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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口很深,方梦袍的血流得汹涌澎湃,不多时就在地上凝成一个小洼。马丽压着止血点痛楚地抽着气,眼睛干涩一片。这时飘来一阵闪烁的火光,果然是周春强带着护围队的六七个团丁杀回来了。看样子,他这一夜都在奔走,累得够戗,满身大汗和尘土,鞋也走脱了帮。看见方梦袍躺在血泊中,又问了前因后果,他拿起那把沾满鲜血的短刀,对马丽说:
“锄奸队动作还真快啊!怎么样,有危险吗?”
马丽说:“就看他的命大不大了。”
周春强摸摸方梦袍的脉搏,说他在镇上还有几支盘尼西林和止血药,而后和部下耳语了几句,让两个兵丁打着火把马上去取。红云谢了他,继续蹲在方梦袍身边哀声哭泣,不一会儿阿芳也赶过来了,陪着红云一起哭。
周春强不受哭声影响,他让兵丁到灶间找了几捆松光,每人举一个火把,挨间屋子进行搜查。马丽追上去,用满是鲜血的手一把将他拖住:
“春强,你是不是人?安的什么心?梦袍给锄奸队杀得快死了,你还怀疑人家?”
出乎周春强意料,马丽说着,禁不住趴在他肩上失声痛哭。那一刻周春强阴鸷的脸上掠过几丝悲伤,但旋即恢复了原样。他冷冷地推开马丽,举着松光边退边说:
“马丽,你回去照顾他,无论如何得让他挺住,下半夜药就该送来了。我的事你不用管,我们各为其主,不是吗?”
周春强举着火把往围屋深处走去,马丽无奈地挠了几下头皮,忽然计上心来,她蹑手蹑脚地跟在周春强身后,像他的一条尾巴。
月亮躲进了云层,天地蓦地暗下来。团丁们不时飘过的身影和他们手中的火把,使得方家围的这个夜晚显得骚动不安和危机四伏。周春强走走停停,寻寻觅觅,这时来到粪寮对面的一堵残墙下,举着火把察看了好一阵,又继续往平房走去,闪烁的火光中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茶姑那张娇嫩的圆脸像吊茄子一般地晃动在眼前,让他生出几分怜悯。
黄昏时他之所以撤离方家冲,是因为他嗅到了方令华和方梦袍身后的秘密气息。其实他并没有走远,方梦袍回村后他们又悄悄踅了回来,他让几个面善的手下化装成游击队员直扑茶姑家。可怜的茶姑和两个做伴的妹子正坐在厅堂里为姐姐、姐丈守夜,做伴的妹子见状不对,借口上粪寮,扔下茶姑跑掉了。
也许是太伤心,要么就是年纪太小,缺乏生活经验,见到有人为她姐姐、姐丈打抱不平,喊冤枉,茶姑居然相信了这些假游击队员,激动地指责锄奸队乱杀人,这一下证实了周春强早先的猜测:方令华夫妇是个白皮红心的游击队员!假游击队员套出了茶姑的实话,劝她不要伤心,接着继续从她的嘴里套红军伤员的下落:
“没有你姐姐、姐丈的支持,光靠方院长,那些伤员能照顾得过来吗?”
游击队员对姐姐、姐夫看上去心存敬意,这让茶姑倍感欣慰,心里更不设防了。她告诉他们,不光姐姐、姐夫一心照顾伤员,自己和阿芳也常去帮忙。
毕竟茶姑也有些斗争经历,她说着说着,突然发现自己说得太多了,而对方像是在察言观色,总也问个不完。譬如谁是队长?在哪里活动?现在驻扎何处?每天都干些什么?让她顿时觉得不对头:这些人说是游击队员,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想打听清楚?莫非……如此一想,她的心里忽然乱了,于是她扔下这些人,撒腿就跑。但她一个16岁的小姑娘,怎么跑得过那些人?没跑几步,就被他们抓住了,并把她带到村外的一个小山坡上。
因为方令华夫妇的死,村子里人人自危,家家天没黑就关门闭户,茶姑被周春强的人抓住,并没有惊动任何人。茶姑一路挣扎,嘴里不断骂着这些让她上当的团丁。周春强被他骂得不耐烦了,喝令大耳朵割她的舌头。大耳朵一听迟迟不动,他支吾了半天,竟恳请春强把茶姑赏给他做老婆。
红翻天 第三十九章(4)
“大哥,她奶大屁股大,脸又圆圆的,”大耳朵说,“这种妹子生崽跟下蛋一样容易,是旺夫相。你能不能给我留着?”
