其来的鲜血与死亡的映衬之下,隐隐透出几分诡异的阴冷
“我没想我以为”
射出那一箭的精灵在惊恐与茫然中喃喃低语,打破了周围窒息般的寂静。
他没想杀了他,他以为他能避开他只是想逼他从石碑前退开。
“这是神的旨意。”
帕纳色斯走到石碑前,声音干涩低沉。
俄林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语。即使成为耐瑟斯的信徒,帕纳色斯也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不要把对与错都推给神明”祖先在渐渐腐朽的纸页上留下这样的警告。
但即使惊疑与不安并未完全消失,俄林能够察觉,几乎所有的精灵都松了一口气包括他在内。
他只是多了一分警醒。
天亮时一切都已清理干净。石碑上没有留下一点血迹,新植的花是粉白的毛茛,薄薄的花瓣有点发蔫可谁也没办法完全去除深深地渗入泥土的血,空气中那一点血腥气,依旧若有如无地漂浮在每一个精灵鼻端。
俄林找到帕纳色斯的时候,年轻的首领一动不动地呆坐在自己的屋子里,视线茫然地落在地板上。
石头上的血可以洗掉渗在木板上的血迹却很难清除。纳瓦尔的尸体已经埋在森林里却又似乎还活在精灵眼中。
片刻之后,帕纳色斯摇了摇头,从恍惚中挣脱出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俄林问他,“纳瓦尔真的攻击了他”
帕纳色斯疲惫地点头。
“它一开始就不喜欢他。”他说,“我该让它出去的我没有来得及阻止”
把纳瓦尔留在身边大概有一丝炫耀的意味,但花豹毕竟只是野兽。何况纳瓦尔还年幼,并不怎么听话却也不会莫名其妙就攻击一个精灵。
而一个正常的使者,也不会在明明有足够的能力自保时,出手就杀了主人视为伙伴的生灵。
“那绝对不是什么使者。”帕纳色斯沉着脸,“佩恩银叶还没有蠢到这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