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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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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真有趣!”玉珊高兴地叫着要跑,头发挣得头皮痛,才发觉还被新子揪着,“快放手,我迎春玲姐去啦!”新子胜利地说:“叫我声哥。”

“好,新子哥。”尖嘴闺女屈从了。但新子一松手,她跑出几步回过头来,一连串叫道:“瞎新子,瞎新子!一百个瞎新子!”向歌声起处飞奔而去……晨雾在阳光下消散,田野西面南面的山上,一片翠绿。露水盈盈的山里红花,异常娇艳、明媚,宛如衬雪的红梅那样显眼耀目。松软黝黑的泥土,散发着醉人的气息。成双并对的春燕,在翻起的田地上空飞旋,时而闪电般地俯冲下来,捕捉冬蛰出土的虫蛹。

人吃饱,牲口喂足料,播种的速度加快了。

春玲点了一气种子,就和冷元换过来,她要向犁沟里撒粪。别看她身子细苗苗嫩少少的,可是背起五六十斤重的一筐细粪,腰向后仰着,两腿敏捷地迈动,撒得很快,不亚于年轻的瞎新子。

此时,顺路走来一个人。她腰束皮带,手提小白包袱,步伐又壮又快,若不是她那黑油油的长发,从行走上很难辨出是个女性。春玲的眼睛就是亮,她立时认出是谁,朝父亲叫道:“爹!俺姐来啦,到这儿来啦!”她撒腿迎了上去。

区委书记曹春梅跟着妹妹走上来。春梅的相貌和春玲相仿佛,只是姐姐比妹妹壮实些,脸也大些。在她那拂着乱发的前额上,留有浅浅的细纹。她身着一套粗旧的黑裤褂,因为身体的丰满,加上腰间的皮带,衣服绷得紧紧的,胸部自然地高出来。看样子春梅走得很累,两颊殷红,几缕头发贴在汗浥浥的腮边。

“大爷,爹!你们种包米呀!”春梅向冷元和父亲招呼道。然后,对玉珊、新子笑笑;接过妹妹递过来的一碗水,一气喝光。

“啊,又有好些天没见着,回家看看?”冷元亲切地说道。“这些日子在马山前村啦,回来有事。”春梅看着冷元布着尘土的苍老慈祥的脸,心一收,脸一沉,有些勉强地笑笑,关怀地说:“大爷这些天身子好吗?可要保重些啊!”冷元轻松地笑道:“没干什么活,懒啦!”

“哪里,”玉珊插上说,“春梅姐,大爷他一点不闲着,还只拣重活干!”

“别听玉珊瞎说,嘿嘿!”冷元快活地抹一把胡须,“我干得动,不干还不舒服哪!你说,春梅,人心里痛快,有点病也不觉怎么的。我这在蒋殿人家打活摔坏的腰骨痛,也没怎么治它,倒愈来愈好啦!”

“大爷,这叫心里痛快百病消呀!”春玲兴奋得墨黑的大眼睛也笑细了,喜声说道,“咱们往后的日子越过越好,等打光反动派,建立了新中国,大爷你会更痛快,更年少啦!”“哈哈哈!”一阵欢快的笑声,把停在旁边的牲口惊得睁大了眼睛。

振德留心到女儿春梅虽然笑,可是眼睛里象躲藏着哀伤的东西。他知道女儿一定有事,就说:“春梅,有工作就干吧。”“好,要马上开会。”春梅应道。

振德抓起脱在田埂上的外衣,吩咐春玲道:“跑着去通知你江合叔、水山哥,马上回村开会。”

“哎。”春玲应着,向南面跑去。

父女俩大步向村中走去。

(www。。).

“爹,任务挺重!”春梅的语气很严肃,象试试父亲能不能经得住,又似给他一个预先的准备。

振德成习惯地回答:“重吧,反正要完成。什么任务?”“参军。”

“嗯!”振德梗噎一声,象钉子扎地似的,猛地停住。“参军,数字还挺大!”春梅明快地说,也站下来,注意着父亲的表情。

“俺们村多少?”

