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5.第685章 群山之心（上）

夜深了，在经历了几乎覆灭的生死大劫后，整个青丘山再次焕出全新的生机，就如同脱下破旧的外衣，开始新生活的少女，散出迷人的光彩。

那些被九头龙抽取了太多生机的树木，正在贪婪地吮吸着清新、甜润的露珠，借助诸海群山的天地之力修复自身的创伤，慢慢地长出逗人喜爱的嫩枝绿叶。

清风徐徐吹来，明月追赶着云朵，梅雪则是遥望着天空那聚散无常的云层，若有所悟。

在他的周围，是七只尽情玩闹，游戏的小狐狸，正是在天狐秘境中也得了大机缘，正在逐渐觉醒灵智中的小狐狸公主们。

梅雪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小家伙看着他的眼神早已经不是那么天真无邪，而是多了一丝丝的倾慕，好奇，陶醉。

因为，她们知道梅雪隐藏的那个真相，她们可是在梅雪潜入妖狐一族聚居地之前就现了梅雪秘密的人。

不过，那个秘密，她们当然是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梅雪就是那只神秘雄性金毛玉面九尾狐的秘密，现在也和只要妖狐一族的黑狐大长老，两位金毛玉面九尾狐公主和她们知道。

独占这样的秘密，可不就是少女恋情的开始，尽管她们其实连恋爱是什么都懵懵懂懂。

“很快，我就要离开了。”坐在这座小山丘的上面，梅雪对着巍峨的群山道谢：

“谢谢。”

温柔的夜风从群山之中吹来，吹动了梅雪的梢，带来温柔的气息，那是一度破碎后重新凝聚的青丘山群山之力的低语，这片天地对自家金毛玉面九尾狐的眷恋。

四象战即将开始，来自青龙学院的队伍即将离开这里，在经历了天魔之祸后，青龙学院的传说一代和妖狐一族的天才们都在仙缘中得到了各自的大造化，可以说这次的试炼开启了妖狐一族新的历史也不为过。

今天，梅雪就是来向青丘山告别的，因为明天他就要离开青丘山，代表青龙学院去参加诸海群山天下闻名的四象之战。

虽然待在青丘山的时间并不长，但是梅雪却在这里得到了青丘山群山之力的诸多关照，甚至可以说没有青丘山群山之力的加护，他恐怕早就死在天魔之祸中了。

那头不可一世的九头龙，可不知道什么叫手下留情。

所以，在离开的前夜，梅雪特地带着一直陪伴自己的小家伙们来向这片群山告别，道谢。

温暖的夜风中，传来的是让梅雪心动的呢喃声。

“留下来吧。”

尽管听不到真正的声音，但是梅雪能感受到这片天地对于妖狐一族的宠爱，特别是对于珍贵的金毛玉面九尾狐血脉，这方天地几乎是溺爱到了极点。

可以说，只要是这片天地有的东西，金毛玉面九尾狐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金毛玉面九尾狐希望明天是晴天，这片群山就绝对不会下雨。

金毛玉面九尾狐受到伤害，伤心难过，整个群山都会陪着金毛玉面九尾狐一起哀伤。

这种偏爱，是没有任何条件，不需要任何回报的，整个青丘山就如同金毛玉面九尾狐的母亲一般，永远溺爱着自己的孩子。

“谢谢，但是我必须去更多的地方，看更多风景。”梅雪轻轻的摇了摇头。

如果是在天台山仙术学院，九百九十九次告白失恋后大彻大悟的那个时刻，听到这样的声音，他一定会选择留下来。

但是，他得到了山海经，得到了属于自己一千次的真爱。

他立下了誓言，许下了承诺，有了一个自己喜欢也喜欢自己的人的女儿。

他觉醒了自己身体中的古老血脉，又给了另外一个少女自己的承诺。

所以，他没办法再留下了，留在这个温暖的摇篮里。

他，毕竟不是真正的金毛玉面九尾狐，或者说金毛玉面九尾狐血脉只是他的一面。

他的大道，包罗万象。

金毛玉面九尾狐血脉的力量，九幽种的力量，相柳血脉的力量，域外鬼神的力量，都是他的一部分。

为了他的终极目标—再现洪荒，他非得踏遍诸海群山不可。

这几天的时间里，所有人都在拼命的修炼，巩固从仙缘中得到的境界，只有他一个人悠闲自在的踏遍了青丘群山。

即使没有了萌萌山海经世界的支援，他的金毛玉面九尾狐血脉也没有消失，因为这早就成为了他身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可以说，那个拥有倾国倾城美貌的绝世妖狐美少年，其实正是他的另外一种姿态，而不再是山海经为他演化出来的变化神通。

