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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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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已是进入秋天,天气却一点没有凉爽下来的意思,夜晚房间里依然火烫。启元与启农两个腰间挎着枪,手里提着灯笼,巡视大屋的门窗。有长工悄悄从墙上竹梯子爬下来,报告两位少爷,门外有个男人徘徊不去,似乎是有事,却又迟迟不敲门,在门口转了三四圈了。启元将马灯交给启农,亲自蹑手蹑脚爬上去看。果然见一个短打男子,低头似乎很犹豫地徘徊到上思房大门口,站了会儿,又迟疑不决是不是该敲门。

启元借着月光再看会儿,总算看清这是谁了,他让启农和长工两个继续巡视,他亲自开门将门口的卢少华迎进大屋。但卢少华不肯进富丽堂皇的客堂间,他要求与启元在进门狭窄的门房里说话。看卢少华的态度,启元料定将有很重要的事会发生,可卢少华开口之前,他不便打探。

卢少华终于犹豫再三,开口了。“小宋先生,不瞒你说,你这儿的家还是福珍姐告诉我的。”

“是啊,自从长江部队来了后,我思忖小家庭单独住镇上太不安全,就住到大宅来了。卢同志,我把几个人支开了,你在这儿说话暂时不会有人听见。”

卢少华脸上表情非常复杂,即使门房里面黑暗,启元都能看得出来。“小宋先生,有件事本来我请福珍姐做,可福珍姐说她说话没人听,说了是白说,可能还会被泄露出去。按说本地近邻这几个村最听宋校长一句话,可是……站在我的立场,我实在不方便请宋校长站出来说话,能不能……能不能请小宋先生说几句。”

启元将卢少华吞吞吐吐的话咀嚼半晌,奇道:“我说话与我爹爹说话有什么不同?我说话肯定不如我爹爹有效,如果你要我说的是大事,我替你请我爹爹出来。”

卢少华没接话头,“小宋先生,请你仔细听我下面说的每一个字。我们的军队将在这几天对这一带发起进攻,彻底清扫这一带的长江部队、保安队等国民党武装。为免子弹不长眼,伤及无辜,请你紧急通知本村村民,从明晚起,三天三夜内,不要出户,不要呆在窗户边,不要好奇张望,不要点亮火烛,不要发出大的动静……”

启元几乎是一眨不眨地瞪着眼睛,将一大串的话听完,心里头懵了,这么重要的话,这么重要的任务,要他执行?他几乎是机械地将话复述一遍,获得卢少华赞同,又补充道:“我可以把通知传达到附近五个村庄,如果你还没通知的话。”他将五个村庄的名字说给卢少华听。

卢少华一脸惊讶,“是宋校长的影响力?”

“是的。具体说,是因为今年长江部队的骚扰,临近几个村的村民在我爹爹组织下合力自卫,我们几个村内部联络畅通。所以你幸亏今天来通知我们后面三天回避,要不然部队来的时候可能真会擦枪走火,伤及无辜。”

卢少华更加惊讶。“呵,那么你通知时候千万再补充一句,千万千万不要开枪,对长江部队也不行,那三天收好枪支弹药,免得误导。”

卢少华翻来覆去再次核实叮嘱后,才悄悄掩出门去,钻进夜色。启元当然不会瞒着爹爹,他将卢少华的来意说明,静侯爹爹指示。宋老爷却好奇地道:“他心里最清楚,这件事最终还是需要我出面通知,可为什么他找你转达可以,直接找我却不行?”

“我也奇怪,可他不肯直接回答我。”

宋老爷静静地思考,越想,一张脸拉得越长。可他还是手书五张纸条,交给启元,让启元连夜将通知发出去。启元看着爹爹异常严肃的脸,心中很是奇怪,又解释道:“可能是因为卢少华与我认识好几年,比较愿意把大事情托付给熟人。”

就着煤油灯的光晕,宋老爷深深看着启元,良久才干脆地道:“可能是这么回事,尤其是遇到这么重大的事情。你快去快回,叫上两个人一起走。”

由于是宋老爷发出的亲笔指令,又是启元亲自上门送达,邻村乡绅几乎不问什么,立即贯彻执行。然后启元回来自家村子,挨家挨户敲门通知下去。不等天亮,临近五个村子全部接获通知,该做什么的做什么,全都为晚上开始的三天禁足准备起来。

