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七章 岁考开始!
这年头的官员比不上从前勤勉,调考已经多年没有实行了,大宗师等闲就是坐镇芜湖,考核一下被徽宁池太道各府县推举上来的顶尖生员算完。然而,继前一任督学南直隶,赫赫有名的耿定向亲自下徽州之后,如今这位提学大宗师谢廷杰,短时间之内也已经第三次莅临徽州府了。
于是,这位大宗师的命令得到了严格的贯彻,可尽管如此,徽州多山,虽说府衙一面紧急派出了差役前往各县县学送信,通知生员尽快上来参加岁考,可等到整整千多名生员云集省城,那也已经是两天之后的事了。在此期间,征用民夫临时搭建考棚,调用府衙以及县衙各处差役巡逻维持秩序,临时安排住所,别说叶钧耀,就连徽州知府段朝宗也忙了个脚不沾地。好在谢廷杰吩咐考棚不用加顶,工作量这才少了许多。
虽说只是一千多人,可谁都不希望再生江西那样的惨剧,那不但事关人命,还关乎自己的前程!
开考这一天,总算天公还算作美,恰是个秋高气爽的大晴天。按照谢廷杰的要求,六县生员分成两拨,一拨在府学考,一拨在歙县学宫考。这两处学宫中所有的空地上,现如今都拔地而起,建了一堆考棚,虽说只是简陋的木板房,但因为间隔比贡院的大得多,算是勉强杜绝了生员交头接耳的风险。至于桌椅,则是相比贡院的简陋有过之而无不及,一张架在砖头上的木板算是桌子,一张条凳则是给考生坐的。
至少当汪孚林看到那环境时,他就忍不住嘴角直抽搐。他这还是在歙县学宫参加考试,因为叶县尊和冯师爷全都是靠山,所以给安排了一间号称最好的考棚,可仍旧是如此简陋光景。他甚至怀疑自己一天坐下来,腰是不是会断,腿是不是会麻!奈何接受了这么多天的强化训练,这次的岁考逃也逃不掉。他也只能勉为其难坐了下来。
而在他对面的另一间考棚里,程乃轩正同样百无聊赖坐在那,虽说知道汪孚林就在背后,可这考棚开口都朝着一个方向。压根看不到人,他只能自己在心里想想县试府试道试和汪孚林隔壁的“美好”回忆。
在谢廷杰让段朝宗和叶钧耀商量分别监考事宜后,得到的答复是段朝宗亲自巡场歙县学宫,而叶钧耀则是巡场徽州府学。对于这样的回避安排,谢廷杰还算满意。在收到那样一封信后。他可称得上是风声鹤唳,毕竟他这个过境强龙总共人手不过十多个,出了那样一档子事,如今甚至不知道谁可靠谁不可靠,如果州县主司也和那些地头蛇沆瀣一气,孤立无援的他就算用出一招狠手,也未必能够平安度过这次岁考。
因为今天要考整整一天的关系,所以这会儿提学大宗师谢廷杰并未露面,代替他来亲自颁考题的,恰是徽州知府段朝宗。当祭祀过先师牌位。他亲手将那个盖了印章严严实实封口的考袋给拆了封,继而从中取出了一张纸。须臾,足足四道考题便经由县学教谕冯师爷和两个训导之口,传遍了各处考棚。
“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这是四书题。
“大则如威,小则如愧。”这是五经题。
“正己以格物。”这是论。
“吴起、范仲淹、王安石人品优劣如何?”这是策问。
可以说,当考题传达下来的时候,傻了眼白了脸的人占了一大半。要知道,这是岁考,不是乡试。乡试每场三天,一共三场九天。题量堪称恐怖。第一场三道四书题,四道本经题;第二场论一道,判五条,还有一道关于诏、表、诰的选答题;第三场经、史、时务策一共五道。可这二十题是九天的题量。现在一天之内就要做这样四道大题,简直要死人的!在一片面如死灰的容颜之中,汪孚林立刻捋起袖管就开始奋笔疾书,心里不禁想起了方先生的特训。
要知道,变态的方先生是直接拿乡试要考三天的题量,逼迫他们必须两天做完!美其名曰第一天是精神最足的时候。第一天若不能赶完大半,第二天赶完一小半,靠第三天写出来的东西基本没戏。此前那疑似考题只有两道,现在不但一共四道,题量恐怖,而且最重要的四书题和五经题也不一样。偏偏他把那两道题故意散布出去,少说又告诉了五六十个人,最终知晓范围肯定会更大,今天岁考题目一出来却是这样四道,人家不目瞪口呆才怪!
可别怪他来这一招狠手,他也是被人逼的!
