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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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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等着。”小儿子是门洞里的家雀——惊吓出来了,也不示弱,回头向玻璃花眼示威。玻璃花儿眼哪里受得这等委屈,放起泼来,扯着娘儿们嗓子,不知羞臊地开始在院子里泼骂起来,“天杀的,他甄家哪一辈儿人缺了大德,叫我遭受这等报应呀,平白就往家里弄来个杂种,来气我呀,这日子可怎么过呀。”

甄永信也不理会,回家拿过脸盆,舀了些水,先让世仁洗了脸,梳了头,瞬间,一张白净秀气的孩子脸,就露了出来,从这张脸上,甄永信马上看见了一个丽人的影子,身穿绿锦红边儿旗袍,在他身边晃悠,心中不免泛起一丝怀旧的喜悦。讨厌的是,玻璃花儿眼紧跟在他的身后,门里门外的嚎叫泼骂声,破坏了她怀旧的心情,终于忍不住,眼里显露出凶光,站在玻璃花眼跟前,厉声斥问,“两条道儿,你选!容下他,”他指了指小儿子世仁,说,“我就容下你,容不下他,我就休了你!”

这一句话那么厉害,玻璃花儿眼吓得喘不上气儿,止住了泼骂,惊骇地张着嘴巴,两眼迟疑地望着丈夫,半天才缓过神儿来,一屁股坐到地上,两腿叉开,拍腿蹬地嚎天野娘地扯起娘儿们嗓子,天一句,地一句地数落起丈夫。

“天杀的,丧尽天良啊,现今有两个鼻疙瘩,翅膀硬了,敢咋呼了,他妈了个巴子。我打二十岁嫁到他甄家,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呀,尽心费力地操持这个家,好不容易弄得像个样了,他就生了外心,成天五马六混,沾花惹草,在外面养表子,如今又要赶我走,我这辈子过得冤啊,简直像个寡妇……”

自知理亏,听着妻子的数落,甄永信也奈何她不得,过了一会儿,听妻子哭闹累了,间歇的功夫,他又说,“要么我走,我带着他走。”他拉过小儿子,“你和世义、世德在这儿过。”

听丈夫说话声音,有些像羊叫,玻璃花儿眼就想起,早先曾把丈夫逼成公山羊的事,心里不免有些害怕,自然又想起贾南镇当初曾告诉过她,公主岭曾有一个后娘,虐待后窝儿孩子,最终变成母驴的事,便收起了哭声,从地上爬起来,哭哭啼啼地说,“既然都到这份儿上了,好歹咱们家也不怕多他一双筷子,我也不图他叫我一声妈,只是你得管住了他,别惹出事端才好。”

见妻子已经松了口,甄永信心里也透了亮,放下心来,转过头对世仁说,“以后这就是你家,不要到处乱跑了,记住了?”

世仁望着眼前陌生的父亲,点了点头。甄永信又指了指指玻璃花儿眼,说,“这就是你妈,往后你要叫妈,记住了?”

世仁望了望玻璃花儿眼,眨巴了几下眼睛,摇了摇头,说,“她不是我妈,我妈死了。她骂我是野种。”

甄永信脸色不爽,担心该子的话,又要惹起事端,就嗔怪世仁,“在爹跟前,不许无理,要听爹的话,这么任性不中。”

倒是玻璃花儿眼这会儿大度起来,岔过话头,“什么叫不叫妈的,你别逼他了,只要他往后不惹事就行。”说完,打开衣柜,从里面找出儿子们早先穿过的衣服,拿出一件,让世仁换上。一场尴尬,就此化解开了。只是世仁的心里,私生子的身份,一直叫他耿耿于怀。和这个新家,总有些格格不入。〖/odules/article/packshow.php?id=26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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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3)

!!!!真正把世仁拴在这个新家的,不是父亲甄永信,而是二哥世德。提供兄弟二人一见如故,亲性得不得了,无论是言谈行事,都那么投缘,亲密程度,远远超出了世德和世义。

世义已经工作,回家后第一眼见到私生子弟弟,首先想到的是,将来父母不在时,将要和这个野种弟弟分家析产。日常里他授理的讼案,多半是这一类,兄弟姐妹为多分一点父母的遗产而反目成仇,已是司空见惯。所以当父亲把野种弟弟介绍给他时,他像接待一个当事人一样,冷冰冰地端详了弟弟一会,嘴里只“唔、唔”了几声,就不再搭理。而弟弟世德却不同,一当得知父亲身边的小男孩儿,是自己的亲弟弟,立即拉过弟弟到街上玩,二人很快有了共同语言,日常里干起坏事,总能狼狈为奸,相互帮衬。甚至于,弟弟在母亲身上使了奸,他也能偏向弟弟,帮着蒙混过关。

