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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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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家晖子是我的骄傲。

我三十岁才结婚,年轻的时候喜欢的那个人响应国家号召去了大西北,本来我们说好了等他一安定下来就接我过去,谁知道那一走就是永别。

我们那年代的人不比现在,有什么都是埋在心里,所以晖子他姥爷姥姥都不知道他们闺女喜欢上了一个人,那个人死了,他们的闺女心也死了。

他死的那年我才25岁。本是下了决心要为他守活寡的,坚持到了三十。那年头,女孩子家三十还不结婚是个出奇的事,别人看你的眼光都带着探究和讥笑。组织上介绍了老叶,我再坚持自己的意念也捱不住晖子他姥姥的苦苦哀求和组织的介入。就这样,嫁到了叶家。第二年,有了晖子。

老叶不是会心疼人的男人,晖子他姥姥在我出嫁前时和我说感情是慢慢培养的。我和老叶的感情就是在晖子出世后渐渐培养了起来。

他那时已经四十多了,临老得子,宝贝得不行。工作再晚回家,他也要看一眼小儿子。

他那时已经进了省常委,事业如日中天。护专的旧同事总是羡慕我非常,打趣我是官太太。里面的辛苦谁知道老叶的老大都二十冒尖了,我没指望过他喊我一声妈,我年纪也受不起。可是他和老二连正眼都没看过我们母子,着实让人伤心。

晖子小小的人那时已经敏感地知道了自己的处境,家里有老大老二出现的地方他总是回避,我看着心酸,他父亲无奈。

再大些,家里就出了事,老叶接受了无数次的审查后带着我们娘儿俩回了海阳新港老家。家里环境一落千丈,任谁一下子都受不了这打击。好在老叶经历的多,熬过了那段苦涩的日子。事业没了他还不痛心,伤了他的心的是老大老二。祸是他们惹出来的,出了事见回天无力,连家门都不愿意进。我只能安慰老叶,孩子们心怀愧疚,等日子长些就好。

我最担心的是我们家晖子。

晖子象是一夜间长大了,以前那个调皮顽劣的男孩不见了,变得沉默寡言。我知道他是受了不少白眼的,墙倒众人推,遇上这样的事情,大人们还能控制,小孩哪里知道轻重指不定他背后受了多少朋友和同学的奚落。可他没和我们谈过,就这样沉默倔强地长大。

他读完书出来说要自己搞生意,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读大学的时间已经和小廖开始跑单帮,倒腾生意了。那些还是后来小廖聊天时告诉我的。当时我只是想他小小年纪懂什么他爸以往有地位的时候明晖和红晖都没混出个什么名堂。我只盼着他安份找个正经工作,然后娶个情投意合的老婆好好过日子。谁成想,老叶竟然还支持起来了。

事实证明老叶眼光不错,这孩子确实有些能耐。但是心的不是这个,是他的婚事。

那个江秀琳我本来就不看好,江家人捧高踩低惯了的,哪里会看得上我们家小子晖子为了江家姑娘出了车祸可是把我吓得半条命都没了,直把她恨到骨头里。

后来有了陈然我才放下心,虽说年岁大了点,知道进退,又会心疼人,有什么不好

可是一晃他们认识了七八年,陈然竟然说走就走了。

换了个姓杨的姑娘。那姑娘晖子瞒得可紧,我还是问何向阳才知道的。我心里明白了,敢情陈然是为这个离开的。我被晖子气坏了,不说始乱终弃,和陈然七八年就没有给个交代人家可毕竟是儿子,再气也是一阵,想着晖子为了杨姑娘放弃了陈然,那他婚事应该有些眉目了吧可看他的样子,完全没有谈恋爱的人的春风满面,反而郁结得看谁都不顺眼。我心里又觉得有点悬。

我问老叶,老叶没好气,&l;儿孙自有儿孙福孩子大了管得了多少你先把心放在小眉身上,你没看她这次回来瘦得

是啊,我的小心肝瘦得不成样子了。春天里回新港的那次可把我魂都吓没了。这孩子,从小吃了多少苦父亲眼睁睁在自己面前没了,才过了两年又被母亲遗弃,最需要人呵护的时候只有爷爷在身边,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连哭都是没声音的流泪。造孽啊

问她为什么逃学,心里有什么解不开的事,她什么都不说。问得急了,她只是闭上眼哗哗地流泪。早恋,功课太多把我心疼得揪成一团。这孩子,从来有事都是藏着掖着,最怕她哪天钻牛角尖。

夏天的时候她又突然好了起来,人胖了脸色红润了笑容也多了,见着我又象以前那样,狗皮膏药似的,直往我身上贴,&l;,嗲嗲地唤个不停,哄得我和她爷爷眉开眼笑。那段时间,连晖子都和以前不一样了,从他十多岁就冷封了的脸象被化了似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我儿子还真是俊

唉,做母亲的有什么要求见着孩子快乐不就是母亲的快乐

不过还是心,他都三十好几了。陈然离开去了上海,那个杨姑娘也是无疾而终。他就不着急看着别人作爸爸也不急我可是急着做。

过年时我揪他进屋,问他究竟有什么打算。逼急了,他才说不结婚了,永远不结婚了。

我一颗心沉到深渊里。

定了定神,我又问,他才说很早以前就爱上了个女孩,现在终于可以在一起,但是限于环境她没有可能嫁他,他也娶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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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孽啊冤孽。那个江秀琳就不能放过我们家晖子吗如果喜欢我们晖子那就直接离婚,这样拖着两头算什么以前出车祸差点搭上了一条命,现在可好,连下半辈子都搭上了。