夜,很快降临。启元抱着脉脉,与上思房所有人一起躲在只有门没有窗的粮仓里,充满恐惧地等待战争打响。四周全是秋虫的鸣叫,一屋子的人都支着耳朵指望从秋虫大合唱中分辨出子弹爆裂的声响。连年战乱,即便是小小的团团都已经懂得分辨什么是枪声,什么是鞭声。可是很奇怪的,一家人紧张了一夜,却只听到零落地几声枪响,而且枪声还很遥远,都没影响到秋虫的合唱。当有淡淡天光从粮仓高处透气孔照进来的时候,四周一片死寂,秋虫叫唤了一夜已经睡了,枪声则全无。一家人大眼瞪小眼地搞不明白,这仗到底打了没有,怎么都还不如平时夜晚的闹腾呢。倒是开始有公**在村子里此起彼伏地叫唤起来。

此时,团团舒舒服服地躺在启元怀里睡了一夜,脉脉也是舒舒服服地躺在忆莲怀里睡了一个好觉。太太的两个小女儿也几乎一夜好睡。看着孩子们恬静的小脸,大人们都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可总不会卢少华拿这种大事来开玩笑吧。

启农想出去瞭望,被启元死死拖住。启元见识抗战已是成年,他见多听多好奇者被冷枪一枪崩掉脑壳的事,怎么可能放启农出去冒险。一家人悄悄地在粮仓里吃了几块冷麦饼做早餐,也不知怎的,在这死一样的寂静中,大伙儿这会儿都困了,分头在粮仓四角打起瞌睡来。

他们的睡眠,被外面嘈杂的铜锣声和叫唤声打断。朦朦胧胧中,启元似乎听到有人在使劲喊“解放了,解放了”。“解放了”是什么?启元得揉揉眼睛才想到“解放军”,想到“解放了”意味着什么。那么,难道半夜那七零八落的几声枪响就把那帮土匪一样的长江部队解决了?启农先冲出去看了,这回没人拉住启农。启元见老爷起身整顿仪容,忙也五指扒拉几下头发,放下团团冲了出去。

村子里一切照旧,一直走到夜航船码头那儿,才见到几个穿陌生的灰布军装的军人在那儿站岗。大家都远远地看,不敢靠近。都是吃长江部队太多的亏,见了丘八还是远离为妙。启农站在远处大胆地用官话问那几个军人,长江部队是不是跑了。有军人回答,长江部队大部分投降,小部分逃走,战争很快结束,眼下此地正式解放,由解放军接管。启农将官话翻译成本地话,众人听了都痛骂长江部队。只知道对老百姓作威作福,见到真部队就蔫了,不是东西。但是大伙儿也担心起来,如此厉害的部队,能只开几枪就让长江部队闻风投降的部队,万一动手抢劫起来,大家手里的几杆火铳能够用吗。

邻村一些乡绅见形势安稳,纷纷来到上思房,与宋老爷商议该怎么办。宋老爷提议大家静以待变,这几天还是尽量呆在屋里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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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村一些乡绅见形势安稳,纷纷来到上思房,与宋老爷商议该怎么办。宋老爷提议大家静以待变,这几天还是尽量呆在屋里为好。周围的普通百姓也都围到上思房大门口,七嘴八舌问宋老爷该怎么办,要不要再去哪儿躲躲,或者大家都凑点儿钱粮送走丘八晦气。宋老爷怎知道该怎么做,他家里倒是出了三个□,可他从没接触过真正的□,不知道那些人做事规矩如何。他只是站在大门口一味告诉大家不要心急,静以待变。

上思房门口正乱糟糟呢,穿着整齐军装的卢少华领两名看上去也是军官的人来到上思房。众人一看见军爷到来,立刻自觉地让出一条通道,通道一头是卢少华等三人,一头是宋老爷与两个儿子,众人肃静围观。鸦雀无声之中,宋老爷大步走下台阶,热情迎向三位解放军军官。启元忙跟着向老爷介绍,这位就是他说起过的卢少华同志。众人看宋老爷与三位军官握手寒暄,一致心中暗想,难怪宋老爷前儿送出亲笔纸条要求大家配合解放军打仗,原来早就与解放军暗度陈仓了。既然宋老爷已经认可,那么大伙儿的神经也就放轻松了,让出的通道立马稍微变狭窄了点儿。

