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部分阅读
宫涤尘如此胸有成竹,显然是早有计划,不留一点纰漏。
宫涤尘吩咐完毕,那群官兵自是十分用心地记下,不敢有丝毫差错。宫涤尘又令平惑去拿来纸笔,按每名官兵所请之人写下信件,分别交给诸人收好,他本已给京师各方人物都送过请柬,此次却是为了给官兵们一份信物,便于相请。所以在信件上随意挥洒,龙飞凤舞。他按各人的名字或绰号写下些藏头词句,又从指上取下指环,其上安置有一枚小小的印章,上有“宫涤尘”三字。他每写好一张信件,便盖一个印戳,字体虽小,却清晰可辨,可谓是极难模仿。
小弦注意到给林青的信件上是:
烟敛寒林,青云画展,把酒从容晨霭里。
音减声偷,天尽晴岚,箫鼓宴罢待重头。
虽非工整,却巧妙嵌着“林青”与“偷天”两字。小弦读了几日书,增了不少学问,好歹能瞧出其中有一份盼待在如画风光中相知相得之意,看起来宫涤尘对暗器王不无敬重,心中暗自猜想,是不是因为自己这个“小兄弟”的缘故,而读到最后一句又觉得豪气隐生,似乎在暗示明日宴后便可让暗器王一展胸中抱负……
宫涤尘给骆清幽题下的则是:
草木冻折,犹有冰齿映“清”唇。
群卉争知,试推北窗醒“幽”芳。
小弦瞧出这两句大概是在夸赞骆清幽的容貌,最喜那一句“犹有冰齿映清唇”,仿佛已可看到骆清幽那冰姿雪艳的绝代风华……其中又隐示冬去春来,难道是说林青到了京师,所以骆清幽这朵“幽芳渐醒”?
小弦正胡思乱想间,却听乱云公子叹道:“宫兄高才,若是小弟便万万不能这般出口成章。”
宫涤尘淡然道:“郭兄谬赞,愧不敢当。这都是我早就想好的词句,小弟哪有如此机智。”
乱云公子有意无意道:“我们这些闲人在打发无聊、消遣时光时方才会吟诗作对,想不到宫兄亦有此雅兴。”
宫涤尘微笑道:“小弟做事一向讲求完美,所以宁可多费些心神。”
乱云公子呵呵一笑:“只观宫兄外貌与行事,确配得上‘完美’两字。”
宫涤尘依然提笔挥毫,并不因乱云公子的夸赞而稍停,仅是潇洒地耸耸肩膀:“小弟文思比不上郭兄,书法比不上泼墨王,唯有些许胆识和勤奋,所以才不怕贻笑方家。”
乱云公子“哦”了一声,再无言语。听着两人的对答,小弦却是心中一动,宫涤尘分明对这场宴会早有准备,究竟是为了什么?他转念想到,上次宫涤尘曾提及,此次宴客是为了完成师父蒙泊大国师的一个心愿,但又何须如此郑重其事,行事滴水不漏,丝毫细节也不放过?
不过小弦相信,宫涤尘绝非玩弄阴谋诡计之人,何况他当着众人的面做出各项安排,也不像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只是……若仅仅是因为追求完美,似乎也太过了些。
在场诸人心中都有一分疑惑,只是看着宫涤尘从容不迫的神态,纵有千般疑问也无从道起。如此光明坦荡的“神秘感”,给眼前这位风度气质绝佳的年轻人罩上了一层高深莫测的光环。
不多时,宫涤尘已写好信件,又对那十余名官兵强调道:“你们明日一早先拿着此信件去各府通传,然后就等候在府外,免得对方提前出门。万万不可弄错了时辰,若有差池,我这个做主人的可没了颜面。”
众官兵齐声应了,对于他们这些京中小卒来说,一向被将官呼来喝去,难得有独当一面做事的机会,此时得到宫涤尘的看重,皆是摩拳擦掌,不敢稍有懈怠。
诸官兵散去。宫涤尘掷笔,扬眉一笑:“天已将晚,郭兄可准备好酒菜了么?小弟可真是饿了。”
乱云公子微笑:“小弟早已令人备下酒菜,权当先替宫兄饯行。”
小弦听到“饯行”两字,一惊:“宫大哥又要走?”宫涤尘轻抚小弦的头:“若不是为了明日一场酒宴,我早就该回吐蕃了。”
小弦急道:“不行不行,宫大哥总应该陪我在京师多玩几天。”
宫涤尘叹道:“明日你就可见到你的林叔叔了,何须我陪?”
