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会员书架
首页 >其他类型 >b小调旧时光 > 第 30部分阅读

第 30部分阅读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

张彻让黑哥坐到靠窗的座位,挡住乡镇企业家的视线,拉上我借故上厕所,来到门外。他猫着腰蹲到大宇车的驾驶舱门下方,掏出一段小铁丝,没两下就捅开了车门。

“时间太紧任务太重了吧?”我回头看看屋里说。

“没关系,很好办。老款汽车的音响都安在仪表盘附近,假如是新款就麻烦了,还得到后面去找。”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19波罗乃兹远行记(4)

他从兜里拿出改锥和刀片,屁股撅在车门外面忙乎着。随身带着作案工具,他真适合当个技术工程师而非吉他手。没过一会儿,他已经拎着一串叮当作响的电子设备爬了出来,酷似从汽车的子宫里取出了一个胎儿。

我们关好大宇车的车门,把音响扔到波罗乃兹的后座上,回饭馆让老流氓结帐走人。

把车开出几十公里以后,我们才重新停下车。其他人在野地里抽烟闲逛,张彻自己把音响装到车上。汽车的动静惊起了两只农村的土狗,它们从远处一路狂吠着跑来,但看到动物般的女孩后,便一声不吭,夹着尾巴低眉顺眼地坐在她脚边,好像见到老熟人一样。

“够有亲和力的。”我对她说。

她一言不发,把从饭馆里带出来、准备当作下一顿饭的红烧肉喂给狗吃。

这时车里猛然响起了甲壳虫乐队的歌曲,声音震耳欲聋,两条狗被吓得叼起肉跑开了。张彻一边跟着唱《一周八天》,一边得意洋洋地走过来问:“怎么样?”

(www。。).

“可以。”我说,“一路上都清静不了了。”

一路上乐声不绝于耳,震得车窗直颤。张彻心满意足地喊道:“这才有旅游的味道呢。”

开着马力强劲的旧汽车听甲壳虫,倒也真像“垮掉的一代”结伴出游的架势。只是在道路的尽头不止有渺茫的前途,还有实实在在的危险。即将丰收的农田和冒着黑烟的工厂交替着一闪而过,我把车开得飞快,时常把老流氓甩开很远再慢下来等他。九个呆傻青年茫然失措地望着陌生的大地,轮换着蹲起来揉屁股,或者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地解闷。我们把罐头和汽水从车窗里扔过去给他们吃。

张彻和黑哥干脆在后面喝起了烈酒,还把瓶子递到前面让我喝。出于安全,我拒绝了,只喝啤酒。

一直开到接近夜里,老流氓在找好落脚的地方停下车。此时我已经累得浑身虚脱,坐了一天,腿几乎直不起来了。无论看什么东西,都感觉它们即将迎面扑来,完全适应不了站在平地的感觉。晚饭格外丰盛,我们在宾馆餐厅吃了满满两桌子鸡鸭鱼肉,呆傻男青年外带每人一只肘子。张彻他们还要到县城上去闲逛,我坚称需要睡眠,黑哥也钻进了房间。

和黑哥分别进房时,我问他:“这些天可曾看到那个拉赫玛尼诺夫?”

“见到了,他找过我。”

“这趟出门到底有什么目的,他有没有对你说过?”

“没有。我不知道这趟出门还和他有关系。”

“那他对你说什么?”

“只告诉我他不久就要走了,让我善待自己,保存好魔手。”

拉赫玛尼诺夫要走了?这倒是个意外。

我问黑哥:“那你怎么打算?要怎么处理魔手?”

“该自杀还自杀。”黑哥说,“音乐才能没有意义,什么魔手不魔手的对我来说也一点意义也没有。你觉得卧轨怎么样?临死前想像着一派美好的景象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之类的。”

张彻他们闹腾到半夜才回来,好像还和人家打了架,九个呆傻青年兴奋地大喊大叫,经久不绝,天快亮了才渐渐安静下去。我被吵得一夜没睡好,迷迷糊糊间总感觉有人从屋外穿墙而入,站在床边插着兜看着我。

我知道那人是拉赫玛尼诺夫,但等唤醒神智睁开双眼,床边早已空空如也。动物般女孩乳房上的羽毛在被子里闪闪发光。

第二天中午我们才起床洗脸,老流氓定好了午饭,催我们快点吃完上路。他的左眼肿了一圈,显然是让本地流氓打的。

当逐渐适应旅途以后,旅途也变得枯燥起来。甲壳虫的歌声遍复一遍地重放,时间和空间好像静止了。张彻也把精力消耗得所剩无几,安安静静地听黑哥讲解基本的吉他技巧。动物般的女孩歪着头靠在车座上睡觉。

