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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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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果然停在那里,信纸在烛火中微微动着。〃喊啊,叫啊,你怎么不说话?我真烧了。〃

我一扭头,哼,一封信,我不要了,偏不要你得逞!

〃真扫兴,你总是与别人不同,骗不了你,你的心眼儿怎么转得那么快!〃我仍不答话,心说:对付你足够了!

杨骋风见我不理他,也没了兴趣,把信丢在桌上,嘴上却不甘拜下风,〃算了,你这种丫头,写个字不容易。少爷我仁慈,还你吧。喂,你站在那里干什么?过来啊!〃

我正色道:〃不知何事劳杨少爷来此寒舍?〃

〃吓,多日不见,你倒学得挺酸。嘘,好冷,这鬼屋子连炭火都没有。你倒是把门关上,风都进来了!〃

〃杨少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本已不妥,何况这月黑风高夜。此处确实不适合招待您,我家少爷可能尚未歇息,不如请移坐正房,亦尽君家主人之道。〃侍槐说,二小姐和杨骋风已经订婚了,婚期就在春天,若让人发现他在我房里,我可就说不清了——上次我没做什么都挨了打,这次弄一个小姐未过门的姑爷在我房里,真要让人知道……我不寒而栗,我和他没什么交情,没有必要冒这险。

〃君闻书那里有什么好去的,那个小老头儿,既不会说风趣话,也不懂什么颜色掌故,人家都戴着玉佩,他却戴一只小乌龟,真是土包子!〃

我不答,对付此类人,沉默是最好的办法。况且,他说的倒也是事实。他摇晃着腿,一副高兴的样子,我盘算着他的来意。

〃说话啊,我看你今天在集市上和那老婆子傻小子说得开心得紧,眉开眼笑的……〃我说呢,原来他今天在集市上见过我,他不在京城么,怎么到了扬州?

我不理睬,只听他继续往下说:〃你我一年多没见了吧,看你上次那样子,我还以为你死了呢,哈哈……〃他极得意地大笑起来,〃这君闻书也真是,把你藏在这个地方了,孤零零的,让人猛地一看,还以为这是无人住的小屋子。〃他又环顾屋子。

听他的意思,这君府都逛遍了?好狂妄!

〃喂,说话!〃

〃杨少爷,您要奴婢说什么?〃他是未来的二姑少爷,我也不敢太怠慢他。

〃说话!〃他在〃话〃字上重重顿了下,我无奈。

〃杨少爷,听说您和我家二小姐已经订了婚,君府亦算您的亲家了,我一个做丫鬟的,委实不敢让您在这简陋的地方坐着,如果您不愿意打扰我家少爷,我叫几个小厮带路,请您去临松轩见老爷和夫人吧。〃

〃赶我走?呵呵……〃他笑起来,〃你不说我倒忘了,我要娶君家二小姐了呢!这样说来,以后我不也是你的主子了?〃

我一口气噎住,转来转去,怎么成这样了?极其能胡搅蛮缠,我便又不答话。

〃喂,你叫什么?〃

〃回杨少爷,司杏。〃

〃死杏?〃

〃不是,司是兵马司的司。〃我大声道。

〃司杏就司杏,那么大声音干什么!〃他轻轻地敲着桌子——他打算什么时候走?

〃我看你也快和君家的人差不多了,木讷,老气横秋的,你原来不是挺能说么?还是你不愿理本少爷?当年在方广寺,你和那小子说得可是津津有味儿啊!〃

我站在门口盯着自己的脚尖,这种人,能少惹就少惹。

〃喂,那个叫司杏的,你能不能抬起头和本少爷聊聊天?〃

〃杨少爷,您是君府的客人,司杏是做丫鬟的,您需要什么就吩咐,至于聊天,奴婢是粗人,说的话也粗鄙至极,唯恐玷污了您的耳朵。〃

〃行了行了,装得倒挺像那么回事。本少爷连着被你算计败了两次,还在这儿给我绕圈子扮傻子。这君府里,我看没有人比你脑袋转得还快的了!〃

我心里一震,〃奴婢不敢。〃

第一部分 第43节:第十四章 婚事的秘密(2)

他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瞧这君府也奇怪得紧,明明挺有钱的一家人,看着也不破败,怎么就死气沉沉的。提供君如海是一潭死水,深不见底。君闻书一个男孩儿吧,看他的动静谈吐,倒像他爹的兄弟。君家那两个姑娘也是,一个个了无生趣,像蜡像。这家人真是……你到我杨府看看,倒真配得上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

他又轻轻地敲着桌子,〃还有一个问题我想不通,本来我家上门提亲,别人家的做法是先论长女,而后才轮到次女,这君家倒把二女儿先配给我了。听说这两个女儿都是君夫人生的,那又是为何呢?司杏——〃

原来他是为这个来的。引兰明明说二小姐是二夫人生的,眠芍也一口一个二夫人去了,她家小姐没了依靠,他怎么说是君夫人生的?嫡出庶出,这关系很大啊,莫非是怕杨骋风不愿意?