通过了天狐的考验后，他已经完全将金毛玉面九尾狐血脉之力变成了自己的东西。

他，梅雪，现在就是诸海群山开天辟地以来唯一的一只雄性金毛玉面九尾狐。

只要脚踏青丘山的大地，在这群山之力的范围内，他就是天佑的神意阶，举手投足之间便可让群山崩落，河川改道。

这是神意阶最完美无缺的境界，天人合一状态的巅峰。

如果四象之战在青丘山举行的话，那结果简直是一边倒。

当然，梅雪知道这种天人合一并不是他的真正力量，这是唯独在青丘山群山之力加护下他可以进入的状态。

不过，即使是这样，神意阶依然是神意阶，他等于无时无刻都处于那种妙不可言的天人合一状态中。

现在，他离真正的神意阶连一步之遥都没有，只要他愿意，动自己的金毛玉面九尾狐血脉马上就是完全的神意阶战斗力。

即使不施展金毛玉面九尾狐变，这种状态给他带来的好处也是不言而喻的，这可是只有诸海群山的梦幻种才会获得的优待。

只要梅雪不离开青丘山，这个神意阶境界就等于是永恒不变的。

但是，梅雪的眼中，神意阶可不是自己的终点，在经历了天魔之祸，见识了那极上位九幽种的实力后，他比青龙学院的任何人都明白世界有多么大。

在那些费劲千辛万苦才考入青龙学院的学子眼中，仙环阶的仙术士就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可以开辟一方仙门的强者。

在仙环阶仙术士的眼中，法身阶的宗师们才是高山仰止的前辈，仙风道骨的高手。

法身阶的宗师们看神意阶更是哀叹，那天人合一的境界是何等的遥不可及，那举手投足之间就能引风云变化的手段才是真正的伟力。

但是梅雪看到的世界更加的广阔，青墟秘境中那不可测的一战不算，天罗圣国他便见识到了神意阶加无上神通的可怕，九幽种斑魔真身的不可一世。

青龙王者大典上他和天外降临的中位九幽种交锋，看到了大夏龙姬的真正力量和不属于诸海群山规则的真正九幽种的恐怖。

天魔一战中，他更是亲身体验到了极上位九幽种吞噬世界的灭世武力，生死一线的恐惧。

然而，即使这样的灭世级武力依然不算是诸海群山的最强，上古时代开坛讲道的白衣仙人，那遨游星海穿梭世界的白色巨鲸，天罗圣国中重开地水火风的水银之神，那才是终极强者该有的姿态。

至于更早之前只存在衔烛之龙记忆中的三十三天神佛，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商人，照耀三十三天的大日金乌，更是已经消失在时间长河中的古老传说。

所以，梅雪不能在区区神意阶就停下来，更不会沉溺在青丘山这个安全的摇篮中。

他要走的路，还很长，很长。神意阶对于诸海群山绝大多数人来说已经是传说中的传说，可以翻云覆雨的大人物，可对于继承了山海经和衔烛之龙大愿的他来说，只是一个基础而已。

仅仅是掌握一方天地的神意阶，远远不能满足梅雪。

“我必须得变得更强，更强才行。”经历了天魔一战后，梅雪不但没有自傲，反而更加的感受到自己的弱小和不足。

不借助天狐这位地仙的力量，他甚至连站在天魔面前的资格都没有，看到的世界越大，就越能明白自己的渺小。

“可以的话，你的力量能借给我吗？”伸出自己的手来，梅雪沉浸在青丘山那无处不在的群山之力中。

现在，他可以看得到，看到青丘山的一个又一个角落。

尽管无法和北方世界那位绝世天才以玄武之眼观测整个诸海群山的神通相比，但是如果只是青丘山这片天地的话，对于梅雪来说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秘密。

他看得到，在青丘山最远的那片森林中，正下着细雨，被雨水沐浴过的森林虽然少了以前的那一份闷热，却多了一份潮湿，随便一碰，大滴大滴的水珠便从枝叶上滑下。

他看得到，就在道无渊打坐的那片瀑布下，压抑涌动的灰色云层，正在酝酿另一场更大更持久的暴雨。

他看得到，太古黑塔的塔顶，如水的月光一照，黑色的塔壁就如同裹了遍晶莹的海盐一般烁烁放光，悠远的深蓝天穹下，小九正趴在青丘九月的膝盖上，睡得正香。

他看得到，妖狐一族白狐军团的驻守地中，他的狐狸新娘苏妲正独自一人坐在孤零零的新房中。

静静的夜中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她一个人，感动的、愤怒的、忧伤的、温馨的感情在她眼中流动，最后化为一片迷惘，似乎失去了人生的方向。

他看得到，妖狐一族幼狐们居住的房间中，刚刚被宣布为下一任大长老候补的青丘初月正手忙脚乱的照顾着那些调皮捣蛋的小狐狸们，不时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青丘山的一幕又一幕。像夜晚柔风中静谧的潮，一波波、一浪浪，在梅雪眼前浮现，在心田流淌……没有孤独，也没有感伤，有的只是仿佛一个世界陪伴在身旁的感悟。

