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部分阅读
黑二恨声道:“家父医术精湛,却被那些无知百姓所害,所以我从此不再行医。”
小弦奇道:“医者受人尊敬,怎会如此?”
黑二长叹:“巴豆救人无功,人参杀人无过。世上许多事情原是这般不可理喻。”
见小弦不解,黑二冷笑解释道:“巴豆乃大毒之物,若遇肚腹结聚、脏腑沉寒时,便可做攻削解积之药。但巴豆性烈,虽可治病,却令人元气大伤,数日无力,所以虽有救人之效,却无救人之功。而人参是大补之药,一味多吃,阳气过盛,亦足可致人于死。可笑愚昧世人只当人参是宝,巴豆有毒,岂会明白这些道理?”
小弦想起父亲曾对他说过:武功就如用药,以之救人谓之为医,以之害人则为毒。他隐有所悟,连连点头,灵机一动:“那巴豆不知是什么味道?”心想黑二既然懂医,多半备有这些药物,它既然能令人数日无力,若找机会掺在酒菜中给黑二服下,自己岂不就可以趁机逃走。
黑二哪知小弦的心思,如实答道:“巴豆味辛,服用时可加入冰糖、芜花、柑皮等物,再以淡茶佐之,便无色无味了。”
小弦暗暗记在心里,本还想再问问巴豆是何模样,又怕太露痕迹,先转移话题道:“那你父亲怎么会被人所害,你又是如何改行做了仵作?”
黑二面色一黯:“那都是十八九年前的事情了,也不必再提。”
小弦被勾起好奇心,央道:“黑二叔你告诉我吧,我保证不对人说。”
黑二拗不过小弦,加之这段往事在他心中藏了近二十年,却无合适之人倾诉。此刻面对小弦这样一个小孩子,亦不必有何戒心。
他长叹了一声:“也罢,左右无事,便告诉你吧。
“我祖上的医术传于高丽,不重岐黄,最精刀功,尤擅替人剖腹取瘤、开颅散血。到了家父这一辈,已是塞外极有名望的神医,口碑极佳。家父自小立下宏愿,要医遍天下穷苦之人,便动了去中原行医的念头,谁知这一去,反而惹下了大祸。”
说到这里,黑二眼露怨毒之色:“塞外虽比不上中原物博地广,各族中人却不似汉人一般小肚鸡肠,趋小利而忘大义。”
小弦颇不以为然,心想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还替汉人的官府做事?这些念头当然不敢在黑二面前说出。
黑二续道:“家父带着我们兄弟二人,一路治好不少疑难杂症,略有薄名。有一日,我们来到中原一个小城,恰好遇见一户人家娶亲。那时我才不过十三岁,亦是如你一般的年纪。也怪我少不更事,闹着要去看新娘子,父亲拗不过我,便带我们去了喜堂,见到那新郎时却是一惊。
“原来家父目光精准,瞧出那新郎身患隐疾,乃是脑内有处积血不散,一旦发作,必有性命之忧。他连忙将新郎拉到一旁,如实相告。那新郎平时身强体壮,连小病也不生,纵偶有头疼,亦无大碍。故此,纵然家父将他平日症状一一指出,如若亲见,可那户人家仍是全然不信,反而指责家父借机骗财。家父倒不与他们生气,只是报着医者父母之心,指天发誓,若有虚言不得好死,他们才略信了几分,便问要如何医治。家父实言相告,欲治此病须得开颅化血,极为凶险,自己也无十成把握,但若讳疾忌医,少则三月,多则半年必亡。那户人家一听之下大怒,说开颅之事岂可儿戏,将我们轰了出去……”
小弦越听越惊:“难道是后来那新郎果然死了,他们便怪你父亲咒他?”
黑二叹道:“若是如此也就罢了,倒也不会搭上家父的性命。他性子固执,又担心那新郎的安危,竟邀了小城中的数名大夫一起再找上那户人家,又将自己的诊断当场说出,那些庸医全无主见,也皆随声附和。那新郎倒也豪爽,亦想一举根除头疼的毛病,便允家父相治。谁知,唉,那新郎本就病入膏肓,开颅治病也就是五五之数,竟然就此治死了他……”
小弦目瞪口呆:“你父亲明知成功的可能不大,却还是毅然出手医治,实是让人佩服!”