大耳朵是周春强的亲信,而且对他有救命之恩。他这个要求对周春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何况他很少杀抓来的“匪婆”,大部分卖给妓院,小部分赏给部下,偶尔也有本地农民出钱来买这些女匪做老婆的。大耳朵在这时候提这么个要求,他不会不答应。周春强想了想,果然爽快地答应了他。于是大耳朵将茶姑的嘴塞住,捆住关在老乡的一间草寮里。走之前,大耳朵反复交代茶姑,要她先忍着,不要乱动。周团长已经答应他娶她做老婆,没有谁敢对她怎么样。
大耳朵刚安顿好茶姑,周春强便命他率二十几号人马上山找伤员,他自己则领着七八个人进了方家围,其余的团丁把住出入口,防止锄奸队再次出现。他想过锄奸队一定会来对付方梦袍,只是没想到他们的动作如此之快,居然在自己眼皮底下对方梦袍下手了,可见这锄奸队是有些真本领的。但他现在找的不是锄奸队。他判断在目前这种情况下,红云和马丽是不可能给锄奸队提供什么庇护的,他现在要找的是伤员。因为捉拿伤员是邀功请赏的一条捷径,不必费太大力气也少有危险,赏金虽说少一点儿但很安全,所以各靖卫团最近跟老鼠一般到处乱钻,没想到自己在人生地不熟的方家冲能遇上这样的好事。
更让周春强感到幸运的是,他又碰上了马丽,不管马丽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他都决定要把她娶回家。马丽的性格和奇异的美让他激动和倾倒,虽然他现在娶马丽充其量是过屠门而大嚼——无法得肉,但贵在快意,起码可以圆他心里的一个梦。至于儿时的伙伴马龙,现今的方院长方梦袍,他敢肯定是条大鱼,因此不准备轻易放过。不错,他们曾是儿时好友,可谁让自己和他各为其主呢?可惜锄奸队比自己先动手,怕只怕方梦袍活不过今晚。他派人回镇上去取药,为的就是抓他个活口。
这么想着,周春强已经来到了那排平房前,正巧遇上两个团丁从杂物间出来。见了团长,两个团丁忙摇手说:
“团长,里边乱糟糟的,鬼影子也没得一个。”
周春强没有睬他们,举着火把独自走了进去。团丁见状只好跟上来,可里边果真堆满了农具和烧草,三个人有些挤,周春强反身照照屋外,让他们到另一侧再仔细搜查。
“团长,我们来吧,你看着就行了。”
一个团丁拍马屁溜须的功夫不错,不料在周春强面前却碰了个钉子。周春强把脸一板,团丁急忙后退,嘴里嗫嚅道:
“团长,你一个人在这里,怕不怕?”
周春强将火把插在门后墙角的一道夹缝里,又接过团丁手中的火把往四处照了照,边照边教训道:“看见了吗?这里除了我们就是神明了。别偷懒,快到别处去看看!”他不相信刺杀方梦袍后锄奸队还能在方家围藏身。就算那些伤员藏在这儿又能怎样?他们根本没有战斗力。怕他们个卵!
两个团丁往周春强指定的方向搜寻去了,他取下火把挨间细细察看着。他来到第二间平房,见里头放着几具棺材,便一手高举火把一手掀开了棺材盖。掀到第二具棺材,屋外传来一阵轻悄的响动,他赶紧冲出门,举着火把四处乱照。一只狗从黑暗中蹿出,冲他发出敌意的低鸣,他骂了两句,准备反身继续检查剩下的两具棺材。正走着,他看见了隔间柴火堆下的一个土灶,心不由一动,便信步走了过去,然后站在柴火中间仔细打量着,唇边渐渐浮起几缕笑意。
他将火把插在墙洞里,跑到门外喊那两个团丁,可惜没人应声。他挠挠脑袋,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可笑,于是独自走回去,扎起袖子,将灶上的烧草柴火搬到屋外。
烧草快搬完了,一口巨大的锅赫然显露。周春强心里一惊,慌忙拔出腰间的手枪。他先贴着锅盖听了会儿,里头似乎有种奇怪的嗡嗡声,又小心翼翼地端开铁锅,一个幽黑的洞口伤疤似的贴在灶膛中央,并扑出一股浊臭。他按捺住同时袭来的紧张与兴奋,转身打算去喊人,谁知刚踏出房门便被人打倒在地,火把也摔灭了。黑暗中一双强有力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掐得他眼冒金花,脆弱的喉骨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不可思议是,在这生死关头,他居然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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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翻天 第三十九章(5)
“老黄,别弄死了他。”
是马丽的声音!
