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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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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银月逶迤,清风缭缭,却总有唧唧喳喳的虫鸣吵了一地,比那木琴还要动听。尾挂萤火的虫儿在矮灌间穿梭,星星点点,如夜空中的星子,多了几分璀璨夺目。

如此夜景,饶是扫去了夏日的几丝躁热,却依旧有些热。

南苑的女主子带着小婢坐在清湖的凉亭回廊里赏月吃果子,穿了宽身广袖的纱衣,腰间稍稍用浅黄绢带点缀,露出杏子色的牡丹肚兜。

一小婢在旁边打扇子,力道要适中,不能扇起主子披泻的发丝,却要赶走蚊虫让主子觉得清凉。虽说在这亭子里熏了不少驱蚊香,水上蚊子相对少些,却依旧是多。她直直侍在那里不敢动,小腿肚上不知被叮了多少次。

今年的蚊蝇似乎比往年来得多,且更肆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灾荒。

另一个小婢在剥橘子,一瓣瓣放在小盘里,拼成一朵花,给主子递过去。

太酸了萧阑歆一口将那刚送进嘴的橘瓣吐出来,不悦的盯着丝竹:这是皇宫送过来的贡橘吗,怎么酸成这样是不是那苏映雪故意拿些糟粕来打发本公主的

公主不是说想吃酸东西,要越酸越好吗丝竹委屈起来,取了桌上被剥得完整的橘皮给主子看,公主您瞧,这上面还写着贡字呢,是贡橘没错。可能因为现在不是吃橘时节,所以有些酸。

那你自己吃。萧阑歆心口窝着火,一把抓了橘瓣塞进丝竹嘴里,打翻了盘子:给本公主全部吃进肚子去,看到底是不是有些酸

一把一把的塞,塞得丝竹满嘴都是。

丝竹被呛得脸色发红,却不敢吱声,囫囵吞了橘瓣,耷拉着头颅。

酸吗萧阑歆冷冷盯着她。

酸。丝竹低着头,不敢大声。

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萧阑歆依旧不放过她。

错在不该胡乱说话。

贱婢萧阑歆冷冷一挥袖,一巴掌扇过来,怒气冲天:就因为你这张嘴,胤轩知道是本公主对他下了药,也让本公主白白搭上清白之身赔了夫人又折兵还有现在这个孽种

她狠狠捶打了自己平坦的腹部一下,恨得咬牙切齿:这个孽种真是让本公主现在进退两难,打掉他,本公主所做的一切就都前功尽弃了;生下他,让胤轩娶了本公主,他以后定不会放过我们母子

公主消消气。丝竹连忙拉住主子又朝腹部捶打下去的手,含着颤音道:公主万万不能伤了千金贵体,奴婢觉得公主应该趁肚子还未大起来前打掉这个孩子,皇上和太后娘娘那边肯定是不允公主嫁给三王爷的,如果公主执意要生下这个孩子,就是与皇上那边撕破了脸皮,而三王爷这边又不肯承认,到时候公主您就是落得个两头不讨好

两头不讨好萧阑歆这次倒没大动肝火,似是把丝竹的话听进去了,杏眸微眯,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皇帝哥哥那边的确不会让本公主嫁给胤轩,因为胤轩永远是他的眼中钉心头刺,他想让我这个异姓公主嫁到云雷和亲,以拉拢东南方向的云雷国可是,云雷太子妃的位子又怎么比得上胤轩呢这个男人本公主是非得到不可的,他越是拒绝,本公主就越要亲近