只有小卡车车斗里的呆傻青年一成不变,无所谓无聊不无聊,仿佛悟透了人生而无聊的哲理。

19波罗乃兹远行记(5)

北京早已被远远地抛在身后,我们正在山东境内行驶。无论路过哪个城市,都会在市郊看到荒野中的破烂山。比起老流氓那个,这些破烂山的体积要小得多,但外形和带给人的感受无一二致。整个地球全是由浮光掠影的城市和荒凉的废墟组成的。

我们在胶东半岛的北部住了一夜,第二天中午到达了老流氓所说的牧场。牧场坐落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平原上,面积大约几千公顷,距离最近的城市有三百多公里,开车需要一整天的时间。我们停车的地方是一个带有砖墙的院落里,院里盖着一幢二层小楼,楼体通身涂成土黄色,第二层还有一个小露台,看起来很像富裕农民的家。

一个络腮胡子、身穿半长皮外套的男人出来接我们。他用山东口音和我们热情地打招呼,硬要帮张彻拿行李,不停地重复“欢迎北京来的技术员”这么一句话。

我悄悄问老流氓:“咱们怎么成技术员了?”

他说:“我打的是一家科贸公司的旗号。”

络腮胡子的男人吼叫了一阵,又叫下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帮我们卸车搬行李。除了他们以外,我没看到楼里还有其他人。

“你们这儿就俩人?”我问那男人。

“好几十个工人呢,都住在附近的两个村子里,平常直接到厂里去干活,不到办公室来。”

“这儿也没养条狗?”

(www。。).

“用不着,这儿太偏僻了,轻易没外人来。”

我走到院门口,遥望广阔的牧场。牧草的品种优良,到这时候还绿油油的,只不过不少地方已经被啃出了地皮,好像皮毛上的藓。近处是草,远处是草,远处的远处还是草,天际尽头似乎有两处炊烟,大概就是那男人所说的村子。

“牛呢?”我忽然想起来,“怎么没有牛?”

“牛每天上午到几里地以外的河边去,动物都喜欢靠近水源。”

“一共有多少头牛?”

“大概一千来头。”

一千头牛轰鸣着跑向河边,景象自然异常壮观,不知那河有多宽,会不会被牛一口气喝枯了。

“那您是这牧场的什么人啊?”我又问他。

“我是业务部主任,负责牧场的日常工作。”他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异样的光,“您还挺有好奇心,又问狗又问牛又问我。”

“不不,”我说,“您和狗、牛还是不可同日而语。”

“牧场的老板住在青岛,是我的亲戚,平常不来这里。几年以来,工人都是附近村里的村民,人手充裕,而且薪水不高。但最近政府要征用那两个村的土地,大部分村民都要迁到一个县城里。到那时候人手肯定不够用,再雇工人的话价钱又太高,所以干脆尝试一下现代化的畜牧设备,买些挤奶机寻呼器什么的,变成美国农场算了。”

那男人负气般地一口气介绍完了,不再开口。这样我也没什么好问的了,不免有些尴尬,回去找张彻他们。

张彻正指挥两个呆傻青年搬装寻呼机的大箱子,老流氓被牧场的小伙子带上楼去看房间,我们也走进楼里。走廊空洞潮湿,但腾给我们住的几间房却明亮宽敞,装修简单但也设备齐全,甚至还有电视机和冰箱。

“电视只能看两个台,这儿地方太偏。冰箱里基本都是肉,啤酒也多得是。”那男人跟上来对我们说。

“改装一下,美国黄色电影台都能看。”张彻调着电视,信心十足地说。

那男人欣喜道:“你们真是太热情了,不但送科技下乡,还送文化下乡。”

我们分房间安顿好,旅途劳累,睡了个午觉。醒来以后,张彻要爬上屋顶看看。老流氓问:“干嘛?”

“呼叫器得配上寻呼台才能用,选个合适的地方安天线。”

“你还真是技术员。”

我确定老流氓和拉赫玛尼诺夫有勾结,而且这一趟来绝不是做买卖的。哪有来卖呼叫器,却连寻呼台都没考虑的道理?