“不行,留着他会坏事。”黄矮古不肯撒手。
“姐姐,我看他这人好坏,杀了他。”跟在马丽身后的阿芳说。
马丽小声地说了几句,三人决定不杀了,合力将昏昏沉沉的周春强拖进了柴火间。这时有四五个团丁打着火把过来了,周春强正要喊,马丽急中生智用自己的嘴封住了他。黄矮古和阿芳缩在铁锅和柴火的空隙里,用手枪和锋利的匕首对着他的腰。出现在团丁眼里的情景是,周春强坐在地上,马丽骑在他身上,马丽正抱着他们的团长狂吻。团丁觉得这太不可思议,怀疑马丽身后的人,喝令把头伸出来,否则就要开枪。黄矮古怕这样会引来更多的团丁,重重地用枪一顶,周春强无奈地从马丽肩上伸出张脸来:
“是我,你们瞎眼了!”
团丁一愣,举着火把照了照,其中一个伸伸舌头扯着同伴往后退。
“你让他们滚开,就说我们要在一起过夜。”
马丽回眸朝团丁们一笑,附在周春强耳边小声道。团丁们愣怔片刻,不知如何是好。顶在腰间的短刀就要刺进去了,周春强不想吃这眼前亏,便按照黄矮古的意志,再次命令团丁退出去。那个善拍马屁的团丁疑惑地望着他俩,还想走过来看个究竟,马丽用一种迫不及待的口气吼道:
“喂,你们这些不要脸的!快走开,快走开!”
几个团丁见团长发话了,骑在团长身上的女人也发话了,知道惹不起,纷纷知趣地退了出去。他们刚走,阿芳立即关上了门。
黄矮古和马丽把周春强押到方梦袍房间,方梦袍这时已经苏醒,看见周春强他想要说话,可不断涌出的血泡淹没了他的声音。红云揩着他唇边的血泡,扭脸冷冷地对黄矮古说:
“把他带到楼上去。”
许是太内疚,黄矮古他们尽量避免与方梦袍夫妇照面。他押着周春强走到院子里,冷不丁挥刀刺向他腰间,周春强发出一声惨叫,黄矮古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对马丽道:“把他关到楼上去,可要小心他!”说罢跟着阿芳进了山洞。
伤员们在山洞里待了近一个月,在马丽、红云的精心照料下,伤势逐渐得到了恢复,如果不是周春强这几天横插一杠,其中三个伤员都打算归队了。不料形势突变,他们饿了两天,加上担忧,伤势有些反复。期间,有个脑部受伤的重伤员咬舌自杀了。
黄矮古和队员们看见码在山洞深处那些撒满石灰的尸首,全都流了眼泪。得知马上要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去,而且能和游击大队的主力在一起,伤员们非常欣慰。为了不影响情绪,黄矮古没有告诉他们方令华、方梦袍的事情,只是吩咐阿芳赶快生火煮粉皮丝,饭后再上山。
“老黄,这样会不会耽误时间?”
马丽将周春强锁在楼上,回来后见饭还未好,她看看开始放亮的天空,多少有些担忧。黄矮古自负地一笑:
“他们又不是我们肚子里的蛔虫,哪里算得这么准?没事儿,放心吧。再说有的伤员还要抬着走,得做几副担架!”
话音停下,马丽听见“当当”的敲击声。她跑到门口朝外张望了一会儿,见没什么异样,这才放下心来。这时眼睛红肿的红云来到洞里,告诉马丽说,方梦袍的情况不好,怕是很难挺下去了,他提出见马丽一面。
马丽心情沉痛地来到灯火幽闪的厅堂,看见方梦袍脸色铁青,呼吸异常艰难,不过嘴里不再冒血沫,能够开口说话了:
“春强呢?你,你们一定要看好他。他,他不是个,善类!”
马丽握着方梦袍的手,拼命地点头,硕大的泪珠飞溅下来。方梦袍凝视着她,目光中有深深的怜爱。马丽再也忍不住,抱着他失声恸哭起来。
“马丽,我,我一直,一直把你,当妹妹。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顾,嫂子。”方梦袍的手在马丽背上轻抚了两下,又昏迷了。
红翻天 第三十九章(6)
马丽流了一会儿泪,带上那把从方梦袍身上拔下的短刀和一捆破布,匆匆向关押周春强的楼上走去。
马丽把周春强送进这间屋子的时候,周春强的伤口正在流血,他可怜巴巴地求马丽给他包扎。马丽不理他,他哽咽着说,请看在春霞的面上,给他松绑,让他自己止血,否则会死的。马丽看见一摊血积在他脚旁,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但当时她急着要去看方梦袍,便把他一锁了事。这间房子的门窗比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