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连胤轩赶回卞州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远远的,便听得王府里传来一阵缭缭笛音,不激昂,却如小舟轻荡湖面,一点一滴渗透到心底。
他翻身下马,大步寻那笛音之处。
他知道这吹笛之人不是西门,因为西门不会吹这么忧伤的曲子,而且还没达到如此出神入化地步能用笛子说话。
这个吹笛之人在用笛音哭泣。
随即,他随那声音寻到了四大主院后的那片园子,急切寻找,只是等他走到绿雪园门口,笛音嘎然而止。
他止步,站在绿雪园门口,考虑着要不要踏进去。
上次为毒蝎子的事,他罚了那千蓉二十大板,不曾想那小婢受不得皮肉之苦,在被扔出王府的当日就断气了,让他想问个所以然都难。
而绛霜那边,一口咬定不知千蓉背着她做了这样的事,说那日游园回来,她还躺在榻上歇了半会,直到千蓉去拆那帐子,她才知晓有毒蝎子。
说完,便躺在他怀里哭,哭得他的心都软了。
当年绛霜让那冯丰捉去,曾被他在脸上放满毒蜘蛛啃咬伤口,以至悔容,所以绛霜现在对蜘蛛蝎子这样的东西有强烈的恐惧感,见到会全身发抖甚至晕厥。
如若千蓉真是奉命行事,那绛霜如何有勇气在那帐子底下躺了半会而不自知但是这个千蓉拿主子的命去跟芷玉斗气,未免太也大胆了
再寻思这段时间府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他的心头总是有股不安在衍生,两个小婢怄气斗嘴,牵扯到主子,两房主子一个是他喜爱之人,一个是他的王妃,在见到苏映雪晶莹泪珠的那刻,他以为自己错得离谱;可是在绛霜的泪水面前,他又无地自容。
仔细想想,他宠绛霜,千蓉侍宠而骄也不是不可能,芷玉也是个急性子的丫头,三言两语不合就开始动手为奴为婢自然都护主心切,想主子之所想,急主子之所急,但是也不乏胆大包天的丫头,就好比当年的那个宛儿。
他大约记得这个宛儿原本是母妃房里的丫头,母妃见此女子心灵手巧乖巧温顺,便特意安排过来照顾他的寝居,有意让她做他的侍寝丫头。
当时他已带绛霜进府,根本没有碰这个宛儿的意思,遂等母妃一将人送过来,他便将宛儿打发到竹清院,让她服侍绛霜。
宛儿服侍了四年后,就陡然发生绛霜被冯丰掳去之事。那个时候他并不知晓掳走绛霜的是北冀门,只因那一日是宛儿陪绛霜在竹清院玩秋千,而他出去狩猎了,等他回府,宛儿哭哭啼啼跪在地上,说是一个蒙面人突然闯进来,直接掳走了小姐。
他当时勃然大怒,暗暗吃惊,王府曲岸画廊,花木山石,比比皆是,而且守卫异常森严,大白日的何以让一个黑衣人掳走一个大活人而没有一点动静
他没有立即想到独孤北冀。
随后他密查府里,才得知绛霜失踪的那日,曾有一个给膳堂担菜的汉子冒冒失失在后院找解手之处,后遇上给小姐端莲子汤的宛儿,宛儿给他指点了一句,汉子便走了。
这是那日唯一一个闯入后院的人,随即宛儿也以为小姐买胭脂水粉为由要出府,让侍卫给拦着了,说是刚才发现了行迹可疑之人,禁止通行。
就这样,宛儿没有出成府,绛霜失踪的事也被暴露了,守门的侍卫这才记起那担菜的汉子在经过他们身边时,车上的那个大箩筐被随意搭了衣裳。
当时他们没大在意,认为是那汉子嫌天热,脱了衣裳。所以直接给他放了行。
能这样放心,是因为一般情况下,这担菜的人进出府都是要经过管事检查一遍的,以防偷盗,确保王府安全。所以他们只需大致瞧一眼,便可以放行。
直到府里出了事,才想起那汉子的异样来。
后来顺藤摸瓜,抓出了当初被人塞了钱财的负责检查的主使者,那主使者又供出宛儿来,事情才一点点明了只可惜那个时候,宛儿已经在竹清院服毒自杀了。