其中一位军官见此面带笑容与大家大声说了几句话,但这位军官的口音重,大伙儿听不懂。启元就做起了翻译,告诉大家这位解放军团长说,解放军严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驻守期间将对老百姓秋毫无犯,请乡亲们放一百个心。启元翻译完,大家脸上都换上不予置信的表情:丘八不犯老百姓,难道太阳从西边出了?有人当即提问,难道他们就不吃不喝不睡了吗。团长依然和颜悦色地说,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很快会贴出来,让大家尽管对照着看行动。

解放军团长说完这些,被宋老爷迎入上思房喝茶看座。但大军刚刚扫平长江部队,百废待举,团长专程前来拜访安抚人心,抓紧时间解释政策,说明情况,又把新任区长卢少华介绍给宋老爷,几乎椅子还没坐热,便匆匆奔赴另一家了。

宋老爷送走军官们,再次与门口乡亲解释解放军的政策,让大家不要担心,时局只会往平静安全里变。大家眼看宋老爷与解放军密谈过,便信了不少,纷纷散去。

但宋老爷走进上思房,却站在晴翠楼前的花园里发呆。太太见此,就堵在路口,不让任何人过去打扰。启农问启元,爹爹在想什么,既然解放军的军官都亲自上门拜访了,爹爹还有什么可愁的。启元也不知,他正高兴于卢少华当了本地的父母官呢,再怎么说朝中有人好办事,而且卢少华知道他们宋家有启仁这样的进步人士,还帮游击队做过事。

启元回去照看女儿们,启农出门看新鲜去了。一会儿,太太亲自过来,让启元去晴翠楼见老爷。启元见太太神色凝重,很是奇怪。果然,太太在半路上说话了,“半年多没联络娘家,这下长江部队不作乱,应该可以去看看了。大官,你明天和三官一起去一趟?”

“好,等下见了爹爹后,我去安排一条船。要我问什么吗?”

太太重重呼出一口气,“问问他们什么打算,到底要不要离开。”

“军阀时期没离开,日据时期没离开,经历那么多都没离开,为什么解放军军官打完仗立即上门安抚,反而要离开呢?我在上海看过共军那儿的文章,他们讲民主,讲平等,这些都是很人的主张,要不然怎么有那么多家庭出身是剥削阶级的知识分子加入他们的队伍中去呢。”

太太难得一次没在启元面前抖威风,她只是迷茫地摇头,但窗内的宋老爷问启元:“启元,你听见解放军提起让我继续做校长,或者做其他政府官职没有。那团长说话我听不大清楚,我刚才把他的话翻来覆去回忆几遍,好像他没说。你听见没有。”

启元一脚刚好跨进门,一时被老爷问住了,堵在门口细细回想一遍,才道:“没说,真没说,可能仓促之间来不及细说。”这回,比启元先一步进门的太太没因启元堵门而表示不满。

“没说!”宋老爷拿眼睛示意启元关门,“很有问题。自从我做启蒙小学校长起,无论军阀,国军,甚至日军,上门第一件事都是要我出山做一个什么重要职位。再急,这件事也不能忘。所以我看有问题。”

太太补充道:“我听不大懂你们和解放军的谈话,不过我看他们的姿势,心里明显是与你们保持距离的意思。”

“对喽,你观察得很仔细。”老爷拍拍太太的手,“启元,记得前天卢少华被形势所迫勉强找你办事,但绝不找我办事,你知道什么原因吗?我当时就想到了,今天看来,不是我太敏感。我是谁呢,挂着国民政府县参议员的名头,是国民政府所办小学的校长,还是全县排名前三的大地主,正是无产阶级革命的绝对对立面啊。”

“可是他们今天披着硝烟就上我们家来,难道不够说明问题吗?”

