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部分阅读
她的眼波漾入他眸心,有低微的颤动。前尘往事,有如云烟。王练之伸出手臂,静静将她揽进怀中,再也不愿松开。君羽没有抗拒,闻着他身上男子独有的干燥气息,并不浓厚,在这春寒的夜里有些许温暖。但是此时此刻,她心中萦绕的,还是那一缕挥之不去的龙涎香。
忘了吧。满目河山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到现在才明白(看经典小说来——>/书农书库),她对他仍有爱,只是对自己的爱却早已失望。
君羽尚在恍惚之间,蓦然就感到一片温软盖了过来,触在唇上。犹带着暖热的舌,侵入口中,轻吮着她的嘴唇。柔软撩拨,如同处在云端,轻飘而软绵。君羽有些惊愕地睁大双眼,本能地想抽出。王练之修长的手指箍在腰上,带了强悍的姿态。一点一点侵蚀,仿佛是团温柔的烈火,要将她慢慢烤化在怀里。
红烛静默燃着,一滴烛泪滚滚而落,跌到地上,凝成瑰丽的颜色。
王练之的唇越来越暖,灼热的呼吸喷薄在脸颊和颈上,逐渐变的急促。一眨眼,他挺直的鼻梁近在咫尺,平静的眸里此时也染了朦胧艳影,像是滚烫的水,就要沸腾到极致……
亮红的光在眼中闪烁,逐渐模糊了视线。那红色层层扩大,变成了西池中翻腾迭起的血雾。她透过那层红色,看见有人扬唇在笑,笑得近乎魅惑。
就在这愣神的刹那,脚下一绊仰面跌倒,连带着两个人一起滚落到床上。光滑如水的锦被缎褥,寸寸在身下展开。王练之抬起一只修长优美的手,借开了她的衣带,温柔地抚弄。他的眼神清澈而哀伤,没有一点杂质的纯净出现在脸上,让人不忍心再拒绝。
忽然间,君羽心中突然涌起一种奇妙的错觉,恍惚就要沦陷进这双漆黑的眼眸里。然而下一秒,谢混那苍白的容颜又慢慢浮现出来,冰雪似的。
他们,一个轩轩若朝霞举,一个濯濯如春月柳。相似又迥异,相同又不同,彼此的面目纠葛在一起,分也分不清。沉浸在这种分裂的痛苦中,君羽觉得自己游走在崩溃的边缘,随时就要爆发。
她心中燥乱,奋力一挣,伸手推开他:“不行,我做不到!”
王练之也从深吻中清醒过来,欲望被烧得干干净净。他有些尴尬地退开,解释道:“对不起,是我太冒昧了。我以为既然是夫妻,这样做……不算逾礼。”
有什么错,早晚不是都要面对着一天的吗?
君羽抿了抿唇,歉疚地低下头,轻声道,“再给我半年的时间(超多小说阅读-书农在线书库),等有一天我能完全忘了他,再来弥补对你的亏欠。”
王练之的身子微微一颤,深深看着她,眼中扇动着莫明的光采:“好,我会等着你。”他相信时间(超多小说阅读-书农在线书库)能冲淡一切,就像伤口那样,无论多久都有愈合的一天。
王家的日子和谢家似乎没什么分别,一样的官宦世家,受到无数艳羡的注视。因她的身份,每个人对她都很好,只是那种好带了层隔膜,拘谨地让人约束。君羽依旧和王练之过着有名无实的生活,她也尝试过改变,可是就像彼此的影子遥遥相对,总是跨不过那一段距离。
朝中的事情也乱得沸反盈天,刘裕凭着铁血手腕,解决了一个又一个政敌。他与北燕联手灭掉南燕,又北上灭掉了后秦。终于位列三公,成了第二个桓玄。安帝成了他挟持下的傀儡,上朝批奏全由他做主。那些大臣们渐渐明白(看经典小说来——>/书农书库),君羽监国时为什么一再打压他,可惜后悔晚矣。四月多的一天,小皇子无辜发热,没到半夜就抽搐而死。王神爱悲痛欲绝,她一心守护的孩子最终还是没有保住,从此一蹶不振,仅半月就薨逝在徽音殿,最后葬在了休平陵。
小皇子死时,王练之也在当场,他略一把脉,就知道皇子所服的药中含有剧毒。这样的结局,也早在他预料之内。只是随着这个小孩子的死,东晋的国祚也马上走到了尽头。
送皇后梓宫大殓的那天,王练之回来告诉君羽:“神爱临走前,一直在说,她这辈子唯一做的错事就是听信刘裕,下了那杯药酒。其实她一直想求得你的原谅,可是到死,你都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君羽望着休平陵的方向,长叹了一口气:“其实,在我心里从没有真正怨恨过她。”
要怪就怪这个血染的深宫,谁想活下去,不是步步为营,况且她也只是一枚可怜的棋子而已。
那天晚上辗转难眠,君羽望着窗外的月光,想了整整一夜。她想,再留在建康也没有什么意义,不如离开这个伤心的城市,反正已经没有值得留恋的人了。
第二天,她把这个想法告诉王练之。王练之有些忧虑地说:“现在外面兵荒马乱,又能到哪儿去?”
