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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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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朋党不过是些小人抱团结营罢了,君子不屑为之。〃

〃如此简单?那对付朋党,你有何妙招?〃

〃这……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邪不压正。我堂堂君子,耻于与小人相斗。自古君主多是因缺乏识人之术,以致遭小人祸害。如今我大宋国运昌盛,圣上眼明心亮,朋党之祸,必不再有。况且,我不欲与之争,谁奈我何?〃

我嘿嘿笑了笑,朋党之事我原已考虑过。朋党,在任何时代、任何社会都不会消亡,身为职场中人,尤其身为管理者,对此不能不察。朋党虽有其弊端,却无法消除,有时还必须借助其力。哪国的总统,不是借助团队的力量上台?

他欲入官场,朋党之事万不可小视。如果忽视了,轻者丢官,重者有杀身之祸。看他的样子,我十分担心,分别在即,我想给他几句话作为忠告。于是我说:〃我以前的蒙学先生对官场之事颇感兴趣,他做了一篇文,你要不要听听?〃

萧靖江点点头,我便把王世贞的《读朋党论》背给他听——

〃凡为君子而纯者,必不为朋党者也,曰';夙夜匪懈,以事一人';而已。曰';中心无为,以守至正';而已……〃背完后我又说,〃你别小看这朋党的问题。只要有利益存在,就会有矛盾。只要有矛盾,必定会出现一定程度的敌对。最后为了达到目的,就会结成某种小集团——即朋党。此中可能并不以是非为标准,有时只是见识不同。但朋党之争,最为残酷,即便你无意介入,有时亦难免受之牵连。你既准备求取功名,朋党的问题也断然不能忽视。因为朋党,不仅仅是抱团结营的问题,更是认人、识人、与人相处的问题。人生在世,既要同君子打交道,又要同小人打交道,周旋于君子与小人之间,方能保全自我,并成大事——你千万记住,别吃亏!〃

他有些疑惑地看着我,我笑了笑,正准备再说话,忽然有一个冷冷的声音从石头后面传出来,〃好一个';保全自我,并成大事';!〃

我一惊,起身一看——一个贵家弟子打扮的少年,看年龄也和我们差不多,镶玉的宝方帽,淡绿色锦袍,缀着宝石的墨绿色腰带,面白,浓眉,模样倒还可以,只是有一种凌人的不屑和锋利。看他那逼人的气质,我便不喜欢他。他两眼一扫,将我打量一番,又斜睨了萧靖江一眼,嗤了一声,〃没想到这乡野之地,倒也有人读书,也有人想求取功名!〃

萧靖江面色一冷,〃这位公子,大家陌生,何必出言侮辱人?〃

〃哼,你这等毛头小子,也只会读死书,居然还在这里显摆,侮你怎的?〃

吓,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吗!前世我姐一直说我是〃二踢脚〃,点火就着。我可以穷,可以讨,最讨厌的是别人随便侮辱我的智商——侮辱我这叫花子也罢了,居然还要侮辱萧靖江!

我还未说什么,萧靖江抢道:〃萧某人平日最烦的就是读死书,这位公子既然如此说,莫不是你要出题比试?〃

那少年面色似是更狂,他轻蔑地说:〃和你比,我倒觉得有损身份。〃他瞟了一眼满脸愤怒的我,又说,〃你倒不服,也罢,我朝明言';士补初官,皆试律令';,我且出一个简单点儿的让你长长见识。你听好了,本少爷只说一遍,免得待会儿又装聋作哑地说你没听见。〃

萧靖江气得面色通红,我也双目圆睁。哪里来的狂人?偷听我们说话也罢了,还要插话。插话也罢了,还出言侮辱人。

他冷冷地哼了一声,然后说:〃湖州乃丝织重地,我就说个你熟悉的。我律有盗剥柘之禁,那你来说说,枯者以何为计?〃

第一部分 第10节:第三章 初见(3)

〃枯者以尺计。提供〃

〃哦?你还懂得尺啊!不过,有头的都知道是以尺计。那怎么计算这尺,以何为量?〃

〃这……〃

这太难了!考试不会考这个的,中国法制史我学过,这绝对属于最细的。他得意地看着憋屈的萧靖江,又看了我一眼,哼了一声,〃说你读死书你非要来比试,生在丝麻之地,剥桑之事都不懂,还妄想图什么功名!〃

看他那样子,我恨不得打他一巴掌。我灵机一动,不就是《宋刑统》吗?嘿嘿,了不起了?你以为真的没人治你了?接我一招!

