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部分阅读
听到小弦说话,小雷鹰转头朝小弦冷冷望来,怒目环睁,眼中流露出一分怨毒。小弦不由退了半步:“我可是帮你啊,莫要不知好歹。”回答他的,是小雷鹰再一次的扑击。
如此过了一炷香工夫,小雷鹰良久无功,终于停下鸣啸,喘息不定。小弦喜道:“大功告成了吗?”容笑风一叹:“为时尚早。你试着给它喂些水……”
小弦大着胆子拿起装着清水的碗,向小雷鹰递去,谁知身形才动,只听小雷鹰又是一声长啸,毛发皆张,气势汹汹地朝小弦扑来,幸好有铁链绑缚,未及近身已然力竭。小弦手中的水碗失手落下,烤得炙热的地面上顿时冒起一层水汽。
小弦吓了一跳,连退几步。看小雷鹰激躁犹胜刚才,才知它根本未曾屈服,只是在积蓄力量,留待下一次扑击。又想自己本是一番好意,但这小家伙狂性大发下,根本不辨好坏,不由有些委屈。
小雷鹰越挣越烈,铁柱松了,容笑风便把碗拿得稍远一些,决不给小雷鹰任何吃到肉的机会。小雷鹰转而攻击铁链,啄得嘴破血出,依然不肯放弃,尖喙与铁链发出磨刀似的声音,令人闻之心头战栗。小弦看着凶焰勃发的小雷鹰,再不觉得它可怜可欺,心中惧意暗生,又十分佩服它的硬朗,此刻方知“鹰帝”确实名副其实。
小雷鹰时而攻击,时而停憩,只要它稍有懈怠,容笑风便以食物挑逗,如此几度反复。小弦看着不忍,便替小雷鹰求情。却听容笑风道:“小弦你有所不知,训练鹰帝决不可草率。我故意将小屋遮光,又以火力烘烤,就是要令它在恶劣的环境下与我共处,增进彼此感情,加之这里在山野之外,可令它既保持一份警觉,不致心智失守,这其中的种种关键处,缺一不可。”
小弦听得迷惑不已,心道容笑风如此做法,只会惹来小雷鹰的愤恨,何来增进感情之效?
如此过了两三个时辰,已近傍晚,小弦热得满头大汗,肚子也咕咕作响。容笑风道:“小弦可还记得路,先回去吧,莫要让林兄着急。”按理说在这京师危机四伏的时候,容笑风本应亲自送小弦回白露院才是。但他实是太在意这小雷鹰,所以才出此言。
小弦意犹未尽:“容大叔何时回去?”容笑风饮一口酒:“这几日恐怕都得守着,若非如此,又怎能让它认我做主人?”小弦看那鹰儿毫无屈服之意,又轻声问:“还要多久,它才会认容大叔做主人呢?”
容笑风哑声道:“我也不知何时是个尽头。这只雷鹰虽小,却似乎比上一只更是性烈,恐怕要数日后才可见分晓。我这几日也不回白露院了,你帮我照看一下小鹞,见到林兄与骆掌门时亦替我告罪。”他言罢席地坐下,轻轻喘息,看来这一场人鹰对峙,亦令他大感疲惫。
小弦记性极好,不曾迷路,不多时便回到白露院中。
林青正与骆清幽和何其狂在屋中商议。三人自然早就知道容笑风带小弦出去之事,只当他们去城中游玩,倒并未放在心上。此刻瞧见小弦独自归来,不免大是错愕。又听小弦口若悬河地说起容笑风在小木屋中驯鹰之事,方才得知原委。
小弦滔滔不绝地讲了半天,却见林青与何其狂仅是随口应付一下,似乎并无多大兴趣,唯有骆清幽心细,只恐坏了小弦的兴致,啧啧称奇。
小弦懂事,注意到林青神情严肃,知道他必有要事相商,他本来还想请林青带自己再去小木屋中看鹰儿,此刻也不提了,强压念头,吃罢晚饭后便回房休息。又找出从容笑风屋中寻来的那些废纸拼凑,偶尔拼出一个两字,虽是依然毫无头绪,却已大受鼓励,又把纸背面的花纹熟记于心。直到林青与何其狂入房来催他睡觉。
小弦好胜,未拼好字条前也不对林青说明纸屑的来历。他躺在床上回想今日所见,忽觉得心中十分挂牵那只小雷鹰,不知它是否已认容笑风做了主人?便央林青第二天陪他去小屋中看鹰儿。林青听到小弦与容笑风相处融洽,倒是颇为欢喜,尚不及答话,何其狂对小弦眨眨眼睛道:“你林叔叔与明将军大战在即,须得加紧练功,明早小弦自个儿去吧。”林青这几日确也顾不上小弦。不过目前的京师正处于风雨欲来前的平静,京师四派皆会约束手下,何况还有何其狂与容笑风暗中照应,小弦应该无事。
