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顺江而行
夜sè阑珊,生起的篝火依旧散发着光热,燃烧的松枝噼啪作响,冯老太太和娟儿围着篝火,身上裹着被褥,已然入睡。[www.yzuu点com]风盈秀斜靠在远处松石之下,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逗着米粒和灰兔美美玩耍,抬头看着漫天繁星,似乎本没有睡意。
自从和池棠薛漾分别,风盈秀一行已经连续赶了十来天的路程,在让那只大山猴在山路崎岖,人迹罕至的地方一路推着独轮车而行之后,渐渐到了行人如织,客商众多的所在,风盈秀这才打发了那大山猴隐入山中,弃了独轮车,好在这里地势相对要平坦得多,道路也更为宽敞,冯老太太行走时也不困难。而明ri一早穿过这片山坳,便可到达巴东的长江水路的渡口。
从巴蜀前往江南,最好的通路便是经长江水道顺流而下,但江水水流湍急,气候亦变化无常,古往今来,也不知出了多少次船毁人亡的惨事,蜀道之难,可见一斑。
风盈秀倒不担心坐船的艰险,她能够听见的江中鱼儿的对语,可以很清楚的预判江流cháo汛的变化,她只是在盘算,这趟前往建康城的大司马府邸究竟能给她带来多少收益,尽管薛漾介绍生意时信誓旦旦,而娟儿也一再坚称自己是最得蓉公主宠爱的贴身侍女,但风盈秀知道绝没有这么简单,因为这件事牵扯到世人最为忌讳的妖鬼之祟,尤其是大司马这样的豪强巨宦,若说因此拒不接纳娟儿回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一旦如此,这许久的奔波劳碌岂不是都白费了?
不过事情总是有两面xing的,风险越大的事收益也就越高,只要那蓉公主接纳了娟儿,且不说那千金之谢,只要蓉夫人随手赏赐几件王侯之家的珠宝首饰,便足够自己受用。所以风盈秀宁愿去搏上这么一搏,况且,看到娟儿带着冯老太太一路前行那满脸的憧憬和欢喜之sè,风盈秀也觉得有必要去为她们圆满这个愿望。至不济,这不还有那薛漾给的五百金的保金打底不是?
想起薛漾那黝黑黑的脸膛,和貌似村朴憨厚的形容,风盈秀止不住又有点想笑,这是个挺好玩的小伙子,外表忠厚其实一肚子古灵jing怪的诡计,不过,在本姑娘面前,他可占不得半点便宜,嘻嘻,他当本姑娘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要拉我入伙,也得看看价码嘛。这样的世界,还是金银在手,钱财进囊才最牢靠。
是武陵郡的澧东县吧?风盈秀回想薛漾一再叮嘱的乾家地址,觉得完全可以去看看,又想到薛漾从包裹里一锞锞的掏出金子的情形,寻思如果降魔除妖可以有这么高的回报,倒也不是不可以考虑入了这行当。[www.yzuu点com]
风盈秀盘算的出神,连一道白sè的雾气在身边突然显现都没有发现,倒是米粒欢喜的不住跳跃,而美美则立刻靠拢了过来。
白sè雾气转眼化作一个女子的身形,正是曹晓佩,她虚渺的手在米粒肚皮上一拂,又轻柔的在美美的长耳朵上一挠,两只可爱的小动物顿时乐不可支的开始撒娇。
“哈,佩儿姐,你怎么来了?”风盈秀转过神来,能够突然见到这位生活中的好伙伴,生意中的好搭档,可着实喜出望外。
晓佩白气飘浮的身形缠绕着可劲撒欢的米粒和美美,眼神却看向风盈秀:“来看看我的风家妹子呀,看看你们这一路可走的顺不顺当。”
“看来那姓薛的小子又在吹牛,他不是说对付yin灵鬼魂有一套的吗?哈哈,自然是难不住我的佩儿姐的,你是怎么脱出身来的?”风盈秀抚着米粒和美美,让它们安静下来。
“其实人家本就没打算留下我,还让我来找你的。”
“哦?他们这样大方?那怎么佩儿姐现在才回来?以你的修为,一ri之内,千里移形也不是难事哦。”风盈秀只是做了个惊讶的表情,可是语气却似乎并不意外。
“因为我自己愿意留下来,看看他们究竟是怎样的人。”
“为什么要看看他们是怎样的人?”