〃回杨少爷,奴婢自入府就只在内厨房和琅声苑待着,府里的其他地方委实没有去过,和人打交道也少,主子们也不让我们议论这些,少爷若是想问这些事,请到别处去。〃

这次他倒没有讽刺我。其实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娶君家的女儿?还有,听他说话的口气,好像这是别人的事,要娶亲的不是他。难道,他是诈婚?

〃喂,我要娶亲了,你不恭喜我?〃

我无奈,屈膝行礼,〃恭喜少爷。〃

〃吓,无趣,你和君家人越来越像了。〃他把头往后仰,双手交叉在胸前,左手食指敲着右手的手背,极舒服的样子,半天不再理我。我站在门口,寒风不断吹着,我瑟瑟发抖,他什么时候走啊!

忽然,他又把头扭过来,〃你这个地方破得很,君家真吝啬,不如你陪嫁算了。〃

我大惊,杨骋风到底要做什么?我想问,又怕中了他的什么圈套。我平日在君府时时小心,现在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是君家让他来套我的话?我有那么重要么?不管什么目的,我不愿去也不能去,君家我都巴不得赶紧离开呢,还去杨府,我不疯了吗?于是我回道:〃谢杨少爷看得起我,司杏粗笨,入君府也只是做些粗活儿,伺候少爷。司杏自知做不了陪嫁。况且小姐的陪嫁自是府里挑的,司杏与二小姐素未谋面,又怎能给二小姐做陪嫁?少爷莫说笑,还是早点儿回去安歇吧。〃

〃又赶我走?我偏不走了!〃他伸直腿,一副耍赖的样子。他到底来干什么呀?我心里急了,浑身已经冻得冰凉。

我咳嗽了一声,〃杨少爷,听说您春天就要和我们二小姐行礼了,您和君家是亲家,奴婢哪儿敢赶您走。只是时候不早了,府里恐怕都要安歇了,少爷在这里多有不妥,还是早点儿回去,免得让人见了心惊。〃

〃哟,刚还说什么都不知道呢,转眼又知道我明年春天和二小姐成亲了,装得不错嘛!只是你的消息也不怎么正确哦,我和你家二小姐明年春天不成亲了。〃

啊?难道他悔婚了?我惊讶地望着他。他哈哈大笑起来,〃不错不错,到底让你吃了一惊,哈哈……〃

这个变态,我气极了!他收起笑声说:〃你们君家事儿多,原来说是春天,后来怎么又冒出一个大小姐秋天行聘。君家又说,让我们把婚期推推,让大小姐先成亲。这么一推,就到秋天了。〃

大小姐要出阁了?!他的语气极淡,给我一种感觉——他不是在谈论结婚,而是在谈论吃饭。我忍不住问:〃你不着急?〃

〃我有什么好着急的,反正早晚都要娶的。君家不知听了谁的鬼话,说半年之内不能办两次喜事,太盛了,压不住,怕府里不安宁。本少爷仁厚,准了。吓,其实他们安宁不安宁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的嘴越张越大了,这也叫娶亲联姻?媳妇、亲家好像都和他没关系似的,这……这叫什么?杨骋风一副逍遥的样子,继续说:〃再说了,晚娶几天,晚点儿对着那张木头似的脸。你们那两个小姐,一个比一个木!〃说罢,还啧啧摇头不止。我忍不住说:〃你这也叫娶亲?〃

〃这怎么不叫娶亲?我愿娶她愿嫁,媒妁往来,名正言顺,最合咱大宋律例。〃看来他和君家任何一个小姐都没有一点儿感情,我实在憋不住了,终于问了一个我一直想问的问题,〃你们这些做官的,通常想办法通过姻亲来笼络感情、巩固势力,所娶所嫁一般为廷内大臣之子女。你既不喜欢君家的小姐,却又为何要费心思娶她?〃