公主丝竹手心全是冷汗,只觉得主子又要做出什么事来了。

果然,萧阑歆只稍稍寻思,气定神闲道:本公主会顺利生下这个孩子,并且让他喊胤轩父王的,本公主决定慢慢来。

只是公主,三王爷现在似乎接受景王妃了,时时下榻,夜夜宠幸,怕是丝竹小小声提醒。

多嘴萧阑歆杏眸一瞪,又不悦了:那个煞星女现在的处境比本公主好不到哪去,胤轩碰她,估计也是别有目的,所以怎么宠幸,她都变不成凤凰,这么杞人忧天做甚

丝竹只得闭嘴,不敢再说话。

萧阑歆也安静下来,望着回廊那头有个浅衣身影在慢慢晃动,比她还惬意。

王府里来了客人夜灯下明显是个风度翩翩的素袍公子,正捏了一把龙骨折扇,逍遥自在的乘凉。

丝竹朝那条瞧了瞧,道:是西门公子,王爷的朋友,来府上小住几日。

西门公子萧阑歆眉一蹙,撇了撇嘴:原来是个风流公子,俊是俊,只可惜入不了本公主的眼。

远处的西门,唇角玩味勾了一下,收起折扇朝这边走过来,公主好雅兴,月凉如水,软尘香风。

萧阑歆将下巴抬得高高的:西门公子同样好兴致,孤灯夜影,唧唧虫鸣,也能如此悠闲惬意。

西门微微一笑,面色不改,瞧了那浅波荡漾的湖面一眼,依旧潇洒自在:这里景色确实不错,很适合赏月,那么西门就不打扰公主雅兴去别处踏凉了,告辞扇儿一撑,好不惬意走过这凉亭。

哼,不过花孔雀一只等西门走出亭子,萧阑歆冷嗤一声,挑眉瞧了男人颀长的背影一眼,身形还不错,跟胤轩差不多高,倒也风度翩翩俊美风流,就是那双眼睛太媚了,受不了。

公主,这个西门公子正是卞州城内出了名的第一美男子,逍遥不羁,自命不凡。

噢萧阑歆将刚放入嘴里的葡萄吞下,吐了核:既然是第一美男子,那是哪家公子本公主瞧那气势也不似凡夫俗子。

回禀公主,西门公子乃飞云山庄二庄主,只管风流,不管事。

哈哈,原来还是一颗绣花枕头,还以为胤轩认识的人能神气到哪去不管了萧阑歆凉凉笑了,再放入一颗熟透的葡萄进嘴里,开始继续赏自己的月。却又似想起什么,拉了丝竹一下:本公主让你带的话带到没为何多罗王那边至今还未有任何表示

丝竹的皮立即绷得紧紧的:公主的话奴婢是一字不漏转达给多罗王的,只是那多罗王整日呆在花楼里酗酒,怕是没有一刻清醒。

等他回府,再去传达一遍。

是的,公主,奴婢记下了。

而东漓那边,映雪刚刚为连胤轩施完针,连绛霜便捧着个小竹筒子走进来了,轻道:胤轩,让我再用露珠给你净净眼睛可好

恩。连胤轩坐在榻上让紫烟为他拉拢白色中衣,默认了。这些天因为施针比较频繁,便没有将衣物全脱,只是将衣襟敞开了,露出胸膛。而映雪试了几次,三处主穴也拿捏得准了,闭着眼也能寻找。

此刻,映雪收起针,净了手静静站在床边:如果王爷没有什么不适,那臣妾退下了。

连胤轩正在让绛霜滴露珠进眼里,头仰着,露珠子带着微微的黄从眼角流出来,道:你先不要出去,呆会教绛霜清目术。

绛霜正用帕子替他擦拭,微微一笑,也道:那么呆会麻烦景王妃了。

呵,终于肯让她解脱了吗映雪轻轻回视连绛霜一眼,答得无波无痕:不麻烦。让连绛霜来,她还求之不得呢。

连绛霜这几日天天按时接下半竹筒子的露珠儿守在旁边,时辰一到便为他净眼,寸步不离,果真做到了十二分的细心体贴。而除了施针的时间,她是一定会守在这个男人身边的,用露珠及时为他止灼痛,给他更衣梳发,那份情真意切,怕是无人能及。