叶钧耀被调到了府学去巡场,而此时此刻坐镇学宫的乃是段朝宗,因为只区区三百多号人,他四下转悠的时候,却也从容。当他来到汪孚林面前的时候,就只见汪小官人刷刷刷笔走龙蛇,相比人家的老牛拉破车简直不可同日而语。他竟不自禁地看了好一会儿,现条理清晰,之有物,不禁相当满意。至于程乃轩面前,他只停留了一小会。等他一路来到了汪幼旻跟前时,只见这位竦川汪氏的希望之星,此时此刻面色阴沉,一张答卷只写了几行。
汪幼旻哪有心思答题,他都快气死了。他怎都没想到,这竟然不是之前的题目!给汪孚林那边透的题目是假的,这毫无疑问,可那家伙用五百两银子的代价卖给自己的考题,又怎会有假?虽说如今伯祖父汪尚宁已经致仕,可在官场上还有些朋友在,区区一个监生怎敢耍这样的花招,他怎么敢!而且,整整四道题,尤其第一道四书题难度还不小,万一这一天之内他答不完,即便汪孚林也答不完,可他靠这次岁考立威扬名的希望就落空了!
越是这样想,汪幼旻的思路就越是不清楚,思路越是不清楚,手下自然越是慢,甚至没有注意到徽州知府段朝宗就在面前。
而段朝宗看着那寥寥数字,只是伫立片刻就悄然离去。他这个知府和前任徽州知府何东序风格不同,何东序这个人对那些乡宦大户异常强硬,任上又出了那么一件大案子,因此别说进名宦祠了,徽州一府六县,就没人对其有什么好观感的,甚至文人笔记中多记述其人严苛。而他则多半秉承无为而治这四个字,凡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之前夏税丝绢的案子,仍是一度把他架在了火上烤。要不是汪道昆釜底抽薪,他兴许这时候还因为夏税而焦头烂额!哪怕只因为这件事,段朝宗对松明山汪氏和竦川汪氏之间的偏向,那自然毫无疑问。他甚至考虑,自己是不是也要向何东序学一学,让那些自恃不凡的乡宦也知道一下,什么叫做朝廷权威!
徽州府学考场之中,自从公布了考题,故意把两个监生和随从全都留在身边的谢廷杰便在细细观察众人表。他敏锐地注意到,其中好几个人都面色不太自然。对于这样的景,他记在心里,脸上嘴上却不露端倪,但在午后离场前往歙县学宫的时候,他却召来歙县令叶钧耀。
“本宪即刻往歙县学宫巡视,这边就全都交给叶知县了。自本宪身边的这些随从以下,任何一个人都不许离场半步,以免生舞弊等事。随本宪前往歙县学宫的轿夫及随从等人,从府县衙门差役之中抽调。”
一听到谢廷杰竟然自己一个人前往歙县学宫,自己这些人一个不带,监生熊悍以及一大堆随从顿时变了脸色。而叶钧耀既然听从汪孚林的建议,自告奋勇和段朝宗互换位置以求避嫌,这会儿当然没有二话,拍胸脯表决心一定会维持好这里的秩序,满脸堆笑地把提学大宗师给送走了。
等到谢廷杰一走,站在府学知新堂中,叶大炮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面色不好的谢廷杰那些随从,突然干咳了一声。
“大宗师防微杜渐之心,本县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样吧,接下来巡场的时候,还请各位紧随本县左右,也好让那些应考生员明白大宗师的公心。”
尽管之前那封托词何心隐送来的信上,列举的两道题目谢廷杰一看就知道并不是自己出的,但这封信却严正指出,如今这两道题目四处流传,真假姑且不论,可不少地方都在议论大宗师雷声大雨点小,亲自莅临徽州只不过是个态度,题目却出得宽泛简单。一想到自己之前确实只出了两道题,谢廷杰昨天晚上熬夜翻书,绞尽脑汁,今天竟是一口气丢出了和最初截然不同的整整四道考题。
他不怕人家说自己严苛,总比被人说自己身边有人漏题来得好!
憋着一肚子火气来到歙县学宫,谢廷杰立时马不停蹄地开始逐个考棚查看。明里他是看考生的答题状况,但暗里,他却是在看人笔迹,即便他自己知道,就算那假托的信是这些生员之中某一人的策划,也未必会是亲笔,可他总不免抱着些许侥幸心理。然而,他不过是粗粗逛了小半圈,当路过一座考棚时,他扫了一眼那个正在奋笔疾书的少年生员卷子,眼神立刻为之一凝。
竟然真有如此胆大包天之辈!
比较人品优劣这种题目真不是我杜撰,是有记载的。岁考题目有多有少,全看大宗师心。话说继续求推荐票……有月票就更好了^_^(未完待续。)xh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