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相会
“决定了?”将岸对陈嵩眨眨眼。
“决定了。”陈嵩很坚定的点了点头,他在虻山修炼出伏魔罡气的时候,便已经下定了决心,此生但能脱出虻山妖魔之境,便将义无反顾的投身到降妖伏魔的大计中来,就把妖魔鬼怪当做那些伤民害生的胡人强盗那样去对付,这是为侠者的觉悟,无涉煊耀勋业的功名之心,及至经历了断手之伤,豹隐山之行还有龙虎山的伏魔共盟之会,尽管陈嵩对于伏魔道七星盟的些许官样做派有些不以为然,但坚志伐魔之心却是再无更改小说章节 。他原本就准备去五原寨安置了家小,就此投入七星盟文曲部宿乾家的所在,便和昔时共称江湖的池棠和骆祎一起,再做上伏魔保民的大业来。因此无论那丑胖男人用什么理由,就陈嵩自己内心来说,本就是准备和那些妖魔们大战上一场的了,只不过竟是和妖魔中另一个族系暂时联手,共御强敌这倒是意料之外了。
丑胖男人郑重的对陈嵩将岸一揖,而后侧头望向杀伐声大作的雾霾之外,显而易见,这是在催促陈嵩将岸该当出手相援了。
“稍等片刻。”将岸忽然道,将怀抱中的洽儿一示,“我以移形之法先送这女童去安全之处,妖众狠虐,没得牵连了无辜之人。”说着就要晃身飞离,洽儿听了这般说,苦于口不能言,只能连连摆手摇头,嘴角频频抽动,一副不愿就此离开的模样。
将岸看出洽儿意思,却不知她不愿离开的缘由何在,不禁诧异道:“怎么着?这女娃娃还不愿意离开这凶险之地?她是什么来路?”最末一句却是问向那丑胖男人,看他们先前在一起的情形,将岸估着这女童怕是和那蛤蟆怪有什么渊源纠葛。
丑胖男人却是大出将岸意料,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不认识这女娃娃。”
奇了,你不认识她,却如何着意回护于她?还要我们解开这女童的定身,难道当真是食人妖魔发了善心?将岸眉头一皱,正要说话,却忽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伸出一只手指作噤声状,聆听片刻,才用短促的语调说道:“发现了没有?黑雾之中有人靠近……嗯,不是靠近,是在转圈,他们走不出这雾霾,倒似乎是凡人。”
陈嵩没学过觅气的法门,懵然不知所以,丑胖男人却凝神细辨了一番,才微笑道:“是他们,是我们撷芬庄差阳错想要对付的伏魔之士。”
还有伏魔之士?当此关头,便多一个人就是多一份助力,更何况是经年降妖除魔的伏魔之士,将岸和陈嵩顿时神一振,只是将岸略一兴奋便即转为疑惑:“伏魔之士?不对啊,我察觉是两个人,一个倒有些道法灵气,却也不怎么高明,而另一个却实实在在是凡人之身,毫无异状。”
丑胖男人也有些诧异,他自然也能感知明晰,对于那个全无灵气的人身他也并不奇怪,焉知不是修为已入化境,一身超凡入圣的功夫反倒是大巧不工,无觉棱角的大音希声?他诧异的是,这两位竟然能在妖氛浓霾中迷了路,竟自不得而出?照这般看,纵有玄术亦是稀松平常,何当先前撷芬庄众妖如临大敌,不敢轻犯的论断?
情势紧急,丑胖男人顾不得再多揣度,而是手顺着那团浓厚雾霾一捋,就听得阿也一声,从雾霾重影中咕噜噜滚出两个人来,两个人才刚现身,那器宇轩昂的雄壮之士便立刻站稳身形,可那胖大体魄的汉子却还打了一个趔趄,差点绊了一跤,待看到眼前将岸陈嵩并丑胖男人,那胖大汉子却又立时横眉冷对,忽一转眼,看到将岸怀里的洽儿,那大汉先是一阵如释重负的轻吁,接着便拔出背后宽大刃身的长刀来,恶狠狠对将岸道:“妖孽!放她下来!”