“为了你,风家妹子。”晓佩的语调显得很深沉,“你可不能总是这样孤苦无依的在江湖上漂泊,你把我当作了自己的亲人,那么有些事情我也要为你着想。”
风盈秀显然听出了晓佩话里的深意,可她却用轻描淡写的语气笑道:“孤苦无依吗?我不觉得,我有你,有米粒,有美美,如果我愿意,这千山万水之间的飞禽走兽都可以做我的亲朋好友,我不孤单,我也不觉得这是漂泊……”
“可你没有男人……”晓佩立刻接上了风盈秀的话,“女孩子家,总要把自己托付给一个可靠的男人的。而我观察过他们了,他们都是好男人,值得依靠的好男人。”
“想不到佩儿姐还有这个心思?”风盈秀的笑容有些复杂。
“我也曾经是情窦初开的少女,也曾爱慕过俊俏少年,如果……如果不是因为族中的变乱,我一定很早就嫁人了。【叶*子】【悠*悠】在我死后的这许多年,我不想再看到我的好妹子还是这样,连作为女子的快乐都没有,我替你相好了,就是那个黑脸孔的薛小哥,我看你一路上和他在一起时,总是出现轻松欢乐的神情,我想他一定很适合你。”
风盈秀看了看远处篝火旁熟睡的冯老太太和娟儿,她们应该是睡着了,听不到这里的对话,这才淡淡的笑了笑:“你认为我是看上了他?”
晓佩用眼神代表了默认。
“其实我只是觉得他比较可爱而已,他不是恶人,在他故意让米粒打中他的时候我就知道,和他在一起,我确实觉得轻松愉快,可这个,不是男女之间的相恋之情。爱上一个男人,做他的妻子,这种事情我还没有想过,我现在只想着在这乱世中用自己擅长的方式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如果有朝一ri,一个男人可以令我心动的话,不用佩儿姐你说,我也会把一个女人应有的快乐给展现出来的。眼目下,还是尽快完成这次千里迢迢的护送才更实际,你知道,我一向很实际的。”风盈秀的表情显得很洒脱。
晓佩沉思了良久,白气芸芸的身体忽而凝聚忽而飘散,而当她的身形从米粒和美美之间盘旋着升起的时候,就说明她有了决断。
“好的,风家妹子。就算我这是像老太婆一样的絮烦唠叨吧。”晓佩止住了风盈秀想要说话的举动,“不过我还得回去,回到那两个斩魔士的身边。”
“为什么?他们不是不禁锢你吗?”风盈秀不解。
“我毕竟还算是那保金的抵押,不是吗?我们总不能不讲信义吧。况且,我现在对这些降妖伏魔的事情,忽然觉得很感兴趣呢。”
风盈秀怔了一怔,然后抿着嘴不停的笑了起来:“我知道了,反正你想来我这里随时都可以,那佩儿姐,可就劳你在当一阵这保金的抵押喽。”
“有危险时,用念力通知我,我会立刻来你的身边。”晓佩微笑着留下这句话,身形隐入深夜的暗影之中。
你感兴趣的是他们吧,风盈秀挥着手,从心里为晓佩感到欢喜,也许作为女人的快乐,你会先比我体会到,我的佩儿姐。
火堆旁的娟儿轻轻动了下,如释重负的翻了个身。
※※※
风盈秀带着冯老太太和娟儿,是在隅中之时上的船。
这是巴东的渡口,从上游过往的船只都要在这里停靠一阵,而从下游溯江而上的船只也要在这里停靠,一路上风浪颠簸,险情重重,到得这里无论是船家还是旅客总是要休息上好一会儿,所以渡口边的市镇非常繁华,人流熙熙攘攘,服饰各异,喧闹声不绝于耳。
船还没有开,风盈秀便立在船头,感受着略有腥味的江风拂面,她是在听江中鱼儿的对话,不错,这段时ri水流不太急,正是行船的好时节,风盈秀很满意的微微点头。
娟儿从船舱里出来,和风盈秀并肩而立,关怀的说道:“风姐姐,小心江风凉。”
娟儿此时作男子装扮,这番在船头与风盈秀对话的场景像极了一对情投意合的璧人,船舱里一个男子看的眼睛发直,对她们凝视许久,忽然对边上一人yin阳怪气的笑道:“两个都是雌儿,咱们路上有艳福了。”
另一个哼了一声:“你还有这心思?先摆脱了眼下要紧,那帮孙子追的太紧!”忽然嗓子一提,声喝道:“船家!时辰到了,还不开船?”声音异常响亮,显得中气十足。
江中的鱼儿被喝声吓散,风盈秀有些厌恶的转头看向这个说话的男子,见他用斗篷围着头脸,只露出一双晶光烁烁的眼眸来,而在他身边另一人则用白布裹着头,像是寻常蜀人的装扮,可是脸上yin邪的笑意却分明透露着不怀好意。
这两人都身材魁梧,腰间挎剑,显然都是江湖上的豪客,不过风盈秀可不在意他们究竟是什么人,行走江湖这么多年,风盈秀对自己的身手有着绝对的自信。
船家哈声哈气的应着:“客官莫急撒,等风嗦!马上就好。”
着斗篷的大汉还是声气的道:“等到几时?在这里可停了好半天了,再拖下去,老子不给船钱!”