仔仔细细查了那宛儿底细,才知这小婢一直与北冀的人暗地联系,是北冀放在王府里的内奸,而且这个奸细在身边一潜伏就长达四年,居然没有人察觉。
想到这里,连胤轩的心痛了一下,放进绿雪园的脚步收回来。
其实没有人知道他的内心深处是惶惶不安的,他自责自己的粗心,竟然将一个要伤害绛霜的奸细亲手送到了绛霜身边,而绛霜遭毁容后,曾有段时间自闭,不肯见任何人,连天真的性子也有了微微的改变。
是的,绛霜的改变是偶尔一瞬间的,比如,她在怒极的时候会打小婢,嘶叫得很厉害。而出事前的她,从不会动手打人,顶多只是躲在角落里偷偷哭泣。其他时间都很好,一如既往的俏皮柔情,比之以前更细心,也更对他上心。
所以,面对现在的绛霜他更加自责愧疚,只能不断的去弥补弥补,用牺牲苏映雪的方式来保护她,允许她偶尔的任性,将她带在身边寸步不离。
而千蓉的事,他寻思了几日,想了又想,还是决定相信绛霜一次。绛霜曾劝他狠一些,对苏映雪不要手下留情,那是因为在绛霜的信念里,苏映雪还是敌人,她还不太明白苏映雪目前的处境。
毕竟当初是他告诉她的这些,也教过她,面对敌人一定要狠。
而他对苏映雪的微妙心理变化还不想让绛霜知道,但他会尽量让这两个女人好好相处,一个给她王妃头衔让她安静呆着,一个放在身边好好疼爱以求全力弥补。
苏映雪杀他的那一次,他就当她是悬崖勒马好了,虽然目前还未找出证据来为她平反,虽然他不相信是她做的,但她的的确确有过杀他的心。
就因为那一瞬间的犹豫,他决定不原谅她。
罢了,这个女人他不会放在心上的。
转身,他大步往回走,却陡然听得绿雪园里又响起一阵轻轻缈缈的笛音,这次,这阵笛音让他心头猛然一震,停住了脚步。
好熟悉的曲子
这首曲子曾在他梦中出现过千百回,清晰入耳,每次都让他记起一个小黑屋,想起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子贴着他,轻声安慰他:不是你的错。
可是梦境太凌乱破碎,总是在他拼命抓拼命抓差点要抓到什么的时候,他陡然醒了。然后,什么也没有了,只记得绛霜的声音。
绛霜有那个女孩的声音,却没有他烙下的牙印,也不会吹笛谱曲,她会吟唱,会骑马,会说顺口溜,会带着他躲避宇文的追杀,会
是的,绛霜不会吹笛,却救了他,亭亭玉立站在他面前,为他牺牲那么多,他何以要对一个不存在的梦心心想念
他固执的往前走,拒绝去听那首梦中的曲子,努力压住心头的汹涌澎湃。
谁能告诉他,这是梦吗
如若是,他愿意醒来。
胤轩有人闯入了他的梦,浅笑盈盈朝他走来,原来你在这里,刚才问连鹰,连鹰说你往园子来了,还以为你是来碧雪园找我。
绛霜。他用修长的指碰了碰女子的脸,从他的梦中醒来,原来果然是梦,笛子的声音没有了,四周一片寂静,他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找姐姐。连绛霜轻道,脸上瞬息忧愁一片:我万万想不到千蓉会这样做,都是我平日放任了她,才让她如此不知收敛,姐姐定是让绛霜伤透了心,我现在来向姐姐请罪。
请罪连胤轩静静听着,蓦然有种不适感。绛霜身上有些微微的改变,但是那种感觉他又实在说不上来是种什么感觉,就好象错觉一般。
他道:为何三番两次来找她赔罪本王以为你一直恨她的。毕竟他娶了这个女人,多多少少伤害了绛霜。
绛霜仰面瞧着他,道:我说过不恨你,毕竟她现在已经是你的王妃,我愿意与她一起服侍你。
你愿意和别的女人一起分享本王的心连胤轩眯眸,为她的这句话感到微微的不悦,她每次都是要他满满的一颗心,这次为何这般慷慨,让他不舒服透了。