“长安或者洛阳,总之离开建康就好。”君羽见他还是有点犹豫,又故意问,“你不想走,是不是舍得建康的荣华富贵?”
果然王练之立刻辩驳道:“公主莫要误会,其实我自小就想去西域学习医术,只是皇命在身,一直没有机遇。如果公主愿意,我明日就向朝廷辞去职务,陪你一起走。”
等到这句话,君羽才展开笑眼:“好,那我们说定了。”
渺万里层云(中)
次日,王练之向朝廷上疏,请求免去他御医一职。安帝先是不许,然而他再三请求,朝中大臣相劝无效,最后终于批准。
临行的前一晚,正巧是仲秋节。王练之经过庭院,看见君羽在庭中设了香案,一个人跪在月下焚香,单薄的身影在溶溶月色中倍感寂寥。他知道,纵然平日里她可以若无其事地与人谈笑,可每当夜深人静之际,又会回归那个纯然孤独的自己。
她双手合什,默默闭着眼,素净的脸上铅华洗尽,仍是一贯的苍白。王练之走到她身后很久,君羽才回过头,冲他微微笑了。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好了,明日一早就起程。”王练之朝她点头微笑,“路线我也已经考虑妥当,我们先坐船去襄阳,再北上到长安。这一路上长途跋涉,公主可能要吃些苦头。”
君羽摇了摇头:“苦不苦不要紧,只要能近早离开这里。”
今晚夜凉如水,月华盛大,透过梧桐疏密的叶子,能听见几声鸟啼啁啾。曾经这个叫建康的城市富庶秀丽,有她年少向往的江南烟雨。可惜现在一切过去,留下的也只是物是人非而已。
沉默许久,君羽茫然说:“日子过的真快啊,不知不觉都一年过去了。”这一年不算短也不算长,可对于她来说,却足够耗尽一生去等待。时间(超多小说阅读-书农在线书库)变得漫长无涯,像一条静止淤堵的河道,无所谓快与慢,就那么平淡的过去。
王练之见她手里握着一管洞箫,索然问:“公主也喜欢这个?”
君羽点头答道:“这萧音色很好,我很喜欢,就拿过来了。”
王练之接过萧,慢慢回想起它主人曾经的样子,那个风流不羁的美少年,不禁低声说:“当年子混的萧,吹得也极好。”
他修长的手指抚摩良久,随后举到唇边,缓缓吹了起来。夜风轻柔吹送,那么妩媚而伤感。君羽望着他的侧脸,在月光中逐渐变得朦胧。当年隔着竹林听那一曲萧,现在从王练之口中呜咽。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在君羽心中一直有这幅画面,关于谢混,那些经年的往事。例如夕阳暮殇的庭院里,或是斜风细雨的天地间,他从容转身,留下一个虚渺的背影。然而今时今地,在另一个丈夫面前,她只能用轻描淡写的口气,寥寥几语说:“是啊,子混当年的箫,吹得很好。”
梧桐叶子沙沙轻响,蝉鸣也消失了,四野里突然变得很安静。王练之放下萧,提醒道:“起风了,我们还是早点回去罢。”
“嗯。”君羽点点头,王练之伸臂想揽她入怀,她却不动声色地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月色尽头,王练之还僵在当场,不知如何适从。那只伸出的手凝结了动作,再慢慢收回。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在心里不自觉地衡量与她之间的距离,有时已经以为自己离她很近,触手可及,可下一秒却成水中央的幻影,瞬息破碎。
离开的日子天很蓝,君羽专程起了个大早,去敲王练之的门,他也已经收拾停当。谢道韫送他们到桃叶渡,岸口停了几艘乌蓬船,千里平湖上如雾如烟。
“你们此番走了,什么时候回来?”谢道韫上前一步问。
君羽艰难地开口,不知该怎么说:“也许,是永远不回来了。”