春梅听出父亲担心的口气,平静地回答:“至少十八名。”“多少?”父亲的声音又惊又高。

“最少十八名,争取超过!”女儿的声音更硬更响。沉默。父亲紧看着女儿的脸,女儿紧望着父亲的眼睛。春梅看到父亲的脸在发胀,变红。

“要什么样的人?”振德避开女儿的目光。

春梅装着听不出问话里的不满成分,仍平静地回答:“按原来的条件:十八至三十岁,身体无大残疾的健康青年。”“女的也算数吗?”振德很不冷静了。

“不算数。”春梅明知是气话,仍然平心静气地回答,“妇女参军再说,这次是上前线,拿枪。”

曹振德紧接着呕气地说:“你,区委书记!亲眼看看吧!”

他转着身子,指着在田里耕作的人们,忿忿地喘息着,“咱村的青年都在这里,你数数吧!”

春梅瞥一眼父亲那由于日久没刮而杂芜的胡子,镇静又缓慢地说:“不用看我也知道,大都是壮年、老人、妇女在生产,可是……”

“可是什么!”指导员激动地叫道,“你们上级就知道分数字,不想想下面的情况吗?你数一数,山河村不过一百三十四户人家,按户数,军工属是三十七家,论人算,出去的是四十六名;不算抗战以前的,烈属是五家,牺牲的是六名烈士!再走十八个青年,就是全村的人集合起来排队,也难挑出十八个一点毛病没有的青年。这任务我完不成!”春梅望着父亲扭过去的背,大眼睛惊讶地忽闪了两下,接着无声地笑笑,柔和地说:“爹,你先别急好不好?咱们研究一下再说。困难是有,要想法克服。”

“克服困难要有条件,空口白话不行!走吧,到支委会上再说,反正我要讲价钱!”振德一挥手,沉重地向前走去。春梅略微一怔,跟在父亲后面,脑子里反复地思考起来。

春梅对父亲的这种态度不是完全没有预料,在父女俩相处五六年的工作中,也时常争执得面红耳赤。在早先,有时振德激愤起来还骂过女儿,忘记他们除父女关系之外,还有层上下级的关系。这几年来,振德是习惯这种情况了,不过多少总还有父女感情掺杂在工作关系里面。春梅了解父亲的脾性,他一向是嘴不瞒心,尤其当着上级的面,弄不通的非争不可,直到完全被说服,或者虽然不大服,但组织已做了最后决定的时候,他才坚定不移地去执行;并且对待被他领导的干部的态度,和上级对待他一样十分坚定。不过,在自己女儿加区委书记面前,振德却显得更容易烦躁,不顾一切地发泄自己所有的想法。

这次参军的任务,别说指导员沉不住气,的确是相当繁重的。曹春梅在县上接受任务时,一开始也感到压力很大,担心完不成,不过她没有提出,只是在心里翻腾。然而还是被县委组织部长发现了,严肃地批评她一顿。当时春梅还真感到有点委屈,可是仔细想想,她是多末感激自己的这位领导人和丈夫呵!

春梅想着父亲的性情,心里说:“要先把支部书记的思想弄通。只要分析清楚,他……”

“爹,”她见父亲走上村头西河的堤坝,叫着赶上去,“歇会吧!”

等父亲在杨树底下坐好,春梅凑近坐在他身旁,拢了把头发,带着孩子对父亲的感情说:“爹,对我有意见,批评吧!”振德为之一愣,问:“我对你有什么意见?”

“那你为什么向我发火呢?说我们当上级的只知分数字……”

“别说那些啦!”振德心里已经平静一些,感到了刚才对上级的态度太生硬,但毕竟是对自己女儿,他没想到应该对她赔不是。振德很为难地说:“春梅,我们是真有难处,难道你们还不了解?”

“了解!”春梅见父亲冷静下来,她要展开攻势了,“看事情不能光瞅自己村的、区的,要看全面。我们做后方工作的,不能以充足的人力物力支援解放战争,怎么能战胜敌人?爹,你想过这些没有?”

“这些理,我懂。”

“我知道你懂,为什么办起事来,落到自己身上就糊涂了呢?”春梅的口气严厉而有力,毫不客气地看着父亲,“难道就我们这一村烈军工属多吗?党支部书记就是算困难账给区委书记听,就是围着一百三十四户人家转吗?这是本位思想,追其根也是为自己打算。共产党员不该这末想的!”

振德一声不响,垂头静听。春梅见父亲的情景,知道他的心被打动了,就改以温和的语调说:“爹,你知道,国民党发动内战时,有四百多万军队,我们才九十几万战士。现在战线正一天天扩大,我们的大反攻就要到来,原来那些部队是不够用的。再说,战争要流血牺牲,部队需要补充。爹,你说这不需要吗?”

