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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七章 软硬兼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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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愧为‘算死草’的名号,这都能猜到。- ”曲云松的眼中闪过赞赏之‘色’,“怎么样?这笔生意还不错吧?”

“不好。”曲飞鹏摇了摇头,“兄长,你可知那林逸青是何等样人?”

“此人‘精’通西洋兵法,善用枪炮,故而能在日本兴风作‘浪’,可现下已是败军之将,不足言勇。”曲云松故作轻松的说道,“千里迢迢有如丧家之犬回到故国,听说捐了几百万两的银子,只不过换了个一等男爵的空头衔,现在又来江宁,想要坏彭大人的事,以为晋身之阶,彭大人自是容不得他,所以出了大价钱,要我周密准备,可依我看,这一趟‘花’费不了几个钱,这二百两黄金,等于白拿一般了。”

“哥哥,你在彭大人处为幕宾,这江湖行走得不那么勤了,有些消息,也不灵通了。”曲飞鹏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这个林逸青,绝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彭大人能出二百两黄金要他的‘性’命,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噢?这江湖我是不常走动了,关于此人,你那里都得了些什么消息?说来我听听?”曲云松笑了笑,不动声‘色’的问道,虽然他说的很平静,但曲飞鹏还是听出了哥哥话语当中隐隐的不满。

“我倒也没有什么别的消息来路,很多都是从新闻纸上看的。哥哥是饱学儒士,不喜洋事,不爱看这新闻纸,是以消息闭塞了许多。”曲飞鹏又喝了一口酒,看着兄长,说道,“可做我们这一行的,消息却闭塞不得,是以这新闻纸,无论是咱们大乾国内办的,还是洋人办的,我都是会看一看的。”

“你都看到了什么?”曲云松也举起杯来。微呷了一口酒,问道。

“其一,这林逸青是萨摩海兵学堂的总教习,深通西洋兵学和兵器。他所教出的学生,并非全是水兵,也有陆队,个个身手不凡。”曲飞鹏伸出了一根手指。

“其二。这姓林的虽是教头,年纪又轻。但在日本甚有威望,西乡隆盛为日本武士之首,对其极是倚重,日本武士的刀法,我和哥哥都曾领教过,这些武士甘心服他,其人的武功可想而知。

“其三,日本岛南之‘乱’,历时二年。此人每战必身先士卒,迭克名城,兵锋直指日京,日本国主‘欲’要迁都以避其锋芒,后俄军到来,方才转危为安。其在西乡军战败后,竟能毫发无损率十余万军民渡海至琉球。可见此其过人之能。”

“其四,日本政fu曾悬赏五万银元,征勇士取其首级,俄人更悬赏一万金元(指金卢布)要取其‘性’命,至今此人活得好好的,凡有‘欲’得赏取其‘性’命者。无不有去无回,日俄两国赏格至今空悬。岂日俄两国无一二敢死之士?实是难以办成!”

听到弟弟在面前竖起第四根手指时说的话,曲云松的脸‘色’渐渐的变了。

“原来你是嫌彭大人出的价钱少了,哼哼!”

“兄长此言差矣,小弟我并非嫌彭大人出的钱少,而是觉着,彭大人想要此人‘性’命。实在太难,小弟之能耐有限,无力完成。”曲飞鹏正‘色’道,“兄长可知,此人在琉球时,曾助官府灭了常乐帮,归国之后,天地会屡次要动他,也都失了手,折损了不少人马,这些道上的弟兄们都是知道的,并非是小弟在这里危言耸听!”