那时母亲正在灶上做晚饭,因为担心锅里的粥会糊在锅底,玻璃花儿眼就起身在锅上,拿着饭勺在锅里搅粥。这会儿,世德领着世仁从街上回来,在经过灶前时,世仁拿脚轻轻将平时玻璃花儿眼坐着的小板凳,拨移到旁边,世德眼看着弟弟的鬼把戏,却不及时制止,还向弟弟做了个鬼脸儿。结果,过了一会儿,当玻璃花儿眼要坐下时,便跌了个仰巴叉。爬起来后发现,小板凳分明被人移动过,而在她从小板凳上起身,到跌倒这段时间里,只有世德和世仁从她身后走过。世德已经长大,而且以前他从没敢这样放肆过,疑点最后就落在了世仁身上。一时气冲脑门儿,顾不上多想,操起烧火棍,泼骂着,就扑到炕前,“小野杂种,我大米干饭养出贼来了,一天到晚,三顿饱饭侍候着你,浆浆洗洗,缝缝连连,半路捡了个碾砣子背着,到如今,你却来作贱老娘。”

世仁听到骂声,条件反射地蹿到了炕上,闪身躲在甄永信的背后。而哥哥世德却装彪卖傻,一边抱住玻璃花儿眼,阻止她下手,一边明知故问,“妈,你这是怎么啦?”

“这小杂种要害死我呀,妈了巴子,他把我的小板凳挪走了,跌了我一跤。我这半个腚,都不敢动了!”

甄永信那会儿,正在翻看一明本《三国演义》,听到叫骂声,停了下来,把书放下。他并不怀疑妻子的话,却没露出同情和鼓励,望了望身后的小儿子,这会儿像受了惊的小兔子,趴在他背上瑟瑟发抖;又拿冷眼扫了一下地上泼骂的妻子,已被老二世德死死抱住,就向老二递了个眼色,世德会意,便把母亲往外推,一边替弟弟蒙混,说弟弟真的什么也没干,实在是冤枉的。一场风波,好歹平息下去。兄弟的情谊,越发加深起来。

甄永信很快就发现,已经过了发蒙年龄的世仁,实际上还是一个文盲,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得。心里就有些害怕,担心照此下去,世代官宦书香之家,会因为世仁的文盲,伤了门风。

下个星期一,甄永信叫小儿子背上老大世义曾经用过的书包,带他去日本人开办的公学堂。自从日本人站领后,家乡只有日本人办的公学,实行着殖民教育,孩子要上学,只有这一个选择。

校长是一个叫腾野村夫的中年男人。腾野村夫看了看已到青春期的世仁,颇觉为难。如果把他放在一年级呢,这学生的身高,其实已和一年级的老师一样高了,一年级的同学,仅仅才到他胸部;要是把他放到二年级呢,却又不知他的学业能否跟得上。无奈,校长打算先测试他一下,再做决定。

测试是先从简单的算术开始的。腾野村夫校长,在一张纸上写了一道题,问他一加一等于几?世仁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想了想,说,“两根棍儿!”校长就此决定,先把他放在一年级。

在一年级的同学中,世仁很快就表现出高人一筹的智慧。他能做到上课不用听课,课下不写作业,笔记上却总能获得老师最好的评语。

问题是一个月后暴露的。班主任上课提问时,发现这个作业相当出色的学生,回答问题时,竟像个白痴。这一现象引起了老师的好奇,就开始暗中对他关注。终于有一天,当班里学业最好的同学,把整理好的笔记交给他,同时从他手里接过一块糖时,老师就明白了一切。阴险的老师不动声色,把全班的笔记收来批改,批到甄世仁的笔记时,把他喊过来,指着笔记问,“这是你做的吗?”

