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护国鬼卫
“你好像应该先回答我的问题。”灵风的长剑对那古怪男人晃了晃,神情冷肃。
“哦呀呀呀,姑娘这话可就不对咧,就好比你们到了人家家里,倒去问人家家里主人姓甚名谁,啧啧啧,天底下哪有这个道理嘛!”古怪男人也不生气,还是笑眯眯的道,倒让灵风一时语塞。
池棠和韩离对视一眼,显然都听出了那男人话语中的端倪,此人以主人自比,难道就是这裂渊鬼国之主?若果真如此,也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池棠上前一步,刚要拱手循礼自报名号,忽的便感身后有异,猛然回头,但见沙面如分水破浪,一道硕大的沙痕迅疾无伦的直向此处涌来,只是如此异状,却又没有丝毫声响,当真是诡异异常,若非自己灵明警醒,只怕这沙痕直到了面前也未必能知。
也只是这回头一眼,沙痕转瞬即至,说来也怪,伏在沙中本应是最先做出反应的张琰倒是愣怔未觉,直到沙尘如烟,陡然升腾,一团黑影赫然破沙而出,堪堪将及身边之际,张琰方才愕然回望,一只巨大的螯钳从沙雾中悄无声息的伸出,竟是直取张琰鬼身脖项。
当真是电光火石之间,池棠的云龙剑带着自蕴于内的赤红焰芒,后发先至的刺向了那只螯钳,韩离也已经拔出腰间璜剑,目光却盯住了沙痕迸发的尽处。
螯钳觉出池棠云龙剑的厉害,倏的向回一缩,然后就听到一记怒喝:“果然凶恶!”
一道紫光带着破空之音,斜划而下,迎上了池棠的剑锋,叮的一声连绵悠长的交击声响,火花四溅,池棠刚觉得手中一震,正惊叹这交手之人的劲力好生了得,便听到“哎哟”一声。
沙雾散去,露出了破沙而出的黑影实相,双钳乌黑,一尾如钩,足有丈许高,却是只硕大无比的褐斑沙蝎,尤其是蝎尾弯钩处伸出的曲形毒针,猩猩红红竟是大如簸箕。而在沙蝎头部却立着一个颀长身形,刚才那记怒喝以及之后的哎哟一声显然正是这颀长身形所发。
池棠没有再进击,虽然这沙蝎看起来妖异可怖,却出奇的没有那种血灵道妖气传出,又想到这是在鬼国地界,又不知这沙蝎并那蝎头所立之人是何来路,还是留手静观其变为要。况且自己出手本就是为了救下躲之不及的张琰,此番张琰毫发未损,仍然没身黄沙之中,自己就更没有必要穷追猛打了。
云龙剑赤红光芒一消,池棠垂下了剑尖,他也看清了那颀长身形的样貌,这是个金黄色长发飘洒,面目极为英俊的年轻人,高鼻深目,瞳色幽蓝,倒像是羯人的模样,不过这年轻人左手扶着沙蝎螯钳,右手向上举起,迎着落日余辉正一脸怒色的相看手指,五指尖尖,竟都留着极为细长锋利的紫色指甲,只是食指上的指甲显得短了一截,像是被生生削去了一块。
“我留了一千年的指甲……哼!我的神针利指不为世间任何兵刃所能损伤,你用的又是什么古怪兵器?竟能断我一指?”年轻人英俊的脸庞上恨恨不已,恶狠狠的盯住了池棠,不过他并没有等池棠回答,而是又对那云峰上一直微笑旁观的古怪男人喊道:“碎月,不用说了,这些肯定是虻山派来的细作,你注意到你面前那猫妖和底下这只鹰妖的身法了没?这两个男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有这只孽魂厉鬼,身上全是血泉的味道,欺我鬼国白日无人么?快联络嫂子和一杖,把他们布阵拿下,免除后患!”
古怪男人悠悠然看了冷然剑指的灵风一眼,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哦呀呀呀,这位姑娘虽然看起来凶巴巴的,并且确实是虻山一系的身法,不过却是个纯良向善的慕枫道圣灵,和我们一样。叉毛,把你那怪吓人的巨尾灵蝎收起来吧,这可不是裂渊国的待客之道。我只是照常例问问这些远客的来意,犯不着剑拔弩张。”
年轻人睁大了眼:“碎月,你也看出来他们之中夹着虻山的妖精和血泉的孽魂,你就这么轻信他们?要我说,先一并擒住,细细拷问了再说!对于来犯者,我向来讲究先发制人!”