听到曲飞鹏的回答,曲云松勃然变‘色’。

“小弟怕误了彭大人的大事,是以不敢应承,还望兄长见谅!小弟还有些事情,这就先行告退了。”曲飞鹏说着起身,满面歉然的向兄长揖了一揖,转身便消失在了黑暗中。虽说自己这个弟弟的功夫他作为兄长知道得很清楚,但刚才这一刻,弟弟的身影转瞬即逝,竟然让他不知道他是如何离开的——很显然,弟弟的功夫不但一直没有落下,反而有所‘精’进了。

功夫这么好的弟弟这一次竟然公开拒绝了自己给他的生意,可谓平生头一遭,曲云松不由得很是气恼,但他多年幕宾的生涯让他能够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很快的冷静了下来,开始细细的思量起弟弟刚才所说的话来。

“这人当真如此厉害?”曲云松失神自语道,“若是如此,还真得和彭大人好好商量了……”

曲云松想了好久,方才起身,算过酒钱,径自去了。而此时的他,并不会想到,自己的弟弟刚才和自己所说的“事情”是什么。

另一家酒肆之中,掌柜和小二正百无聊赖的守着柜台,店里唯一一个客人正伏在桌子上,喃喃的说着什么。

“酒,小二,再来三两……”

小二倒了二两最劣的白干,又搀了一两水,晃匀了,折在一只大碗里。他将大碗往桌上一扔,也不顾酒液四溅,回头就想离开。卖这种又烧喉咙又上头的老白干,实在是没什么赚头,而且对这种客人,他自然也不必太小心了。

可是有一只手在后面拍了拍小二的肩膀:“别给她喝搀水的酒。”

小二回过身来,刚想发作,却看见拍他的并非醉酒的客人,而是一个手拿折扇的青年文士。那青年将手中画着山水风景的折扇平放在桌上,缓缓坐在那客人的身边,取出一把闪亮的小银刀修起了指甲。

“拿点好酒过来,你店里最好的。”曲飞鹏重复道,“别给我搀水的酒。”

客人儒雅俊逸的气派让小二忙不迭的点头,一溜烟跑到后面,取了一坛酒出来。

“这个还是可以的,谢了,”曲飞鹏闻着酒香微微摇头,挥手让小二退了下去。

“阿星,”曲飞鹏自顾自的斟酒道,“你今日叫我前来,如果只是醉成一滩烂泥,就枉费我推却了一笔大生意。”

枕着自己胳膊昏睡的客人却没有回答他,只是‘摸’索着举起面前的酒杯,喃喃道:“好酒!”

一张消瘦而苍白的脸,一把乌黑却失去了光泽的长发,一对大而无神的眼睛。叫阿星的‘女’人默默的抬起头来,把那杯未搀水的好酒灌进了嘴中。一点油灯下。阿星还是美丽的,可是最美丽的,却是那柔‘艳’如桃‘花’的嘴‘唇’——因为她喝了酒。

曲飞鹏的手轻轻‘摸’上她的长发,顺着长发又‘摸’到了她空‘荡’‘荡’的耳垂,然后是她消瘦的面颊。

“唉,耳环也当掉了么?”曲飞鹏叹息道,“看来你又把钱‘花’光了。”

“不要碰我!”何星兰猛的抬起头来。狠狠的打掉了曲飞鹏的手,她苍白的脸旁上染了酒‘色’。有一种病态的美丽。那种沾着酒气的嫣红,好象不是在她的皮肤下,而是在她心里。

曲飞鹏缓缓收回了自己的手,端起酒杯小小的抿了一口:“我只是不想你这么作践自己。阿星,酒能伤身。”

“不要你多说!”何星兰不耐烦的对曲飞鹏吼道。

“我可不想多说,”曲飞鹏摇着扇子轻声道,“我也没那么多的时间。”

“我的钱又‘花’完了,”何星兰的声音低了下去,“有没有新的生意?”

