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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庆功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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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阙外的衢道上,那排列两侧的高大木桩被一根根的放倒,劲装武士收拢起木桩边撒落的一堆堆残朽干尸和骷髅头骨,同为血灵妖魔,他们并不是很理解此举的含义,但却将来自圣王的指令执行的一丝不苟。

密密麻麻几乎将衢道填满的大批虻山妖众被押送而过,他们之中既有本土本境的妖灵臣民,也有已经放弃抵抗,依旧披挂着甲胄的天军妖兵,一直担心的屠杀和凌虐并没有出现,显然那位阒水圣王的宣称得到了落实,他们是新的大一统的妖灵之族的子民,再没有虻山阒水之分,相比之下,他们的庆幸之远远超过了战败者的屈辱之心,妖族的法则起了很好的作用,接受更强的强者统治,似乎也并不是不可接受的事。过去对那位千里骐骥王的敬畏拜伏早已在阒水、五圣化人以及魔帝神灵的三重冲击下变得烟消云散,就像千里生取代虻山妖王那次那样,他们这一次也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太大的不适。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纵然依旧是浑不见月轮星光的天空,可是谁都能嗅到那股日新月异的变革味道。

阒水的庆功宴在原属于千里骐骥的旧时宫阙中举行,不同于以往妖魔饮宴之会动辄以人血为酒,人肉为肴的可怖场景,这次的筵席肴馔丰盛,却大多用的是虻山储备下的粮秣蔬果,当然,也并不代表内中没有风干的人肉,让吃人习以为常的妖灵在一天之内就改掉这个习惯未免不太现实,而用现成的肉类来犒劳立下功劳的妖灵族众,这也在理之中。

或许是为了表现两族一统的亲和力,饮宴中甚至还有歌舞,除了虻山原有的女妖,喀忒斯也踊跃的让自己带来的舞姬加入其中,他觉得经过一下午的努力,他和老魔帝处得很不错,这也是令他倍感振奋的原因。

筵席的桌案做了别出心裁的调整,自王座丹墀以下,席案排列着铺开了一个旷大的圆圈,郎桀带着阒水本部的三大神尊、以及暮觉子、霓裳夫人一众妖灵坐在左弧形之内,天灵鬼将和慕容衍紧挨着郎桀;右则是魔帝坐在了第一个,池棠、韩离还有姬念笙相邻落座,赛伦族的使者们则安排在席位的尾端,恰由他们做了个连接两道圆弧的收尾,他们本也是妖灵,便与阒水之妖攀络起来也不尴尬。

这样避免了尊卑有序的繁文缛节,却也很好的突出了主次,郎桀和魔帝一左一右,隐然便传达了平起平坐之意,不过看魔帝倒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面前对他来说十分新奇的美酒佳肴之上,对于这种席位安排倒全不为意。

池棠倒是对此颇为满意,他可做不到在阒水那帮血灵妖魔之中觥筹交错,谈笑风生,说来也奇怪,对于他身边的阒水魔帝,他倒是接受的很快,在他看来,魔帝就像是个对什么都感到新鲜,却又透着些可爱的老顽童,自己竟会对这个远古神灵有这样的观感,池棠便是想一想,也觉得不可思议。唯一的不满则是那个恬不知耻的喀忒斯又坐在了距离灵风仅隔了两个位次的近处,当现那位风姿绰约的条枝女妖变成了孤媚冷俏的华夏丽人之后,喀忒斯竟然全没有收敛的迹象,好在灵风依旧是冷冰冰绝不稍加辞色的形,又有坎吉和另一名膀大腰圆的赛伦族武士夹在他们之间,这令池棠多少感到有些解气。

池棠的另一边则是在下午来到此地的傅嬣,郎桀对她和那几位锦屏苑的女仙确实还算客气,除了软禁之外,也没有别的什么出格的举动了,但这种胁迫毕竟使傅嬣颇为不喜,若不是她现郎桀其实是上古神兽化人,有心看看他究竟是何打算,恐怕也不会允许嘤鸣携云龙骨同往了。

而在傅嬣第一次踏入虻山疆界,现了眼前妖族一统的实之后,就更加的警觉起来,她认为妖族的一统将使妖魔的力量得到极大的提升,这是显而易见的道理,她甚至有了拼将个鱼死网破的准备,尽管她也知道以自己这区区几人之力,面对如此庞大的统一妖族根本就是蚍蜉撼树。