小弦见林青与何其狂神情郑重地低声说话,不再打扰两人。闭目修习骆清幽教给自己的呼吸心法,听着窗外的风声,想象着小雷鹰的模样,渐觉倦意袭来,迷迷糊糊中犹梦见那嘴边泣血的小雷鹰狂啄铁链不休,那一声声的尖唳似乎仍在耳边回荡。
小弦第二日一早醒来,屋中却已无半个人影,问起仆人,连骆清幽亦不在白露院中。
小弦先去容笑风屋内给那几只鹰鹞喂食,本还想趁机瞧瞧容笑风屋中有何秘密,却忽然想到那不饮不食的小雷鹰,十分挂念,索性打定主意今日好好陪它,便给林青留张字条,放于房中,又替容笑风带了些点心,独自出城去那小木屋中。一路上见到一些江湖汉子对自己指指点点,心知经过清秋院之宴后,自己也成了“小名人”,又觉得意又觉惭愧。
一路无事,来到小木屋中,却见容笑风眼中满是血丝,面色憔悴,显然一夜未曾合眼。相较之下,那只小雷鹰虽是一日一夜不饮不食,反倒是精神不减,见到小弦入屋,又是跃起低啸,羽翼皆竖,尖喙伸缩。只是那啸声已带嘶哑,动作亦不如昨日敏捷。而在小雷鹰的脚下,泥土染上了斑驳的血迹,呈现出一种触目惊心的深褐色,从嘴角到羽毛上,亦有滴滴落落的血痕,殷红点点。
小弦惊道:“难道它一晚上都这样?”容笑风点点头,黯然不语。小雷鹰再度发狂,目标却已不是铁链,而是对着容笑风与小弦啸叫攻击,良久方歇。然后就是人与鹰之间长久的、无声的对视,鹰儿的目光中始终充满了仇视与怨怒。
小弦在路上本还想朝容笑风求情,给小雷鹰喂些食物与清水,看到这幕也不知从何说起。那小雷鹰无疑把自己也当作了容笑风的“帮凶”,只要有机会挣脱束缚,恐怕会毫不犹豫地啄瞎自己的眼睛。
忽然间,小弦心底涌上一种难以言说的悲哀:为什么一定要用这样的方式令它屈服?就只是因为人的力量比它大,使用的手段比它巧妙吗?弱肉强食果真是尘世间的定理吗?如果自己就是那只小小的鹰儿,面对强大数倍的“敌人”,在经过无数次无谓的反抗后,最后的结果是不是只有屈服?
这一刻,小弦望着顽强不屈、依然高昂的鹰首,忽生出对容笑风的一丝恨意,又想到昨日自己还不时挑逗小雷鹰,心中大是歉疚。他的心理是如此矛盾。既希望小雷鹰能坚持得久一些,决不屈服,又希望它早早认了主人,不至于多受折磨。
或许,人生也是一样,纵然明知结果,亦必须做一次命运的抗争!
到了午后,小雷鹰经过这两日的不饮不食,又在火浪熏烤下,已然无力扑击,态度却丝毫不见软化,口中依然长啸不停,目光不减恨意。
再等到傍晚,鹰儿已然站立不稳,横卧于地,委顿于铁柱铁链间,啸声亦是断断续续,饱含愤怒与凄怨,在山谷间远远传了出去,仿佛要撕开那浓密而坚固的夜幕……
小弦呆呆陪了小雷鹰一日,虽然疲倦不已,容笑风几次催促,他却不肯离去,恍惚间似觉得小雷鹰像是一个固执而倔强的孩子,明知抗争无益,却偏偏不肯低头认输。
小弦试着轻轻走近,小雷鹰只是翻翻眼睛,再无攻击之意,目光中的敌意似乎也不如起初浓烈。
小弦喜道:“它是不是要认主了?”“这番争斗远未到结束的时候……”容笑风的神情似癫似狂,“不过这只小雷鹰毕竟才出生不久,体力不足。你听它的叫声明显弱了许多,等到它连声都发不出来时,便自知无力相抗,那才是最关键的时刻了。”
小弦怔然发问:“如何关键?”容笑风一叹不语。小弦蓦然醒悟:等到小雷鹰体力耗尽,它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认容笑风做主人;不然,就只有以死相拼!想必昔日那只雷鹰便是不肯屈服,所以才绝食而亡!