“当然有了。生意很多呢,不过我替你考虑过,有的生意怕你做不了。”曲飞鹏一边说话,一边不慌不忙的摇着他的折扇。

“你怎么知道我做不了!”何星兰瞪着他吼道。

“可惜,太小的生意,你我都没什么赚头,太大的生意。你我又难以做得了,”曲飞鹏想起哥哥刚才要给自己做的大生意,叹了口气,道,“有一单生意,你到是能做。但那人这阵子可能会押镖上京,你虽是岳阳‘门’流风穿云剑数一数二的高手,请得起你的人也实在不多。可这人的功夫实在厉害,听说他还‘私’买了几支洋枪,是以这酬金虽然丰厚,却怕风险太大,你又‘抽’不开身上京去。”

“我不能离开杭州。悠悠不能没有人照看,”何星兰双手拢着酒杯,喃喃的说着。她一不小心呛了一口酒,咳嗽个不停,苍白的脸蛋整个的涨红了,好象要咳得背过气去。

曲飞鹏一边拍着她的背帮她镇咳,一边叹息道:“我说的不是?酒能伤身。”

“你知道什么?”何星兰狠狠的拨开他的手,几乎是吼了起来,“没有银子,悠悠就吃不上人参,她会死的啊!”

“会死啊!”何星兰从曲飞鹏身边跳了起来,瞪大眼睛愤怒的看着他。

曲飞鹏却平静得仿佛什么也没看见,他看着自己修长柔和的手,忽然叹了一口气道:“你身上也瘦多了,背上单薄得可怜。这样下去,悠悠很快就是没娘的孩子了。”

何星兰忽然愣住了。静了半晌,她坐回酒桌旁,枕着自己的胳膊呜呜的哭了。

“唉,”曲飞鹏‘摸’了‘摸’的头发,“二十岁的姑娘家却拖着一个两岁的‘女’儿,偏偏‘女’儿一条小命就吊在人参上。造化也是作‘弄’人。”

这一次何星兰却没有打落曲飞鹏的手。她只是趴在桌子上,侧着脸儿流泪,一滴一滴透明的泪珠子从她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肌肤上划过,何星兰伤心的噘起了嘴。

“莫哭莫哭,”曲飞鹏一手摇着折扇,一手拿一张手绢帮她擦了擦泪水,“哭得和个小孩子一样。”

“怎么办?怎么办啊?”何星兰呆呆的问他。

“办法也不是没有,”曲飞鹏掸了掸袍子,举起一杯好酒,却没有饮,只是端详着酒‘色’。

“什么办法?”

“一是我借你钱,市面上借钱算三分五厘的利息,我只要你三分,你先买人参把悠悠吊着,钱我们以后从你的工钱里慢慢扣,”曲飞鹏笑道,“扣上五六年的,我回本了,悠悠也长大了。”

“我不!”何星兰使劲摇着头,“别以为我喝醉了就来骗我,难道我不知道你‘算死草’曲飞鹏是什么样的人么?”

“喔?”曲飞鹏眉峰一扬,“那我却是什么样的人?”

小二听得两人脚步声错杂着远去了,夜风里尤然传来何星兰的骂声:“你不要碰我,叫你不要碰我!”

然后是曲飞鹏的声音:“你以为我想碰么?我不扶你你现在就睡在大街上了……唉,怎么说睡你还真睡啊?阿星听话,再坚持一会,我把你送回家……”

漆黑的小屋中,曲飞鹏喘着气把何星兰放倒在‘床’上。

三进三出的小院子,房子还是不错的房子,家里却没有一点值钱的东西。连个仆佣都看不见。曲飞鹏摇摇头,自己‘摸’黑去柜子里扯了一‘床’棉被出来,把何星兰整个的裹在了被子里。

‘床’上的何星兰昏昏沉沉的搂住了被子,翻个身,整个身子都蜷缩起来。曲飞鹏无可奈何,从她的怀里又扯出被子,把何星兰包了个严实。

象是在梦里。何星兰忽然低低的喊了一声:“任哥哥……”

曲飞鹏低头看去的时候,两滴清亮的泪珠从何星兰消瘦的脸蛋上划了过去。无声的落进了被子里。

“任哥哥,哼!”曲飞鹏耸耸肩哼了一声,这才发现全身都累得酸痛。他出‘门’没有带马车,硬是拖着何星兰走了六七里路。练武的‘女’子,身子虽然窈窕,却不怎么轻,也难怪他累得够呛。