所以,她愿意教她清目术,十分情愿遂了连绛霜的意。

以后不要叫景王妃。连胤轩净了眼睛,没看映雪,却是陡然这样对绛霜淡淡嘱咐着:叫她姐姐吧,不必再叫景王妃。

薄唇紧抿,喜怒不形于色,他高大的身子站起,稳步踱到了外屋。

啊绛霜微微

倒贴ok?sodu

诧异,随即眉梢带笑,望着映雪,绛霜早说过对姐姐一见如故了,从见到姐姐的第一眼起,就有种亲切感,就仿佛我们前世是姐妹一般,呵呵,姐姐,我们很有缘,对吗

映雪瞧着女子眼中淡淡的敌意,心头隐隐有股情绪在涌动,眉一挑,道:是有缘,缘分深得抢了妹妹的王妃位子,做了妹妹的替身。

苏映雪,这不叫抢连绛霜的脸蛋立即冷若冰霜,眸一沉,淬了三分毒:不是抢,是我暂时让给你的,因为这个位子从来是我的,昨日是,今日是,以后永远是。我今日屈尊叫你一声姐姐,是为弥补心头的愧疚,不是真正将胤轩让给了你

那你觉得让出去的东西还能要回来吗映雪冷笑。

是我的,就一定要得回来连绛霜咬着银牙,冷冷盯着她。

映雪陡然觉得有些好笑,她没想过要抢这个女人的男人,可是这个女人的表情却告诉她,她抢了她最喜爱的东西。她从来不觉得让出去的感情还能收回来,即便没有人跟她抢那份感情。

她道:如果你觉得可以,就可以。

你这是什么意思连绛霜冷眸微眯。

你了解我是什么意思。映雪淡淡瞧着她,浅笑:如果将他抓得太紧,他反而更想飞,就是这个理。

这个不用你教连绛霜的眸子依旧没有恢复温度,瞧了珠帘子外一眼:我爱这个男人,从六年前第一眼见到他就认定了他我相信他的心中也是有我的,不然,他也不会让你做我的替身。所以,我奉劝你最好不要爱上他,爱上他,痛苦的只会是你

映雪心头微微一嘁,笑道:多谢忠告,只是我也有一句要提醒你,今日我苏映雪如此做你挡灾替身,是为自身给王府带来煞气心生愧疚,我不曾想抢你什么,但是我也有自己的底线,希望你不要再对此咄咄逼人

你不犯我,我自不会逼你

树欲静而风不止。

珠帘子响了响,紫烟探了个头:王爷遣奴婢来问问,清目术教得如何了刚才西门公子过来东漓,王爷正在花厅陪着,请景王妃和三小姐过去一趟。

墨玄来了连绛霜瞬息淡去了刚才的剑拔弩张,眉儿一挑,有些吃惊。

是的,已经有些日子了,三小姐今日才知晓么紫烟掩嘴低笑,仍撩着珠帘子:西门公子已经嚷嚷好些日子了,却每每寻不得三小姐的身影失望而归。今日好不容易逮着了,自是不肯离去。小姐,奴婢可是把棋盘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您过去呢。

巧嘴。连绛霜朝前迈了步,望着这巧婢:你如何知晓我是小姐

紫烟连忙将珠帘子放下,走进门来:让太妃娘娘几夜留宿西居,又与王爷寸步不离的人儿,除了小姐,还会有谁况且,小姐的模样虽变了,声音却没有变,奴婢服侍了小姐那么久,如何认不出来。

这么说,我的易容术还是不成功的。连绛霜用指抚了抚那张白璧无暇百般难描的脸蛋,没有责怪紫烟的直言不讳,却是转过头来瞧映雪,我是再也回不去这张脸了,现在这张脸虽有百般好,却毕竟不是我自己的,我好羡慕你还能完整拥有它。

脸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是你。映雪只能这样回复她,将装银针的小盒放进袖子里,再道:我现在要回偏居去清理银针,以做下次之用,所以不能去花厅了,帮我转告王爷。