这是达到完美极致的神意阶境界，天人合一梦寐以求的顿悟状态，传说中佛门有一朝顿悟，立地成佛的故事，此刻的梅雪就接近这种状态。

青丘山的一切，此刻都倒映在他的眼瞳中，甚至那只在天狐秘境最深处睡懒觉，一边流口水一边念“师父，我知道你喜欢可爱的男孩子，就别装模作样啦……”的某金毛玉面九尾狐始祖也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梅雪被青丘山接受，拥抱的证明，甚至有一种直觉告诉梅雪，只要他完全融入这个意境中，就可以马上以金毛玉面九尾狐之身进入神意阶之上的那个世界中。

但是，如果这样做了，他就将失去其他的力量，真正成为青丘山的一部分，无法再离开青丘山。

所以，梅雪拒绝了，他所需要的并不是青丘山群山的全部力量，也不打算和这片天地彻底融合为一起，哪怕这是一条可以快通往更高境界的捷径。

因为，选择这条路的话，他就成了青丘山的一部分，成为了类似黑狐大长老那样的守护者，再也无法踏出青丘山一步。

现在，他可以大概明白黑狐大长老的特殊性，她并不完全是靠自己力量修到的神意阶以上境界。

为了守护青丘山，她牺牲了自己的潜力，把自己的生命和太古黑塔连接在一起，成为了妖狐一族的守护者。

所以，九婴破开四圣封灵阵的时候，她才会几乎丧命，这条路是生命走到大限的神意阶强者迫不得已才会选择的一条路。

在那些古老的仙门和种族中，大都会有一位或几位这样守护者，他们的实力深不可测，但是却前路断绝，再也不可能前进一步。

他们或许寿命非常非常的长，但是最终依然免不了一死，在死之前他们就会选择好自己的继任者，代替他们继续守护自己的种族或者仙门。

是否有这样的守护者，正是那些一流仙门，古老种族和新兴实力的最大差别。

一般情况下，这些守护者不到种族生死关头是绝对不会出手的，这也正是为什么妖狐一族日渐衰落，可拥有神意阶以上实力的黑狐大长老却从不真正出手扭转这一局面的缘故。

并不是她没有那个实力，而是她不能那样做，神意阶以上的她，正是因为和青丘山群山之力有关系，才能有限度的守护自己的种族，一旦她离开了青丘山的范围，恐怕等着她的就是死劫。

当然，一般来说也没有人敢找这些守护者的麻烦。

如果不是遇到天魔这种例外，一般的守护者在自己地盘中是受到天地之力加护的，即使数十位神意阶仙术士一起出手，也绝不会是黑狐大长老的对手。

守护者也是分阶级的，尽管梅雪并不知道黑狐大长老真正的实力，但是妖狐一族是整个诸海群山都闻名的强大妖族，在各大种族的守护者中黑狐大长老绝对是屈指可数的强者。

如果梅雪愿意留下来，那么拥有金毛玉面九尾狐血脉的他将来一定可以凌驾于黑狐大长老之上，甚至成为诸海群山各大种族，仙门中最强的守护者。

不过，梅雪并没有选择这条路，历代的金毛玉面九尾狐也没有任何人选择这条路。

因为，金毛玉面九尾狐生来就是要魅惑天下，倾倒诸海群山的绝世妖孽，不是吗？

那么，你要的是什么？让梅雪成为青丘山的最强守护者，获得整个青丘山群山之力的最高权限，这大概就是青丘山的群山意识可以给金毛玉面九尾狐最大的支援了，这等于是把整个青丘山的力量都交到了梅雪的手上。

如果是在太古洪荒的年代，能够做到这一步的就是一方水土之神，可以名列神庭册之上的伟大存在。

“其实，我要的东西很简单。”梅雪微笑着，如同抚摸着少女肌肤一般碰触着脚下的大地：

“让我看看，感受，你的全部，你的一切。”

一道无形的波动以梅雪为中心泛滥开来，天空中可以看到一道朦胧的光羞涩的散播到青丘山的大地上。

这一瞬间，不管是青龙学院的导师，学生，还是妖狐一族的长老，精英们，全部感受到了。

那是整个青丘山的跃动，那是某种不可想象的庞大力量正在扩散。

“这是……那个小家伙又在做什么了？”黑狐大长老出现在黑塔之顶，遥望着天空出现的巨大光环。

一圈，又一圈，整个云层都被驱散开来，比平时明亮了上百倍的月光从天空落下，在某处形成了一道巨大的光柱。

不用这么夸张吧！梅雪呆然的看着落在自己身上的巨大光柱。

他，他其实只是想要一副地图而已，一副记载了青丘山所有回忆，沧桑的记忆地图。

这样，他的山海经就可以写上至今为止最华丽，最精彩的一页，在他踏遍诸海群山的旅途上，这是继天台山之外，第二页被填满的书页。

不过，好像，似乎，这个要求被误会了什么？

无数的月华落下，然后渗透进梅雪的身体中，整个青丘山都在欢呼，高鸣，似乎梅雪的话语触动了某个特别的机关，打开了这处诸海群山灵山的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