〃妙啊!〃杨骋风突然拍起掌来,〃这才是你啊!我说嘛,偌大的君府里没有比你心眼儿多的。瞧,君家没有一个人想到这个问题,包括老头儿君如海、小老头儿君闻书。哈哈……〃我以为他不告诉我,他却接着说了下去,〃司杏,看来你对官场中事也了解几分,也是个有心眼儿的,本少爷索性就再给你长长见识。〃

〃不错,历朝历代,官员间为了结党加强势力,多以姻亲作为联盟的纽带。但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姻亲结盟有它的好处,但它的好处便是它的劣处。什么意思呢?通常都认为,姻亲最稳固,必定无法背叛,但这样就有一个坏处……〃他顿了顿,我脱口而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第一部分 第44节:第十四章 婚事的秘密(3)

〃是了是了,司杏,你果真聪明!〃杨骋风笑了,他倏地又收起笑容,正色道,〃不错,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个集团中的最高者,必是大家所攀附的对象。但是纵览古今,没有哪个高官能够荣泰一生,而他一旦倒下,与之有姻亲关系的,是被肃清的第一批,也是被处置得最彻底的一批,结局最惨!〃我脊背发凉,只听他继续说:〃于是,便有第二条通道,你说,是什么呢?〃

我明白他为什么要娶君家的女儿了。

杨骋风盯着我变化的脸色,点点头,〃你想到了?没错,是钱!君家虽不能说是江南首富,也算数一数二了。君家虽富,却是商人,没什么地位。我爹乃当朝堂堂三品大员,我娶了君家二小姐,君家自是小心奉承,他家的银子便会归我使唤。自古当官莫有不爱财的,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了钱,无论谁当势,你都能打通道路,迅速攀升,虽不能保证位至极品,却总能不坠落。多少人想位至极品,我不要。伴君如伴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二品三品最理想,既不用太劳苦,天天战战兢兢唯恐说错话,又能轻松地享受荣华富贵。〃

〃卑鄙!〃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哈哈,言重了吧!〃杨骋风又笑了,〃司杏,这可是你教我的。〃

我!什么意思?

杨骋风看着我,忽然诵道:〃不纯乎小人者三,曰无君子之实而慕其事,其心乃欲得小人之利而已。以小人之争起,亦以小人之利合,而时时见君子行,若德裕之政术,僧孺之却赂,栖楚之直言,此亦不纯小人者也。二者皆易察识者也。若乃阳窃君子之似而阴用小人之术,以其可喜可愕者中君子之好而愚之……〃

王世贞的《读朋党论》?当日在方广寺,我为了启发萧靖江,让他认识到朋党之事的复杂,曾背过一次。只背过一次,这杨骋风居然记得?好厉害的记忆力!可是,这和他娶君闻弦有什么关系?

〃你别乱泼脏水!〃我口气冷冷的。

〃哼,还不承认。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弄来的这段文,极有趣,也极有用。我且问你,文中说'不纯乎小人者三',你说这三种不纯乎小人有何通性?〃

〃表面不一,皮里阳秋。〃

〃妙啊,司杏,还是你聪明。大象之道,在于无形,不以一为定势。听了你的文,我终于明白了这句话,因此,还是我让爹爹上门提亲的。〃

可怜的王世贞,本是谴责伪君子,奈何教了个伪君子。可怜的我,本是让萧靖江多长个心眼,却害了君家的小姐。唉,她怎么嫁了这么个人!

〃卑鄙!〃

〃哟,又来了。〃杨骋风收起笑,郑重其事地对我说,〃什么是卑鄙?你说我卑鄙,君家人嫁女儿就光明正大?他们那么赶着嫁,心里存着什么念想?不也是看上了我家的门庭?这等说来,半斤八两,谁也不比谁君子。对她,我问心无愧。〃

〃君家如何想自是她父母的事,二小姐听从父母之命,自是无可选择。你既不喜欢,又要娶她,你对她无愧?〃

〃司杏,你不要那么咄咄逼人。无愧,我当然无愧!决定是否嫁我,自是她的父母。然而……〃杨骋风顿了顿,〃我自是对得起她。我杨骋风虽不是什么光明君子,但也不做亏心之事。君家这位叫君闻什么的二小姐,嫁入杨府就是正室,只要她守妇道,我便保她一辈子锦衣玉食。君家依了我们杨家,也算是朝里有人,生意只会越做越大了。君如海心里明白着呢,否则也不会那么急着订婚。〃