黑二耸然动容,一把抓住小弦的手,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双目中却射出浓烈的感激之色来。此事在他心中深埋多年,从不对人说起,自己内心深处,其实亦觉得父亲难脱其责。哪知这小孩儿看待问题与成|人的角度大不相同,这一句无心童言听在耳中,顿时如遇知己!
小弦不料自己随口一语,竟让黑二如此激动,又是害怕又是同情:“然后又怎么样?”
黑二道:“可恨那些庸医根本瞧不出什么病症,又妒忌家父医术高明,此刻见到医死了人,便把责任都推在家父头上。那户人家喜事变丧事,不由分说便痛打了我父子三人一顿,又吵着要去报官。我这条右腿便是那时被打瘸的,若不是黑大拼死相护,恐怕小命也难保了。
“家父既羞且惭,又见连累了我们兄弟被人毒打,一口气咽不下去,瞅人不注意时便撞墙自尽了。那家人见家父惨死,亦只好不再追究,将家父身上的银钱尽皆搜去,只留下三五两银子。从此我兄弟二人流落江湖,受了许多苦……”说到这里,黑二眼眶一红,再也说不下去。
小弦怔怔听完黑二的故事,心里十分难过。黑二的父亲本意是治病救人,谁知竟会落得这样的结局,人世无常,由此可见一斑。算起来黑二如今年纪不过刚刚三十出头,看模样却四五十岁,必是童年惨遇令其未老先衰,再念及自身遭遇,咬牙低声道:“我父亲也被人害死了,我现在也是孤零零一个人。”
“你还可以找机会替父报仇,我却毫无办法,总不能将那一家无辜之人都给杀了。”黑二平日沉默寡言,喜怒不形于色,此刻重提昔日往事,隐忍多年的愤郁之情终于如长堤决口,喷涌而出,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小弦料不到看似凶神恶煞的黑二竟会如孩子一般大哭,颇有些手足无措。听他哭声凄惨,几乎要陪着他掉泪,想起曾答应林青再不哭泣,方才竭力强忍。
在小弦心中,一直以为黑二既是追捕王的同伙,必然是个无恶不作的坏人,定会杀了那家人替父报仇,想不到他模样虽恶,心地却善良,自己只怕当真是错怪了他。当下,小弦一面拍着黑二手背以示安慰,一面别过头去,轻拭微潮的双目。
黑二哭了一会儿,情绪渐渐平定,望着小弦赧然一笑:“这十几年来,我从未如此失态过,倒叫许、许小兄弟见笑了。”他经过一番倾诉后,不知不觉已把小弦当作了极亲近的朋友,连称呼也改了过来。
小弦又问道:“你父亲死后,你们兄弟两人如何生活?”
黑二微微抬起头,似乎在怀念那段艰辛的岁月:“那时我才十三岁,黑大长我两岁,也只不过是个大孩子。我们埋了父亲后,想回塞外,却无盘缠,心想也学了父亲不少医术,亦可挂牌行医。谁知我们年纪太小,哪儿会有病人相请?眼看几两银子将要用完,若是行乞为生,岂不坏了父亲的一世英名?
“实在无法,黑大便将我送入一个大户人家做小厮,他却独自去京城闯荡,这一别就是五年的光景。我那时暗下决心,心想家父这一生治人无数,虽因此而死,我却不能坠了他的名头。五年里我苦学医术,以待日后替父亲争一口气。到了十八岁,我便辞工去京师寻找黑大。谁知再遇到他时,这个混蛋竟已变得令我不敢相认!”
小弦心想那黑大曾对黑二舍命相护,自然是兄弟情深,为何又成了黑二口中的“混蛋”?他心头疑惑:“难道黑大变成了坏人?”
“在那种情况下,为求生存做坏人也没什么大不了。”黑二苦笑道,“像我父亲那般好人,还不是落得一个惨死异乡的下场?只是,我万万没想到,黑大这个混蛋竟然忘了祖训,做了京城中的刽子手。”
“啊!”小弦吃了一惊,“难道就是那种手执大刀、砍下囚犯人头的刽子手?”
“还不止如此,他在牢中以酷刑迫人招供。”黑二痛声道,“我家传医术对人体骨骼经络有特别的研究,本是为了治病救人,可他却将此法用于害人。我与他大吵一架,却无法劝其放手,自此兄弟反目。
“我见黑大堕落至此,亦是心灰意冷,不愿再行医,每日只是借酒浇愁,却遇见了管兄。他推荐我来这汶河城中做仵作,这份行当虽不能救人一命,却可令冤情昭雪,倒是正合我意,于是就在这汶河小城中,一呆就是十几年……”
小弦恍然大悟,原来黑二做仵作竟有这样的原因:“难道你们兄弟二人就再没有来往?”