这两位自是甘斐和徐猛无疑了,他们循着东北方向,欺身而入雾霾之中,想这雾霾本就是撷芬庄遮掩护庇群英阁的玄奇术法,寻常修玄者尚未必能破解,也就是将岸、虻山四灵这样卓绝之士才不以为异,至于洽儿受仇怨之气而引,自循了正确路道而出雾霾,那却是无意间的机缘巧合了。甘斐和徐猛没这等际遇,一个全失力道便是凡夫俗身,一个虽有武勇却只修得半吊子玄宗术法,却哪里破解这雾霾之术去?两个人只看周遭影影憧憧,朦朦胧胧,在雾霾里如无头苍蝇般乱走乱撞,不是丑胖男人解术引路而至,只怕他两个走到明天也不得脱出。
甘斐虽然莫名其妙的被拽了出来,刚一回神便看到奇模怪样三个男子立在当前,这还有什么说的?就这番怪异派头,必是妖魔无疑了(丑胖男人形容丑怪异样,将岸豹纹满臂,自是极怪的,陈嵩倒是寻常青襟壮士模样,但按甘斐此刻心态,自然同作一路论,都是妖魔鬼怪,没他妈一个好东西!)。还未及应敌,却立刻看到洽儿被抱在那豹纹男子的怀中,甘斐原本心急如焚,此刻看到洽儿便是陡然心中一轻,旋即立刻醒悟,洽儿是被妖魔制住了,娘的,说不得,爷这当爹的也得奋死一搏,这是救咱闺女,便是和这些妖魔的实力天差地远也顾不得了。
甘斐气昂昂雄赳赳挺着明晃晃的大刀,脸上不自禁还是露出平日里的倨傲情态,乍一看之下,还真是成竹在,高深莫测的能人气象,以至于将岸被甘斐一喝呼,还有些愣怔,心内直寻思,这胖子知道妖魔之说,却分明是个凡人体魄,只是何以妖魔当前还这般有恃无恐的狠巴巴模样?难道当真是隐藏颇深的一个不世出高手?
洽儿看到甘斐,顿时笑了起来,尤其此时欢笑更多了仇怨得报的欣喜,纵是颜容丑陋却也不失霁然情态,同时伸出双手,巴巴的要从将岸怀里往甘斐身上去。
这一来,女童和那红脸胖子定有关联无疑了,将岸抱着洽儿往甘斐面前一送,也不管他装腔作势的摆弄长刀,笑了笑问道:“你认识这女娃?”
妖魔竟把洽儿直接送到面前,难道是要借自己伸手接过时突起发难?甘斐武学经验还在,这种紧要关头最是清楚不过,可看洽儿笑容晏晏,将岸一脸淡然,心里有些捉不透,长刀收也不是,进也不是,更迟疑着未敢就接过洽儿来,一时杵在原地。
“行啦,当真要为难你,何须这般和颜悦色?”陈嵩在一旁搭口,众人之中就属他眼光最为高明,觅气的伏魔道功法虽然不成,可看一个人究竟有没有武学功底却是大抵不差,看这红脸胖子,下盘虚浮,舞动长刀间便已然微有气喘,分明不是会家子的长气之道,而甘斐那番犹疑落在陈嵩眼里,更觉得好笑,似你这般虚胖汉子,不说妖仙之能,便是寻常壮汉也足够对付你了,何需用女童为递进虚招来谋你?
看甘斐还痴愣愣不知进退,将岸也是又好气又好笑,索一把将洽儿往甘斐怀里一推,直到这时候,甘斐才如梦初醒般浑身一震,忙不迭的收刀,爱怜无限的抱过了洽儿,了洽儿的头发,又香了香洽儿的面孔,口中直道:“吓死爹了,还当丢了你呢。这下好,这下好,可找着你了,都怪爹,不该带你来这里,我们这便走,爹带你早日去见干娘。”
一个愚钝的父亲吧,陈嵩和将岸也不想多牵缠,陈嵩就着甘斐的话语道:“你这话甚是,速走速走,此间不是你等常人所来之处,快带了女儿远避开去。”
这话一说,甘斐却抱着洽儿凝视了陈嵩好半晌,才缓缓开口道:“你不是妖,伏魔道的?河间捉妖师?游侠除魔客?你不走?赶着两方妖魔狗咬狗的时分还去淌这趟浑水?”
一连几下简短的问句,陈嵩和将岸却更奇怪了,听这般说,这红脸胖子分明是伏魔道老成熟稔之士,却怎么只得一个虚虚浮浮病弱凡夫之身?