“是!”世仁答得从容不迫。

“那么,”老师拿笔尖指了指笔记上的一道题,“你把这道题再做一遍给我看看。”

世仁有些为难,接过笔,勾勾巴巴地,怎么也写不出原样儿。老师的中国话说得别扭,气极时,就用日语骂了一句,“八嘎!”甩手一个耳撇子,打了世仁一个陀螺转。在老师第二轮攻击前,这个大个子学生就蹿出了教室,此后再没回来。父亲只好像当初教他两个哥哥诈术那样,在家里对他进行启蒙教育。

弟弟的遭遇,获得了二哥的同情,闲来无事,就把他领到街上玩耍,并把自己的一些狐朋狗友介绍给弟弟。此后,金宁城人常常看见,甄家的两个少爷,闲着无事,在街上招摇。

天气日渐转凉。八月十五到了,学校放了假。在家呆着烦闷,世德又带着弟弟上街闲逛,来到夫子庙南菜市场,见城里人正在置办过节食物。人堆里,一双新鞋引起了世德的注意。这是一双款式新颖的洋皮鞋。鞋面油光铮亮,鞋底厚实,踏在地上,“咔、咔”地脆响。在金宁城,世德还是头一次见过这种鞋,心里喜欢得发痒。虽说自己也算是大家子弟,可看看脚上的圆口布鞋,就觉得寒酸多了。

穿这双新皮鞋的,是一个新潮青年,头戴礼帽,身穿对襟短马褂,下身已不再是纽裆裤,而是裤线笔直的洋服裤子。世德见了,像丢了魂儿,跟在那年轻人身后,两眼盯着铮亮的皮鞋。世仁是在江湖上混过的,心里猜透世德的心思,就把嘴戳到世德的耳根子,悄悄问了句,“二哥看上这双鞋了?”

“稀罕。”世德两眼发愣,直耿耿地说。

“我帮二哥把它借来穿几天,如何?”世仁说。

“咋借?”世德问。

世仁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世德听了,觉得有趣,笑着说,“那就试试呗。”

世仁得话,加快脚步,追赶那时髦青年。出了菜市场,在北街拐角处,赶上了那青年。世仁上前轻拍一下那青年人的肩膀,大声问道,“哥不认得我了?”说完,拱手作了揖。

那青年愣了一下,转回身来,看着世仁,觉着眼前这孩子面生,一时记不起在哪儿见过,疑心是邻家的孩子,让自己给忘了,一时叫不出这孩子的名字,见世仁已施了礼,便也忙着还礼,弯腰作揖。正当他把腰弯下,还没来得及抬起,世仁眼疾手快,摘掉他的帽子,撇到了街边的房子上。转身骂了一句,“才几天不见,就忘记了朋友,真不是个东西。”边骂边跑开。

那青年人羞恼不已,心里一边回忆这是谁家的孩,一边为房上的礼帽着急。在房下转了几圈,想不出别的办法。恰好这时世德走过来,见状问年轻人,为何事着急?那年轻人就指了指房上的帽子,说,“不知谁家的恶少,把我的帽子扔到房子上了。”

世德往房子上看了看,笑着说,“好在房子不高,上去取下就是了。”

年轻人往四周看了看,一脸无奈,抱怨道,“我咋上去呀?”

世德又往房子上端详了一会儿,说,“这样吧,你就踩着我的肩膀上去吧。”

那人豁然心悟,好生感激,嘴里不住地道谢,“那太感谢了,哥真是个好心人。”

“这算啥?”世德大咧咧地说,“我这人就这样,见到别人有难处,就愿意帮忙。”说着,蹲下身去。那年轻人也不客气,抬脚就要去踩世德的肩膀。世德赶紧提醒他,“喂,兄弟,你这鞋虽新,可我这衣服也不旧呀,你就忍心这么去拿脚踩?”

青年人也觉得不合适,就顺手把鞋脱下,光着脚步踩着世德的肩膀。世德两手扶着墙,颤颤悠悠地站了起来。那年轻人就势伏到瓦上,抬脚步搭上瓦垅,小心翼翼地往上爬。看年轻人双脚离了肩,世德弯腰提起那双新皮鞋,猝然跑开。待青年人捡回自己的礼帽,要下房时,站在房檐望下,已是人鞋全无,知道中了骗子的圈套。

街上人见青年人衣冠时兴,光着脚站在房檐上左右为难的样儿,觉着蹊跷,围过来看热闹,问青年人干嘛光着脚站在房檐,青年人气哼哼地把受骗的过程,说了一遍,就有人说,“我们还以为你几个认识,闹着玩呢。”

“我哪里认识他们,先是那小的跑过来,说他认识我,见我犹豫,就摘下我的帽子撇到房上,接着那个大个儿的就过来,说要帮着架我上房。我怕踩脏了他的衣服,就把鞋脱下,等我上了房子,他就把我的新鞋偷走了。”

房下的一群人听了,噱笑起来。人群中有人说,“那不是甄家的二少爷,和新近才从外地找来的小杂种吗?”跟着就有人说出二人的姓名。一群起哄的人,帮忙把那青年人从房上弄下,怂恿他去甄家要鞋。那青年也来了精神,光着脚走在前边,跟在后面的人指指点点,一直把他带到甄家。到了门口,没好气地哐哐凿门。〖/odules/article/packshow.php?id=26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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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4)

!!!!玻璃花儿眼正在淘米下锅,听见有人砸门,扔下淘米瓢,气哼哼地跑出去开门。开了门,正要发作,见一堆人围在门口,砸门的青年人一身时髦装束,光着脚站在前边,一脸怒气地望着她。玻璃花儿眼心里先是一惊,怒气消了不少,问,“你们想干什么?”