我笑眯眯地婉言道:〃公子既出律令,想必对律令极熟。小女子鄙薄,倒也想请教个问题。〃

〃哦?〃他有点儿出乎意料地看着我,然后又得意地说,〃少爷我对律令虽说不上熟,但对付你们,倒也不在话下,随便你说。〃

〃好。〃我心想,你就等着吧,然后用更甜美的声音说,〃小女子听说过一个案子,不知该怎么办好,要请教公子了。〃萧靖江看着我,一副要阻止的样子,我悄悄地扯扯他的衣角,他看了我一眼,便不言语了。那绿衣少年看着我的动作,脸上浮现一抹讥诮。

〃一家主娶二妇,正房生一男,次妻无所出。次妻性妒,常设计陷害正房。一日,次妻将泻药放入正房的粥碗内,想看她笑话。不料,家主想多吃粥,便将正房碗内的一同吃下。恰家主身子弱,因泻药而体虚致死。儿男不忿,竟将庶母打死。请教公子,此案该如何断?〃

〃嗯……〃轻狂少年沉吟了一会儿,皱了皱眉头,〃依我大宋刑律,谋杀母亲为以下犯上,该凌迟处死。但该男为自己父亲报仇,如凌迟,有违孝道要义……〃

我不说话,冲萧靖江悄悄一笑,又吐了吐舌头,那绿衣少年嚷了起来,〃哼,你这野丫头,哪里编的糊涂案,你倒是说说,怎么个解法儿?怕是你也说不出吧?〃

〃什么野丫头……〃萧靖江要说话,我拉着他,他有点儿委屈地看着我,又不说话了。

〃这位公子,小女一向诚实。素昧平生,骗你也没必要,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公子认为我说不出,但若我说出来了,你又当如何?〃

〃哼!〃他甩了甩袖子,头仰起来。

我撇了撇嘴,拉起萧靖江,〃我们走。〃

萧靖江还有些犹豫,我一瞪眼,拽着他正准备走,那绿衣少年叫道:〃你别走,你快说,怎么个解法?〃

〃一个小案子,这也是难的?〃我学着他的口气回了一句,〃我只上过几年学,不像我身旁的这位公子饱读诗书。但是,此案我倒听过一个解法。庶母与子之间本无血缘情分,亦不为母子。母子相称,全因父亲。今庶母亲手杀父,父已死,母子情分顿消,故该男杀死庶母,只应按普通律法处理。〃

我笑眯眯地瞧着萧靖江,总算报了仇,别以为了不起!绿衣少爷转了转眼珠,忽然笑了,〃让你钻了空子。〃

我不甘示弱地说:〃公子不也是钻了空子?不过,公子也算聪明了,若按刑律凌迟处置,只怕……〃我轻笑了一下,不往下说。

〃想必我如果真那般断案,你便会因此羞辱我,哼!〃

还挺有自知之明,不过,反正你输了,也没什么好说的。我非要逞嘴上之强,〃读书是为了怡情,而不是为了争胜。以己之知而辱他人之不知,非君子之为也。如是这样,再好的才学,亦为书蠹而已。〃

我拉起萧靖江要走,一个黑衣打扮的家奴不知从何处出现,行礼道:〃少爷,老爷已等待多时,请少爷回去。〃

少爷似未听闻,只继续对我说:〃你这狡狯儿,再狡狯也是个流浪儿,若有个正经身份,才配和少爷我说话。至于他……〃他极轻蔑地扫了一眼萧靖江,〃眉宇之间,毫无男儿轩昂豪气,也不过尔尔。〃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在后面回了一句:〃尔尔复尔尔,总比眼睛长到头顶强,走路是要跌跤的。至于正经身份,我宁愿没有,不高攀着和少爷说话。〃

绿衣少年停了停,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我偷偷地瞄了一眼萧靖江,他满脸通红地站在那里。我也一时尴尬,不知说什么好。

好半天,萧靖江淡淡地说:〃走吧,该回去了。〃我们一前一后地离开了后山,他说要回家,便走了。

我一个人在寺里溜达,见寺院当中停着一乘官轿,几匹骏马,还有一些下人模样的人穿梭其间。我向寺里的小和尚打听,说是一京城官员携家眷来寺里进香。我游荡一圈,便又回了柴房。

第一部分 第11节:第四章 卖身(1)

第四章卖身

长住下去也不是办法,我身上好得差不多了,打算再过三天就离开方广寺。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寻思萧靖江受了挫败,也不知怎么样了。正想着,他从外面慢慢地走了进来,见我在收拾东西,〃你有去处了?〃