“说明问题!他们需要稳定人心,他们看我家大门口的人群就知道;他们还需要我别关闭粮仓,以稳定民生。所以,这是不是他们的权宜之计呢?毕竟,我是他们定义下的剥削阶级。”

“我们找个机会,跟他们说明一下我们的情况,也可以请乡邻作证。”启元觉得这件事情可以说得明白,爹爹不需要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卢少华这么多年来围着我们这一带扮叫花子找情报,他应该清楚这一点。”

太太忧心忡忡地道:“万一他们都是瑶华那样的想法呢?我们就是地主啊,乡邻作证还是地主。看看今天来人的态度,就是没把我们当自己人。”

宋老爷坐在书桌后面的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一块青白玉三脚蟾蜍镇纸,再度陷入沉思。启元和太太都看着老爷,不敢打扰。忽然,老爷“啪”一声将镇纸拍到桌面上,道:“启元,你这就搬去你自己家,不留你吃晚饭。启农跟你去。”老爷转过身对太太道:“我让启元明天陪启农去上海,住到朝华那儿去。你替启农收拾行李,一年四季的衣服都带走。也多带点儿钱去。”

太太大吃一惊,“要去一起去,要留一起留。而且……”太太想到她与朝华微妙的不和,朝华可没启元容易糊弄。启元也道:“爹爹,越是这种时候,我们一家越是要在一起,可以互相关照。爹爹以前说过的。”

“这不是枪林弹雨飞过来的时候,不一样了。”然而宋老爷也非常迟疑不决,看不清眼前现状。在太太的反对下,总算启农不去上海,但启元被要求立即回去他们的小家,暂时脱离关系,静候时局变化。

启元自行车上驮了一大麻袋的米,前面还坐一个团团,不得不费劲地推着回家。忆莲抱着脉脉跟上,忆莲也不明白公公为什么连晚饭都不让吃,就赶着他们回家。忆莲以为又是太太在兴风作浪。两人辛辛苦苦地走到半路,累得汗流浃背地坐在凉亭里休息。有熟人碰到问起为啥要离开上思房,启元托辞既然时局稳定,那么日子照旧地过。但等启元与忆莲一离开凉亭,后面传来人们议论,怀疑启元又被太太赶出门了。启元心说这回太太倒是留他,反而是爹爹促他立刻离开。启元实在不是很分辨得清老爷所说的那些细微区别,以及对未来可能会有的影响,他觉得他和爹爹一向问心无愧地做人,是在不应该担心什么大难临头,最多依照□在别处执行的政策,把地分出去好了,他们完全可以凭教书来过日子。他不愁,他当年连上海小学徒都当过,生活质量有点儿起伏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

不过忆莲提醒启元,太太的名声不算太好,都说太太刮过人,是个实打实的剥削者。启元想,总不让爹爹做出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事情来吧,太太对他不好,对爹爹可是全心全意的。

两人带着孩子慢吞吞地回家,一路上团团喊饿,可是今天的路上没有人卖吃的,其实早在长江部队驻扎时已经没人卖吃的了。团团只好饿着。一家人行至菜市场时,惊见黑暗中有许多士兵排列整齐地坐在泥地上,听上面一个人讲话。一家人不禁停住,与周围其他人一起远远地围观,时刻做好转身逃命的准备。却听长官讲话完毕,有人一声长喝,坐着的人轰然唱起歌来。歌声整齐,响亮,带劲,充满朝气,充满力量,充满血,也充满感染力。启元感觉这种神气儿与当年沪松大战时期从学生兵身上看到的差不多。他与身边的忆莲以及也在远远围观的小学同事说,这样的兵绝对不会做出长江部队式的烧杀抢掠,大家可以放心自己的安全了。最起码,现在的围观绝对安全。