〃正室、一辈子锦衣玉食,便是对她无愧?〃

〃那当然!〃杨骋风口气极为自负地说,〃女子生来不就是让男人养的吗?让她做正室,给她锦衣玉食,于名声、于生活皆是好事,难道我还对不起她?〃

〃女子生下来怎么就是男人养的?〃

〃哈哈,司杏,看来你还是不够聪明。我且问你,说女子未出阁的,有个词儿是什么?〃

我想了想,〃待字闺中。〃

〃对啦!〃杨骋风又一脸喜色,〃为什么叫待字闺中而不叫别的呢,你懂么?〃

说实在的,我真不知道,索性看着他那张得意扬扬的脸,听他继续说:〃字,就是养的意思。待字闺中,当然就是等着别人来养她的意思。〃

〃呸!〃我再也忍不住了。

〃你不相信?我看你也读过书,总听说过这句吧——旦暮,吏来而呼曰'官命促尔耕,勖尔植,督尔获,蚤缫而绪,蚤织而缕,字而幼孩,遂而鸡豚'。你说,这'字而幼孩'的'字'是什么意思?〃

我无语了,他所引用的是柳宗元的《种树郭橐驼传》。字,确实是养的意思。我不敢说待字闺中到底是什么意思,无法和他辩论,因此只说了句:〃强词夺理。〃

〃哈哈,没话说了吧!〃

我也不甘拜下风,〃这么说来,是杨大少爷牺牲自己了?〃

〃哎,我杨骋风不是什么好人,你也不必抬举我。〃真是厚脸皮,还以为人家在夸他,〃既然我给了她名分和衣食,我对她也算无愧了。我当然也要对得起自己,比方说多娶几房夫人,吃个花酒什么的……〃

第一部分 第45节:第十四章 婚事的秘密(4)

〃呸!〃我再一次忍不住了。提供

〃嘻嘻,你也用不着那样,多少男子眠花宿柳,天下男人皆如此,不如此的,那是人不风流只为贫。你别不信,你那个姓萧的小子将来发达了,也保准同意我的观点。〃

我实在不知该说什么了,天下还有这样的人——明明无理,说的好像全是他的理似的。我也不得不承认,一定程度上,他说的确实有道理。只是,这种道理太赤裸裸,太让人心寒了。

我沉默了。又一阵风吹来,我不禁打了个喷嚏。杨骋风定定地看着我,〃瞧你这冷的,不自找罪受么。你真不做二小姐的陪嫁?你要说不得,我去说。君家现在只要我娶了那个君闻什么,好像我要星星都行。〃

〃谢杨少爷看得起。〃我讥讽地说,〃司杏愚笨,府里看不上,也不会让我伺候二小姐。君府没你想得那么不堪,我是最粗笨的,比我能耐的多的是,少爷以后便知道了。〃是啊,眠芍对你这恶人,刚刚好!

杨骋风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点头,〃好吧,既然你不识好歹,非要守着木头般的君闻书,住在这冻死人的破屋子里,我也只好哀汝不争了。〃

我不语,心里却大骂:妈的,厚脸皮!

杨骋风又坐了一会儿,说了句:〃好吧,你不用再赶了,我走了。〃便起身从我身边走过,身形一晃,就消失在黑夜中。

我徒然坐下,觉得十分累。杨骋风的话在我心里引起了很大的震动——这世界如此黑暗吗?我虽与君闻弦未曾谋面,没有交情,但如果今天这番话让她知道了,不知她会作何感想?还会嫁吗?同为女人,我为她感到悲哀,也为自己感到悲哀。

外面三更的梆子响了,惊扰了我,我叹了口气,收拾了一下,准备吹灯睡觉,突然发现桌上空空如也,我的信呢?

第一部分 第46节:第十五章 引兰的心事(1)

第十五章引兰的心事

第二天我便感冒了,头重脚轻,鼻涕交流,喉咙里像冒火,又涩又痛。都怪杨骋风,每次遇见他总是不顺当。我又想起他昨晚和我说的话来,他到底来做什么呢?我仔细地回想了一下他说的话,除了耍无赖、兜售他的歪理外,正经问我的,似乎只有为什么君府要将二小姐嫁与他。这么说来,他是来探君闻弦的身世?不对啊,对此话题,他也只是提了提,并没有再说什么。那是做什么呢?我心里一阵发虚——万一那些话被谁听了去,我可不就遭殃了,君如海能把我打死。要不要提前报告?我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做此地无银的事情。以我在君家的地位,说那些也只会起到相反的效果。算了吧,君家自有君家的福气,不是我能左右的。也许杨骋风说得对,君家嫁女儿本也有目的。君家如此,难保君闻弦不如此,或许在她心里,高攀上这样一位如意郎君,当是十分如意吧!人之所思,固有不同,我不愿做金丝鸟,但愿做金丝鸟的大有人在。