“那可不一样。”小弦忍不住又牵住宫涤尘的衣衫,撒娇般不依不饶:“难道宫大哥就舍得抛下我一个人不管?”
乱云公子笑道:“小弦莫要淘气,你看,又弄脏宫兄的衣服了。”
只见宫涤尘洁净不沾一尘的衣衫上果然又现出一个黑黑的手印,这一次正好捏在腰间,势不能将长衫都卷起。宫涤尘生xing爱洁,不由皱皱眉头。小弦连忙松开手,不好意思地搓去掌中的脏污。
乱云公子打个圆场:“我这就令人取来新衣给宫兄换上。”
宫涤尘淡然一笑:“无妨,反正明日要离开了,权当个纪念。”
小弦听宫涤尘去意已决,急得跳脚,恨恨道:“那干脆让我再多留几个印子,也好让宫大哥不至于太快忘了我。”说到一半,忽觉伤感,“宫大哥不要生气,我以后再不淘气了。我,我今晚给你把衣服洗干净……”
宫涤尘看小弦说得可怜巴巴,笑道:“明日把你交给暗器王,就算想淘气也不敢了吧。我总共也就几套像样的衣服,可不能全毁在你手里。”说罢当先往饭厅行去。
小弦极为敏感,立刻感应到宫涤尘对自己似乎冷淡了些,怔了一会儿,方才悻悻跟在后面。
饭厅内早设好宴席。三人就座,平惑与另一位小婢在旁伺候。那小婢生得一张娇俏可爱的瓜子脸,年龄不过十三四岁,听乱云公子介绍,才知是他贴身四婢中的舒疑。
乱云公子身为清秋院主,本应该多尽地主之谊,但宫涤尘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似乎在考虑明日宴请之事,仅是表面随意应承一二。乱云公子何等精明,见到小弦掌中的灰烬,又回想他提到《金鼎要诀》与那公羊先生之语,已猜出他知道了自己偷窥《天命宝典》之事,亦是暗怀鬼胎;而小弦既不愿意与乱云公子多说话,又有些赌气不理宫涤尘,想到明日与宫涤尘一别,心中烦闷,颇有些借酒浇愁的意思,奈何宫涤尘向来滴酒不沾,仅饮清水,桌上根本无酒。
平惑倒是十分关切小弦,瞧出他闷闷不乐,有心开解,却不敢当着乱云公子的面随意调笑,仅是送菜时偷偷打个眼色,小弦却视而不见。
这一顿饯行宴吃得极其别扭,席间全无欢声笑语,气氛沉闷。
小弦本以为宫涤尘回来后可以好好陪一下自己,谁知他的态度虽然如旧,却总觉得少了以往的无拘无束,多了一份疏远,越想越觉得委屈,匆匆吃下一碗饭,起身告辞:“我吃饱了,先回房休息。”
他看到乱云公子似还稍有挽留之意,宫涤尘却只是静静地望着他微微点一下头,面上一如平常,赌着气抢先道:“你们想必还有许多话说,我就不打扰了。”说罢转身出门。
却听平惑低声问乱云公子:“公子,我要不要去照看一下小弦?”小弦鼻子一酸,若是无人在旁,真想对她大叫几声“姐姐”。低头一路小跑回房,和衣蒙上被子装睡。
平惑随后赶来:“小弦,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小弦摇摇头,“平惑姐姐,你给我讲个故事吧。”他这还是第一次把“平惑姐姐”四个字叫得如此字正腔圆。
平惑一呆:“我可不像公子那么博学多才,不知道什么故事……”她看到小弦脸露失望,慌忙道,“小弦不要急,待我仔细想想。”
小弦其实并不想听什么故事,只是忽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如此复杂难解。宫涤尘刚才在庄外还对自己那么疼惜,眨眼间却如换了一个人般。想到父亲曾告诉自己: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万不可轻信他人。自己当时听在耳中并不在意,如今看来,莫非长大成|人后就必须如此么?难道与人交往都要有所保留,不能轻易交付真心?若真是如此,自己倒真宁可一辈子也不要长大,永远做一个无忧无虑、没有心机的孩子……
他正呆呆想着,只听平惑问道:“小弦,姐姐这个故事好不好听?”原来她已讲完了一个故事。“好听好听。”小弦连忙点头,虽然刚才根本未听清平惑讲了些什么。
