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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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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怎么一幅肾虚的模样?”

“有别的事。”

我递给他一只烟,他接过点上。从裤兜里掏出手时,他无意中掉下来一个纸片,我用余光扫了一眼没作声。

“我们做个试验吧。”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我说道。

“干什么?”我说。

“你弹一段《第二钢琴协奏曲》,不要用心弹,只要保持大脑一片真空。”

“这是什么试验。”

16银色羽毛(2)

我依言而行,做到钢琴上弹起来。我自从忙起来,很久没和他一起弹琴了,现在不免有点生疏。刚开始还怕弹错音符,缩手缩脚,有两次接拍乱了。

“别怕弹错,只要无所用心地按键就可以。”

我索性仰着头,看着天花板,凭指尖的本能演奏起来。忽然之间,我感到某种力量从背后进入了身体,接着脑海之中一片空明,仿佛看到巨大的光亮一般,随后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手指自行起落,弹出的音色有如天籁。我侧着耳朵听,无法相信那是自己弹出来的。《第二钢琴协奏曲》被演绎得和拉赫玛尼诺夫一模一样,仿佛手已不是手而是留声机的探头。

我吃惊地缩回手,回头望着拉赫玛尼诺夫。他抽着烟眯着烟看着我:“别停,接着弹啊。”

“不敢弹了——这是怎么回事?”

“果不其然,”他说,“魔手和你的身体相处得很和谐。”

“你是说你把魔手传到了我身上?”

“正是这样,不过它目前还不能在你体内久留。”他走近我,拍拍我的肩,那股力量迅速从我身上涌出,转眼之间一点不剩。我像被麦管吸干的可乐罐一样没了力气,感到了莫大的空虚。

“我的推测没有错误,你和大多数人不一样。但生活中的秘密还需要你自己去发现。”他说完转身出门,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脚步已经在走廊里消失。

我垂着头坐在琴前,回味那魔手附身的感觉:如同和整个宇宙融为一体,世界上的纤毫变化也逃不出我的眼睛。

过了半晌,我无所事事地按了几下钢琴,继续弹奏方才的旋律。但琴声已经干涩无味,一听就知道出于天分平庸的常人之手。我抽回手放进兜里,深深厌恶自己的手,进而厌恶弹琴这件事。这在以前从未有过。

呆呆地抽了颗烟,我才想起地上掉的纸片。捡起一看,是一张前苏联“绿牌”伏特加的收款单,而开出单据的酒吧名字叫做“过河入林”,我从未听说过北京有这种酒吧。

猛然想起,以前曾在一本小资产阶级旅游杂志上看到过这个酒吧名字,它坐落在美丽的古城云南丽江。动物般的女孩第一次来我这时,也说过她去了一趟云南。

一缕羽毛状的东西从收据单的折缝里飘落出来。我凌空将它抓住,在眼前展开手端详。该物看似羽毛,但又像是兽毛,似乎介于两者之间;呈银白色,而且是绝无杂质的白,有如有生命一般在手心微微抖动闪闪发光,令人眩目。

拉赫玛尼诺夫一贯身穿做工精湛的亚麻布衬衫和粗呢外套,再说这天气在云南也无需穿羽绒服之类的。而且这是什么动物身上的毛呢?我从未见过。似乎是没有发育成熟的羽毛,又像兽类变成鸟类的中间产物。

这时门外响起脚步,动物般的女孩穿着拖鞋回来了。我把收据单和奇特的羽毛收进兜里。她一进来便察觉出不对劲,神色警觉,鼻翼微微抽动。

“你那位——什么诺夫大叔——来过这里?”

“对。”

她什么也没说,默默抱住我。湿漉漉的头发贴在我脸上,脖颈深处散发出春天的动物芬芳,犹如刚在冰雪初融的河里游过泳。我怀着初吻一般的心情吻着她,激动而欣慰。

嘴唇分开以后,她把头埋在我颈弯里,密语一般说道:

“你身上有点不对劲。”

以前我总感觉,虽然她和拉赫玛尼诺夫都来路不明行踪诡异,并且都具有无比敏锐的感觉和超凡能力,但两者之间存在着本质的区别:拉赫玛尼诺夫属于另一个世界,遥远得不可企及,她则来自我生活的世界,使人感到亲切。可是这时我第一次发现,他们拥有着同一属性的内在特质,那是一种我刚刚了解的力量,完美无缺的琴技和鬼魅一般的催眠术都是这种力量赋予的。