我咳嗽不止地给君闻书行礼,他皱着眉说:〃怎么回事?要过年了,却要得病。〃

我连忙说:〃是奴婢不小心,奴婢错了。〃君闻书不理睬,喊锄桑去请郎中。我摇着手说不用。君闻书看都不看我一眼,冷冷地说:〃你病是小,大过年的,我可不希望家里有个病秧子。〃我凉到脚底板,君家都什么人啊,看来,杨骋风真是没选错对象!

戴着圆帽子的秦郎中来号了脉,无非说些受了风寒、宜暖食、添衣服之类的话,我谢了他,锄桑给了诊金,送他出门,就上街买药去了。

一整天我都趴在桌上,昨天写的信让杨骋风偷走了,我又想赶着年底寄封信给萧靖江,但几次拾笔都写不动,脑袋昏沉沉的,不知该写什么。到了傍晚,竟隐隐发起烧来。好在君闻书今天比较消停,没支使我给他找这抄那的。熬到晚上,吃过饭,正要回去,李二娘却喊住了我——

〃司杏,等等我和你一块儿。〃我扭头,她抱着一床被子,脚下还有一个小小的火盆。我走过去帮她拿了火盆,边走边问:〃二娘这是要给谁送去的?〃

〃给你。〃

〃我?〃

〃少爷怪我昨天带你出去受了风,冻着了,秦郎中说你要注意保暖,少爷就吩咐我了。〃我愣住了,这君闻书咋什么都知道?秦郎中说的时候他明明不在啊,他倒细心!李二娘像看透了我,〃少爷是个好人,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好。少爷有他的苦衷,你也不能由着性子瞎想,毕竟我们做下人的,有个好主子对我们,已经阿弥陀佛了。〃看着李二娘一副正经的样子,我故意打趣她,〃二娘,这样说来,我是你的下手,那你不是我主子了?我是不是也要念阿弥陀佛了?〃

〃贫嘴的丫头!〃二娘打了我一下,〃不过司杏啊,二娘也看得出来,你心地善良,不像府里那几个丫头,要么争尖儿要么争俏,不顾别人。二娘一辈子没个亲人,你若真觉得二娘对你好,二娘将来老了,你能看望着点儿,我就真的要念阿弥陀佛了。〃我一下不知说什么好,在我的印象中,二娘是个能干的人,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在我面前流露感情。再能干的人也终有老的一天,年轻时翻江倒海,老了也不得不退出江湖,守着灯儿过日子。富贵人家不怕穷不怕病,只怕冷清,更何况我们这些一辈子穷苦飘荡的人呢?作为下人,我们不能有自己的喜好,不能有自己的想法,甚至不能有自己的家人。君家所给我们的,只是暂时的一个居所和几顿饭而已,真到老了,我们又何所依呢?二娘靠我,我又靠何人?我抬头望着二娘,她并不看我,只是沉默地拿着被子往前走。我腾出一只手,无声地紧紧握着她的手。

小年到了,我仍然咳嗽不止,只是身上觉得轻省了些。早上君闻书刚起床,夫人就派培菊过来传话说明年小姐要出阁,一家人再团聚甚难,要小姐少爷往临松轩过小年。

送走了君闻书,我们五个轻松了许多。因着过节,李二娘也到内厨房忙去了,于是锄桑便蠢蠢欲动地怂恿我想点玩儿的。琅声苑没有别的好处,就是地方宽阔平展。鉴于上次的经验教训,有痕迹的玩法是坚决不能再要了,要玩就得玩不能让君闻书找着蛛丝马迹的。我想了又想,决定就地取材——击木戈儿。

所谓击木戈儿,是我前世从一本书上学来的。很简单,打法就是把一段硬木两头削得尖尖的,做成戈儿,一头搁在另一段粗木头上。击者手持木棒,猛击悬着的一头,然后跟着戈儿飞的方向跑,在戈儿落地前,要准确地跑到戈儿将要落地的三步以内,否则,仍然退回原位,最后以击的远近论胜负。

击木棒最省事,马球门被拔了,球杆还在,把前面的扁头去了,立刻化腐朽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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