幸好她看见了池棠,从池棠口中,才知晓势的展完全不是她所想的那样,尤其是池棠同时还告之了公孙复鞅在裂渊鬼国的近况之后,这使傅嬣松了一口气,形势一片大好,谁能想到曾经兴风作浪,为恶多端的血泉鬼族就这样在短短的时日内宣告覆灭?而姬念笙适时的插话则更令她意外了,她夫君念兹在兹的故友竟在这里出现,还有那几乎使她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阒水魔帝,和池棠一样,她渐渐察觉了妖魔之界一朝倾易的变革之像。

她带着雅风四姝和濯泉女仙施姒已接受了郎桀所谓谢罪的庆功宴的邀请,她还要多观察郎桀来证实自己的推想,而现在,她惊奇的看见姬念笙居然和那施姒已叙起旧来,天池和羡林相邻咫尺,他们本就是故识。

……

就在歌舞笙箫声中,郎桀正翻看着手中的竹简,在他案前,立着一位战战兢兢的老者,老者满脸煞白,微微佝偻着身子。

“修史为纪,这千里生还真想得出。”郎桀一目十行,厚厚的简牍片刻间便已尽阅,然后和颜悦色的看向案前的老者,这是虻山凡子谷唯一的幸存者,或者说,除了曾经被人间君王赐作枕衾之娱的宫女之外,他是仅有的一个男性凡人,治史书吏刘逊。

“不必害怕,老先生,曾令你魂飞胆丧的魔王再不会加害于你,如果你想离开,我随时可以送你出境。”

刘逊夥着腰,不住点头:“小人……小人不敢……”

郎桀没有追问他不敢什么,只是卷起竹简,往他手里一送:“不过在送你出境前,我倒希望你把这篇《虻山纪》写完,放心,这是属于虻山的最后一晚。”

刘逊忙不迭的跪地拜倒,顿连连:“小人谨遵……谨遵大王懿旨。”

……

几个阒水劲装武士还算和善的将刘逊带了下去,看刘逊颤颤巍巍,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池棠心下老大不忍,本有心唤他来同座,或可一解他惊惧之,不过这个念头只是在脑中一闪,刘逊对妖魔的畏惧本就是见多了妖魔食人的惨景之后落下的阴影,让他再在这妖灵环侧的形下再置身良久,恐怕只会更加的惶惑不安,也罢,如果以后的妖魔真能像郎桀所说的那样,这片阴影终究能从这位老人的心中祛散。

郎桀吁了一口气,列席与宴的人不少,更是将方今天下的几大族类尽含于内,可他最为在意的,却仍然是与自己并肩联袂,两两相对的阒水魔帝,他在刚才翻阅《虻山纪》的时候,就一直在思忖措辞了。

看魔帝用手抓着案上菜肴,吃的汁水淋漓,趁隙又往嘴里大灌一口美酒的样子,郎桀决定还是开门见山,事实上阒水的几大妖灵都因此怀着心事,庆功宴显得颇为沉闷,即便是欢畅的轻歌曼舞也掩饰不住那股盘旋于筵席之上的忧怅气氛。

“老……我还是叫你老爷子吧,我需要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你好像对于我的所作所为并不放在心上,可这倒令我有些不安了。”

舞乐顿止,舞姬知识趣的退往了边厢,阒水诸妖都紧张的注视着魔帝,殿中立刻陷入了别样的寂静中,池棠侧过头,眼中只看到魔帝依旧低着头,腮帮因为咀嚼而一鼓一鼓的。

“为什么不安?你做的很好,年轻的圣王。你的所作所为完全符合我的预期,还省了我的事。”魔帝漫不经心的冲郎桀挥挥手,转而向桌案上一碗炖得酥烂的肉羹起了进攻。

这不是郎桀需要的答案,然而魔帝的谈举止还是令阒水其他的妖灵宽心了不少,至少这不是兴师问罪的行止。

“我才现,你的汉话说的很不错,我记得在你沉睡前,你应该只会用古妖族语来说话。”郎桀在旁敲侧击,希望魔帝能够接上话茬。

“没错。”姬念笙从他的席位上站了起来,“那我想锢冰狼圣也一定能理解,他在沉睡之前,世间还只是刚刚摆脱了茹毛饮血的时候,所以,我们还是让一位老人尽享用现在的美食,有什么问题,由在下代为回答就是。”