我无心看着张彻一头热地乱忙活,便叫上动物般的女孩去牧场里看看。我们开上波罗乃兹,在一望无际的草场上飞奔。车轮轧过草面的沙沙声窃窃在耳,风从洞开的车窗里灌进来如歌如咏。

19波罗乃兹远行记(6)

“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飞飞飞飞奔吧。”我踩着油门往地平线上的两处炊烟奔去。大约开了十分钟,前挡风玻璃里出现了一个小村庄。像北方农村常见的小村庄一样,这里由零零落落的几排红砖平房组成,村口摆放着农用机动车、水井、狗、蹲在墙边晒太阳的老头等必备之物。

我把车停下,到村里的供销社去买烟。这里只有两块多钱一包的低档国产烤烟,货架上的可口可乐易拉罐铺满灰尘。

“牛呢牛都在哪儿?”我问供销社老板。

那是一个脑门被产钳夹得又歪又扁、嘴里龅牙绽放的中年男人,他当空挥舞胳膊,含混不清地指着:“那边那边。”

“哪儿哪儿?”我随着他的手摇着头,“明确点儿行么?”

“只要往西北方向走,看见河,再往下游走就能看到了。”

我在供销社门口点上一颗烟,观察了一会儿胡同里零星可见的村民。都是一些风尘仆仆、面相比实际年龄远为苍老的人,脸上带着既麻木且畏天畏地的神情。

(www。。).

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农村都是这个样子。就像所有城市毫无区别一样,所有的农村也像同一原型的翻版。我对村子失去了兴趣,开着车向西北方驶去。

没过多久,果然看到了一条十米见宽的河流。大概是黄河支流的支流,也即孙子辈支流,河里的水不多,处于半干涸状态,而且毫不清澈。

我们沿着河水向下游走去,牛的鸣叫和跺地声渐渐大了起来,盖过了本来就不响亮的水声。果然有好大一群牛,河流的一个拐弯处,牛山牛海,摩肩接踵。牛们无所事事地乱叫乱转,却时刻保持挤在一起。几个农村小伙子骑着毛色斑驳的马,在牛群周围巡视。

“一点也不浪漫,”我对动物般的女孩说,“一点也不像廊桥梦遗里的情景。”

她却看着那无穷无尽的牛,出了半天的神。想来一个普通人,陡然见到那么多的动物,也应该感到震撼。

在回农场办公室的路上,我们果然遇到了拉赫玛尼诺夫。他像一个迷路的旅人一样,将粗呢外套搭在肩上,在草场上低着头行走。听到汽车的声音,他如同早知道我们要来,站住脚向我们挥挥手。

我把车停在他跟前,说:“您是什么时候来的?”

“大概二十天前就来了。”他说,“你生病的时候也没去看你,真不好意思,事情太忙啊。”

“听说您最近要走,走到哪儿去?”

“从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呗,我的任务就要完成了,不出意外的话,所有的事情将在这个农场上做个了结。三十年前被遗失的魔手已经全被找到,只要异乡人不来骚扰,我便可以带着它们回去了。但我不知道能不能闯过这一关,带走魔手的步骤很复杂,万一出了点差池就会前功尽弃。”

“那么您找到这个牧场,也就是为了躲避异乡人了?”

“正是。他们已经发现了破烂山,那里不能久留。这里地广人稀,他们即使来了我也能立刻察觉。”

想起异乡人夜袭破烂山那天夜里的场景,我仍然感到后怕。我对拉赫玛尼诺夫说:“魔手这东西,您还是赶快带走的好,实在太可怕了,留在人间为害不浅。”

“其实也用不着太害怕,”拉赫玛尼诺夫说,“只要不用在歪门邪道的地方,它对于人类来说只是杰出的音乐才能而已。假如人类失去了魔手,那么音乐这东西也将失去灵魂,变得味如嚼蜡,这才是悲哀的事情。所以我还是决定冒险留下一双魔手,让它为音乐出力。”

“留下一双?假如它落到异乡人手里怎么办?”

“那也没关系,只有一双魔手,异乡人的力量不会因此膨胀到无法制服的地步。大不了我再麻烦一次,从他们手里把魔手抢回来,还给人类。毕竟音乐这东西是一种美,人为了美总会做些得不偿失的蠢事。”

“留下的魔手,是黑哥体内的那双么?”

“就是它。我已经告诉了你那个朋友,让他善用魔手,致力于音乐。”

txt电

点击切换 [繁体版]    [简体版]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