黑二叹道:“我本还盼着,有一日黑大能回心转意,可过了这么多年,心也凉了,权当从没有这个兄长。哼,听说他在京师还被称为什么‘牢狱王’,呸,若是父亲泉下有知,亦难瞑目……”
小弦一呆,原来黑二的大哥竟然就是八方名动中的牢狱王黑山!听说黑山精通拷问术,任何犯人落到他手里都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最终只好屈服招供,乃是江湖上人人畏惧、谈之色变的人物,想不到他那一身用刑的本事,竟来自家传的医术。而他的亲生兄弟又会在小城里做一名默默无闻的仵作。小弦不由感叹命运难测,每一个选择都足以改变人一生的命运。
小弦不忍见黑二黯然神伤的样子,拉起他的手:“黑二叔,你是个好人。”此刻再也不觉得他相貌可怕,反倒生出一份亲近之意。
黑二听小弦语出真诚,心中也甚为感动,柔声道:“管兄对我有知遇之恩,此次将你托付给我,我自然会尽力照看好你。你不用着急,过几天他就会接你入京。”
小弦也不知黑二口中的“管兄”是何人,料想必定是追捕王的手下,他气呼呼地道:“我才不要跟他走。”
黑二一愣:“你若不愿与他一路,要么便留在这里,我愿将一身医术相传,保你此生受用不尽……”他刚才听小弦说起,其父亦是被人所害,顿觉同病相怜,不由起了传承衣钵的念头。
小弦摇摇头:“我不学医,我要学武功,亲手替父亲报仇。”
黑二寂寞了十余年,一心想留下小弦作伴,劝道:“我虽不懂武功,但你若学了我的医术,修习武功时亦可事半功倍。”
小弦奇道:“医术与武功有什么关系?”
黑二正色道:“我祖传的医术名为‘阴阳推骨术’,对人体骨骼构造的研究可谓是前无古人。试想与人过招,抬手动足皆与骨肉相连,提肩则动肘,拧腕而勾掌,你若能穷极骨骼变化,便可料敌先机,岂不是对武功修为大有裨益?”
小弦心中一动,弈天诀的原理本就是故意露出破绽诱敌来攻,若能提前预知对方的出手方位,威力定然倍增。
当下小弦拍手叫道:“好啊,但我只学那些与武功有关的知识,可不要做大夫。”他心想反正一时也逃不掉,倒不如学些本事。
黑二见小弦意动,呵呵一笑:“也罢,这几日便先传你阴阳推骨术。”
小弦想了想:“不知要学会这阴阳推骨术要多久时间?”
黑二道:“这里有许多死尸,恰好可以供你摆弄,若你有天分,几日便可掌握。”其实医道博大精深,穷一生之力也未必能有所成,但黑二只怕小弦不肯学,方才故意如此说,心想小孩子心性不定,等小弦学出了兴趣,自然会再求自己传授,倒不必急于一时。
小弦眼珠一转:“这些死尸好不吓人,要我学须得答应一个条件。”
黑二被他弄得哭笑不得:“你可知有多少医师欲求一尸而不得,更有甚者掘墓求尸。如此好的机会摆在你面前,还要讲什么条件?”