〃没有。只不过方丈既然说了话,我身上也好得差不多了,该打算行程了。〃

他没说话,过了一会儿问:〃你今日所说的律例,哪里听来的?〃

这是我从一个民国时期法学家的法学随笔中看到的,他当时是想举例说明中国古代法律相当活,完全不是死脑筋,相比之下,现代法学则失之机械。但我怎么可以说出来呢?于是我便说:〃我听来的,你别忘了,我可是沿途乞讨,什么故事听不来?〃

〃律法艰深,难为你记得住,只是个女孩儿。〃

〃公子莫记挂白天的事,寸有所长尺有所短,不懂律例的人多了去了。〃我小心翼翼地说,〃再说,解试、省试、殿试,哪个会考那么细?真要做了官,自然会懂得了,少爷不必过于介怀。〃

他点点头,〃我哪里不懂?只是那少年太过盛气凌人,我看不过去。想必他是官家出身,又何必这样凌人。不说这个了,先说你,你要往哪里走,有打算么?〃

〃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总会有个去处。〃

他没有接话,似乎在想着什么,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说:〃丫鬟,你愿意当么?〃

〃丫鬟?什么丫鬟?〃难道他需要个丫鬟?他的庶母?

〃是这样的……〃他干咳一声,似乎很难为情地说,〃下午我回去,正赶上姑姑——就是上次和你说的那位姑姑,她还没走。她说,她说……〃他看了看我,继续说,〃她说君府里少一个给她做下手的粗使丫鬟,只是……〃他又顿了顿,〃君府的规矩是只要卖身的丫鬟。〃

丫鬟?去扬州当丫鬟?进君府?我茫然了。

〃我不去。〃

〃为什么?〃

〃卖给人家,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将来能再出来么?〃

〃能吧,也没有做到老的。这也只是权宜之计,攒了银钱就赎出来。本朝是允许丫鬟赎身的,去君家也好,多见识些世面,你是个伶俐的,这么讨下去,可惜了。况且,你现在还有更好的路么?〃

我不答话,好半天长叹一声,〃攒了银钱,什么时候能攒够银钱?〃

〃这个……〃他挠了挠头,〃车到山前必有路吧。真想出来,总会有办法的,我现在也不敢说什么……要不,你眼前怎么办,再讨饭?〃

一夜沉默,我在思量。当丫鬟,我要把自己卖了?不当丫鬟,我又能讨多久的饭?当了丫鬟,我便不算个人,做不得我自己的主,打骂任由人。最可怕的是,真碰上个恶主子,受了欺负,除了死,也不会有第二条出路,甚至嫁给谁都不能自己决定。他说给他姑姑当粗使丫头,应该离主子比较远,就是做做粗活就行,那还可以考虑一下。君子不图时而图势,即便我有智慧,我也要先养命。

东方即晓,旁边又传来翻滚草铺之声,萧靖江起床了。看来,我必须做决定了,我坐了起来。

〃公子小哥,我……我愿意去君府做丫鬟,劳烦替我说一下。〃

〃你……真要去做丫鬟?〃

〃除了做丫鬟,我还有第二条路吗?〃我强笑了一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也许将来我可能活出个头来。〃

他看着我,〃你想好就行。我也觉得你小小年纪,手无寸铁,既然能独身从登州流浪过来,活下来必定不是问题。一个女孩子,与其在外面流浪,还不如做个丫鬟,也许能盼个出路。我那姑姑说,君府家大业大,也许,你能过得更好。〃

我笑了笑没说话,他却认了真,〃司杏,我知道你不是普通的俗女子,你有想法,也知书明礼,去君家虽然做下人,也未必是件坏事。本朝也有女子出头的,你去寄身养命,也见见大户人家的世面,早晚会好的,又不是一辈子在那儿了。〃

我笑了,〃希望吧,希望吧……〃我真不知道给大户人家当丫鬟究竟是什么样子,萧靖江说的也是道理。退一万步说,我总得找个地方养命。也是,将来总是要出来的——一切以出来为目标。

萧靖江本来说要先去探探他姑姑的口风,想了想又说还是一起去,人都在跟前了,一般不会当面拒绝。见他那积极的样子,我心里很感动,他似乎比我更尽心打算我的前途。唉,只可惜呀,我要离开了。要是将来真能出来,一定要来找他,我暗自想着。