胤轩,我当然不会与她一起分享你的心,你的心是我的。连绛霜抓紧他的大掌,放在腮边,轻轻摩挲,她既已为你的王妃,从此我们就是姐妹,一家人就该和气相处,推心置腹,我身为妹妹既然做错了事,就该向姐姐赔礼道歉,这样才能和和气气。
连胤轩抿唇不语,复杂看着她。
绛霜抬起头,紧紧抓着他的手:当初是我们走错了一步,才让无辜的她卷入进来,是我们对不住她在先,所以我们要弥补。我不会介意你娶三妻还是四妾,只要你心里有我,就够了。
傻瓜,那你愿意做本王的侧妃连胤轩的眸子柔和下来,顺势揽她入怀,大掌抚着她的发。
连绛霜幸福窝在他怀里,轻道:愿意,只要能在你身边。
傻瓜。连胤轩搂紧她,心头的秤杆开始微微倾斜。
半刻,连绛霜从他怀里退出来,仰望着他道:胤轩,我现在要去给姐姐赔罪了,上次千蓉的事,实在做得有些过分,还有那次在小筑的事,千蓉不该那般莽莽撞撞,尊卑不分去质问姐姐,都怪我没管好她。
本王随你一起去。连胤轩墨眸更沉,牵着她的小手往绿雪园走。
此刻,映雪刚收起竹笛,正让芷玉帮她放下盘起的长发,准备脱衣沐浴。刚才吹了两曲,她觉得心里史无前例的舒畅,仿佛最近的罩在天空的阴霾都散了,让她能畅快呼吸。
走到今日这一步,至少她还看得到希望,她告诉自己,越是将她如尘土般踩在脚底,她越要坚强的活下去。如若她垮了,芷玉和沥安会茫然不知所终。
随即轻柔一笑,拉下芷玉为她解长发的手,裹在掌心,芷玉,以后在府里少说话知道吗不要只想着一心为我争那口气,忍一时才能风平浪静。
小姐,芷玉知错了,以后会慢慢的改。
恩。她轻笑,用指轻压芷玉的唇角,还疼吗
不疼。芷玉摇头,笑道:小姐,今日你又开始吹曲子了,是不是有了心思
心思
她轻压浓密的睫扇,垂眸:我的心思,从来是你和沥安,我希望你们能平平安安。
可是小姐,你刚才那首曲子好忧伤,听得芷玉心里酸酸的。
她抬眸,轻轻一笑:那是婉转,不是忧伤,是我刚才有感而发吹出来的,表送别。
呃芷玉更加不解了,小姐你送别谁明明很忧愁。
一个哥哥。映雪抿唇浅笑,站起身褪衣,好了,再说下去水就要凉了。
好吧,小姐不愿说就不说。芷玉娇笑,就要过来帮她宽衣。
王妃娘娘。这个时候,从外屋跑来园子的小丫头,急道:王妃娘娘,王爷来了,带着三小姐已进入园子。
什么芷玉吓得连忙帮映雪把褪到一半的衣裳穿回去,抱怨道:这个女人又来做什么小姐,她真是阴魂不散
映雪倒是不慌不急,用眼神示意她别再说,将外衣轻轻揽了,披着长发走到外屋,王爷。对那刚进门的高大男子安静欠身。
再静静瞧了连绛霜一眼,妹妹也来了。
连绛霜对她柔柔一笑,放开躺在连胤轩大掌中的小手,去接后面婢面手中的几盒珍贵补品,姐姐,妹妹这次是向姐姐赔罪来了,都怪妹妹粗心,让千蓉一时想不开做出糊涂事,误会了芷玉。听说姐姐最近身子不大适,带了些补品给姐姐补补身子,还请姐姐接下。
映雪不接,黛眉一抬,望向旁边的连胤轩。
连胤轩也望着她,出声道:收下吧,这是绛霜的一番心意。
映雪依旧没有去接那些东西,瞧着面前的两人:妹妹总是有心,不是你的错也拼命往自己身上揽,真是让姐姐惭愧无地,呵呵。只是这东西姐姐可不敢收,怕收了,又要闹出什么不识好歹的话来。
苏映雪连胤轩立即气得俊脸发青,绛霜已经放低身段给你认错了,你还想怎样
映雪掀唇:妹妹身娇体弱,弱柳扶风更该补补,我这个做姐姐哪好意思收这些补品,如若收了,就怕下次又遇上什么事,不小心将妹妹撞倒在地摔疼了王爷的心肝,那可罪过了。
你听到这里,连胤轩的眸子冷起来,一把抓起那堆补品往桌上摔下,收起这些伶牙俐齿这些东西就当是千蓉给芷玉的赔礼,还有,以后给本王安安静静呆在这个园子,少惹事