那种力量也即魔手。

第二天,我一个人到师范大学图书馆查阅动物学资料。看了摞起来高达一米的彩色照片之后,我得出结论:无论是鸟类、肉食动物和食草动物,加上鸭嘴兽、袋鼠、树袋熊这些进化不完全的活化石,没有一种动物长有昨天见到的那种银色羽毛。

16银色羽毛(3)

大概这种羽毛不属于现存的、已被发现的动物。而由于人类力量的恶性使用,未被发现的动物很可能在不知不觉间灭绝,即使存在也相当于从未出现过。可能有无数种动物曾经或正在奋力地觅食、迁徙、繁殖,和人类一样对生活抱以无比的热情,但它们的生命对我们来说只是虚无。想到这一点,我心中的悲伤油然而生。

我猜测,也许在已经灭绝的动物那里可以找到类似的器官,便进而翻阅了一些史前动物的资料。当然不可能有照片,但根据化石的痕迹,古生物学家可以画出大致形态。两亿年前,地球曾属于奇形怪状的三叶虫;鹦鹉螺出现于寒武纪大爆发之后;第一只爬上陆地的总鳍鱼无异于所有青蛙的神话;六千万年前,巨大的暴龙预示着爬行动物的统治已经穷途末路;因为冰河时期的重复出现,剑齿虎曾存在过四次。终于,我将猜测的目标锁定在八千万年以前,那时某些小型爬行动物初次变成鸟类。1992年,我国在辽西发现了著名的“中华龙鸟”化石,它和始祖鸟相似,都属于爬行动物和鸟类的中间形态。中华龙鸟倒有长出那种羽毛的可能,也许它们正在进化的路上踌躇:到底是变成鸟类还是变成兽类呢?犹豫不觉之间,身上某些部分的羽毛便也长成了鸟类和兽类的杂交产品。

中华龙鸟的羽毛颜色无从推断,古生物学家将其想像成了绚丽的五颜六色,脖颈上一片银白也不是没可能。

但到图书馆门前抽烟时我打消了上述想法。拉赫玛尼诺夫在一天之内远赴云南猎捕中华龙鸟,而该生物已经灭绝三千万年,这个命题无论如何不能成立。

从图书馆回去的路上,我买了一份报纸,头版头条报道的是一群悲愤的中产阶级要跟索尼、松下、三星等公司拼了。他们新买回家的电视、空调和音响只用了一天就出现故障,跨国公司拒不认账,电器商场也在推诿责任,法院已经介入调查。

尽管如此,老流氓的破烂事业依然欣欣向荣,泡过药水的家用电器还能畅通无阻地卖出去。这事也有些蹊跷,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的工作证是伪造的,为何对他深信不疑呢?老流氓的解释是:“这就叫他妈利益熏心,咱们的东西比市价便宜那么多。”

但现在事情已经闹大了,第二天的报纸跟踪报道,电器厂家怀疑有人在搞以次充好的勾当,并要求商场在每次提货前打个电话,以便对发货人验明正身。

“现在完了,”我对老流氓说,“就算利益熏心,也没有商场乐意砸牌子。”

“没关系,那咱们正好不贱卖了,每次都按市价卖出去,就没人怀疑是假的了。”

“你看没看报纸?假如商场给厂家打电话,不就穿梆了?”

“想干大事儿,”老流氓说,“就别怕那么多。”

当天下午,他又拉着一卡车“松下”电器出去,傍晚回来,拿着比平时厚近一倍的钞票。

“看见没有?什么最安全?走钢丝!那帮傻波依一点疑心也没有,不但把咱当“松下”的人而且还想跟咱说日语。“

“他们没打电话核实?”

“打!哥们儿让他们随便打,打完电话也挑不出毛病来。你说他们丫的是不是傻波依?”

“那是你这次运气好,以后还是留点心吧。”

“放心吧,哥哥我是吉人天相。”

每次他坐着卡车出去,我都对张彻说:“等着吧,没准他今儿就回不来了,你说丫要是栽进去咱们还探监去么?”

