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是啊,她就是要无视圣驾,因为她被逼上绝路了,残破之躯,罪臣之女,曾经的杀夫毒妇,哪一样都是死罪,所以,她还怕什么呢。
她拔足跑起来,眼前的路是模糊的,眼眶酸涩泪流不止,只觉胸口气血翻涌脑中空白想发疯,而后陡然仰天大叫一声,跪在了那条巷子里。
连胤轩没有追过来,也没有让他的御前侍卫来捉她,只是静静坐在龙撵里,望着她,以及望着站在她面前的楚幕连。
她捧着脸埋头哭起来,并没有看到楚幕连,直到楚幕连伸手去扶她,她才如遇到毒蛇猛兽般弹跳开来,走开,不要碰我
她的记忆又回到那个雨夜了,那个充满屈辱的夜晚,跪在地上,任雨水如何冲刷也洗不去那夜的痕迹。然而,那些惨死的莲绱岛民又历历在目,睁着死灰的眼睛,死不瞑目。
血鸢让你过来的再出声,嗓音已是嘶哑不堪,支离破碎。她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冷冷看着这个把她逼上绝路的男子。
嗯。楚幕连站在离她三步之远处,怔怔望着她:血鸢同意你离岛了,但是得保证你已受孕成功。
呵呵。她眼角挂着泪珠冷冷一笑,退一步,你们放心,我会给你们生个绱女的转身,不看龙撵里的男人,直接走进昭阳宫。
既然事已至此,她还害怕什么呢,是自己选择的路就要自己一个人走下去,直到一切结束。她什么也不求了,只求莲绱岛能好好的存在下去,而妩尘,能得到该有的父爱。
咳胸口一疼,她双肩缩起,等将捂嘴的帕子拿开,浅色丝帕上已是红花点点,触目心惊。而她娇柔的脸,苍白得如霜后的白牡丹,除了冷,再无其他。
娘娘,您咳血了,奴婢去请太医殿里的宫女让她的样子吓坏了,拍背的拍背,请太医的请太医,乱作一团。
不要惊动任何人。她冷道,唤住跑出去的宫女:我只是气血不顺,扶我躺一下就没事了。
哦,好。贴身侍奉的宫女连忙提裙摆跑进来,掺她往里间走,但是娘娘,真的没事吗刚才您咳出了一口血
没事,我自己懂医,我知道的。她轻轻躺下,把眼睛闭上了,你们全都出去,让我安静睡一会。
是。见她如此这么说,宫女们也不好再逾越分寸,欠了欠身,退出去。
等退到外殿,才发现连胤轩和楚幕连一起走进来了,侍奉的公公听他的旨意并未大声通传,只是让大家在外面安静的站着。
不要声张。连胤轩示意宫女不必请安或通传,看了脸色同样不大好看的楚幕连一眼,轻声迈步走进内室。
她睡了,侧躺着,一动不动。
他在床沿坐下,想为她将被子拢一拢,却忍住了,怜惜的看着她的侧脸,没有吱声。半晌,他站起身来,轻轻走出去,一如来时的静寂无声。
看过她了,你可以走了。他对外头的楚幕连道,冷冷看着外面,负手而立:如果不是因为她,朕早已让莲绱提前沉海,不留祸害了。不过莲绱到底是生是灭,就要看它以后的造化以及你的能力。如果它终是灭了,就是遭天谴,是湄颜造下的孽,不关映雪的事。
我知道。楚幕连淡淡出声,目光越过高高的宫墙,无边落寞:从一开始这就不关映雪的事,一切是湄颜的错,是湄颜负了她的子民而母债不该由女还,会把映雪逼疯的,所以这次我出岛,就是为了寻湄颜呵
他苦涩一笑,稍顿,再道:如果上天注定莲绱必须沉海,我会随我的子民一同永沉海底,坠入下一世的轮回如果真有这么一天,我希望你能照顾好她们姐妹二人,不要再让她们受苦
连胤轩静静听着,神情深锁,道:那血鸢那边你准备怎么交代,她不会放弃莲绱的,她会死死抓住唯一的希望不肯放。
如果有希望,当然要抓着不能放。楚幕连看向他,一身萧索:我没想到血鸢会对妩尘做这种事,她可能是被逼急了,所以丧失了理智,不过你放心,我会为妩尘寻解药的,也不会放弃任何一丝救莲绱岛的希望
朕很后悔当初没有对你们一了百了听到这里,连胤轩脸色非常难看,霸气的剑眉不悦的纠着,妩尘才是个三个月大的孩子,亏她下得了手