看她神情落寞,王练之赶忙解释:“婶娘放心,公主不过是陪我去西域,兴许一年半载就回来,我会照顾好她的。”
谢道韫听完点头:“也好,出去走走,总比闷在这一个地方强。我早知留你们不住,却不曾料这一日来得如此快……”
君羽眼眶有些发酸,歉疚道:“姑母,不管走到哪,我都时刻记挂着你们。”
“好,你们一路保重。”谢道韫握了握她的双手,再松开。船夫一撑竹篙飞也似的向湖心划去。君羽站在船头,看见谢道韫一缕淡白的鬓发在风里飘扬,乌衣巷的方向被几叠远山隐遮着,渐渐看不见了。恍然想起上次来桃叶渡,还是两年之前,那时他说:“去东山别墅,一个只有我们两人的地方。”
东山就在及远的南方,如今却要朔流北上,朝着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此去经年,天南地北再无相见之日,如此很好。
离开建康后,从徐州到襄阳,再从襄阳到荆州,再从荆州到洛州,辗转了几个城市。因为路上行船颠簸,又加上大雪封山,这段路程足足走了大半年。秋去冬来,冬去春来,抵达长安的时候,已经是次年三月。
北方战乱频繁,比南方的局面更加混乱。此时长安是后秦的都城,正遇上后秦和北魏打仗。城里满地死尸,战死的、饿死的、冻死的、病死的,各种各样,到处都有。曾经鲜衣驽马的长安,现在已经荒芜人烟。
每遇到一个病人,王练之都会尽力去救治,救不了的就埋葬,这样也耽误了不少行程。进入城门,提包推车的人从城里横冲直撞的奔出来,差点撞倒君羽。王练之赶忙扶住她:“没事吧?”
“我没事。”君羽摇摇头,看见街上有的屋舍门窗关得死严,人丁稀少,不禁问,“城里的百姓都去哪了?”
“可能又打仗了。”王练之叹一口气,看这情形死伤的人不在少数,这城恐怕要空了。
走到西市与桂宫之间,城墙角上冒出来几个鲜卑兵,手里提着磨得雪亮的长刀,霍霍迎面走来。半路上冲出来一个壮汉,皮肤黝黑,像是当地百姓。他扑上去揪住那带头魏兵的领子,怒吼道:“他奶奶的,老子跟你们这些白虏拼了!”
噗嗤一声,长矛从他腹上刺穿过去,那汉子滑鱼般抖了两下,便直挺挺的歪倒下来。透过他偏过来的面孔,君羽看见那双白眼无神地翻着,带了几分不甘。
“啊——”尖锐的叫喊从远处传来,众人探头看去,只见有个妇人抱着婴儿披头散发的在街上乱跑,身上的衣裳已经被扯破了一半,露出半裸的胸口,几个魏兵跟在后面穷追不舍。
这情形让君羽一下联想到孙恩之乱的景象,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就在这时,那几个士兵跑上去将妇人扑倒在地,妇人凄惨的哭嚎被狞笑声打得一断一续。
婴儿哇哇哭着,士兵显然嫌他碍事,抓过襁褓一把扔飞出去。王练之扬手接住,细细察看了一番,见孩子只是吓得哭,没受什么伤,才定下神来。
“哪来的小白脸?”魏兵提着刀走来,伸手一抓住王练之的衣襟,死死盯着他的脸。
另一个魏兵凑近,舔了舔嘴唇笑了起来:“瞧这细皮嫩肉的,是打江南来的吧?干什么的?”
王练之怀里抱着襁褓不好打斗,只好忍着厌恶道:“行医。”
“行医?我看你倒像富人家的娈童。”说完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王练之皱起眉,俊秀的脸上愠起怒色,然而那几个魏兵还不知死活地往上凑,有的还在研究他那一双莹白雪净的双手。君羽看不过去,想上来阻拦反被一个魏兵拦住,那些肮脏的手又向她伸来。
“放开。”王练之淡淡说了句。
那几个人恍若未闻,继续在他身上乱摸,王练之又说了一遍:“我让你们放开,听见没有?”