多谢王爷教诲,臣妾好生感激。垂首,盈身。
连胤轩瞧着她的发顶,心头的怒火无由翻腾,卷成一窝蜂:果真不识好歹绛霜比你明事理多了瞪她一眼,怒气冲冲甩袖转身。
臣妾恭送王爷。他身后的女子还在浅笑盈身。
该死的他气得脚下生风,走得飞快。
连绛霜在身后追得吃力,喘息道:胤轩,等等我,走慢一些。
他这才缓下来,让连绛霜跟上他的脚步,陡然侧颜问道:上次是她出手推你,还是芷玉推你
连绛霜没料到他会有此一问,愣道:哪一次随即又道,胤轩,都是绛霜自己不小心摔倒的,不关姐姐的事,你莫要责怪姐姐。
连胤轩却盯着她不语,半晌眸光一闪,拉着她的手往碧雪园走,今夜本王在你那歇下。
等这两个人离去,映雪坐到了凳子上,补品的盒子摔了一桌,芷玉在旁边边捡边骂:这女人不知又在玩哪一出,连王爷也给蒙蔽了,王爷也真是的,瞎了眼了,姐姐这么善良的人不爱,非要爱那个蛇蝎女人,哪天被毒死都不知晓
芷玉映雪唤住她,雪颜暗沉:刚才答应我的话呢,安安静静做我们自己,其他事不要管。
可是人家都欺负到我们头上了。芷玉委屈不已,将那些刚捡起的盒子啪的往地上摔,这个死女人,谁稀罕她的东西,拿去喂狗也不要,我这就将它扔出去。
不要扔
小姐你不怕被毒死就尽管留着好了。芷玉赌气。
映雪静静瞧着她:不要扔,留着还有用,外面有很多人需要。
小姐是说那些乞丐吗芷玉这才些微消了心头火,将那些东西轻轻搁回桌子上,他们的病好些了吗
没有。映雪娥眉轻蹙,淡淡忧虑,是有人故意妄生事端,止不住的。
那我们告诉王爷去,让他来管。
映雪抬眼,望着窗外:他现在正在气头上,加上个连绛霜,只怕听不进我半句。
芷玉在她旁边坐下来:虽然王爷比较袒护那个坏女人,但也不是是非不分,分不清事情的轻重主次,况且这事非同小可,如若小姐早一日让他知晓,
倒贴ok?笔趣阁
那么受伤的人也会少很多。
映雪静静听着,依旧望着窗外。
小姐,你在踟躇什么我们马上告诉王爷去。芷玉急性子,见小姐半天不出声,站起了身,小姐你不必理会刚才的事,你没有错,只怪那连绛霜太不要脸,活该被骂,而且这一事归一事
不管了,芷玉这就去请王爷来。说着,已裙子一撩,急匆匆往外面赶了。
芷玉映雪坐在那里,的确被芷玉说中了心思。这样的情况,她宁愿不说,但是芷玉说得也有理,一事归一事。
所以,她选择静静等在那里。
而那边,连绛霜正在为连胤轩宽衣,旁边的浴桶热气腾腾,紫衣紫烟静静守在旁边。紫烟是在千蓉被赶出王府后,直接让连绛霜要过来的,不再服侍东漓主居,而是跟着连绛霜走。
她倒也乖巧,该退时退,该说的说,该静默就静默。就如此时,她将为王爷准备好的干净衣裳放在架子上,瞧了内里暧昧的两人,轻轻退出去。
刚走到门口,有人敲了门,是芷玉的声音:王爷,小姐请您过去一趟,有急事。
内室的连胤轩听得,停住了走向浴桶的脚步:什么事低沉醇厚的声音中带了一丝吃惊,难不成这女人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要向他道歉来了那可奇了
连绛霜站在他身后不悦的挑眉,对门外道:王爷歇下了,有事明日再说吧。
门外的芷玉不肯离去:王爷,的确是很重要的事,只需耽搁您一刻时间。
胤轩
好,本王马上过去。连绛霜正要开口,连胤轩却抢在她前头出声了,并已开始穿回衣物,本王去去就来,你先歇下。
我那你早点回来。连绛霜本想再撒娇两句,见男人边穿软靴边在安慰她,不得不压下性子努力让自己善解人意,我等你。
恩。连胤轩瞧她一眼,大步走出去。