莲绱生,血鸢生;莲绱亡,血鸢亡,血鸢的心情就跟你面临国家四分五裂甚至是灭亡的心情是一样的。她也是为了救莲绱,才会在妩尘体内植入莲蛊,实为情非得已。
呵,好一个情非得已,她就是从来没把朕放在眼里连胤轩冷声一笑,怒上心头:如果不是看在你那日懂得及时抽身的份上,朕早已让那毒妇葬身海底,无命苟且于世,又哪轮得到她对映雪和妩尘百般禁锢,不依不饶楚幕连,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如果这段时间映雪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朕会直接用武力解决事情
这段时间我会努力想办法,只求你不要动莲绱岛,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希望你能对血鸢散播我在皇宫的假消息,这样她会认为我一直在映雪身边。
这个没问题,朕会尽全力帮你。
我知道这次寻到方法的可能性会很小,但是有希望总比坐以待毙的好,而且我不想牺牲映雪或是绛霜中的任一个,因为她们自小在天景长大,已算不得是莲绱的人。
如果血鸢能这么想是最好。连胤轩冷嗤,眸中倨傲不悦,朕现在派人送你出宫,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你不要回来打扰映雪
楚幕连扯唇淡漠一笑:我与她的牵扯,早在那一夜就已结束,我不会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的,你尽可放心。好了,时间不早,我告辞了。
唇角笑意淡去,最后看内殿一眼,转身潇洒踏出大
倒贴ok?吧
殿。
连胤轩并没有送他,看着他萧索的背影,沉声吩咐旁边的御前侍卫道:派几个大内高手护送他出宫,并一路保护他。
是
眸一沉,伸手去拈桌子上那块带血的帕子,紧紧拽在手掌里:摆驾长宁宫
大内天牢里,阴暗却并不算太潮湿的某一角落,宇文祁都一身肮脏破败的白囚服,手脚上戴着铁链子,沉沉躺在那堆干草上。他对送饭菜的狱卒一直不理不问,也不吃,就那么静静躺着,望着屋顶。
须臾,牢房外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有人用手拍了拍牢门上的锁链,示意他起来。他这才眸中一亮,急急从草堆上爬起来:你终于来了
门外那个裹了一身黑色披风的女子不做声,将手中的食盒放在地上,轻轻打开,而后白净素手一一将几盘好菜和一壶温酒取出,送进去。
怎么又是这些宇文却有些不领情,一脚踢翻了那些酒菜,气急败坏道:你明明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些,却为何装作不知我没有多少时间耗了,连胤轩他要将我问斩,我快没命了,你知不知道
女子依旧不做声,将头上的帽取下,露出一头飘逸青丝和一张遮有面纱的脸孔。她静静看着牢里的人,不语,伸手去扶那被踢倒的酒壶。
绛霜,我虽然只养了你六年,但始终是你的亲爹,你如何忍心看着我被问斩我只是想要你将我放出去,放我一条生路,只要你将我放出去,以前所做的罪孽我会一一补偿的,我会天天吃斋,不问世事
女子低着头,为他将那些下酒菜静静扶起,对他的话没有反应。
绛霜宇文有些急躁起来,一把抓住女子净白的小手,不肯放:你还在生爹爹的气吗你怪当年爹爹将你遗弃了怪爹爹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好孩子,当年是你大娘趁爹爹不在将六岁的你送走,等爹爹去找你,你已不在京城
连绛霜眉一蹙,使劲将自己的手从他手中扯出来,冷冷看着他。