“哟嗬,这小白脸还挺凶……”话音未落,那魏兵低呼一声,捂住被掰折的手指,跌跌撞撞地后退栽倒。另外几个人见状一拥而上,被王练之几脚绊趴到地上。有个不服气,拾起刀劈砍过来,王练之伸出修长的两指一夹,微微用力,钢刀薄刃就被他生生拗断。
“滚!”他在那几个魏兵臀上狠踢一脚,吓得他们连滚带爬地跑了。
等他们跑远,王练之才狠狠吸了一口气,走到那妇人跟前,把襁褓递给她。妇人抬起头,脏污的脸上转动着惶恐的眼珠,愣了好半晌,才跪起来磕头:“公子,您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
王练之从怀里掏出些铜子,塞到她手里:“拿去吧,给孩子买点饭吃。”
刚转过身,几双手揪住了他白净的衣袂。妇人死死不肯松手:“公子,你是大夫吧?城里得了疠疾,你救救我们!”
其余几个难民也拉住她:“我们一家老小都染上了,你行行好,救一救吧!”
王练之面有难色,转头看向君羽:“这……”
那妇人怀中的婴儿,似是明白(看经典小说来——>/书农书库)了自己的处境,慌乱地发出哭喊,细弱的仿若猫叫一般。
君羽一时五味陈杂,叹息道:“去看看吧,反正路程还长,我们也不急于这一时。”
跟着他们东拐西绕,走过一条长长街道,随后就看见巨大的木杆拦在了城墙之间。木栏后的景象破败得触目惊心,那些人瘦骨嶙峋,躲在烧焦的残垣断瓦下,横七竖八地躺着。有的已经恹恹一息,有的勉强睁开,浑浊地眼珠晃动一下。
这是真正的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君羽一皱眉,王练之已经止住脚步,平日淡漠一片的面容上,此时瞬间浮起悲怜神色。
因为染病的人实在太多,王练之招呼不过来。恰好又缺药材,他见那是些传染病人,不愿让君羽接触,就吩咐她去城里买药。
等君羽走了,那抱襁褓的妇人凑过来,夸赞道:“公子,您真是个大好人,难怪娶了这等漂亮的媳妇。”
“媳妇?”王练之挑起长眉,愕然重复了一遍。
妇人见他满脸迷茫,又疑惑地问:“怎么,难道那姑娘不是你媳妇?”
王练之这才明白(看经典小说来——>/书农书库),英俊的面孔上赫然一热,舒展开眉心,嘴角略上翘起悠扬弧度,凝成一个不经意的笑:“是,她是我妻子。”
君羽顺着墙根,从城北走到城南,避开那些张扬跋扈的兵虏,一路上当心翼翼,幸好也没碰到流寇劫匪。走了几个时辰,终于在夕阳落山之前,找到了一家药铺。
药铺老板拉出抽屉,随意抓了些草乌、木通、穿心莲,到最后一个抽屉的时候,里面竟然是空的。老板挠了挠头说:“哎哊,真对不住,黄地参已经没了。”
君羽想到王练之的嘱托,于是又央求他:“老板,你帮我再找找,这味药急用,一定不能缺的!”
老板想了想,忽然想起来说:“上月小儿发疠疾,家里还留下了两根,姑娘若不嫌弃,就到我家去取吧。”
此时到了傍晚日落,艳金色的霞光洒满天空,行走在这破败的废墟上,夕阳倍加伤感。君羽遥望着这个满目疮痍的都城,暮春的微风扬起她的长发,突然就明白(看经典小说来——>/书农书库),谢混当初为何说:“人生苦短,百年如流电,你那么在乎别人的死活,难道不知这世上最贱的就是人命……”
原来在这个乱世之中,他们都只是微不足道的蝼蚁。不管曾经的爱恨多么强烈,终究会化为一团虚无。短短的几年中,长辈、朋友、爱人,所有她想挽留的人,都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远离了她。这一场离合悲欢,到头来都是水月静花,什么也留不下。
可是子混呢?他现在是不是已经化为一具冰冷的白骨,和这千万殍尸一样,埋没在荒草丛生中,慢慢腐朽。君羽抬头仰望,想起千里之外的江南,那个人的音容笑貌,忽然就湿润了眼眶。
“姑娘?”药铺老板推她的肩,君羽这才从思绪中醒悟过来,擦了擦眼角。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地方。
“姑娘,你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老板转身进屋,让她等一会儿。君羽倚在门板上,远远看到一树桃花初绽,从旁边高高的朱墙上攀出来。正逢花期绚烂的时节,在这僻静的小院中,乱红飞渡,美得令人窒息。
一声呜咽钻进耳朵里,若隐若现,仿佛是风过檐角,有人抚弄着长长的箫竹,细细切切地吹奏。这调子是如此熟悉,竟然和当年东山上的那曲一模一样。
君羽心里猛震,只想着这里怎么有人会吹这支曲子?是真实,还是幻觉?