他说的确是实情,汉人迷信,岂愿死后毁尸?若非塞外民俗较为开放,并没有太多顾忌,黑二祖上也不可能将骨骼经络之术研究得如此透彻。
小弦嘻嘻一笑:“我学一天,你要给我一两,不,要给我三两银子。”他知道纵然黑二想留下自己,但追捕王一来,必会将自己带到京师去要挟林青,便存着伺机逃跑的念头,只是身无银两诸多不便,总不能再去“劫富济贫”,索性趁机漫天要价。
黑二怒道:“我一月的俸银才不过十两……”
小弦对银钱全无概念,连忙改口道:“那一天给一两好了,以我的聪明才智,估计最多仅让你破费小半个月的俸银。”他与黑二混熟了,见黑二瞪起眼睛也不怕,昂起头傲然道,“不能再减了,你若不同意,我就不学。”
黑二拿小弦无法,又确实想收下这个精怪的徒弟,只好勉强先答应下来。
说来也奇,黑二虽然一天到晚与死尸打交道,亦睡在殓房石棺中,本身却有洁癖,每日都要去城中浴馆中细细清洗一番,当下也带着小弦去好好洗个澡,又陪他在汶河城中逛了一圈。
小弦人小鬼大,假意稳住黑二,心里却存下了等他每日洗浴时趁机溜走的念头,暗暗记下逃跑路线,又问起黑二,才知距自己在平山小镇上被掳已过了四天,汶河城离京师亦仅有三四日的路程,想必遇擒后一路上被点了||穴道,所以浑然不觉。看来还需要学几日医术,攒下足够的银子……
黑二哪里想得到小弦的心思,一心教他祖传医术,回到殓房中便抱出一具尸体,对小弦讲解起来。
黑二这十余年少与外人交往,潜心钻研医术,对人体骨骼的了解程度可谓是天下无人可出其右。他虽不通武学,但因时常要解剖那些因江湖械斗而死的尸体,亦需要了解各门各派武功招式与奇门兵器等。
一般的武学高手皆稍通医术,方可出手制敌要害。像“分筋错骨手”、“大小擒拿手”等武功更是与之息息相关,只是从没有一人能如黑二这般,将尸体细细分解,逐一验看,对人体复杂的骨骼结构了如指掌。
正如黑二所言,习武者无论武功高低,毕竟是血肉之躯,跨步先动胯骨,出掌先摆肩骨,出手皆有迹可寻,懂得骨骼运动的道理确可有料敌机先之效。他对此研究多年,极有心得,遇见小弦这样一个活泼有趣的孩子,一意想让他拜自己为师,从此留在身边,教得更是尽心尽力,毫不藏私。
小弦学得颇有兴致,再也不觉那些死尸可怕,不但亲手将尸体全身骨骼摸了一遍,竟然还给每具尸体起了名字,黑二亦不禁莞尔。
小弦本就极聪明,当初为了化去宁徊风的“灭绝神术”,在点睛阁中记下了人体全身||穴道,此刻有十余具尸体做标本,再与黑二所教一一印证,进步神速。仅两三日的光景便已掌握了许多要点,更与弈天诀不战屈人的心法相配合,得益匪浅。他倒不曾忘记每日找黑二讨那一两银子的“教课费”,黑二权当小弦少年心性,觉得有趣,也不与他争较锱铢。
到了第三天,小弦忽觉心神不宁,晚上不停做着噩梦,半夜惊醒,怔怔躺在石棺中,对林青的思念之情狂涌而来。算来与林青已分别七八日了,却一直没有他的消息,也不知他现在何处,是否已经到了京师?追捕王或许随时会来,若不逃走,便再无机会,但摸摸怀里轻飘飘的三两银子,又觉得胆气不足,可心里还抱着一丝侥幸的念头:或许林青会先于追捕王找到自己,若是自己贸然逃走,岂不正好错过?
在小弦的心目中,林青乃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大英雄,加之他亲眼见林青在君山挫败六大邪派宗师之鬼王历轻笙,认定普天之下,唯有明将军可算是暗器王的对手,其余诸如追捕王之辈,皆不足惧。
再想到黑二心地善良,待自己不薄,至少也应该把那“阴阳推骨术”学会了,才算对得起他。
小弦记得媚云教右使冯破天提过,自己的生日是四月初七,便直觉自己与“七”字有缘,索性打定主意再等四天,凑足“七”两银子就逃走。
其实小弦对黑二颇有些难舍之情,心底却不肯承认,加上独去京师亦是心中无底,顺便找个这样的借口,这等孩童心思实不足为外人道。而他并不知,这天正是林青在京城外中伏受伤之时,他隐有感应,亦算是天意。
自此小弦学得更是用心。只因管平并未告知小弦的来历,黑二对他全无防范之心,偶尔有事外出时,亦留小弦单独在殓房中,回来总见他一人对着死尸苦思,更不疑有他。
转眼又过了四日,这天傍晚,黑二要带小弦去浴室,小弦却推说自己头疼,不想外出。他毕竟是个孩子,既然打定了今日离去的主意,言语行动间便不免露出些破绽。黑二本来略有怀疑,听小弦说身体不适,反倒去了疑心,哪儿会想到其中有诈。
经过七天的相处,黑二与小弦感情渐深,十分关切,又替他把脉,却查不出什么病症,只当是偶感风寒,逼着小弦喝下一碗药,嘱咐几句方才离开。
等黑二走后,小弦立刻跳起身来,走到门口,忽又有一丝不舍。心想黑二对自己一片诚心,若是就此不告而别,未免太不讲义气。他找支炭笔在地上给黑二留几句话,却又不知应该如何措词,思索良久,方才学着江湖好汉的口气,写下几个大字: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看着地上的字迹,小弦又觉语气太过生硬,叹了一口气,再写下几个字:黑二叔,你是个好人,我会记得你的……一时颇为动情,眼眶微红。他自小受《天命宝典》的潜移默化,性格上本就敏感重情,此等生离死别对他心灵的冲击尤胜他人。他抬头看看呆了几日的殓房,竟也觉得温暖,若非时间紧迫、独自一人亦有些害怕,真想一一打开石棺,向那些死尸也告声珍重。
当下,他正要起身离开,室内灯光蓦然一暗,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的走廊上!