池棠一直没有说话,他忽然觉得这个古怪男人和那年轻人的对话很有意思,而且从言语中可以推断出,他们应该就是裂渊鬼国的臣属,倒不如看看他们究竟如何处断。
“哦呀呀呀,姑娘,介意先把剑收起来吗?”古怪男人却先对灵风温和的说道,“你这样也不该是远方来客应有的礼节,别太紧张了。”
灵风一怔,古怪男人眯缝的眼眸里似乎透出一股魔力,令她心中一软,倒底还是垂下了长剑。
“这就对了嘛。”古怪男人抬起拢着两手的衣袖,向灵风做了个致意的动作,然后才看向那年轻人,“叉毛,不要总是这么冲动,你还没看出来?那个损伤了你指甲的男人是什么来历?这样的人绝不会是我们的敌人。”
话音刚落,古怪男人的身形一晃,转眼间就站在了池棠面前,看着池棠半黑半白丑怪的脸,却又弯腰一躬:“威震南天的离火神鸦大人竟然来访,这是裂渊鬼国的荣幸。”
池棠自己清楚,刚才那短暂的一招交手,自己只是潜运火鸦神力,并不是灵焰大长的情状,按说隐藏的足够隐蔽,没想到这古怪男人只通过这短短的一眼旁观,便即识破了自己的来历,果然不愧是鬼国中人,心下钦佩,云龙剑倏的直插入背后剑鞘,然后向那古怪男人摊手施礼:“荆楚乾家弟子池棠,见过鬼国前辈。”
古怪男人微笑点头,声如洪钟:“哦呀呀呀,这却是好,火鸦神兽,倒先入了伏魔尊门,却不是天意暗合了么?”
这当口,灵风才又飘身而落,和烨睛站在一处,好奇而谨慎的看着这个古怪男人,至于那蝎头上的年轻人,看到他们已然叙起礼来,又听说池棠竟是那传说中神兽化人,诧然之余,也知自己这虎视眈眈在旁戒备未免大不相宜,只得讪讪的悄念密咒,欲待先隐去了身下的巨尾灵蝎。
不想巨蝎甫动,猛的身边黄沙飞旋,好一阵电光闪曳,滋滋作响,惊得那巨蝎浑身剧震,再不敢动弹,年轻人一时不防,身形晃了晃,险些便没有站稳。
“对不住,初时敌友难辨,韩离施术,略作相阻,冒犯了。”韩离向那年轻人欠了欠身,潇洒利落的将璜剑收回鞘中,顺着收剑之势,那片电光星星点点的迸散四落,转眼消弭。
电流既去,巨蝎咝咝低鸣,身形摆动,立时没身于细软黄沙之下,倒是来的迅猛,去的快捷,只留下那年轻人,一边摩挲着食指断甲,一边震惊的看向韩离。
古怪男人目中眸光一闪,略显意外之色,却很快向韩离举袖一躬:“哦呀呀呀,某人眼拙,竟没发现离火神鸦身边,还跟着烨电神鹰大人,失礼失礼。”
韩离雍然一笑:“大司马府韩离,见过前辈。”
“哦呀呀呀,前辈什么的,某人是不敢当的,只是神鸦神鹰两位竟然联袂到此,这可让某人大出意外了,待禀报了裂渊王大人,他必然也是欢喜无限。”
很奇怪的称谓,既然称呼了裂渊王,为什么不用什么陛下殿下的敬称,却不伦不类的用了个不知所云的大人二字?池棠心中疑惑,却也没有说话。
“正如大人们所见,这里就是鬼国之界门。某人是裂渊国四大鬼卫之一,大人称呼某人,便作碎月即可。”古怪男人终于开始向他们介绍了自己,同时又向那个年轻人示了示意,“他也是四大鬼卫之一,叫作叉毛。”
池棠回过头看了看那个叫叉毛的年轻人,纵然是异族金发蓝眼的模样,却也称得上是丰神俊朗,却怎么叫了这么一个鄙俗的名儿?