平惑看小弦仍是一脸不合年纪的愁容:“小弦不要不开心。嗯,姐姐再给你讲一个。”说罢皱着眉头苦思,搜肠刮肚想再找出个故事来。
小弦望着平惑,一份感动无端而来。或许她的身份地位不高、亦只是一个尚未成年的孩子;或许她身无武功、并不能像林青与宫涤尘那样给自己一种安全感,但那份毫无掩饰的关切与温情就像潮水般漫上小弦的胸口,滞留不去……刹那间,小弦忽觉得平惑就是自己的亲姐姐,再多的委屈与无奈都可以在她面前从容表露。
他怯怯地从被中伸出手,拉住平惑:“姐姐,我不开心。”
平惑从未见过小弦如此凄惶的神情,她虽然只有十五,但自小在清秋院这样的豪门中长大,见多识广,十分早熟。自知身份卑微,平日伺候乱云公子时小心翼翼,唯恐做错事情,纵然乱云公子有气闷之时,断也轮不到她来开解。直至遇见小弦这样一个天性乐观、好玩好动的孩子,既要像对主子一样服侍,又可以如朋友般打闹,再看到乱云公子与宫涤尘皆对小弦礼遇有加,能做他的“姐姐”只怕是前生修来的福气。此刻看小弦无依无靠的模样,她心中大生怜意,再听他连叫几声姐姐,不由勾起潜藏的母性,略显慌乱地柔声道:“不要紧,不要紧,小弦你想做什么,姐姐都帮你。”
小弦恨恨道:“我,我真想咬人。”
“啊!”平惑一愣,看小弦的样子不似假装,咬牙把胳膊伸在小弦口边,一闭眼睛,“你咬吧。”
小弦本是伤感之下随口一言,万万料不到平惑果然“引颈待戮”,一时倒真觉得牙齿发痒,忽然大叫一声,从床上一跃而起,抱住平惑,隔着衣衫朝她肩膀上狠狠咬下。这一下当真痛快无比,但觉诸多委屈都从牙缝中发泄出去,眼泪却已不知不觉流了下来,他心底又生怕平惑发现自己流泪,更是抱住她不放,牙关紧咬……
自从小弦在岳阳府中与林青一席交谈后,纵有再多的不如意也一直强忍,不让自己流泪。但此时此刻在平惑的身边中,心中就像突然打开了一道闸门,将压抑已久的伤心尽皆释放。其实纵然宫涤尘对他冷淡一些,却也不至于如此,只是小弦这一路上先在平山小镇被管平生擒,再在汶河县衙的殓房中饱受惊吓,又被追捕王强掳至京师,好不容易认识了宫涤尘,明日又可见到暗器王林青,但苦慧大师的天命谶语似乎预示着自己的前途绝非平坦无阻,那份茫茫苍天、命运难测的感觉才令他惶惑不已。
平惑痛得直吸冷气,见小弦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终于忍不住推开小弦:“我的妈呀,你这只小狗,可痛死我了……”
小弦神志清醒,也觉得不好意思,把头埋在被子里,趁机悄悄拭去眼角未干的泪水,觉得心情畅快了许多。
只听平惑叫道:“哎呀,都肿起来了。”“苹果本就是让人咬的啊。”小弦在被子里闷声闷气道,又探出头来,却见平惑不停揉着肩膀,正解开外衣斜眼朝衣内瞅,嘻嘻一笑:“我来瞧瞧。”
“啪”,平惑抬手给小弦一个栗暴:“小色鬼,不许乱看。”
小弦捂着头直挺挺地倒下,面目朝下躺在床上,全身抖个不停。平惑吓了一跳:“打疼你了么?”他话音未落,已听到小弦忍之不住的笑声,气得又踢他一脚:“你这个小坏蛋。”
小弦装模作样道:“咬了苹果一口,真是舒服多了。以后我要是再遇着不开心,就来找你。”
平惑哼道:“你休想再有下次。”她看到小弦恢复了活泼可爱的样子,心里高兴,也忘了肩膀的疼痛,“你怀里是什么东西,软软的还挺有弹性。”原来她刚才情急推开小弦时正触到他的胸口。
小弦翻身起来,从怀中摸出一物:“就是这东西。”正是那《天命宝典》烧毁封面后余下的金属网状物。
平惑好奇地拿起,反复翻看不得要领:“奇怪,这是什么?”小弦老老实实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你若觉得好玩,便拿去吧。”
平惑连连摇手:“只怕是什么宝贝,我可不敢要。你从哪里得来的?”
“这本就是我的东西,又不是偷来抢来的。”小弦笑道,“给你就收下吧,怕什么?”