看着他倔强的脸,我恨他不争气,真想给他一耳光。

晚上我一个坐在屋里,想得眼泪一直流。当年那个人,我爱的那个人,闭上眼睛仍能想起他的样子。我那会也说要为他守寡的。现在我儿子这个样子,不也是在守寡

算了,老叶也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儿子高兴就好。

老叶走了,那天傍晚钓了条二十多斤的大草鱼,鱼拉上岸,人兴奋的倒下了。从海阳送到新港,二十多个小时,再坚强的人也抵不过索命的阎王。他最后几年最常说的话就是对不起我,好日子没让我享受几天,半生都陪他搭进苦日子里了。他往常哪会说这些我又怎么会计较这些现代人喜欢说爱,我是没爱过他,但是感情深厚的程度不亚于那些爱的死去活来的小年轻。他走了,等于我的命没了一半。多少年了风风雨雨的,一路扶持走过。

最可恨的是头七那天上山拜祭完,回了家里老大老二还想争家产。我真怀疑他们是不是老爷子的骨。老爷子还尸骨未寒啊小眉那丫头倒是长大了,会赶人了,每句话都是我心里想说不好说的。这孩子,老爷子最疼的是她,她也是两汪眼泪,还来哄着我,怕我伤心过度。

可是,那天晚上,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我哪里睡得着吃了一粒安定,在床上折腾了许久。屋子里到处都是老叶的影子,我披了衣服下来,见前头有灯,还想过去招呼他们早些睡。

正厅没人,我把灯关了,走过花厅,听见里面有动静。过去站门口一看,两个人抱在一起。分明就是

我屋里也摆着一张老叶的遗像,黑暗里,我在他面前坐了一整夜。天亮的时候,泪也流干了。我记得小眉那次回来抱着我哭,说&l;,我好痛,我的心好痛。是晖子那畜生欺负她可是又不太象,他们从来没吵过架,从来在一起有说有笑的,我还说叔侄两感情好,原来原来去年春节晖子说爱的那个又不能在一起,说的不是江秀琳,是小眉冤孽啊,小眉都是大姑娘了,他们住在一起,我怎么就从来没想过会真想给自己几耳光,这叫什么事老叶,你走的早,将来要是有什么难听的,我这张老脸往哪里搁你怎么不带我一起走了算了

白天我不动声色观察,他们真的是他们眼神经常交汇,好象看不到别人的存在,晖子对小眉的照顾更是贴心,怕菜不合她口味怕饭凉了怕她穿的少冻着,我是瞎的,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老叶,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的小心肝,你怎么舍得伤心晖子,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你是她长辈啊

我决定等小眉寒假回来要好好说说,不能这样,一定不可以。可是寒假时发生了什么丫头瘦得象是只有一条魂,死小子夜夜在厅里抽烟打转。两人一碰头小眉就扭身走开,有时间就粘着我,绝对不和那死小子单独相处。他们吵架了结束了那就好,那就好,我给老叶子上香的时候想着,这样也好,长痛不如短痛,早些了结了我就放心了。

我还没安慰几天,丫头就不见了。

我还剩下一半的命又被割去了一半。究竟出什么事了我的心肝小宝贝,看着你大的,就算知道什么也不会怪你,你有什么苦处为什么不和讲没想过要骂你的,你跑哪里去天大的事情有帮你扛着,怎么能舍得丢下自己跑了

一走就是几年过去了,晖子四处寻她不见,每次看向我期待的眼睛就低头不作声。希望越来越渺茫。我想过怕是已经没了,想了一下又不敢再想下去。我都老了,等不起了,如果你还在,哪怕来个电话也好,知道你平安,心也松些。恨死人的丫头,从小就这样,什么都闷着,又喜欢钻牛角尖,最怕的就是她又钻了牛角尖,做了傻事。

我的泪都流干了,每每看到晖子又涌出来。这孩子,就剩下一个空壳了,独自一人的时候眼神都是飘忽的。真的这么爱吗真的没有了对方就没有了自己了吗当年我也是这样,只存着个壳,行尸走地过了五年

冤孽,冤孽。

菩萨保佑,小眉终于回来了。怯怯地站在门口,象她六岁时来这里的表情一样,傻丫头,怎么怕起来了。我哭着走过去,伸出手,&l;。她颤巍巍地喊了声,扑进我怀里,瘦了,结实了。四年,这孩子在外面过的什么日子&l;好,好,活着就好。我抚着她滑溜溜的头发,老泪纵横。

我带着她上山给老爷子进香,她放声在墓前大哭。这孩子,委屈了。我眼窝又酸了。

晚上吃了饭,小眉进厨房洗碗,晖子也跟了进去。傻小子,平日什么时候进过厨房连分开一小会也不行吗我站在院子一角,从窗子侧角看进去。人老眼花,不过还是看见他的手在她的腰上。傻小子,就不会遮掩一下

我捂着嘴,回了自己屋,给老爷子点了柱香,&l;老叶,你不要怪我。我也老了,没多少年了,不指望孩子们多出息,只要他们快乐就好。你自己也经常和我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我想开了,反正没几年活了,我情愿看见他们天天笑呵呵的,也不愿意他们成个半死人,随他们去吧。原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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