他带着我七弯八拐地走到一所看起来已经很旧的房子前站住。

〃怕么?〃我摇摇头,他笑了,用安慰的口气说,〃不要紧,我姑姑是个好人,你叫她李二娘就行,我知道你肯定会好好对付过去的。〃我笑了,萧靖江是个好人,怎么也不能把这事弄砸了。

他叩门,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出来应门,身着布衣,盘花扣,滚花边,头发一丝不乱,戴着一支珠钗,面色白皙,浑身透着利落。

〃小侄见过姑母。〃萧靖江深施一礼。

〃原来是江儿,快进来,这位是?〃李二娘脸上带着笑,用疑惑的眼光看着我。

〃哦,姑母,小侄前几日路过桥头,看见这丫头正在乞讨,觉得她可怜,也施过几顿饭。昨日听说姑母所在的君府少个粗使丫鬟,小侄想,姑母要是看得上这丫头,也少了姑母再托人寻找之忧,对这丫头也是个善事。〃

第一部分 第12节:第四章 卖身(2)

李二娘的眼光在我身上转了两圈,然后把我们让进小院。我不敢四处打量,只低头跟着她进了正屋。

〃你叫什么?〃

我赶紧行礼,〃回二娘,我叫司杏。〃

〃哪里人氏?家中还有什么人?〃

〃登州人氏,家中原为出海渔民,父母出海再没回来,家里没人了。〃

她点了点头,〃你会做什么?〃

〃我……〃我会做什么?打字复印不用说了,宋朝女子该会的绣花描红我都不会,我灵机一动,〃我会扫地。〃

〃哈哈……〃李二娘声音洪亮地大笑起来,就连萧靖江也忍不住笑了。蠢,扫地谁不会?我抬起胳膊抹了把汗。

〃你这女娃儿倒实在。〃我有些尴尬,李二娘满含笑意地说,〃一旦进了君府,便要随君爷君夫人打发了,你真愿意卖身?〃

〃司杏十岁,不进君府做丫鬟,也没有别的去处,求二娘可怜我。〃

〃嗯。〃李二娘又对萧靖江说,〃江儿,你觉得如何?〃

〃姑母,侄儿小,不懂事,只是觉得她虽然是个叫花子,倒也不是什么坏出身。看她的手脚,做粗使活儿应该还可以。姑母与其托人再找,不如收下她,两边都好。〃

〃倒也是,只是不知她的根底。司杏,你把身世再说一遍,别想诳我,若有破绽,我听得出来。〃

〃司杏不敢,一定说实情。〃我原原本本地把我的身世、我的流浪经历又说了一遍。她抓住几个问题盘问了一番,对萧靖江说:〃女娃儿牙口倒伶俐,做事情应该也有几分眼色。让她在我这儿住几天,我留着看看。〃

我偷偷看萧靖江,他也面露喜色。他们又闲聊了几句家常,萧靖江便告辞回家,我和李二娘送他出门。因为二娘在场,我也不敢说什么,只躲在她身后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

起程的日子终于要到了。这天,萧靖江说他爹爹想为二娘送行,李二娘答应了。看着萧靖江离去的背影,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于是我去找李二娘,她正在梳头,我过去跪在地上,〃司杏受二娘恩情,带我进府,感激在心,但司杏有一个不情之请,说出来请二娘体谅。〃

〃你说。〃

〃司杏父母双亡,流落在外,乞讨为生,途中又染疾病,若不是方广寺方丈慈悲,司杏可能活不到今天。以后司杏进了君府,虽免去风餐露宿之苦,但不知何时能见到方丈,表达谢意。故司杏难以启齿,却不得不说。〃我顿了顿,接下去,〃司杏卖身,应有卖身的钱财。司杏父母双亡,自己又进了君府为奴,要银钱也无多大用处,按理应把银钱给二娘作答谢。但方丈于我有活命之恩,司杏想把这银钱留给方广寺,以表达我对佛祖的诚心和谢意。对二娘,司杏以后再找别的机会孝敬。司杏自知提前向二娘讨银无理,但在此一别,再见就不知要什么时候。求二娘可怜,暂借我些银钱,待卖了身,再还给二娘。若府里不收,二娘亦可将我卖与他人,司杏绝无怨言。〃