那青年人并没直接回她的话,而是先自报了家门,“我是大日本帝国晚稻田大学的学生,回家休假,今天在街上行走,脚上的新皮鞋,给你两个儿子骗去了。”

“鞋?”玻璃花儿眼纳起闷儿来,“穿在脚上的鞋,咋会被我儿子骗去?”

一圈围观的人,跟着嚷嚷,七嘴八舌,把行骗的过程说了一遍,再看那青年人确实光着脚步,想想世德一小干过的勾当,玻璃花儿眼便不再疑心,脸腾地红热起来,一股怒火,直燎脑门儿,按抚青年人一句,“你等着。”说罢,转身往家里跑去。

那会儿,世德在里屋,刚把一只皮鞋穿好,正在系鞋带呢。玻璃花儿眼挑开门帘,指着世德脚上那只铮亮的皮鞋,厉声问道,“哪弄的?”

仓促间,世德没编好理由,明撒谎说,“捡来的。”

“你还敢撒谎!”玻璃花儿眼怒气大作,一把拧住世德的耳朵,拣起地上的另一只皮鞋,披头盖脸向世德打去,边打边骂,“人家都找上门来了,你还敢撒谎,你这不着调的货,甄家人的脸面,都让你给丢光了。你这鬼掐的!”

世德疼得呲牙咧嘴,躬着身子,被母亲牵到街上,一脚穿着黑亮的皮皮鞋,另一只脚上是还没来得及脱掉的圆口布鞋。门口看热闹的人见了,就哄笑起来。

玻璃花儿眼举着手里的一只鞋,问青年人,“是这鞋吗?”

青年人说,“是,还有一只,在他脚上。”

玻璃花儿眼怒喝一声,“快把蹄子上的鞋脱下!你个丢人显眼的货。”

世德听了,乖顺地蹲下,把鞋脱下,递给青年人,嘴里一个劲儿地赔着不是。

那年轻人接过鞋,斯斯文文地把鞋穿好,恢复了一身的神气,撅着嘴巴,训斥着玻璃花儿眼,“你家孩子可得好好管教管教,太不是东西了。现今是大日本帝国的天下,大日本帝国的法律可不是闹着玩的。我本想去大日本帝国的捕房的,看你这当妈的还算识相,就饶了你们这一回。”说罢,把穿好的皮鞋,在地上用力踩两下,心痛地说,“你儿子都把我的鞋给穿坏了。你儿子哪赔穿这鞋?那脚,跟熊掌差不多。”随后狠瞪了世仁一眼,扬起嘴巴,转身离去。围观的人也一哄而散。

玻璃花儿眼让青年人说满脸木胀,心里发堵,拧着世德的耳朵,把他牵回院里,闩上街门,一直牵着回到灶下,操起烧火棍,又是一通乱打,痛得世德,爹一声妈一声地叫喊。

世仁早在二哥被牵出屋里时,就惊得浑身颤栗,趁乱逃出门外,到了街上。见围观的人散去,也不敢回家,在街门前转游,直等父亲回来,心里才觉着踏实。

其实,甄永信在妻子惩罚世德时,已经回来了。那会儿他在城里转了转,觉着无趣,便转身回家,只是看见一堆人围在街门前,妻子正在大门口的石阶上惩罚世德,熟知妻子的脾性,这功夫上前劝说,准会招来激烈的反击,白白让人看了笑话。便忍着痛,躲了开去,又在街上转了一会儿,听听家里的方向没了动静,才折回头去,往家走去,恰巧在街门口,遇上了世仁,像一只受了幼狐,在那里来回打转,就迎上前问道,“刚才出了什么事?”甄永信摸着两眼惊悸的小儿子脑袋问。世仁稳了稳神儿,把上午的事儿说了一遍。不想父亲听了,不但没责怪儿子,心里反倒涌起一阵自豪。想到世仁小小年纪,便会设局,颇有用计天赋,极肖乃父,内心大感快慰,拿手着力摩挲几下世仁的头顶,得意地说,“巧妙倒也巧妙,只是虑事不周,露出破绽,结果就砸响了。”停了一会儿,又说,“像这类局,可在外地做,人生地不熟的,做完走人,无人知晓;在家门口做,败露之后,白费了功夫不说,还落下一个坏名声,坏了自个儿做人的本钱,不值的,和杀熟一样,属于无用功,难成大事。”