叉毛可不知道池棠在对他的名字诧异,略一愣怔之后便走上前向他们鞠了一躬:“裂渊国鬼卫叉毛向神兽致意,看你们冒冒失失的进来,还带着妖精和孽魂,以为你们不怀好意呢。”说着,手轻轻一抬,指尖紫甲灿然一闪,黄沙中张琰身体一震,竟是发出长长的一声低吁。
池棠眉头一紧,叉毛却笑了笑:“不好意思,其实在一开始,我就已经封锁住了这个孽魂的行动,只不过神兽先生并没有注意罢了,我的灵蝎也并没有想过杀死他,只是要捉住他交给裂渊王处置而已。我们这里,对于来自血泉的孽魂一向是极为警惕的。现在嘛,暂时放开他,不过神兽先生,为什么这个孽魂会随你们到此,并且身边还跟着这两位来历蹊跷的虻山妖灵?恐怕还需要你向裂渊王当面说明。”
张琰一身本领非同泛泛,可在自己严密的注意下,竟也神不知鬼不觉的着了这叉毛的禁锁,全无还手之力,自己犹未察觉,池棠不禁暗自心惊,又想到适才与这叉毛交手一击,虽说自己倚仗神兵之利看似小胜一招,可对方之劲力强悍,已是生平罕见,当真全力厮斗下去,只怕自己纵然能胜,也当经历苦战,这般看来,裂渊鬼国的护国鬼卫,委实有深不可测之能。
至于这叉毛一再言及张琰孽魂厉鬼之身,池棠倒是不以为忤,带着张琰来这里,本就是为了回复其忆,永脱血泉之驭,这般正可顺理成章的向那裂渊王求请,只不知那位裂渊王又是何等样人。想到这里,池棠正色道:“正要求见鬼国裂渊王陛下,池棠当细陈此番来意,尚请鬼卫相引。”
“哦呀呀呀,几位不是冥灵,现下可还不能带你们进城去见裂渊王大人。”碎月举头看看天色,天幕已然昏黑下来,料来最多一个时辰,便将入暮。“裂渊国日升而隐,日落而现,乃引月光潮汐之灵华,方可身入境中。大人且宽心,稍候一时。”
烨睛一直默默无语的看了半晌,此际才突然开口:“我很奇怪,既然这里是裂渊鬼国,可为什么你们这些护国鬼卫,却都是妖灵呢?”
池棠猛省,这才想起来这碎月和叉毛分明都是炼化横骨,修道成精,却怎么和裂渊鬼国扯上了瓜葛,都成了护国鬼卫?
碎月一如既往的用洪钟般浑厚嘹亮的声音呵呵笑道:“哦呀呀呀,为什么护卫鬼国的不能是妖灵呢?我们甘愿受裂渊王大人的驱策,保卫这一方冥灵净土。而既然要保卫,总要由我们这些白日也可出入自如的妖灵来做更为稳当些,诸位认为呢?”
池棠略一思忖,便即释然,他早已解开了强以族类而分的门户心结,唯论善恶道理,不究种族出身,秉心一道,即可聚而为伍,伏魔道亦有如锦屏公子、灵风这样的妖灵相助降魔除妖,那么这裂渊鬼国让妖灵作为护国鬼卫,又有何不可?
张琰忽的从沙土里翻身跃出,浑身旋绕的细沙淅淅沥沥的不停洒落,叉毛显然对张琰一直存有戒心,看张琰突兀而动,指尖立时紫光炫闪,早做好了防备。
池棠关切的看去时,张琰却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只是怔然望向云峰绝壑的深处,口中喃喃自语:“那声音……怎么没有了?”
这是张琰自入裂渊鬼国之境以来,第二次提起关于声音的话题,引得池棠也重视起来,侧耳聆听。
其他的声音无异,池棠却隐隐听到衣袂带风之音,竟是渐渐在向这里靠近,这是常人纵跃举步的声音,池棠大为意外,愕然看向碎月:“这里还有别的活人在?”
碎月举起衣袖,弓着腰道:“哦呀呀呀,神鸦大人倒是好耳力,确是有一位……”
碎月的话没有说完,因为池棠看到前方云峰绝壑之处忽然现出一个高大身影,在昏沉天色下,竟似微微发出一层极为柔和的暗光。
而那高大身影刚一露面,便冲着池棠遥遥微笑合什,熟悉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响起:“善哉善哉,不意竟在异域他乡,再遇故人。”
池棠面色一喜:“定通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