李二娘盯着我,点点头,〃你倒是个有心的。只是你说的虽在理,但万一你拐了银钱跑了,我又当如何处置?〃

〃司杏不敢。〃我仍跪在地上,〃司杏要去向方丈辞行,二娘若不信,可跟了司杏去。若二娘自重身份,明日萧公子来为您送行,您也可让他跟着我。〃

李二娘盯着我又想了半天,然后说:〃我可怜你是个孤儿,难得有这份心,且信你这一回。你要多少钱?〃

我按捺着心中的喜悦,小心翼翼地说:〃任二娘赏赐。〃

李二娘缓缓地说:〃我亦是君府的下人,只是做的年岁多了,工钱比其他丫鬟略微多点儿罢了。这样吧,君府新进小丫鬟,一般是七两银子,我照数给你如何?将来君府多给你的我不要,只取回七两。但君府少给了,便从你的工钱里扣。君府不收你,我便只好照你的说法,将你转卖他人了。这里是湖州,江儿的爹爹又是衙役,只怕你拐了银钱也跑不出去。〃

我狂喜,〃司杏多谢二娘。〃

第二天,萧靖江跟着他父亲前来给他姑姑送行。我这才见到萧父,萧靖江和他十分神似,都是长瘦脸,小眼睛,只是他父亲更粗壮一些,两眼通红,一看便是常年喝酒的人。李二娘和萧靖江说了,他看了看我,我点点头,他便答应了。散席后,我收拾妥当,拿了李二娘给的银子,和萧靖江出了门。这次他与我并肩走着,没有再一前一后。

不知哪年再能见到自由的阳光。我感慨地望着阳光下走动的人群——熙熙攘攘地,有人笑着,有人苦着脸,有人在溜达,有人在忙生计,众生百态。我们一路无语地走到了方广寺,我让他在大殿等我,我先去见了方丈。

〃见过方丈。〃我行礼。

方丈双掌合十,〃阿弥陀佛,小施主身上见好?〃

我点点头,〃小女自北方流浪而来,途中染病,幸遇方丈收留,大恩大德,小女感激于心。如今,小女得到一个机会给人家做丫鬟,明日起程,想着方丈的大恩,特向方丈拜谢。另外……〃我从怀里拿出三两银子,〃有劳方丈慈悲照看,这是我的卖身银,小女愿捐给寺里做香火钱,求方丈莫嫌微薄。〃我将银子搁到桌上。

第一部分 第13节:第四章 卖身(3)

方丈一震,〃阿弥陀佛,遇难施救乃我佛慈悲,小施主不必太挂心。况且,施主卖身之钱,贫僧万万收不得。〃

〃小女本是孤儿,要入府为奴了,留银钱无用,情愿捐给寺里,希望方丈也能多救几个似我这样的人。〃

〃阿弥陀佛,小施主你……〃方丈有些不忍。

〃求方丈成全。〃

〃小施主,你也只是个女童,以后路长,还应仔细收着银两,以备不时之需。〃

〃小女既卖身为奴,生死便不是自己能想的了。既蒙方丈所救,这银钱也算为自己积德吧。小女名司杏,要是方丈实在可怜我,可叫人在寺里种一棵杏树,当做我受菩萨庇荫,也让司杏心里觉得自己有个根基。〃

〃阿弥陀佛,小施主真该是结缘之人,贫僧答应你。〃方丈对我施了一礼,又唤来一个小和尚,收了银钱,吩咐他去后山寻一棵杏树幼苗,移栽在院里。我谢了他,便出去寻萧靖江,两人走至后山,隔了一个人的距离坐下,我把用布包着的银子塞给他,〃你拿着。〃

〃这是什么?〃他打开一看,有些惊讶,〃哪来的?给我做什么?〃

〃公子,司杏是流落来此地的,蒙公子相助,施饭在前,又伴住在寺庙中,公子于司杏,实有大恩。〃

他打断我说:〃你别这样想。我从小无母,亲娘待我心狠,我常常觉得心里憋屈,和你是同病相怜,分外话多。两人互相说说,心里也好多了。你莫要再这样说自己,我也是可怜人,不是可怜你,你就当我们互相可怜吧。〃

我盯着地面,〃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能相见。这银子非偷非抢,是向李二娘提前支的卖身银。虽然少,却是干净的。我给了方丈三两,算我捐的香火钱。剩的这点儿钱留给你做个体己用度,哪日家里不方便,也可应急。〃

萧靖江又塞给了我,正色道:〃司杏,你这是做什么!难道我帮你就是为了你的钱财?你这般不屑我?〃

〃你误会了。司杏在心里只有感激的份儿。你收着钱,有一天家里不宽敞或庶母不仁慈,这钱或者可凑个数拿去上学。〃

〃司杏,你想得真细。〃萧靖江眼里充满感激,〃你的心意我领了,但钱你留着,以后就给人家做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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