“我没说不该参军,我的意思是,我们走的人太多了,现在生产就很吃力,民工越出越多,再走人,你说这后方工作还搞不搞?”振德申诉着,为难地叹息一声。

“困难是有,”春梅充满信心地说,“可是工作要做好,任务要完成!这次参军任务的确重,但非完成不可!爹,随着战争的发展,更重的任务还在后面,难道咱们就不干了吗?”“不干怎么行!”振德昂起头,下决心了,“好吧,我们完成任务就是啦!”

春梅心里很满意父亲的爽直胸襟,外表上却没露出喜色,她反倒强调起困难来:“这次参军不但人不少,而且还不象过去那样可以多动员党员、积极分子去,现在剩下的青年,大都是比较落后的人家的,这要好好发动群众才成。要从各个方面做工作,挖顽固死角。不然,那是完不成的。困难,这都是困难啊!”

振德听着女儿的话,心里已盘算着工作怎样开展。他坚定地说:“放心,困难不怕,有克服的条件。我们工作做到家,不但能完成,说不定还能超过!”

春梅的欢笑露在脸上,欣喜地说:“爹,那我这次的试点村又找对啦!咱们村又起带头作用啦!”

“春梅,”振德恳切地说,“开展工作的第一步,是先弄通党员、干部的思想。咱村有不少党员和我一样,有刚才那种本位想法,要先解决一下。”

“对,爹说的对!”女儿赞许地点头。

“开党员会的时候,叫我先检查一下错误思想,开导一下大家。”

“不用啦,爹!”春梅摇摇头,“我方才不是批评你了吗?”振德真情地说:“方才就咱父女俩,别人不知道;等我在会上检查过,你再狠一点批评我吧!”

当父女走进村口时,春梅声音沙哑地地:“爹,还有个事!”“说吧!”父亲吃惊地看着她发红的眼圈,想起在田里时,女儿眼睛里的哀伤成分。

“我吉福哥牺牲了!”春梅别过脸去洒泪珠。

“啊!”振德惊愕地叫一声,默默地向前赶路。春梅以孩子的口气说:“爹,我怕大爷受不住,没敢告诉他。爹,要想法子,使他老人家挺得住才好。”

曹振德好一阵没出声,直到要走进开会地点——支部宣传委员孙俊英家,他抖擞了一下精神,说:“春梅!你放心搞工作,这事交给我吧!”

第七章

党员大会开得很热烈,二十三个共产党员几乎都发了言。大家扭转了完不成参军任务的保守情绪和本位思想,一致表示坚决完成任务。有三名男青年党员当场报了名。

区委书记曹春梅见大家情绪极高,心里很兴奋。她再三向同志们交代了党的参军政策:只有充分发动群众,才能完成任务;每个参军的人都要出于自愿,不能有任何强迫命令,并尽量做到家属同意。

大家详细分析了群众的思想情况,研究了工作步骤和参军的对象,决定分组包干。为了做到生产、参军两不误,决定利用午间、晚上进行工作。一切宣传工具,都投入这个运动,立刻掀起大参军的热潮,争取五天之内完成任务。

大会散后,支委会又根据情况研究了一番。曹振德和春梅最后走出会场时,街上冷清清的,月光幽静地洒在房上地下。家家户户都进入了梦乡。惟有从小学校里,时时传出村剧团排戏的锣鼓声,胡琴伴奏的歌唱声。

“天晚啦,明天一早再走吧!”振德对女儿说。父亲知道女儿一定很疲劳,她来村后就忙着开会,除了匆忙地在家吃点饭,没有休息一会。

春梅望一眼悬在半空的月亮,说:“有月亮,路好走。还有三个村,彻夜布置下去,明天就动起来啦!”

振德知道女儿的性情,再也没挽留,一直把她送到村东头,直望着女儿在朦胧的月光下模糊不见了,才转身回来。振德的脚步越走越沉重,缓慢,心也跳得越厉害。应该说,他当过几年的指导员,给军属送亲人牺牲的信息已不止一两次了,每次他都把消息压下好几天,心里翻上翻下地思考:什么时候告诉他们好呢?告诉烈士的父亲还是母亲,或者他的妻子呢?怎么告诉法?在什么场合下告诉好?第一句话该怎么讲?……总之,他的心情悲痛着,无穷的忧虑,沉重的负担,挖空心思地为烈士的亲人设想,怎样使他们既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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