正说话间,从上游吹来一阵劲风,船上水手们的喊声此起彼伏:“风起,风起。”
船家一抬手:“风起了嗦,起帆!”
水手们jing赤着上身,黝黑而结实的臂膊有力的拉动,船帆升起,风盈秀只觉得脚下一震,客船已经开动了。
见到船动,那着斗篷的大汉才不再吆喊,从怀里取出一个酒袋,仰脖灌下一大口酒水,他身边裹白巾的男子则依旧把目光投shè到风盈秀和娟儿身上,嘿嘿怪笑。
风盈秀拉了拉娟儿,示意她回到自己的舱中,毕竟还有冯老太太在,风盈秀心中虽然怒起,却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娟儿很乖觉的点点头,跟着风盈秀进了船舱,在路过那两人身前的时候,娟儿明显的将身子避了一避。
“小公子是往哪里去呀?”那白巾裹头的男子见风盈秀和娟儿从身边捱过,嘿嘿笑着搭讪,说话声音还是yin不yin阳不阳的刺耳难听。
“江海飘蓬,何问所踪!”风盈秀冷冷的挡了驾,这是江湖上的切口,风盈秀这么说,也是表明不yu多言的意思。
裹头男子却似乎来了jing神:“哎?这水灵灵的妹子也是江湖同道?”
风盈秀不答,已经拉着娟儿来到船舱深处,在角落里和冯老太太会合一处,一齐坐下,江船简陋,船舱虽大,却也没有隔间,好在风盈秀颇有经验,预先在船舱角落处安置了栖身之地,可坐可卧,颇见余裕。只是满舱数十位乘客都挤在这船舱里,气味甚是难闻,风盈秀不由皱了皱眉。
裹头男子还想纠缠着说话,却被那斗篷大汉一拉:“省点事!过了这一段再说!”
风盈秀悄眼观察,发现这两人即便不说话时也在不住的东张西望,瞧情形似乎是心神不宁,而裹头男子时不时的瞟向自己这里,初时眼神贼溜溜的在娟儿和自己身上游移,末了,眼神却投到了自己携带的包裹之上。裹头男子眼睛一亮,立刻转头对那斗篷大汉耳语了几句,那斗篷大汉也看向包裹,露出的一对眼眸晶光更盛了。
这包裹里可有数百金的财物,风盈秀很清楚这是瞒不过有劫掠盗抢经验的江湖人物的,看这两人神情,也必是发现了包裹的端倪,料来也多半是江湖上盗魁强梁之流,当然,风盈秀可不怕,想在本姑娘身上动手脚,一准是活腻歪了。
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崖叠嶂,隐天蔽ri,客船在滔滔江水中驶行了许久,一艘相同的客船也在江道上相向行来,与此同时,几艘形制较小的艨艟劲舟忽然驶出,一个大汉立在舟头,体格魁伟,神情彪悍,伸手一止,虽是江风极大,可他的声音仍然清晰的传入了船舱之中。
“百舸帮截查盗匪,船家止帆缓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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