小弦听小雷鹰的叫声越来越低,却仍缠绵不断:“它这样还要叫多久?”容笑风漠然道:“估计在明日凌晨前,便可见分晓了。”
小弦心情忽又沉重起来,也不知小雷鹰能否熬过这漫长的一夜。眼看它气息奄奄的模样,实在于心不忍,叹了口气,上前对小雷鹰柔声道:“你乖乖躺着保存体力吧,明早就有肉吃了。”
容笑风默然不语,他可不像小弦那么乐观,直到此刻,他亦没有丝毫把握让小雷鹰认主。事实上训练鹰帝之法无人得知,容笑风这种逼迫鹰儿屈服的方法以往用来训练普通鹰儿屡试不爽,但是否能用于雷鹰,却是不得而知,有了当年的教训,此刻看着小雷鹰似乎正一步步地重蹈覆辙,又是担心,又存着一丝侥幸,心头当真是百味难辨。
眼见又至夜晚,小弦说什么也不愿回去,执意要留下来陪小雷鹰。容笑风见他态度坚决,亦不多劝,只是闷声一叹。
小弦躺在火堆边静听鹰啸,一直苦等到半夜,小雷鹰的鸣啸声如泣如诉,令人闻之恻然。但啸声虽弱,每次间隔亦越来越长,却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火光烤得小弦睡眼蒙眬,渐渐支撑不住,慢慢睡去。迷蒙中,小弦感到身上越来越冷,忽觉得再也听不到鹰啸之声,顿时惊醒,一跃而起。
却见火堆已灭,仅有一丝残留的余烬。而容笑风蹲在铁柱前,正与小雷鹰相对。小弦悄悄走上前去,不敢开口打扰。眼中所见的一幕已令他怔愣当场。
——容笑风手中端着清水与鲜肉,与小雷鹰的距离不过半尺,而小雷鹰既不鸣啸扑击,亦不闪避,只是闭眼垂头,宛如沉睡。
容笑风轻轻伸手抚摸着小雷鹰的羽毛、颈项、脊背,小雷鹰挣扎着一动,喉中咕咕响了一声,仍无反应。容笑风手上抚摸不停,看此神情,仿佛是一个极疼爱孩子的慈父,哪还有日间的半分凶恶模样?
容笑风抚弄小雷鹰良久,眼见它不再挣扎,终于把手中的一块肉递到小雷鹰的嘴边,鲜肉轻轻触碰着尖喙,小鹰儿感应到血腥味,轻轻一震,紧闭的双眼蓦然张开。
小弦的心一紧,知道是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容笑风不断用那块肉轻轻摩擦着鹰嘴,对于几日不饮不食的小雷鹰来说,这无疑是天底下最大的诱惑。就见鹰眼直直盯在那块鲜肉上,目光里似乎充满了犹豫。此刻,四周一片宁静,只有火堆隐隐发出余烬燃烧的声响,一缕缕轻烟袅袅上升,在小屋中弥漫着。时光仿佛亦静止了。
终于,小雷鹰动了。它并没伸嘴去啄食鲜肉,而是拼尽全力,努力把头转向别处。容笑风一震,抬手把鹰颈转过来,将鹰喙径直插入肉中。
小雷鹰没有吃下含在嘴里的美味。那一刻,它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瞳盯在容笑风脸上,无忧无喜,无怨无怒,只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宁静。
小弦心中似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猛然推门跨步而出,发力狂奔!
第十五章 剥茧抽丝
小弦一路上跌跌撞撞,连摔了好几跤。提供衣衫被树枝划破,手掌与膝盖蹭出血迹,他却浑然不觉。这一刻,小弦只觉心中郁闷至极,却不知用什么办法才能宣泄,只能奋力奔跑,直跑到精疲力竭,方才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天空中一轮淡黄|色的月亮,拼命喘息起来。他的心头充满一片无从诉说的茫然,真有天地虽大、却不知何去何从的感觉。
寒凉的山风袭来,满身是汗的小弦不由打了个寒战。他不愿回到小木屋中,不愿再看到那濒死的小雷鹰,当即也不辨方向,只在月夜下信步游走,脑海中全是那凄凄堪怜、却又宁死不屈的小雷鹰,一时间鼻中发酸,热泪几乎忍不住夺眶而出,只得咬紧牙关,强压心中涌上的万千杂念。
这一路懵懵懂懂,从京师东郊直走到北郊外,不知不觉来到初遇宫涤尘的小山边。小弦想到宫涤尘,惹起一分挂念,心头稍感温暖。他自小胆子甚大,此时虽已夜深,但在清朗月色下也不觉害怕,脑中依稀记得温泉的方位,便往山上行去。
来到温泉边,小弦掬一捧水敷在火烫的面孔上,神志略清。一时也不想回头,便在温泉边寻一棵大树,盘膝闭目坐下,默运骆清幽教他的“华音沓沓”心法,听着那夜风低吟,泉鸣水溅,心里渐渐平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忽有脚步声从山道上轻轻传来。小弦本就敏感,再加上修炼“华音沓沓”心法,耳力较平时灵了数倍,脚步虽轻,却听得十分清楚。心中大感奇怪:算来此刻恐怕已近五更,怎会有人来此荒山?莫非是鬼?