魔帝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连头也没有抬起,出一声含混不清的咕哝,这表示了赞同。

郎桀的视线转到了姬念笙身上,嘴角淡笑:“北溟念笙子,身为化去横骨的得道妖仙,却以诛妖除魔而闻名于伏魔道。十年前,你孤身直犯阒水禁地,为阒水族众所伤,自此下落不明。可当你在今天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却又与阒水魔帝本尊亲密得如胶似漆,对此,我倒是很有兴趣知道,是什么让你生了这样的改变?”

十年前那场念笙子勇闯阒水之战,其时断海尚在闭关精修,凌涛远遁落隐幽池,汇涓还是断海手下踏浪七英中的捷影,对此事固是不甚了了,真正知晓详的,却只有那乌鳞斥候暮觉子了。那一战由阒水鲡妃亲自率领三千族众全力施为,声势可比昔日甘斐大闹屏涛坞时节大多了,但饶是如此,也只当场手裂了念笙子的通臂神猿,念笙子则以一身之力生生杀开了一条血路,自此难觅其踪。所以暮觉子不自禁的缩了缩头,回思那日场景兀自觉得咋舌不下。

“确定以我的故事做开场?我本来以为你和他们需要先交流呢。”姬念笙指的他们正是池棠一行。

“我听天王说过了,大致了解了一些。但在知晓你们的真正目的前,我只能把其他所有的事放置一边。”

姬念笙很有礼貌的向郎桀欠了欠身,池棠竟从他自然而然流露出的笑容中看到了姬尧展颜一笑的影子。

“从何说起呢?那先从我这十年的经历说起吧,正如我对离火鸦圣在日间说的,今晚是大家交流彼此故事的好时光。”姬念笙对池棠和韩离笑了笑,信步离开了席案,直走到位次环列所形成的圆圈中央。

“没错,我是一个妖灵出身,但这并不妨碍我对那些以杀戮食人为乐的同类的憎恶,从我离开北溟天池羡林的那一天起,或者说,在我与我的一位好友反目成仇的那一天起,我就与血灵道妖魔誓不两立了。“

没有哗然,断海沉着脸,霓裳夫人殷红的嘴唇变得更加醒目,凌涛冷笑,而汇涓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表却都有些不自然,在他们修炼成精之后的漫长岁月里,咬啮吞食的人肉数不胜数,姬念笙的话使他们有了一种本能的抵触,不过看在阒水魔帝雄踞于后的形上,他们选择了置若罔闻。

“这是另一个故事,我不想让我的故事由此变得繁琐冗长,所以我还是说回这十年。对阒水本境的那次突袭想必在座的还有几位记忆犹新。”

暮觉子维持着缩头的姿势,悄眼觑去的目光证明了这一点,而郎桀则用清越的嗓音为这一个话题打了圆场:“可惜我并不曾亲见,那时候我还只是名义上的圣王,在接到有外敌侵入的消息时,是潆汐主持的会剿,而我只是在寝宫中为她暖着床榻。”

郎桀的视线飞快的在魔帝面上一转,却现他的表没有任何改变,或许他并不知道潆汐这个后世所取的名字就是他曾经的宠姬鲡妃,但郎桀也并不能确定,这一点很容易从字里行间的联系中推断出来,也可能魔帝确实根本就不在意。

姬念笙显然知道潆汐指的是谁,他微笑着点头,仿佛那一天的惨烈厮杀只不过是一场不萦于怀的相逢陌路:“我觉得我本事不错,可我还是低估了那位鲡妃和她手下数以千计的妖魔们,毫无疑问,我寡不敌众,遍体鳞伤,只是侥幸的从阒水疆界中脱逃而出,并且差点还是没能逃过追兵的最后剿杀。”

姬念笙的眼神再次泛起濛濛的柔光,这是因为他想起了那一晚迫不得已之下的交合,也由此诞下了他的子嗣,池棠会意的点点头,尽管他仍然对念笙子强掳翠姑的行径并不以为然。

重要的是姬念笙接下来的话,这将揭开阒水魔帝究竟为何大改性的谜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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