“探,干嘛不探?咱们得在牢里把丫弄死,以防他把咱们供出来。”

可连续几天,老流氓都安然无恙地带着大捆现金回来,还给我们买了洋酒和“莫斯科餐厅”的俄国菜。就算跨国公司的雇员都是傻子,难道公安机关的眼睛都长到裤裆里了?尽管吃着奶油烤杂拌喝着“芝华士”苏格兰威士忌还分到了大笔赃款,我却感到天理不公了。于是有一天我让卡车司机歇了,主动请缨亲自陪老流氓去送货。

16银色羽毛(4)

“让你看看,虎口拔牙对哥们儿来说有多轻松。”我开着车,老流氓抽着烟笑道。

我们把车开到东城的一家电器商场,那儿规模很大,有两层楼,门前彩旗招展,正在举行促销活动,一个八流草台班子在给民工义务演出。

“朋友们,给点人气好不好?”打扮得如同九十年代初期香港演员的主持人声嘶力竭地吼道。

“那就给你们丫点儿人——气。”老流氓应声挤出一个响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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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丫从来不紧张是么?”

“把别人的钱变成自己的钱,这是人类本能我紧张什么啊?”

我们开进电器商场后院,我忽然记起:“对了,咱们没穿工作服啊,人家电器公司的都得穿蓝马甲带蓝帽子。”

“用不着那玩意儿。我都不紧张你紧张什么啊?”

我把车停在院里,一个穿黑西服胸前别着对讲机的业务经理迎上来,老流氓探出头去说:

“松下的松下的。”

那人居然客气地和他打招呼,还敬上一颗烟。老流氓向后指着车斗说:“点点吧。”

“十台电视俩冰箱二十个cd唱机,一共八万。”片刻之后那人绕回驾驶室旁说。

“收你七万五,另外五千是回扣。”老流氓说。

“好嘞谢谢您。”业务经理掏出电话说,“不过不好意思,现在要求提货的时候打电话核实,出了那档子事儿以后,上面很紧张。”

“随便打,咱们都理解。你要懂日语给松下幸之助本人打都可以。”

我屏住呼吸,看那人拨电话。片刻之后电话通了,老流氓把伪造工作证递过去,业务经理说:“松下销售部么?我是城东电器,核实一下刚才送货的人,编号123456789没问题吧?”

电话里不知说什么,他随即合上电话,笑容洋溢地说:“没问题没问题,我说您也假不了么。”

“不,”老流氓故作严肃地说,“小鬼,你做得对,就是列宁同志也得出示证件。”

业务经理解嘲般地笑:“现在闹得草木皆兵,就连松下幸之助亲自来送货都信不过。”

老流氓的思路又往龌龊方面引申:“性之助,性之助。”

他们俩抽烟聊天讲社交必须的黄段子,让我在一旁看傻了。居然就这么容易蒙混过关,老流氓使了什么伎俩啊?就算业务经理这边肉眼凡胎,和松下公司销售部核对工作证号码怎么也查不出来?

开车回去的路上,老流氓让我在一家昂贵的西餐厅门口停车,进去给我们买酒买肉。我找了个公用电话,问查号台找到松下公司销售部的电话,自己给那边打了一个。

片刻电话通了,一个深沉的男音问道:“松下公司销售部请问找谁?”

“我是城东电器,想再核实一下刚才送货那人的工作证。”

“说号码。”

“123456789,今天你们是安排这人来送货么?”

“是啊,没问题,刚才不是说过了么?”

“您能重复一下货品清单么,我想查对一下,麻烦您啊不好意思。”

“十台电视俩冰箱二十个cd唱机。”对方有些不耐烦地说。

“好好,谢谢您了。”

我放下电话,一阵谔然。这其中一定有蹊跷,我看着老流氓从破烂山动身的,难道他连松下公司的人都买通了?

和老流氓回去的路上,我忽然想到,也许他也会动物般的女孩所说的“催眠术”。得和她说说这道事。

“老流氓这人,你觉得怎么样?”在垃圾山谷里,我一边擦拭波罗乃兹汽车的窗户一边说。此时张彻和黑哥在集装箱山洞里练吉他,老流氓则带着呆傻青年小队到山上搜罗破旧电器,以供明天出售。

“普通人。”她说,“只不过将人类的某些缺点夸张表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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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人,像我一样。”

她侧着头,齐肩短发斜着遮住一只眼睛。凝视了一会儿越擦越亮的车身后,她说:“对,和你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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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银色羽毛(5)

“但是怪就怪在这么一个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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