他随芷玉重回绿雪园,心在莫名雀跃着,这样被请的感觉很棒,因为每次都是他霸道的闯入她的世界,他说一,她绝不说二,总是默默承受。这次,她倒是自主邀请他走进她的世界来,主动说她的事,让他如何不激动而他们刚刚才为绛霜的事吵翻了嘴,下刻她便火急火燎的将他请来,莫名的满足了他的某种微妙心理。
他当然期望她为刚才的话道歉,但更期待听到其他的话,除了滚字。
呵,他想他是疯了,总是记得她在地牢对他说的那句滚,那个时候,这句原本让他勃然大怒的话竟让他暗暗欣喜,只因这句话告诉他,她有继续活下去的念头,她吼,表示她还有力气,她在发泄。
呵,被骂还这样高兴,他果然疯了。
重新折回绿雪园,见到她已将外衣穿戴整齐,长发挽起端庄的髻,静静坐在窗边看月亮。她的睫毛很长,卷卷的,如一排扇子。侧脸标致柔和,下巴姣好,脖颈纤细而修长,香软的身子骨曲线玲珑,凸凹有致。
他从来知道她很美,从第一眼就知道了,只是这刻,感觉她望月的模样更似广寒宫的月仙子,一身的孤独寂寥,让人心疼到骨子里。
找本王何事他打断了她的幽思,高壮伟岸的身子在她面前站定。
她回首,眼梢湿润润的,立即起身请安,王爷。
他故意负手而立,瞧着她:知错能改,为时不晚。
她轻笑,望着他:臣妾没有错,何来知错今日请王爷来,是为其他事。
噢他挑眉,在软榻上坐下,闻着香炉里沁人心脾的檀香,心头没有失望,反倒雀跃。
她这才在他对面坐下,为他添了一杯香茶,道:王爷是否发现街头的乞丐越来越少
他沉眸:你又出府了
她唇角噙笑,抬眸瞧他:臣妾出去散散心,也不允么
他盯着那两片嫩的红唇,心头在骚动:当然可以,只要你不妄想飞出本王的手掌心。
呵呵。她反倒不瞧他了,垂眸轻道:卞州城内最近感染了一种蠕虫病,王爷可否知晓
蠕虫病他皱眉,视线追逐着她,你是说那些乞丐身上不是烂疮,是蠕虫
今日路过城东的一条巷子,大老远闻到一股熏天恶臭,他觉怪异,遂让下属去瞧了瞧,结果查出是生了烂疮。
由于是大热天,故散发恶臭。
他没做多想,便回了府,此刻,他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不是在危言耸听。
只听对面的女子又道:这蠕虫体形微小,很难用肉眼辨别,从病例腐烂症状看,似乎是烂疮,实则是蠕虫导致,腐蚀体肤,然后如疫病般传染。这种情况已出现半个多月,放药禽的主使者却仍没住手。
你是说有人在故意制造疫病他敛眸,声调不高不低:本王要如何相信你的说辞
她回视他,突然想起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不答反问道:如若蠕虫感染严重,王爷会如何处置这些乞丐
他微微思索,沉声道:如若人数太多,已到不可挽救的地步,本王会一把火让他们安息。
那如若还有救呢她急问。
他瞧瞧她的急切,好心情回道:如若还有救,便救,不能让本王的子民无辜枉死。
那臣妾带王爷去个地方,以证明臣妾的说辞。她有他这句话就够了。
他挑眉:现在出去不起身。
越早越好,希望王爷能见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盯着她认认真真的水眸,冷笑道:原来王妃这半个多月都不安于室,还真是让本王不放心呀。
臣妾只是不能见死不救,请王爷慎言。这个男人,她真有些后悔跟他说这些了,早知道他不会这么好说话的。
她有些恼,道:如若王爷执意不管,那请王爷请回吧,就当臣妾什么也没说。这句话虽然有些忤逆他,但她就是想说。
这样严重的事,这个男人竟充耳不闻,反倒执着于她出不出府的事,实在是让她失望透顶。除却连绛霜的事,她还是些微钦佩他的,钦佩他能杀退宇文祁都,灭掉冯丰,一举反击。
而他刚才也说了,能救则救,万万不能让无辜生命枉死,难不成说着玩儿的吗