一直没有说话在仔细观察的徐猛此刻突然开口,他说话的对象显然指向的是陈嵩:“尊驾看起来好生面熟,倒和徐某所认识的一位杰出武学之士颇为相似,还请赐告高姓大名。”
陈嵩淡然一笑:“在下蓬关陈嵩。”
“当真是陈兄?”徐猛一惊,双手抱拳,用极为郑重的礼节向陈嵩一躬身:“在下彭城犀首剑徐猛,家表兄曾在彭城巨锷庄管待过陈兄,在下随同表兄,也和陈兄有一面之缘。”
陈嵩沉吟:“唔……彭城……巨锷……啊,想起来了,足下是犀首剑徐兄弟,令表兄却是巨锷士张琰。”
竟在此地遇上了武林中宗师大匠级的泰斗人物,这下连甘斐也是大感意外,他是听说过池棠月夜刺暴君的典故的,那次行刺,不正是以绝煞铁枪陈嵩为首的么?当时听池棠言及陈嵩力抗妖魔致为所擒,兀自耿耿欷歔之意难平,却怎么这陈嵩倒出现在这里?
徐猛已然大喜,就待一叙契阔,那丑胖男人却冷冷的口道:“二位,这同盟之约还有没有效?虻山之众攻打甚紧,再不前往,只怕全庄覆灭了。”
一言点醒陈嵩将岸,眼下不是叙话的时候,陈嵩用断腕的右臂轻轻碰了碰徐猛:“徐兄弟,此地相遇,意外之喜。只是眼下情势紧迫,我们也答应了这位仁兄,相助此庄共抗虻山妖魔,别来情形容后再叙,此间危险,徐兄弟和这位……胖兄弟不妨远遁而走,且至安全地界,待陈某解除此间危厄,必赶来再与徐兄弟畅谈。”
徐猛神情一凛,正色道:“实不相瞒,小弟倒是颇知些妖魔备细,也曾经历了长安除魔之事,师从炼气士,习得几手法术,本就有意除却妖魔,既是陈兄立意诛妖,小弟甘附骥尾。”
“哦,你也知晓妖魔之事?”陈嵩先一怔,而后喟然一叹:“妖魔之患重矣,想不到陈某所遇旧时故交,皆遭此事。”当下没有余裕再多感慨,陈嵩也是决然一语:“好,事不宜迟,徐兄弟既有此心,那便和我等同往。”
“不可!”将岸突然出声反对,“足下壮志堪酬,可表一赞,然足下术法修炼之道未臻大成,前方皆为狠魔厉妖,似你身手,去了枉送命,这不是帮忙,却是帮倒忙了,足下不能随我等同去。”
这是除甘斐外,又一人说徐猛修炼不了,徐猛心下怔忡,却也是无由而辨,甘斐虚架子也就罢了,可看将岸满臂豹纹,一脸悍骁勇的不凡气度,徐猛不知将岸虻山得道,只道也是伏魔道不俗人物,因此听将岸这般一说,徐猛便涨红了脸,喃喃的发不出声。
丑胖男人一脸焦急,频频以眼色催促,陈嵩也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了,便对徐猛一点头:“事在紧急,不闹虚文,徐兄弟且从我豹兄之言,便依我前番趋度,只管退避而去,待此间事了,陈某便来相寻,目下就此别过。”
几个人交谈之际,甘斐却一直没张口,心里也是一阵黯然,若依昔日神功仍存时,此番大阵仗岂有袖手之理?却偏偏今日教训深重,甘斐已然悔之不迭,再不知轻重的逞英雄,那就是把自己和洽儿的命都交待了,为今之计,忍下这一时忿忿不平之气,且自离去,保得命要紧,再想绝境逢生,以促灵力复长,总也得等安顿好洽儿了再说。
徐猛现在也只得相从和甘斐留下,看着那丑胖男人和陈嵩将岸起身待行。却是蹊跷,行将离去前,那丑胖男人却又深深看了甘斐一眼,甘斐被看的奇怪,也瞠目反瞪向那丑胖男人。
“你今天令我们全庄悚然束手,她们说你大闹屏涛坞,一人横行,好生了得。”
甘斐神一振,确有此事,就待接口,哪知道那丑胖男人又摇了摇头,语气满是遗憾:“我想,她们一定是弄错了,你不是那个人。”
一句话,把甘斐噎在当地,就在他心里五味杂陈,愣怔不知所以的时候,丑胖男人和将岸陈嵩的身形没入了雾霾,就此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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