说着,已撩起珠帘子向外面走。

紫烟叫了声:景王妃,王爷吩咐您一同前往的,清理银针之事,可交由奴婢打理。

不必,银针是家师所赠,不能假他人之手,相信王爷会谅解的。总之,她是不想去。

绛霜听了半会,终是等不及了:那姐姐你去吧,我会跟胤轩说明白的,既然是为银针的事,他定是不会强人所难耽搁不少时候了,紫烟,我们快去花厅,要不让胤轩和墨玄大哥等急了。姐姐,妹妹退下了。

说着,礼节性的盈了盈身,带着紫烟走出了卧居。

映雪瞧了她匆匆离去的背影一眼,往相反的方向走。

她住的偏居在主居左侧,没隔几步,却感觉是咫尺天涯。总感觉,自己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她突然不想回去了,转了个弯,走到院子内的那棵大合欢树下,望着那在夜风中飘荡的黄丝带凝思。这些丝带表相思,是女子思念爱郎期盼心爱之人早日归来之意。

自然,这系黄丝带的人,是连绛霜。

那个爱郎,是连胤轩。

呵呵,连绛霜对连胤轩的爱果然是无孔不入的,就似那老树的根须,入地三尺,盘根错节,任何风雨是摧不毁的。

这个女子却对她担惊受怕了,只怕是,爱得越深越怕失去。她只是在想,如果有一天连绛霜失去了这个男人,她还活得下去吗

她不能体会这种两情相悦的撼动,只知道,师父不爱她,她却仍活了下来。

有些可笑的是,她竟站在这棵合欢树下,思考自己的夫君和别的女子两情相悦的事,自己则,莫名感伤。

夫君她望着那黄丝带苦涩一笑,透过树梢上的月,想起一张淡薄的男性面孔。只怕她这一生,是要孤老终身的。

随后,她猛然转过了身子,敛去神色,静静往自己的偏居走。

这个时候,夜已经有些深了,水媚在整理床铺,桌上搁着封薄薄的信笺。见她走了进来,立即将信笺捏在手里递过来:景王妃,您总算回来了,这是给您的信,搁了半日了。

谁送来的她心头一紧,瞧到那信封上没有字。

奴婢今日去买胭脂,一个小童在王府门口塞给奴婢的,只说是一定要亲手交给您,不能经过他人之手。

那你下去歇息吧。她轻轻遣退了水媚和屋里的丫鬟,眉心微皱,抽出信纸,折开。

读完,她红唇紧抿,将那薄薄的信纸捏得濡湿。

随即,她将桌上的灯罩揭开,再次将那信纸连信封搁在了火上焚烧。焚烧后的纸灰,则用茶水浸了,浇在室内养的那株绿竹盆里。

等做完这些,她静静站在了窗前,月儿还是那个月儿,满天的星子,夜风吹入,却陡然低叹了声:我这是怎么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知道,思潮暗涌,澎湃不已。

半刻,水媚又跑进来了,蹙了蹙眉:王妃娘娘,您刚才烧过东西吗好大的一股味儿。

刚才不小心把桌子上的夜灯撞翻了,没事的,你现在来做什么她反问。

哦。水媚瞧了桌子上一眼,道:奴婢是来禀报王妃娘娘,刚才麽麽来过,说将主居右侧的偏居配给三小姐了,今夜王爷在三小姐那下榻,不过来这边了,请王妃娘娘先行歇下。

好,我知道了。原来是为这事,她淡道:我本打算将那右侧偏居调给她的,不曾想她事先找麽麽说了,那可好,不必让我再折腾一番。你还有其他事吗

奴婢没有了,王妃娘娘。水媚用一种很惋惜的眼神看了看主子,才道:奴婢在外屋歇下了,王妃娘娘有事儿可以直接唤奴婢。

知道了,你去吧。这个越来越贴心的小丫头。

恩。水媚将内室的竹帘子放下,再仔细检查了遍窗子,这才退下去。

终于安静了,映雪轻轻将灯罩里的灯吹灭,脱了绣花鞋,将那薄薄的帐子放了,却是在帐子里坐了一夜。这一夜,即便是躺下了,怕也是辗转反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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