那脚步在离小弦十余步外的地方停下,然后就听一个细柔的女声道:“二三时分,白水相约。”这声音颇为古怪,似乎用力很轻,却又在山谷中隐隐回响,仿佛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的,若非小弦先听到她的脚步声,必然无法判断出声音的来路。他却不知这女子故意用内力散音,所以令人不辨方位,乃是江湖上一流高手。
小弦灵机一动:“二三”相加为“五”,“白水”合而为“泉”,这两句话想必说的是五更时刻,在泉边相见之意。这女子半夜与人在荒山野岭相约,不知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过总算能确定来者是人非鬼,隐隐觉得这声音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一时却想不起来。
那女子说了两句话后再无言语,也不闻脚步移动,只听得她极有规律的轻轻呼吸声,看来是在原地等候。小弦从小听许漠洋说过不少江湖规矩,知道自己贸然现身多半会引来麻烦,不敢乱动,只是闭目凝神倾听。
过了一会儿,忽又遥遥传来一个男人的说话声:“来迟一步,有劳久候。”这声音亦如那女子一般不辨方位,而且压着舌头般含混不清,好像是不愿让人认出自己原来的声音。
只听那女子微微“咦”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呼吸声随即断绝,而衣袂飘飞声急速往小弦所在的方位移来。小弦心知不妙,尚未想好对策,一个黑影已蓦然出现在他面前。那女子乍见小弦,却是微微一怔:“怎么是你?”原来“华音沓沓”虽令小弦呼吸极轻,但这女子武功高强,早已察知小弦所在的方位,只是误以为小弦是约她来见之人,所以才停步静候。此刻听到那男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方觉不对。
这女子身材窈窕,面蒙轻纱,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她望着小弦的眼中起初有一丝杀气,可渐渐又平和起来。
小弦见她身法迅疾,知道逃也无益,讪讪起身,一时也不知应该如何应对。只是看她的样子似乎认得自己,倒也不觉害怕。
那女子低声道:“半夜三更的,你来这里做什么?”小弦正想如此发问,谁知却被这女子抢先一步。他只言片语也难以说清自己到这里的原因,只好勉强一笑:“我、我出来散步。”他瞧着那对灵光四射的眸子只觉得熟悉,忍不住问道:“你是谁?”
女子目光闪动,并不回答小弦的问题,淡淡道:“你快回家去吧,不要多管闲事。”忽又左右四顾,喃喃低语:“难道暗器王在此?”
小弦听她提及林青,更确定这女子必然自己认得。想想自己在京师中认识的女子,除了骆清幽便只有平惑,可她俩都决不是眼前人。蓦然灵光一闪:“你是琴瑟王?”女子微微叹了一口气:“你这孩子真是没有江湖经验。以后再遇到这等情况,纵是认出了对方,也要装作不知……”说罢,她徐徐取下蒙面轻纱,果然正是琴瑟王水秀。
小弦一言出口,立刻后悔,半夜相约本就为避人耳目,自己叫破对方来历,恐怕立时就会被灭口。不过听水秀语气,显然并无此意。
他虽仅在清秋院与水秀见过一面,但对她颇有好感,装腔作势地嘻嘻一笑:“你可不要骗我,我见过水姑姑,她可不是你这模样。”水秀一愣,立刻醒悟到小弦故意这样说,表示自己并未认出她的身份,一时间啼笑皆非。
小弦心里万分好奇,骆清幽惊才绝艳,琴瑟王琴技超卓,两人并称“京师双姝”,皆不把任何男人放在眼里。而水秀这么晚了还与男子相约,莫非是有什么私情?他几乎想脱口询问,终觉不妥,只得苦苦强忍。
水秀看着小弦脸上的神情,如何猜不出他心中所想,笑骂道:“不许胡思乱想,谁带你来这里的,是暗器王么?”小弦心想水秀虽然看起来并无恶意,但她是泰亲王手下,若是知道自己一人来此,说不定就会起什么杀人灭口的念头,遂故意道:“林叔叔过一会就来接我。”
水秀江湖经验何等丰富,听小弦说话口气不尽不实,早已猜到他的心思,却并不点破,眨眨眼道:“夜深露重,你林叔叔不知何时才来,姑姑送你回去吧。”小弦奇道:“你不是还有事情么?”