他悄悄的打开‘门’,回头看着何星兰只是缩在被子里,再也不打滚了。于是曲飞鹏悄无声息的出了‘门’去。走出很远。却又听见何星兰在梦里喊:“悠悠,悠悠不要怕,娘在这里,娘在这里……”

天上云丝圆月,地上水银似的一片清光,偶尔风过,扬起了小街上的烟尘。夜静得有些发冷。曲飞鹏靠在院子外的墙壁上。他吐出一口‘胸’膛中浑浊的酒气,默默的看着满天繁星,手中一团银光闪烁,指缝中旋绕着他修指甲的银‘色’小刀。

“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这个姓林的。的确不能以常人来看待。”彭‘玉’林听了曲云松的回报,叹了口气,“日俄两国重金悬赏他的人头的事儿,确实是有,我倒是给忽略了。”

“属下无能,这事儿……”曲云松显得有些为难的呈上了那张二百两黄金的金票。

“事儿还是要办的,此人断然留不得。”彭‘玉’林看着曲云松。沉声道,“不管‘花’费多大的代价,此人也必须要除去!”

曲云松的手僵在了那里,一时间作声不得。

“我也知道这事儿难办,但古话说的好,‘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彭‘玉’林看着曲云松,微微一笑,伸出手将他手中的金票‘抽’了出来,“这事儿,我觉得,以令弟的身手,是办得了的,只是他信心不足,还得你这个当兄长的帮他一把。”

“这……”

彭‘玉’林没有再看曲云松,而是来到了书架前,打开了一个小箱子,从里面取出了另一张五百两黄金的凭票即付的金票,将那张二百两的金票放了回去。

“既然事儿难办,这价钱么,就得再提一提。”彭‘玉’林拿着五百两的金票来到了曲云松的面前,将金票塞在了他的手中,“再多的么,我也拿不出来了,你就辛苦些,无论如何也要说动令弟才好。”

曲云松接过金票,额头的汗水也跟着流了下来。

“这是为国锄‘奸’,所以哪怕出了什么事儿,我也会帮你们兄弟兜着的。”彭‘玉’林微笑道,“朝廷那里,想要此人‘性’命的,也不只一个,到时候大伙儿一定会帮衬着,那时朝廷纵想追查,也只能不了了之了。”

听到彭‘玉’林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曲云松的眼中立刻放出光来。

“对了,云松,你屡试不第,也不要灰心丧气,等办完了这件大事,我便帮你想想办法,‘春’闱得中,也不枉读了满腹圣贤书,和一腔报国之志,不是么?”彭‘玉’林关切的上前,拍了拍曲云松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

听了这句话,曲云松似乎感到全身都燃起了热焰。

“大人放心,属下定然把这事办好!不负大人所望!”

曲云松走后,彭‘玉’林重新来到了那个小箱子前,打开箱盖,看着里面堆放着的一张张面额不等的金票银票,小心的检视了一番之后,又将箱子重新锁好,放进了柜中。

“五百两金子,是有些多了,不过比起日本人和俄国人的赏金,还是便宜得太多,呵呵。”

“林逸青,沈佑郸已经死了,量你也翻不起大‘浪’来,须知大乾不是日本,日本人和俄国人摆布不了你,可到了大乾,你敢效法乃兄,就是死路一条!”

“沈佑郸死了,你要扶其灵柩回乡,我在这个时候动你,是有些不地道,可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国为民,为公为‘私’,我都得除了你!谁叫你们兄弟一样的不走正路?黄泉之下,你要怪,就去怪沈佑郸吧!哈哈!你们一老一少,黄泉路上作伴,倒也不愁寂寞!哈哈!哈哈!”

彭‘玉’林越说越兴奋,他兴之所至,想起了这几日看的那些个专‘门’为他“‘私’人定制”的剧目,一时间文思如泉涌,忍不住取过纸笔,在桌上奋笔疾书起来。

茫茫黑夜之中,曲云松毫无倦意,他快步的在街上走着,奔着弟弟的住处而去,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定要让弟弟接下这笔对他的前途‘性’命来说都至关重要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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