“爹说得对。”世仁霍然心悟,焦急地说,“二哥惨了,给他妈差点儿剥了皮。爹快去救救二哥吧。”

甄永信心里,又是一阵感动,觉得小儿子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这一点极像他母亲宁氏。和世德虽是异母兄弟,却事事能想着哥哥,你同母兄弟一样,比行事冷漠的大儿子世义强多了。听小儿子这样说,甄永信转身往家里走。到了灶前,见世德脚上穿了一只鞋子,跪在那里低头认罪,心里一阵酸楚,五脏一热,升起火来,指着世德问玻璃花儿眼,“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玻璃花儿眼怒气未消,得理不让人,冲着丈夫嚷道,“你让他自个儿说吧,老甄家人的脸面,都让他给丢光了,骗人家一双鞋,弄得满城风雨,无人不晓的,还有这个小杂种……”玻璃花儿眼顺手指着世仁,也捎带着给骂了。

“你等着!”仗着父亲在身边,世仁也不视弱,报复了一句。玻璃花儿眼哪里忍下这口气,提起烧火棍,就抡了过来,世仁机灵,闪身一躲,锅台上的一撂碗就报了销。情知自己也惹下乱子,所以当听到丈夫冷冰冰地命令她,“放下!”这娘儿们便不敢再咋呼,垂下手,望着丈夫,愣在那里。“败家的娘儿们,过了几天好日子,就要生事了。”说完,又喝斥地上跪着的世德,“起来!男人的膝盖,不是给人下跪用的!”

“你这样惯着他,早晚会败了这个家。”玻璃花儿眼心里憋屈,趁势抱怨了一句。

“败也又怎能样?又不是没败过,也比你成天闹腾强。谁怕败家,不愿待在这里,就让他滚!”

玻璃花儿眼听出,丈夫这是在骂她,无奈这书呆子已今非昔比,手段辣眼,何况这一家产业,确是他一手弄来的,又加上逼急了,会把他变成公山羊,玻璃花儿眼就不敢和他较劲儿,而丈夫的脾气却越发看长,气急之下,委屈得玻璃花儿眼,只好一个人坐在地上流泪。

趁玻璃花儿眼在外屋哭泣,甄永信把世德叫到炕前训斥,“跟你讲过多少遍,就是不长记性,你也不老小了,做事还像个孩子,毛手毛脚步的,没有个根儿,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切忌杀熟,你就是不听,又干了蠢事!”

“可我根本不认识那小子。”世德犟嘴。

“废物!金宁府屁股大点儿的地方,一泡尿从城北尿到城南,认不认得又怎么样?还不跟邻里一样?在城里,出了点事儿,第二天,满城人都知道了。”

“可是爹去闯荡,又不肯带我去。”世德嘟着嘴抱怨。

“天下大着哪,机会多着哪,却要你有足够的本事,现在不带你俩走远,是想让你在家用功学习,厚积薄发,胸藏锦秀,方能挥划江山。”

“哼,见天学些天皇万岁万万岁,那些破烂玩艺,能有什么锦秀?”世德知道,这是他爹的一块心病,就张嘴吐了出来,果然,甄永信听了,不再言语,闷坐了一会儿,拖过一只枕头躺下。

躺在炕上,甄永信心里又勾起了著书立说的念头。从前,他曾有过这种打算,只是后来家里事多,又到南方游历了几年,便把这事搁下了。现在看来,已是到了动笔的时候。一来孩子们都大了,也对设局有兴趣,能给他们提供一部从业的宝典,不光可以帮他们早些成熟,又可免走许多弯路;再者,自己行走江湖多年,所获心得颇丰,如不能汇总成书,实在可惜。

一连数日,甄永信闷在家中,构思著述提纲,初步设定,全书除序言外,分设局、布局、做局三篇,每篇六章,每章九节,共六九五十四计,每计后附带一个案例分析,总计约六万字左右。暂拟书名为《诡道发凡》。

如果甄永信没马上提笔著述,是因为大儿子的婚事,突然摆到了日程上来,使他只好把著述的打算,往后推迟些时日。〖/odules/article/packshow.php?id=26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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