第七章 智斗捕王
小弦一惊,只当黑二早早洗浴归来,仔细看去,来人身形瘦小,却不是黑二。提供
那人见到满屋石棺,一个小孩子蹲在地上浑若无事地写字,饶是他久经风雨,看到这诡异至极的情景亦不由一愣。他的脸孔被隐约的光线罩上一层阴影,看不分明,唯有一双眼中却露出慑人的精光。
小弦脱口叫道:“你是——追捕王!”来人倒退半步,强自镇定的声音中亦有些不由自主的颤抖:“正是梁某。你,你就是林青说的那孩子么?”话音未落,只听小弦大叫一声,往门外冲去。
来者正是京师中八方名动之首:追捕王梁辰。八方名动不重功利,“良辰美景清风明月林青水秀黑山白石”这八人中,唯有追捕王梁辰在京中任职。他成名极早,虽挂职于刑部,却是御用捕王,名义上仅有当今皇上有权调动,连刑部总管洪修罗亦无法指派。他在京师中属于泰亲王一系,在岳阳府中本已跟上林青,却因奉有泰亲王密令,仅将其行踪告知鬼王历轻笙,由历轻笙在君山栈道上出手,相试暗器王武功。当林青不露声色地迫退历轻笙时,梁辰就在山顶观战。
林青武功之高,大出其意料。当下梁辰不敢擅作主张,立即赶回京师禀报泰亲王。谁知管平借机巧施毒计,重创林青,并迫得林青在生死关头说出了那番有关小弦与明将军关系的惊言。太子府中亦布有泰亲王暗探,这句话当晚便传到泰亲王耳中。泰亲王时刻想扳倒明将军,虽对此事半信半疑,却如何肯放过,当即命令追捕王立刻出京,抢在太子之前找回小弦。
管平行事谨慎,加之事过数天,追捕王虽然精通跟踪之术,却也未能及时找到小弦,何况他根本料不到,管平会将如此重要的人托寄在汶河小城一个普通仵作手里,直到第四日他方才慢慢寻到些蛛丝马迹,赶来此处。
小弦夺路而逃,以追捕王的身手,要想截住他可谓易如反掌。但梁辰刚才乍见殓房中小弦安然写字的模样,实是唬得不轻,更料不到他一开口就能道破了自己的身份,几乎疑是鬼魅作怪。
其实小弦根本不知管平插手暗害林青之事,一直以为在平山小镇中掳走自己的人,就是追捕王,所以才脱口叫出他的名字。谁知误打误撞下,反令追捕王吃惊不已,心想自己这一路秘密行事,身份掩藏得极好,这十二三岁的小孩儿如何能一眼看出,看来果有非常之能。疑神疑鬼之下,见小弦冲来,下意识往旁边一让,竟被他逃了出去。
因殓房晦气,所以并未设于县衙中,而是在县衙旁边一条偏僻的小巷内。小弦冲出殓房,慌不择路,直朝巷内奔去,跑了几步,却发现是条死胡同,转身欲寻他路,却见追捕王的身影已拦在巷口,缓缓逼近。但看他三十八九的年纪,直鼻阔口,浓眉细目,身材虽然瘦小,一张方脸上却满是冰冷木讷,似是不通言笑,令人见之心中生寒。
追捕王抓了无数逃犯,却还是第一次让人从自己身畔两三尺处逃开,更何况逃跑者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若是传扬出去,威名必定大损。他暗蕴怒火,望着小弦冷冷道:“若是让你逃了,我的名字从此倒着写。”
小弦眼见无路可逃,倒定下心来,勉强一笑:“其实‘辰梁’这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