连团团也不喊饿了,一家人充满好奇地看着一地的官兵唱完歌,有人又扯起喉咙大喊一声,只见坐着的人整齐地起立,拉开距离,然后排列整齐地睡在菜市场的泥地上,另有几个兵则是训练有素地分布到各个角落,身体笔挺地站岗放哨。众人都看呆了,这是才刚打完大胜仗的兵呢,怎么不说犒劳犒劳自己,就这么因陋就简地睡泥地上呢。 启元问同事知不知道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究竟说的是什么,同事也好奇,但大家都觉得眼前打完胜仗依然睡泥地的行为可能就与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有关。遭遇过连年战火,尤其是刚刚吃足长江部队苦头的大伙儿,全都对眼前的部队肃然起劲,心里顿时产生了好感。启元对忆莲说,今晚可以放放心心地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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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又往家里走,围观的其他人也纷纷散开。这段路不远,但是启元见到街头巷尾转弯抹角的地方都有站岗放哨的解放军,一路遇见好几个,可见局势远未稳定。果然,半夜睡觉时候,听到不知什么地方传来连续几声吓人的爆炸,吓得启元竖起身来静坐好久。对战争经验丰富的大伙儿第二天见面都议论说,那爆炸绝对是军队那种炸弹炸出来的。果然,第二天街头巷尾的巡逻士兵增多了。

但白天的气氛到底还是平静的,走到人多热闹的地方,启元可以看到有穿军装的领着中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在墙上刷标语,启元终于见识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条文。启元同时在意的是那些中学生模样的男男女女,他很怀疑后妈的女儿瑶华如果顺利的话,可能也在做类似刷标语和街头另一角唱快书类似的事儿。他掏出纸笔,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抄下来,骑车飞奔送去上思房,但被亲自出来的老爷斥责不该擅自回家,他几乎没进上思房的大门就被赶走了,唯有纸条留下。

启元虽然大致理解爹爹的意思,可想到后妈的一家子还都在上思房,心里到底是有点儿委屈的。他在半路遇到宋福珍,他也不知道宋福珍什么时候把一头长辫子剪成了短发,看上去利落得很。宋福珍见到启元透露,现在反正解放了,不必相瞒,她被启元介绍给卢少华后,几乎是隔三差五的,白天在镇公所做事,晚上给解放军送信,不知磨穿了多少双草鞋,好在修成正果。她非常佩服解放军,非常感谢启元介绍这个好事给她做。

启元不禁先打听启仁的消息,宋福珍爽快地回答不知道。启元有些失望,不过还是克制不住好奇地问:“那么你现在是革命同志了,是不是就归在卢区长下面做事了?”

宋福珍哈哈大笑,“我能做什么事,我还想做打扫,可是新区长不让,他们都自己打扫卫生。他们安排我做妇女工作,我又不会。不过卢区长说过,一定会安排一个最需要可靠人的工作给我做。”宋福珍说到这儿,又想到一件事,“启元哥……”

启元有意挑明:“跟你说别再叫我启元哥了,还是改不掉。你就不忌讳我家是地主吗?”

宋福珍听了抓头皮,“是啊,地主是坏人,可你们一家又不坏,怎么……”

“是啊,我是教书先生。”启元打断宋福珍的话,不让她为难。但心里清楚了解放军对地主的态度。他唯有心存侥幸地想,他和爹爹做得更多的还是教书先生的工作,或许……

“还有一个好消息,听说新的县专员是本地人,从司令部机关里调来的大人物,过两天才到,我们这儿是重点呢。启元哥,你说会不会是启仁哥啊。”

启仁来当县专员?想到启仁的中学文化水平,又想到启仁已经投身革命那么多年,资历足够。启元心里憧憬起来,若真是启仁,总是不会讲爹爹划到坏人地主那一类了吧。他开心起来,与宋福珍打了几个哈哈,轻松地回家。很快答案就会揭晓,若真是启仁,他一定第一时间报告爹爹。

到了晚上,虽然没有戒严,但是有新委任的本地纠察人员挨家挨户劝说居民晚上尽量不要出门,避免危险。除了原先的那些政府长官被勒令停职,自卫队却继续上街维持秩序,但自卫队的态度稍微收敛了点儿,不再上班时间躲树荫下睡大觉,可态度却依然恶劣。

到了第三天,启元上街看到启樵手臂捆一个红袖章,也在路上巡视。带上红袖章的启樵神气了不少,人是看不出赌棍样了,一身衣服也整洁了,看见启元还春风满面的。原来解放军急需识字的人充实地方工作队伍,可是那样的人很难找,很多有文化的要不出门高就去了,要不早已在国民政府担任伪职,还有启元这种家庭是地主的,都用不上,像启樵这种又读过几年书,家里又败得光的无产者,成了稀罕物儿。启樵得意洋洋地告诉启元,他现在白天维持秩序,晚上集中上培训班,非常有前途。