宇文知她的意思,肩一垮,坐回到草堆上:既然你无意救我,索性让我饿死好了,反正横竖都要一死
连绛霜缓缓站起身,眸中依旧很冷,而后眸一敛,伸手将披风上的帽子重新戴上,转身就往外面走。
绛霜你别走宇文这才急了,连忙爬起来,用手抓着栅栏:你真的打算见死不救吗连胤轩现在算是我的女婿,女婿斩岳丈是会遭报应的
呵,你的好女儿不会见死不救的不等绛霜回头,一道奚落的女声陡然在空荡荡的牢房响起,声一落,寂静的火光中响起轻轻的裙摆拖地声。
如果她真打算不管你死活,又岂会天天给你亲自送来这些酒菜宁太后一身素色宽袖华服,让苏嬷嬷掺着,一步一步从那高高的台阶上高傲走下来。
她眼角带笑,瞧着连绛霜:哀家的好皇后,送牢饭之事都让你亲力亲为,可真是辛苦你了。
连绛霜拎着空食盒,只身站在那里,按礼节对她欠了欠身,低头压住心头的惊慌。
不过皇后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宁太后朗声笑出,施施然走过连绛霜身边,望着牢房里的宇文:这里关的可是通敌卖国的反贼,是不允任何人探视的,否则一律当同伙处置
宁湘玉,原来是你牢房里的宇文大吃一惊,讽刺道:你来做什么这里不是太后娘娘你该来的地方,会有失你的身份
哀家只是来看看亲家,又何以有份一说。宁太后掩袖轻笑,裙摆一捋,在苏嬷嬷为她端来的椅子上坐下,望着牢房里:今日哀家闲来无事,想找亲家叙叙旧,恰好皇后也在,不如一起唠唠嗑。尹儿,你也帮皇后搬把椅子过来吧。
是。苏嬷嬷看绛霜一眼,屁颠颠搬椅子去了。
连绛霜不得不朝这边走过来,望了牢房里的宇文一眼,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只听得宁太后又道:亲家,被关在这里的滋味如何
宇文知她是在讥讽他,老脸一白,大声道:谁无英雄落难日,待我东山再起时
呵呵,指望她吗宁太后笑得乐不可支,玉指一指旁边的绛霜,目中无人起来:她只是一个哑巴皇后,无盐无德,稍有差池,哀家便能为皇儿废后
宁湘玉,绛霜肚子里可是怀了太子
太子宁太后挑眉一笑,笑得更得意,拍拍裙子上的褶皱,哀家从未指望她肚子里的这个种,能为胤轩诞下这个太子的人,只有哀家钦定的这个人才有资格,宇文祁都,你们父女现在可是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你宇文被堵得老脸青白,他望望旁边同样脸色不好看的绛霜,冷声道: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现在是你儿子坐拥天下,只要他喜欢我女儿,这个孩子就是太子
好,那我们等着往后的日子。宁太后不与他争,风眸却阴冷微眯:我们看看这个宫里到底是谁说了算
袖子一挥,霍的站起:来人啊,给哀家好好伺候这个亲家,用最好的方式伺候,让他也尝尝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滋味
宁湘玉,你想干什么看着狱卒拖着铁链子走进来押他,宇文这才被吓软了脚。在这牢房里呆了这么久,如若不是得绛霜暗中保护免去极刑,他早已被折磨掉半条命了。今日碰上这疯妇,以后有得他好受的。
不干什么,就是想让你尝尝被困在火海却动弹不得的滋味宁太后笑,斜睨着旁边的绛霜:如果你聪明点,就不要螳螂挡车自不量力,这样哀家还会看在胤轩的份上放过你一次
而后袖子一甩,转身让苏嬷嬷掺着高傲走出去。
而连绛霜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宇文如一只作茧自缚的蚕蛹全身拷了铁链被人拖出去,没有权利呵斥那些狱卒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