顺着声音的方向,她慢慢走到高大的朱墙下,隔着一堵墙听的并不真切,里面又似空茫一片的静止……
这到底,是谁在吹萧?
渺万里层云(下)
君羽蹙起了眉头,是什么地方不对劲,她怎么,怎么觉得心开始跳得快了。药铺老板推门出来,手里握着两根黄地参:“喏,就这些了,说好的五十铜子一分也不少!”
“老板,有件事想请教一下。你知不知道墙那边,住的是什么人?”
“哦,你问这个。”老板顺口道,“听说原先是阳平公的宅子,后来被白虏占了。也清楚什么来头,整天见他们提着刀出出进进,怪吓唬人的。”
君羽疑惑地重复了一遍:“白虏?”这怎么可能,如果是鲜卑兵怎会懂江南的小调。
“是啊,你说这白虏不吹那羌笛,反倒摆弄起咱们汉人的玩意,也真是怪事。”
“他们搬来多久了?”
老板歪侧头想了想,“那记不清楚,少说也有一年多。”
一年多?君羽被这三个字勒紧了呼吸,浑身都像是着了火,手竟不由自主地在发抖。
“姑娘啊,外头兵荒马乱的,这眼看天都黑透了,你还是拿了药早点回去……”
君羽等不及他啰嗦,打断了他的话:“老板,你能不能领我去隔壁院里走一趟?”
“不成不成。”老板连连摇头,“那些白虏杀人不眨眼,你不怕死,我还怕嘞!”
“啪!”一锭银子拍在桌上,银灿灿的,足有十两重。老板看的眼都直了,这么大一锭银子,他要赚多少天啊。
君羽尽量维持着平静,“够不够?不够再加倍。只要你带我去一趟。”
老板吞吞吐吐道:“那……其实那院子也没什么,还不如我们这间,冬暖夏凉……”
“哗啦”一声,整个钱袋的银子全都倒在桌上,晃花了人眼。老板腿一软,心想今天是什么日子,能遇到这种天上掉馅饼的美事。他咽了咽口水,极其干脆地回答:“行行,你跟我来。”
羊肠小道,弯弯曲曲的林径,朱墙红瓦掩不住如烟柳色。老板领着她穿过阴阴柳树,绕过新绿小池塘,到了一处生锈的大铜门前。“你好生在这里等着,千万别出声!”
嘎吱一声,推开半边门,院里静悄悄的,四下里寂然,唯有幽咽之声隐隐传来。天色昏暗,霞光顺着细密的树缝漏了下来,满院落花无人清扫,厚厚积了一地。君羽扶着门,一动不动地站在槛外,花瓣像红浪,无声拍上了她的脸庞。
热风呼啸而过,吹乱了挡眼的发丝。她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要镇静。
桃花树下站着一个男子,背影颀长清瘦,正低头擦着手里的萧。
这一瞬间,君羽的心提到了喉咙口,紧张的好象腿钉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
听见背后有声响,那男子回过头,俊秀的脸上明然如玉,带着几分笑意:“你找谁?”
君羽盯着他,失望排山倒海地席卷过来。不是子混,竟然不是。
那男子和蔼地微笑,又问了遍:“姑娘,你找谁?”单从他外貌上,不难推断出是异族人。君羽在门口怔了片刻,才从失望中缓过神:“刚才……是你在吹萧么?”
男子哧地一笑,扬了扬手说:“不是在下又是谁。”
君羽心头酸楚,纵然不是他,能遇见相似的人,也是好的。这一场心悸、失落也算值得。是她一时冲昏了头,才会抱有那样荒谬的妄想,子混已经不在了,这是一个无法更改的事实。如今想想,刚才的急切、心跳,还有不能自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