水秀笑道:“我也是出来散散步,哪有什么事情。”她今夜与人约见之事极为隐秘,万万想不到会被小弦无意中搅局,而那人的身份也决不容许泄漏,只好下次再约。
小弦疑惑道:“刚才我听到有个男人的说话声。”水秀叹了口气:“你不要问了……”话音未落,那个男声再度响起:“这孩子聪明机灵,水姑娘也不必瞒他了。我只给你传个消息,他听到也无妨。”
水秀略略吃了一惊,显然想不到对方并不避讳小弦的出现,沉声问道:“你要传什么消息?”那人长叹一声:“这个消息其实上个月就已传到,我只怕会惹你心乱,所以才一直没有告诉你。”
水秀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为何现在又要说?”那人再叹一声:“因为景阁主等人不日将入京,你迟早要知道此事。”
小弦听到“景阁主”三字,心头大震。景姓极为少见,加上阁主的称呼,十有八九指的就是四大家族的盟主、点睛阁主景成像。再想到四大家族景、花、水、物四姓,难道,身为京师八方名动之一的琴瑟王水秀竟然是温柔乡之人?而这个说话的男子想必也是四大家族中的人物,却不知是什么来历,看起来地位似乎比水秀还要高。
“景阁主入京?”水秀微微一怔,既惊讶于从不问世事的四大家族入京的消息,又奇怪对方为何不避讳小弦知道此事,“你所说的消息又是何事?”
那人停顿良久,方才缓缓道:“行道大会上,莫兄战死当场。”
小弦听到那人说到“行道大会”与“莫兄”,已知说的正是温柔乡剑关关主莫敛锋。莫敛锋之死可以说是他一手造成,这本是他心中最痛悔的一件事,此刻忽听人提及,顿时怔在当场。
水秀身形一晃,似乎便要摔倒,小弦下意识地伸手去扶,水秀一把拨开他的手,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这不可能,你在骗我!”那人沉声道:“这孩子当时正在鸣佩峰中,你不妨问问他?”水秀眼中仿佛蓦然腾起一团火来,定定望着小弦。小弦心中愧疚,说不出话来,只是点点头。
水秀的脸色顿时苍白如雪,双唇颤抖,喉中忽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叫,泪水在美丽的眼中渐渐结聚,却偏偏不落下来。那份无声的凄楚比号啕大哭更令小弦难过。这一刹,他已知道了琴瑟王水秀的真正身份——她,就是莫敛锋故事中美丽的抚琴少女、水柔清的母亲。
水秀少年时心高气傲,只因与莫敛锋一时赌气,方才接受了四大家族秘密辅佐明将军的任务,抛下四岁的女儿独自来到京师。从此再未见过夫君与女儿,心底却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他们。经过这近十年的相思煎熬,她早无昔日赌气之意,只是身怀家族使命,无法抽身离京,只盼有一天能重回鸣佩峰与他父女二人相见,尽诉离情。
事实上莫敛锋之死已是三个月前的事了,但四大家族与御泠堂那一场惊世之战极其隐秘,除了双方嫡系弟子,江湖上无人得知。而水秀在泰亲王手下卧底,不到万不得已决不与家族中人联系,只通过这男子传递信息,仅知晓四大家族在离望岩前大败御泠堂,却不知莫敛锋已亡于此役。此刻水秀乍知真相,突闻噩耗,表面上虽还强自压抑,内心里却早已是魂断神伤。
那人的声音仍不疾不徐地传来:“你女儿还有一样东西与一句话要带给你……”水秀木立半晌,低低吐出两个字:“清儿。”脸上仍无一丝血色,转身缓缓朝林边走去。小弦呆呆望着她的身影,回想起莫敛锋的音容笑貌,亦是心痛难当。
突然,林边闪现出一个黑黝黝的人影,抬手把一物递给走来的水秀,口中道:“清儿让我告诉你……”说到这里,他吸了一口气,极慢极慢地吐出三个字,“她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