她恼自己轻信了他。
呵呵。听她如此一说,他反倒笑了,站起身往门外走,本王且相信你这一次,走吧,赶在亥时前回来。
她望着他挺拔的背影,不知该恼还是该喜。
半个时辰后,他的马车终于到达了城北的义庄,他布帘子一撩,爽快的下了马车。而后猿臂一伸,将正准备自己下车的她抱下了马车。
她没想到他会掺她,如惊弓之鸟跳开一步。
他不做声,静静看她一眼,举步往前面的火光走。
那些火光是戚墚他们在熏驱蚊草,一簇一簇的,到处都是,让空气中飘散着一种浓烈的香味。
荒地上有微微的夜风,很凉快,但空地上却囔热声一片。原来是那些包裹着棉被的伤患在吵着要卸掉被子,而戚墚他们在阻止,忙得不可开交。
她随前面挺拔伟岸的男子走过去,叫了声:大家不要卸掉被子,不然鹤丹的药效会散掉,先忍一忍好吗
大家的声音立即歇下来,齐刷刷朝她这边望过来。
你们是谁戚墚没认出女装的她来,却多瞧了冷颜的连胤轩一眼。
戚墚,我是萧公子,认不出来了吗她不得不朝那双胞胎兄弟走近,站在火光下让他们认清她的模样。
连胤轩却一把抓住了她,不让她与两兄弟靠得太近:这些乞丐,都感染了蠕虫他也明显是让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的。
恩。她歉意的对两兄弟笑笑,再耐心拉着他来到最近的那个包裹棉被的乞丐面前,蹲下身子指着那些烂疮道:王爷你瞧,这些疮的每块疮面至少有巴掌大,腐烂从内而外,伤口有脓臭却不见脓水,说明是蠕虫在感染,而这蠕虫的传播速度也随着天气的炎热越来越快,如若我们不尽快给他们治愈,这蠕虫可能会感染整个卞州。
连胤轩俊颜深思,望着她,再瞧瞧一大片连绵的伤患,终是信了她的话:如何治
她站起身,心头的石块落了地,只要有王爷在,药材,鹤丹和棉被的提供不难,难就难在没有硫磺泉。现在只要找到硫磺泉,便能给他们杀蠕虫。暗暗抒出一口气,庆幸这个男人总算没有做出西门大哥所说的一了百了的办法。
硫磺泉他利眸中璀璨闪动,活泉可以吗
当然可以。她欣喜回答,眸光盈亮:只要是可以容纳几百人的活泉,都可以。
连胤轩利眸沉沉看着她,本王可以提供活泉,但是你得保证能治愈他们。
恩她坚定点头,第一次如此感激这个男人。原来告知他,是没有错的,他果然没有面上那般冷硬无情。
随即,他带她去看他所说的那个活泉。
活泉在西魉河的下游,一直往西走,走过很长的一条荒芜人烟的小路,穿过一片林子,马车才在一座城内的矮山前停下。
矮山的入口很隐秘,远远望去,就是一个郁林葱葱的山头,到处竹叶沙沙作响,可是等走入一条曲曲折折的密林小径,弯了几弯,一道石门赫然出现在眼前。
连胤轩牵着她站在石门门口,从腰上扯下一个玉炔放进石门的一个暗格子里,石门陡然轰的一声开启。
门内是一条窄窄的石道,黑漆漆的,映雪一走进去便是一阵恶心,不是为那黑暗,而是门内的气味。
窄道不长,一会便见水月洞天,波光一片了。
洞内很宽敞,也很亮,点了很多支火把,照得透彻,但映雪却不敢往前迈一步了。
原来窄道底下全部是水,只有一条窄窄的石板跨在水面上,石板尽头是石壁,壁上有五个小孔吐着水柱,汩汩流进下面的池子里。
水柱呈现浅黄色,冒着微微热气,吐水的石壁洞口是天然,做独木桥的石板也是,洞里的一切都是巧夺天工,浑然天成。
而刚才让她感到恶心的,便是这淡淡的硫磺味。
这是硫磺泉她轻声问旁边的男人。
对。连胤轩侧颜看她,男人味十足的俊脸呈现严肃:这硫磺泉本是本王将士的疗伤之处,现借你治疗那些乞丐,你要保证本王牺牲这硫磺泉牺牲的值得。
泡硫磺泉绝对有效,而且这硫磺泉是活泉,等沉静段时日,便能恢复清澈,王爷尽可放心。