平惑只觉那物手感极怪,光滑温润,轻轻一捏即变形,一松手又复原,喃喃道:“这东西非银非铁,还可以随意折曲。嗯,若不是极有韧性,倒像是什么丝线。”
小弦灵机一动:“你可懂得女红?你看这里有个结,能不能用针挑开。”那个结绕在网内,网丝又细又密,只凭手指之力断然无法解开。
平惑喃喃道:“我女红还算不错,要么让我试试。不过若是解开了,恐怕再难复原。”小弦也甚是好奇:“不管它,先解开再说。你随身可有针线?”
平惑跃跃欲试:“你等我一会,我回房拿针……”
他忽听门口轻响,抬头一看,却是宫涤尘站在门口。小弦胸口一震,赌气般视若不见,只管对平惑道:“你快去拿针。”却又怕宫涤尘就此不理自己,忍不住又偷眼瞅去,却见他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疑惑莫非刚才咬平惑之事都被他看在眼里,脸上不由泛起红来。
平惑连忙对宫涤尘道个万福,宫涤尘淡淡道:“平惑姑娘先回房休息吧,我陪小弦说几句话。”
平惑答应着,将手中的金属网对小弦一晃,挤挤眼睛:“我晚上帮你解开,明天见。”说完转身出门。
小弦咬着嘴唇垂着头,也不言语,室内一片寂静。宫涤尘忽道:“听乱云公子说你这几日都在磨性斋内苦读书本,自然应该知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的道理。”
小弦心想:宫大哥虽然只大自己几岁,经历却比自己多了数倍,想必遇见过许多人,对分分离离原不会太过在意,哪儿会像自己这样看重别离……一念至此,不由长叹了一声。
宫涤尘自言自语般轻声道:“其实我也舍不得你,为免日后牵挂,才刻意冷漠,你可明白我的心思……”小弦一呆,上前两步握住宫涤尘温暖的手,低低唤一声:“宫大哥!”丢失的友谊仿佛在瞬间重新回归。
宫涤尘拍拍小弦:“我在京师实在耽搁太久,明日必须要走。如果有缘,不久后我们还会再见……”小弦点点头,直视着宫涤尘清澈的目光:“怎么才算有缘?”宫涤尘淡然一笑:“那就要看明日的宴会是如何的情景了。”
小弦如坠迷雾:“这和明天有什么关系?”
“你可记得我告诉过你,明日之宴乃是为了完成我师父蒙泊国师的一个心愿。”宫涤尘耐心解释道,“我此次来一为吐蕃求粮,二是带来了师父的一道难题,如果有人能解开,或许他就会来京城一行。”
小弦道:“什么难题?让我先解解看。”宫涤尘微笑:“这个难题连我也解不开……”言下之意更遑论是小弦了。
小弦大不服气,嘟起小嘴道:“我就知道宫大哥看不起我。哼,有本事就让我试试。”
宫涤尘摇摇头:“此题十分奇怪,可谓是说易行难,乃是武功与智慧最完美的结合。一般的平民百姓都能轻易破解,却根本不是正解,而武功越高者,反而越难解开,可一旦有人能破解,便足以让国师动心一见!所以我才会把京师诸位成名人物都请来……不过依我所见,普天之下能解此题者不过寥寥数人,至少你与我都不在其列。”
小弦大是好奇:“你不妨说说。”
“急什么?”宫涤尘潇洒地一耸肩,“明天你也是我的小客人,自然会见到这道难题。”
小弦想着明日将看到京师诸位成名人物,更能与林青重聚,顿时心痒难耐,赌咒发誓般道:“林叔叔一定解得开,宫大哥也一定会再与我相见!”