启元打听今天新来的县专员究竟是谁,启樵一拍手笑了,“我们都认识,一起上启蒙小学的,容斋先生的大儿子,我忘了他以前叫什么名字,现在改叫秦向东了。那天我遇见秦专员要上去打个招呼,他一定还认识我,哪天说不定重用我了。”

“什么,东升兄?真的是东升兄?”启元想到当年沪松战役时候与东升在上海失散,这么多年下来,东升是死是活都不知道,难道东升还活着?启元赶紧与启樵告辞,匆匆奔向容斋先生家。只见容斋先生家三间破屋的门口熙熙攘攘,好多人上门攀龙附凤来了。启元推着自行车都挤不进去,但听外面大家的议论,似乎秦专员真是东升无异了。好不容易见到容斋先生满脸笑意地送人出门,启元踮脚站在外围大声问容斋先生,容斋先生连忙挤出来,将启元拉开几步,附耳轻道:“是东升。你传个话给校长,你家的事我跟东升说了,东升的意思是,目前政策是维持现状的意思。”

启元非常感激,连声说他太高兴听到东升兄的消息了,但不等他将话说完,前来道喜的人们早涌过来了,两人不便多说,启元赶紧回上思房报喜讯去。

宋老爷一听启元说新任县专员是是多年好友容斋先生的儿子秦东升,虽然东升改名秦向东,可他是看着这孩子长大,对这孩子一向关怀有加,而这孩子从来也是个稳妥人,如今既然东升做了他们的父母官,宋老爷还有必要担心什么呢。老爷顿时胃口大开,呼太太杀一只红毛大公**,他想喝酒了。可上思房解放后为避免被人指责是剥削者捉现行,遣散了所有佣人,杀**的事情唯有落到启元和启农两兄弟头上。

启元好歹是独立生活,见识过杀**全过程,启农完全无知。两兄弟凭着启元的回忆,将一只健壮的大公**杀得惨烈无比,断头的大公**还顽强地满地跑,撒得满院子都是**血**毛。两人从中午收拾到天黑,才将一只**收拾干净。启元细致,启农耐心,两个人杀出来的**的干净程度受到太太的好评。从此,兄弟俩算是能杀**了。煮**又是大问题,不过启农这几天下来已经学会烧灶火,灶头的事这几天本来是太太作,今天既然启元来了,当然启元来做火头军。但启元烧菜从来不像话,太太旁观着忍无可忍,还是夺了长柄勺。

启元趁机回家驮来忆莲和俩孩子,一家人凑一桌快乐而低调地吃了一顿大好**。上思房的围墙高高拦着外面人的视线,上思房里面的人说话从来轻声细语,外面竟不知里面居然惊心动魄地杀了一只大公**。吃晚饭下一场雨,石板上的血迹也被冲得干干净净。启元一家撑着油布伞提一盏不透雨的马灯回家时候,老爷又特意叮嘱,虽然是东升做了父母官,但大家依然要坚持低调再低调,起码过了这个转折期再说。

解放之后,今天下的是第一场雨。启元回家途中不禁想到菜市场席地而睡的解放军们,心说今晚那些人该睡哪儿呢。他一路见到巡逻士兵依然冒雨站岗,全然无视晴圆缺的意思。而马灯光照之处,启元还看见那些大兵躲在人家屋檐下面避雨,当然是无法入睡的。他们一家不敢骑车,一跌一滑地总算到家,却见有两个兵躲在门檐下避雨,俩兵见他们回家就自觉让道,站到雨里。

启元非常感动,这要换成长江部队,他家的门早给踢烂了。他忙开门将忆莲他们送进去,又出来盛情邀请两个兵进里面避雨睡觉,但是两个兵坚决拒绝,死活不肯进门。忆莲想到家里还有一张大油布,忙送出来给两个兵挡雨,他们总算是接受了。不过第二天一早,启元惦记门口两个兵的境况,早早起来查看,却见两个兵已经离开,雨布整整齐齐地叠放在石门槛上。果真是不取老百姓的一针一线。启元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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