女人,你不知道硫磺泉自净一次需要半年他笑问她。
臣妾不知。她赧颜。如若这样,那他的这个硫磺泉岂不是要有半年的时间是死泉而且他们泡过后,泉水里会沉满蠕虫,其他人是绝对不能再用的。
他倒是答应得爽快。
他又在她头顶笑道:好了,在牺牲它之前本王先泡泡这胳膊,也许就能好得快。这段时日都在忙,没有时间来这,就趁此机会泡最后一次吧。
说着,已当着她的面把他那身藏青袍子脱了,露出他精壮强健的上身,只着长裤淌入了宽大的池中。那池面本飘着缭缭轻烟,由于他高大身子的进入,立即飘散一片,荡开那浅绿的清波。
他舒舒服服躺在水里,对岸上的她道:本王打算在此泡半宿,你要不要下来
她摇摇头:上面挺好的。
他拨开水面,朝她走过来,你不舒服
还好。她坐在那石板上,想了想,终是脱了绣花鞋将那白嫩的放进水里,既然这硫磺泉能疗百伤,是否也可以消斑祛痕呢也许能消去她背上的莲花印,不如试上一试。
下来吧。不等她自己跳下去,水里的男人已捏住她的,一扯,让她直直落入他怀里,水花溅了她一身。
随即,男人火热霸道的唇寻下来,不等她的惊呼喊出,已撅住了她的红唇,他没有吻她,只是含着她柔软的唇瓣,在她的齿间发出声音:不要让这水吃进肚子里,会中毒。
她水润润的大眼直愣愣瞧着他,与他眼对眼,鼻对鼻。他不觉得他们现在的姿势很奇怪吗既然不能吃水进肚,他拉她做什么戏耍她吗
她坏心的咬了他一下,打算让他放开。
他却不放,非但不放,反而大力的搂住她的后背,薄唇开始在她的香软内辗转,逗弄她的丁香舌。
女人,你敢咬我。他在间隙里暗哑,陡然掐住她的腰将她狠狠抵在池边,吻如狂风暴雨般向她压下来。
啊她只来得及惊呼了声,随即被他壮硕的身子压在池边,下巴被迫仰起,承接他霸道的吻。他狂妄的舌尖不断纠缠她,不允她退缩,霸道的她红唇里的每一寸香软。
她侧首在躲,纤纤十指爬上他厚实赤[裸的肩背,紧紧掐着,不行
他紧追不放,不准她躲,一手掐住她的下颌,霸道的不肯放过她的红唇,你是本王的女人而后将她跨在他腰侧的身子上提了些,让她胸部以上露出水面,将她的螓首压在池沿上,避免两人吃水。
这样的姿势,让她更加无法反抗,只能将抓他背的素手换成勾住他的颈项,以稳住后仰的身子。
呜她在他狂烈的中抓乱了他的发,十指深深插在他浓密的发间,辗转承欢。
不要胸前一凉,她连忙抓住他撕扯她衣裳的大掌,双腿紧紧夹着他,不要在这里。
压住她的男人没有做声,一手拖着她的臀,一手继续撕扯她湿哒哒的衣裳,褪至腰际,露出她被迫弓着的上身。
她难堪的侧转螓首,咬紧唇瓣,承接他火热舌尖在胸前敏感处的逗弄吸舔,清清楚楚听到从他喉咙深处发出的低吟声。
纤纤十指还插在他的长发间,一会使劲拉离他,一会将他紧紧抱在胸前,不知如何是好。
这个时候,他陡然一勾,将她整个上身扶了起来,让她双腿跨着挂在他身上,托着她的臀部往下一沉
她的体内骤然被撑开,充满。
他抱着她将她的臀部上下滑动,在水里打着有节奏的拍子,喉咙里闷哼着性感的低吟。
而她被那温温的水波荡着,细白双臂圈着他的颈项,紧紧抱着他,身子随着他的动作一上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从他带给她的那份迷乱里清醒过来,她已双颊躁热,全身酸软躺在石板上,一股从天而降的水柱温温热热在替她冲洗。
折腾完她的男人依旧躺在水池里,宽背靠在池沿上,利眸灼灼盯着石板上的她,哑声道:那是清泉,可以给你净净身子,你体内可能沾了一些硫磺泉,洗洗就好。
她头一偏,不看他,双腿并拢曲起,抱紧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