宫涤尘一叹不语。他自然清楚,一旦真的解开了这道难题,蒙泊国师入京后将会对京师局势产生各种难以预知的变化,这里面微妙复杂的关系却无法对小弦细述。
小弦当然不知宫涤尘的想法,本想把乱云公子的身份说出,但一想宫涤尘明日便会离开京城,又何必让他牵涉其中,还是等见到林青再说。
他忽又想起一事:“对了,宫大哥不是说我乃是你的第十九位客人吗?可我算来算去,为什么仍是多出一人?”宫涤尘答道:“泼墨王薛风楚抱病在身,所以不能来。”
小弦听许漠洋说起过那号称“一流画技、二流风度、三流武功”的泼墨王,此人外表儒雅,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却是暗藏祸心,心计阴沉。当年他在笑望山庄引兵阁内盗取偷天弓不成,便挑唆“登萍王”顾清风杀死了兵甲传人杜四,从而导致林青初试偷天弓,一箭射杀顾清风,走上了与明将军彻底决裂的不归之路……
这泼墨王薛风楚可谓是小弦心中最厌恶的人物之一,忍不住开口讥讽:“只怕他根本不是抱病在身,而是不敢与林叔叔相见吧。”
宫涤尘自然知道暗器王与泼墨王的这段过节:“或许如此吧。但他既然不愿来,我亦无法强请。唉,其实薛泼墨本是最有可能解开难题的一人。
小弦扁扁小嘴,不屑道:“我才不信他能有这本事。”
宫涤尘也不多解释,拉着小弦在床边坐下,柔声道:“宫大哥今天让小弦生气了,你可不要怪我。”其实宫涤尘跟随蒙泊大师精研佛法数年,年龄虽才十七,却已极为老成持重,自问早就勘破人世常情,却不明白为何会对小弦这样一个孩子如此看重,或许正是因为他对小弦有所利用,而小弦却对他一片赤诚,才令他觉得心头有愧。
小弦如江湖汉子般大大咧咧一摆手:“过去的事不用提了,我们是好兄弟啊。嗯,不行……”宫涤尘奇道:“什么不行?”
小弦一本正经道:“你既然知道今天做错了,那就要赔我。”
宫涤尘正色道:“我不惯与人同睡,以后再不许提什么‘陪’你之事。”
小弦呆了一下,方才醒悟宫涤尘把自己要求赔偿的“赔”字听错了,以为自己要他“陪”睡,不禁哈哈大笑:“哼哼,说不定你自己才是臭脚呢,我是让你‘赔’偿我的损失。”
宫涤尘这才明白自己误会了小弦的意思,他运功变化过的脸色依然蜡黄,并无异常,耳根却莫名红了起来:“你这小鬼真是精灵古怪。说吧,你想要什么赔偿?”
小弦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振振有词道:“宫大哥今天给那些客人都写了诗词,为什么不给我写?我也是你的小客人啊。”
宫涤尘啼笑皆非:“好,我答应你。”
小弦面色一整:“嗯,我知道我不能与那些成名人物比较,你现在先不用替我写什么诗句,等我有一朝驰名天下之时,可一定要问你追讨旧债了,哈哈。”他说得如此理所当然,似乎“驰名天下”只是迟早之事。
看着小弦挺着小胸膛,信心十足的样子,宫涤尘却没有笑,反是一脸郑重,缓缓伸出手来:“一言为定!”
双掌相击的声音,在暗夜里传得尤为响亮!
第一批来到清秋院的客人是当今皇太子与黍离门主管平、简歌简公子、妙手王关明月四人,宫涤尘计算极为精确,四队车马虽从不同方向而来,却几乎同时到达清秋院院门。正是巳时三刻。
宫涤尘与乱云公子早已等候多时,双方不免寒暄客套一番。宫涤尘抽空特意嘱咐守在院门口的家丁,再有贵客到来可直接将主客引至梅兰堂。然后将四人迎入梅兰堂,其余手下则领入清秋院内别处休息。
平惑、舒疑、解问、释题四婢早已守候在梅兰堂门口,小弦则孤零零地单独坐在下首的最尾一席,除此外再无他人。
小弦亦算见识过不少大场面,但想到一下要与京师这许多的成名人物相对,仍是紧张得手心冒汗,不知怎么竟有些自卑,所以才坚决不去清秋院门口接待客人,宫涤尘与乱云公子也不勉强。
小弦坐在席中,看着平惑四人端立门边,大气也不敢出的模样,亦觉梅兰堂中虽然尚无什么宾客,气氛却已是无比凝重。幸好小弦与平惑遥遥相望,不时打几个彼此意会的眼色,总算稍稍平复了一下起伏难定的心潮。
仔细看去,梅兰堂中设了十九桌单独分开的酒席,每席上只摆有一套茶具,酒壶酒杯各一副,然后是两盘点心,最奇怪的是每一张桌上还都放着笔墨砚台,却无纸张,也不知做何用处。席上摆设虽然简单,却极精致,茶壶与茶杯是紫砂磨口,酒壶酒杯则是汉玉所雕,点心盘子皆是浅紫色的贝壳所制,点心每盘四样,或是澄黄金酥,或是小巧玲珑,诱人食欲;那笔墨亦皆是精品,由此可看出清秋院身为武林百年世家的手笔。
忽听一阵脚步声传来,平惑四婢一齐屈膝万福,宫涤尘当先踏入梅兰堂,随后是乱云公子与衣饰华贵、相貌各异的四人。小弦仅认得其中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