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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白露花灯【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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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路遇到游街的花车,两侧伶人抱着琵琶吹着箜篌长笙奏出绵绵软软的天籁,白悠兮心大好,和宿蝶退到路边看着盛大的花车缓缓驶过,以花车为中心漫开一波一波奇妙的琴弦韵律。

花车中央的舞姬一头乌长至脚踝,一块金色的面具覆住了半边脸。

远望见她一身金底的宽大长衣上绣了无数彩色的云纹,在无数摇曳多彩的花盏上踏音袅娜的舞着旋转着,重影叠衣,绝世之姿令人难以移开目光。

所有人都停下脚步观望,脸上浮现出羡慕沉迷的惊艳之。

正看的入神,袖子一紧,白悠兮被宿蝶硬生生扯着走到桥下河边,抬眼却见宿蝶皱眉凝重的神色。

“又怎么了?”

宿蝶没有搭理她,抬指指向河对岸:“那里。”

河中零零散散漂浮着几只微光弱弱的荷花灯,在河面上寒凉清幽的雾气里缓缓随水移动着,不知何处飘来一阵悠悠扬扬的清冷笛声。

白悠兮循着宿蝶指的方向,看到一盏极为明亮的河灯,外形与其他花灯并无不同之处,只是周围的光芒不似其他灯一般明明灭灭,温和而柔亮坚定。

“是结魄灯吗?”

宿蝶点点头。

周围仍有不少覆着面具的年轻男女拿着竹竿推动着河灯,羞羞怯怯却小心翼翼。

宿蝶弹指,河面卷起一阵风,花灯渐渐朝河下流移动而去,男男女女驻岸观望,无人追随至下流。

“它要漂走了!”白悠兮一惊。

“我去去就回,小姐你在这儿等着,不要乱走。”宿蝶身影如风,过桥而去,不一会儿已被游街的盛装花车挡住不见。

白悠兮站在岸边,浅浅叹一口气。

花灯渐渐漂散走了,人也如一曲戏罢散了不少。

白悠兮百无聊赖看向水里,自己的影子在水波中晕开,岸边草上凝结了许多露水一点点落入河中,皎洁月色笼住河面散而又起的白烟,呼入的空气愈清冷,方才传至耳边的笛音渐渐消失,满耳余音。

霎时,一道金光自河面滑闪而过,白悠兮揉了揉眼睛,倾身看向河面,身子越放越低,脚下的土渐渐松了。

一对提着花灯说笑的男女自白悠兮身边走过,擦到了白悠兮的身体,于是来不及把脑袋缩回来的白悠兮一脚陷下烂泥,双手在空中挥舞着寻找平衡,终于放弃挣扎深呼吸一口准备乖乖入水。

一股蛮力卷上白悠兮的腰,将她拖到平稳陆地。

白悠兮惊魂甫定,只觉腰上的缎带被抽回。

背后传来一声绵长的叹息。

待白悠兮转身,戴着半边金面具的美人正闲闲撩开额边一绺长,金灿的眸子转瞬成黑,暗蕴着淡淡的不耐烦。

白悠兮认得这身装扮,方才在那硕大的花盏上面翩跹起舞惊艳众人的舞姬,她的身段尽数隐在那宽大而花影重叠的金底衣裳里,长如绸显得整个人及其清瘦,在江边沾染了一身月华。

白悠兮忘了道谢,正欲上前,一个男子声音急急传来:“妖精!”

白悠兮大惊,难不成是这凡间的道士来捉妖了,又看了一眼从容站着的救命恩人,点了个头致意继而转身准备跑。

“妖精啊妖精,我一个转身你就不见了,可是要急死我啊!”衣着华贵的清俊公子拍扇而来,一把揽过救命恩人的肩膀,问长问短。

白悠兮满是泥的脚抖了两抖,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这美人名字叫“妖精”?

苍天为证,白悠兮浑身冷汗淋漓。

而那拍扇的公子向美人道尽了一箩筐的花巧语,最后美人扶了扶额头表示疲累,清俊小公子立马叫来四位轿夫,请美人上轿。

白悠兮一直背着身假装在河岸边看花灯,方才一只脚陷到河里去湿了裤脚,秋夜凉风吹来不免觉得由下而上一股冷意。

装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救命恩人正阖上轿帘,金面具衬托着另外半边脸,白得无色,长睫刷了刷,抬起墨色的眼看过来,似是得意的笑,奢靡慵懒,露骨而柔媚。

白悠兮咽了咽口水,心中想着,不知是哪家的公子能讨到这样绝色美人的欢心,随随便便一笑就是勾魂夺魄,果真名副其实的妖精。

又想起方才她救了自己的命,白悠兮对这金面具的美人顿时崇拜不已。

一行人离去。

适时宿蝶带着长明结魄灯归来,两人回到二皇子府。

两人收拾了一宿行装,本是没什么可打点的,偏偏白悠兮多带了些二皇子府上的吃食。二皇子感激为荷花妖寻来结魄灯,便叫醒了厨房里睡眼惺忪的伙计们,现做了一批糕点和一桌佳肴,以便饯行。

无虚道长又喝多了酒,席间一谈到狐族灭族一事就大哭不止,二皇子极其儒雅地唤来几个侍从将无虚道长拖回房去,顺便极其儒雅的叮嘱道:“若是道长再哭个不停,你们便多给他灌些醒酒汤,顺便将酒窖给我封好,别让道长半夜溜进去。”

然后据说那夜厨房的小厮煮了一夜的醒酒汤,酒窖门前硬生生多了五六块巨石。

二皇子府上被无虚道长闹得一夜不得安宁。

第二日清晨,赤流竹为二人备好出城的马车,送到门口,白悠兮还未睡醒,闭闭眼就睡了过去,一直赖在宿蝶肩上,宿蝶无奈,只好代自家小姐回了赤流竹的盛,两人相约来日相访。

上了马车,白悠兮舒舒服服地将脑袋靠落在宿蝶腿上。清晨街上刚刚热闹起来,出城的路上并不颠簸,白悠兮好好的补了个觉,却无意梦到了昨夜金面具的美人,唇角的口水便流的一不可收拾。

宿蝶施法弄干了自己的衣裳,忽又记起什么,拿出怀里的一串红绳,是当初在狐洞的时候白悠兮送的南海珍珠。

他眼睛眯了眯,忽而想起那时两主仆之间的莫名亲疏不定,从一开始的被抗拒,都后来所有抗拒都被日子慢慢磨润了棱角,一陪便是五十年。

本以为伺候个孩子要劳心的多,她却乖乖巧巧,就像这颗乖巧圆润的珠子,不碰它,就安安稳稳的躺在掌心。

世间的念灵极少,多少人求尽百世福气都求不到一个护身念灵。唯独她整日担心自己要死在前头,也唯独她会在喝醉之后求什么要死在自己前头的愿望,不知该说她傻气或是天真,或者是她不明白,没看透,有些事是天注定的,哪是她想怎样就怎样的。

念罢,宿蝶掀起车帘一角,有风吹来,瞥见车辙过处,城门下衰草连连。

初冬将至,昆仑洞中,该是暖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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